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云燃忽然转移话题,不肯继续就着方才扇子的事聊下去,沈忆寒心知他这好友看似冷淡,其实却是个面皮薄的,听不得自己说些肉麻话夸他,心中暗笑,也不戳破他,只是眼珠子转了转,顺着云燃的话头道“从前你们派中大比,你也次次都来观看么,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并未,偶尔陪同师尊共观。”
“那怎么如今有空来看了”沈忆寒笑吟吟道,“难不成是为了陪我么”
这话说得及其坦然,丝毫不见心虚,连燕子徐在旁听了,都忍不住替他师尊暗自脸红,心道师尊真是好厚的脸皮,分明是他自己给云真人写信,说想要和人家共观剑派大比,如今却这样颠倒黑白。
云燃淡淡看他一眼,也不否认,竟然还“嗯”了一声,倒把沈忆寒“嗯”得一愣。
然而他还不及多想什么,便听云燃道“我有心收徒。”
沈忆寒心中又霎时警铃大作,暗道果然,那梦中好友忽然一连串收了许多弟子,并不是因为开了贺兰庭这个大弟子的口子,而是他自己动了收徒的念头。
“你先前倒没跟我说过你有这打算。”沈忆寒道,“只是收徒弟得看缘分,没法急在一时。”
云燃“嗯”了一声,没再多做解释。
沈忆寒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得远处青霄峰一席上,传来楚玉洲声注真元,响彻了整个演剑峰的声音。
“同门大比,点到即止,各凭本事,不可伤人。”
演剑坪上参加大比的弟子们齐声洪亮的回了一句“是,弟子谨遵掌门真人训诲。”
这便是大比正式开始了。
云燃忽然眉心一动,道“师尊传讯,说他与长春剑君共观大比,不与我们同席了。”
长春剑君是这百年来才结婴立峰的新秀,因剑意与修习慈恩剑的梅真人相近,两人关系不错。
沈忆寒闻言,没太在意,他正忙着扫视下面几个开始比剑的擂台,寻找有无谢小风的身影。
虽然他并未真正见过谢小风,然而在那个梦中,他却已知道了这位风燮魔君夺舍后的相貌,若是谢小风出现在大比弟子当中,他肯定能一眼认出。
然而将场上几个擂台都扫了一遍后,并未发现谢小风的踪影。
沈忆寒眉心微蹙,暗想难道谢小风未在今日大比的剑派弟子中却不知道他们昆吾剑派这大比一共分为几轮了。
除了谢小风,还有梦中云燃那个姓严的三弟子,也不得不防。
看着可怜巴巴,不声不响,心肠却最阴毒,若不是有他暗地里推波助澜,也不会让谢小风想到构陷云燃与魔修有染的阴损主意。
都不是好东西。
正自想着,却听云燃在旁忽道“蓝衣弟子所用剑法,名为流风回雪剑,此剑法是两千年前,第十一代青霄剑主所创。”
原来云燃见他一直盯着那处擂台,以为他对两个比试的弟子所使剑法有兴趣,竟然向他解说了起来。
“此剑法飘摇灵动,看似出剑不快,步法却奇险精妙,十三式剑招与十三式步法契合,敌手无论进退,都被密不透风围在剑势之中,若再恰到好处,稍稍辅以灵力,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能以慢打快,以缓打急。”
沈忆寒还未说什么,倒是燕子徐在旁听的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见那穿褐衣的弟子,分明境界比这位蓝衣师兄高些,而且出剑又急又狠,却使不上力似得,总被这位蓝衣师兄牵着鼻子走,瞧他眼下越出剑越急,已是失了方寸了,再过几招,大约便得灵力不支,败下阵来。”
云燃颔首道“你很聪明,若修剑道,亦会有所建树。”
燕子徐脸一红,顿时有些喏喏,不好意思起来。
众妙音宗弟子在后,见大师兄竟然得了云真人指点,都围拢过来,妙音宗弟子大多性情活泼跳脱、不拘礼节 ,没有座席围站成一圈,也并不觉的羞赧,反倒叽叽喳喳的主动提问起来。
云燃竟也十分好脾性,由着他们问了,便一一回答。
他虽然话不多,但却言简意赅,而且论剑道上的造诣和修习剑法的眼界,当世几乎无人能与他相比,连昆吾剑派中几位太上剑主,也从不敢轻易与他论短长,都怕失了老脸,晚节不保。
他简单解释几句,弟子们都或陷入沉思,或恍然大悟,一时各有所得。
沈忆寒从出神中回过神来,见此情景,倒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好友的确是修行时日长了,也想培养培养晚辈,点拨点拨弟子,所以才会起了收徒念头。
