29. 029 以身饲魔

    第二十九章

    说完这话, 乔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原来其实,她还是人,她还是个正常的人。

    会为了旁人的一点点温暖和体贴, 而去做一些冒险的事。

    也许这就是她, 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就是贪恋那一点点的好,才会那么轻易地喜欢上了谢尘寰。

    才会在被放弃的时候, 生出怨恨。

    是人就摆脱不了人的七情六欲。

    忘情诀要她断情绝爱、斩断红尘, 可是,冷漠地高高在上就是对的吗,漠视至亲的痛苦, 至少现在的她做不到。

    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一只手忽然朝她伸了出来, 里面放着一个瓷瓶。他的手一向生得极好, 骨肉匀称, 修长白皙。

    少年安静凝视她, 眼神极深。

    “这是药膏,”

    他视线掠过她脖子, 她皮肤白皙, 上边的红瘢颇为明显,有如雪里落梅, 无形彰显着暧昧。

    他看了眼,就别开视线,轻声道

    “那个时候是我不好。”

    “是我对你,动了邪念。”

    他竟然坦然地承认了,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一席话,将乔栀猛地拉进那昏暗的氛围中。

    她手腕被死死地扣住, 男女间力气的悬殊让她落败,浑身都被那令人窒息的占有欲所缠裹。

    她从没想过他会那般,应该说她从没想过男子沾了情欲,会那般可怕。

    若是崔灵儿没有尖叫,她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穿越前连跟男生牵手这种事都没做过。

    乔栀腮帮一紧。

    她眼神淡漠地看了眼药膏,上边花纹精细,一看就不是凡品。终于还是接了过去,却忍不住刺他道

    “表面清心寡欲的七殿下,原来也是个道貌岸然之辈。”

    他目光在她面上凝着,半晌,轻轻垂眸,那眼瞳被长长的睫毛围着,好像潭水般深不见底。却并不否认。

    他神情叵测,看不出在想什么,只那额心朱砂愈发红得刺目,宛若海棠凝露。

    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囡囡,这是你心爱之人么”

    “他不是。”

    谢尘寰回眸,看向那女子,颔首道

    “前辈。”

    “我名危素,你”

    危素定定看他许久,忽而惆怅笑叹

    “真像。郎君,莫怪我多嘴,你若是对囡囡有情,一定要好好待她。人的一生太短,有相守的机会,就要好好珍惜,否则等到失去了,后悔也晚了”

    乔栀总感觉她这话说得别有深意,似乎受过很重的情伤。

    又听她低语“天人一旦动情,永堕轮回。”

    女人喃喃自语地说“我们啊,再也回不去了”

    乔栀主动问道“阿娘,您知道痴情戒吗您知道痴情戒要怎样才能解开吗”

    谢尘寰眼睫一颤,侧脸看她。

    危素缓声道“是那能连接男女姻缘的法宝么这东西,我在阿修长老的书中看到过,要么,掌管姻缘的神陨落。要么,服用忘情散。此物需要龙的眼珠、天魔的血和情人泪,才能制成。”

    龙的眼珠,天魔的血,情人泪

    乔栀暗暗地记下了。

    危素朝她招了招手“栀栀,你过来,娘跟你说会话。”

    这是要单独相处的意思。

    谢尘寰守礼地退到门外。

    少年静静站了一会儿,他仰着脸,抬起手掌,那只有他和乔栀能够看见的,泛着金光的红线,圈在他白皙的小指上,沿着手掌外侧松松地落下。

    千年前,他是亲眼看着它断裂的。

    柔软的红丝像是羽毛般坠落在地,不到片刻便散成萤尘,再也寻不到踪迹。

    红线断,姻缘散。

    他在此间虽是凡人之身,但到底是千年前积攒功德,年少而飞升的神官。

    能在梦中得神主召见。

    而他前几日得到的消息称。

    月吟忧,陨落了。

    神官陨落,法力尽散。

    那么。

    痴情戒早已功效尽失,这红线只能是这造化所生,天定缘法

    他的心,注定要为一人沉沦。

    危素解开身上那件血红的外袍,披在乔栀肩上

    “此为鸾衣。娘困顿在此,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只能送这个”

    这就是闻鸢想要的那件,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鸾衣吗

    乔栀伸手触摸,倒是滑滑的凉凉的,衣襟袖口的银铃还在叮当地响着,“阿娘比我更需要。”

    “不,”危素道,“鸾衣和骨簪,本就是娘和你爹,分别想要赠与你和你哥哥的礼物。”

    “我爹”

    危素眸光缱绻,看向那口棺材,“是啊。”

    乔栀猛然意识到,她和崔无厄,根本不是崔家的骨血。

    那里面躺着的,才是他们的生父。

    危素笑道“我给囡囡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郎中,自幼学医,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他提出过一个观点,认为赤奴人和上虞人同宗同源,赤奴人之所以会食人,都是因为得了怪病,所以他一辈子,都在找寻治好赤奴人的办法他希望两个种族能够和平相处,希望这世间不再有战争。”

    “他有一个好友,是个将军,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原本他们有着同样的心愿,这里,就是将军给郎中准备的制药室。”

    “将军抓来大量的赤奴俘虏,想让郎中在活人的身上进行试验,可郎中不愿。

    他与将军割袍断义,徒步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他遇到一个女子。”

    危素的眸光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们彼此钟情,成亲生子。后来郎中才明白,赤奴的血液里,流淌着天魔的血,食人是他们的天性,但这种天性未必不能克服,那就是用一种长在天山上的草药,喂养出来的药人用他的血肉就能消除这种天性。”

    以身饲魔。

    危素神色平静,仿佛讲述的只是一段寻常的往事

    “你和你哥哥,饮过你们父亲的血,本性早已被消除,但是上虞的人不相信。

    一日为魔,终身为魔,他们要将所有的赤奴人杀光。”

    “所以,他们拿赤奴人炼成凶尸,控制他们,去与他们的同族相残。其实随着一代一代的传承,很多赤奴人早已与常人无异,他们也有父母亲族,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只是普通的凡人而已啊”

    “后来我才知道,这都是,天人动情的代价。

    很久很久以前啊,所有的天人都是神,祂们与天同寿,至情至性,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到来了这片净土。爱恨、私欲、贪婪,像是瘟疫般传遍了神界。

    随即,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神界。

    有些神,被人欺骗,愚弄,遗忘,他们不甘、怨恨,堕落成了魔就是天魔。所以,这是一场诅咒,是所有赤奴人,生生世世都要承担的诅咒”

    “不久的将来,历史将会重演可是世上再也没有那种药了再也没有你父亲了”

    危素坠下泪来。

    那座棺材竟然隐隐地发出红光。

    一块黄色染血的布突然出现,缠住了危素的口鼻,将她从乔栀的面前拖走。

    乔栀伸手去拽,却只抓下一块布料。

    一刹那,乔栀感觉自己像是待在一座烤箱里,不断有热浪袭来,顷刻间,后背便是湿黏一片,如果不是有鸾衣,她只怕是要当场烧起来了

    微风掠过,乔栀感到腰上多了一条手臂。

    谢尘寰的声音传来“有人开启了这间石室的阵法。”

    这间屋子,对应五行之中的火。退出去时乔栀看到,那帐幔和屏风都已经无风自燃了起来。

    只是外面也不甚安全。

    凶尸潮

    望着那些潮水般涌来的凶尸,乔栀头皮一阵发麻。

    白着脸,拔出了那把佩剑,对准那只离她最近的凶尸,眼神从最开始的畏惧,逐渐变得坚毅。

    谢尘寰看她一眼。

    却见少女使出的剑招,竟是刚刚在演武场上,他与崔无厄过招时用出的一招“惊鸿断”,虽然有些笨拙稚嫩,但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他提醒道“它们的弱点是脖子。砍掉脑袋,就不能再攻击。”

    乔栀很快就找到了窍门,这些凶尸,成了她练手的沙袋,削起来毫不手软,一剑比一剑熟练。

    使的都是方才演武场上,临在记忆中的剑招。

    一只凶尸跳将起来,她的剑对着它脖子,正要刺进,却猝不及防,看到那张青紫的小脸,竟是个不满七岁的孩童。

    除了脸色,那样貌与寻常孩童没有丝毫的区别,大大的眼睛透着无辜茫然。

    一晃神,她的手腕就被咬了一口,留下深深的牙印,正往外渗血。

    再一看那小孩,不知去向。

    手腕隐隐有股麻痹感传来,她却来不及管,又削飞左边的一只凶尸。

    谢尘寰对这场面倒是应付自如。

    毕竟他杀过的妖魔可比这些凶尸凶悍多了。

    瞥到一侧的人,他眉心蹙起。

    “这尸毒若是不及时处理,你这条胳膊都要废了。”