好吧,若是仔细挑选,再让他掌掌眼,避过那几个瘟神,也不是不行。
妙音宗弟子们向云真人虚心求教片刻后,很快透露出外行看热闹的弊病来,纷纷叽叽喳喳发表起自己对场下比剑弟子的高见。
“我看这位紫衣师兄,虽然不敌那个穿青衣的,但是剑法使的轻灵漂亮,假以时日,将来必定比那个膀大腰圆穿青衣的强”
“切,人家剑修比剑,又不是选美,谁规定了好看的,就一定厉害,说不准是花花架子呢”
“那哪里又有规定,不好看的就一定比好看的厉害咱们当中,数大师兄抚琴时最为风雅,大师兄可不就是咱们岛上小辈弟子中最强的么什么都好,连云真人也夸师兄呢”
“大师兄风姿卓然,岂能和这些木头剑修比”
燕子徐听得不妙,倒还记得此刻和他们宗主大人坐在一处的,正有一位“木头剑修”,赶忙干咳了两声,朝那出言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才终于发现自己失了言,赶忙闭嘴。
沈忆寒十分无奈,好在见云燃面色平静,应当并未觉得被冒犯到,才放下心来,解释道“他们年纪小,都冒冒失失的,你别同他们计较。”
云燃将目光从场上比剑的弟子身上挪开,看他一眼,答非所问。
“你当年也这样叫我。”
沈忆寒一愣“什么”
云燃没再说话,沈忆寒想了一会,脑海里才电光火石、隐隐约约回忆起来。
当年他第一次跟随外祖到昆吾剑派拜访,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那时的云燃比他小几岁,沉闷寡言的性情却已初现端倪,被人欺负了,也不向自己师尊诉苦告状,他替云燃把那几个小王八蛋教训了一顿,听着那几人放了一通狠话,说以后要如何如何不放过他云云,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屁滚尿流的跑了,才把云燃从地上扒拉起来。
那时他是怎么同云燃说的第一句话来着
“小木头,怎么被欺负了,也不吭声”
沈宗主忆起旧事,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这都快一千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我那会是同你打趣开玩笑来着。”
云燃未再答话。
剑派大比,一比就是七日。
第七日,演剑坪上弟子们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即将分出大比前三名的名次时,沈忆寒终于在演剑坪上找到了谢小风的身影。
谢小风正是要与另外两名弟子决出胜负的三名弟子之一。
沈忆寒看着场上那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细眉杏目,斯文俊秀的少年,发觉他甚至还未筑基。
堂堂风燮魔君,也曾是叱诧风云的渡劫期大能,当年十数个玄门正派同仇敌忾,一同前去围剿他,非但不成,还被他大开杀戒,将前去围剿的修士杀了近半,最后惊动得昆吾剑派、长青谷、伽蓝寺、蜀中崔氏、瀛洲贺氏,“两姓三宗”一齐出动,才真压得他不得翻身,肉身元神俱都灰飞烟灭。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忆寒没法确定如今的谢小风还身怀多少魔道神通,但想必三年五载,突破到金丹期,肯定是不成问题的,他却还在炼气,想必是有意压制。
为了什么,自不必说,倒也真是沉得住气,放长线钓大鱼了。
沈忆寒正想着,忽然人群中的谢小风似有所觉一般,面上带笑,抬起头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沈忆寒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是他太大意了,对方毕竟曾经是渡劫期的修士,即便夺舍换了肉身,神识的敏感也非一般人能想象,他这么盯着对方看,那边会有感觉,也不奇怪。
只是还不等他收回目光,下头演剑坪上执事堂弟子已挥旗示意比试开始,谢小风转回了头,将背在身后的长剑挽了个剑花递到身前,两指成诀,一边驱剑往前荡去,一边轻声笑道“吴师兄,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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