    人不知何时过来的,胳膊被他一把攥住,柔软的双唇贴上,少年垂着眼,将毒血从中吸出,吐到一边。

    他的脸色却渐渐苍白,显得那枚朱砂愈发鲜红。

    乔栀惊讶地看着,她慢慢地反应过来。

    “你成了凡人了。”

    难怪脖子上一直缠着纱布,如果是神官之体,应该早就好了。

    他抬眼,无所谓地说,“是啊,没有法力了。”

    “你早怎么不说,”亏她还算计着给他戴那痴情戒

    要知道他是个凡人,她也不会那样对他、那般咬他脖子,吸他的血啊

    “怪我没有早告诉你。”谢尘寰好似完全知道她心中所想。

    乔栀低着头,似乎有点不开心“我已经知道解开痴情戒的办法了。那些解药,我都会找齐的,你不用”

    谢尘寰打断道“有什么关系呢。”

    乔栀抬头。

    他一双眼睛格外黑亮通透,像是能照鉴人心

    “不解开有什么关系,现在你的命在我眼中,重过世间万千。”

    乔栀轻声“你对我是没有半点男女之情的,不是么”

    “你会觉得喜欢我,都是被控制的,你会允许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如果你连这样都能容忍,那只能说明我从来都没了解过你。”

    谢尘寰眼睛轻轻一眨,那双眼瞳流光溢彩,他道

    “之前的那种活法无甚滋味。换一种活法,或许更有意思呢”

    他这是拿秘境来体验人生来了。

    少年勾起唇角,笑起来仍然像是月光一样美好,“不要有负担,就让我喜欢你吧。”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将她发丝别在耳后,又在她耳垂处,克制地停了下。

    然后退开半步,双手笼在袖中,说

    “又有凶尸来了。迎战吧。”

    乔栀再醒来时,面对的是一脸严厉的崔牧。

    “谁让你私闯禁地的。”

    乔栀看了一圈,崔灵儿并不在。但是崔家几位重要的掌权者都在,均是一脸严肃。

    她想了想,自己似乎是杀了太多凶尸、体力不支才晕过去的。

    之后的事她便记不太清了。

    迎着众人逼视的眸光,她道“我是七殿下的未婚妻。你们不能动我。”

    有一个人慢慢站起身来“动不了你,旁人总能动。”

    一股血腥味传来,乔栀这才看见一旁绑着的人影,竟是崔无厄

    黑衣少年被紧紧地绑在柱子上,脸色苍白地紧闭着眼。

    身上被鞭子抽得鲜血淋漓,血顺着发丝往下落,有个仆人往他身上泼了一盆水。

    那水许是掺了东西,泼上去,少年身子骨便是一阵剧颤,完全可以想象有多疼。

    那站起来的男人宽袍大袖,头发全都束在冠中“危素都跟你说了什么”

    乔栀盯着男人,不说话。

    男人冷笑“这么多年,她始终不愿见我。”

    崔将军低头看着乔栀。他相貌是武人的英挺,眸色却有些阴鸷。

    “你母亲,是我见过最美,也最倔强的女人。不,哪怕她不是人,我都深爱着她。”

    他声音有些沉沉的“我愿意娶她,她却宁愿守着一个死人,也不看我一眼。我念着一个义字,将你们这对兄妹接回崔府教养,还为你谋了一桩大好的婚事。若是没有我,你和你哥哥到现在,还是不被世俗承认的杂种,任人欺辱的贱民。”

    “你就是这样报答爹爹的”他的手用力扯住乔栀的头发,扯得她不得不扬高脖颈,与他对视。

    乔栀看着他“你所作所为,不过是为满足你的私欲罢了。”

    崔璟不怒反笑

    “小丫头,跟你娘一样不听话。”

    他把她像是麻袋一般丢开,扬手道

    “把她哥哥关进地室,喂那群畜生。至于她,既然不是傻子,那就药成个傻子,塞进花轿便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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