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中, 科林斯跑得飞快,脚下的靴子踩在湿腻的泥土上不断打滑,让他胖胖的身体以可笑滑稽的样子不断往下冲。
只是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保持所谓贵族的形象了。
狂奔到山脚的小院时, 威尔斯正在羊皮纸上计算着什么, 看到科林斯这狼狈的模样后立刻起身“科林斯少爷,您这是”
“跟我走”科林斯顿时好像看见救星, 拉着威尔斯就朝外冲,喘着粗气同他交代“待会儿我要去找西壬,你想办法替他拖住司空老先生,别让他回来。”
“拖住司空阁下”威尔斯愣了愣, 疑惑地想要追问更多, 可是看到科林斯脸上的焦急慌乱后, 还是选择支持他家小少爷的决定。
“刷”
威尔斯取出大伞为科林斯遮住暴雨, 疾步紧随在他身后。
他将伞倾侧到科林斯那一边,那道宽和温厚的声音安抚着不知所措的少年“不要慌, 科林斯少爷, 老威尔斯会替你解决所有烦恼的。”
科林斯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双月黯淡时的白日也似黑夜一般昏沉, 树下的树油灯因暴雨没点亮, 不过屋檐下的羊皮纸灯笼倒是泛着柔和的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西壬正心不在焉地按着司空烬说的方法将灵力附着到自己的箭上。
要是平时, 他对于能够变强的一切秘诀都很感兴趣, 但是现在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药檀和黎离好像有事情瞒着自己
“想什么呢你”司空烬盯着那支全无动静的箭, 只恨自己徒弟比不过别人家的徒弟。
尽管心里嫌弃得要死,他却还是把西壬喊到自己跟前, 又细细地为后者讲起了该如何运行掌控那丝无形的灵力。
因为担心这个蠢货徒弟听不懂修真界的那些脉络穴位, 更道不明何为阴阳调和何为凝神太虚, 他把这些日子画出来的厚厚一叠图拿出来,拿着西壬的箭矢一点一点指着上面的人体脉络图替他讲解着。
西壬不知道其他学院的老师是怎么样传授学生的,但是从之前科林斯话中透露的点滴,却也知道普通的老师不会这样授课。
他们似乎只是简单地教学生念魔咒,然后对着木人偶示范两次,偶尔会指导学生三两句。绝不可能为学生量身绘制这样的图册,更不可能大清早摸着黑被学生带到村子角落练习秘术。
西壬心中刚浮出温情,司空烬便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看看你,又分心那根箭才动了一下就又不动了,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西壬还没来得及询问司空烬究竟带过多少届学生,被雨水淋得湿透了的科林斯便一瘸一拐地跑来了。
“你脚怎么了”西壬疑惑地看着科林斯
科林斯一把拽过他,匆匆地回答:“有点急事找你。”
西壬愣了愣,在看到科林斯眼底的慌张后,低头看向司空烬“司空老师,我可以先离开一会儿吗”
司空烬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疑惑,但他还是没好气地摆摆手“在我骂你之前赶紧走远点。”
听到这句回答,科林斯毫不犹豫拽着西壬就跑。
而他身后的威尔斯适时地将伞递给两个少年,自己挡在了司空烬的身前,微笑着开口“是这样的,我有一个问题需要咨询司空阁下”
两个少年撑着伞飞快地离去了,似乎是因为科林斯跑太慢,隐约能看到西壬将他一把扛在了肩头朝着前方奔去。
威尔斯将路上临时想的问题得体问出了,然而木轮车上的司空烬却迟迟没有回应。
“司空阁下”他轻声地再喊了一句。
然而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只是将手拢在毯子底下,已经逐渐浑浊的眼微微眯着,把视线落在遥遥地落在那座黑色的山峰上。
他怎么会猜不到那孩子在做什么,又怎会不清楚她是什么脾性呢
他可是把那孩子养大的人啊。
西壬被科林斯带着去村子里的仓库取了好几筐灵石,然后又被拉着到了山门口。
一走到那里,他就看到了密集的雨幕中的那两道身影。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是这里面非常可”
“怕”字还没有说出,西壬已经长腿一迈,径自向山门内走去了。
他非常干脆问道“我懂,需要把这些灵石拿进去帮他们修炼对嘶”
科林斯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倒霉的精灵和自己一样被那些无形的剑气击退得瘫坐在地,他都顾不上和西壬斗嘴,赶紧将其扶起,又把散了一地的灵石收拢。
“药檀刚才走得急,只背了一筐进去,我叫你就是想让你帮忙把灵石送进去。”
西壬按住狂跳不止的心,回头看向科林斯“行,你等我缓缓再试着进去。”
“不用你进去”
科林斯眼底浮出了独属他的睿智光芒,指着西壬腰间的箭囊“用它把灵石给药檀送过去”
关键时刻的科林斯脑子比谁都好使。
在他的指挥下,蠢货精灵也难得脑子开窍,两人迅速将灵石包裹分好几小份,而后悬挂在了西壬的箭矢上。
“有点沉,你还射得准吗”科林斯有点担忧。
西壬冷哼一声,直接帅气地将手搭在弓上,用直接行动回答科林斯的忧虑
悬着一袋灵石的箭矢击穿雨幕,最后精准地落在药檀的手边,没有半点误差。
伴随着一道接一道的弓矢射出,药檀清瘦的背影几乎快被堆叠的灵石淹没了,他周边的灵力也越来越浓郁。
他凝目看着山道上的黎离,压榨着体内的灵力,往她身上不断释放出灵疗术。
当体内的灵力缓缓回升了两成后,原本已经打算退回的黎离定了定神,决定再往上走两步。
正如药檀先前老说的那句“来都来了”,不再试试总觉得可惜。
越往上走,青石板路被天雷劈得越碎。
满地的碎石,将之前同门们留下的刻字全部抹除了,黎离的脚底都被碎石硌得生疼。
“第九百八十九”
“九百九十”
她走走停停,体内的灵力每每消耗殆尽,又是一个灵疗术从山脚方向飘忽地落在她的身上,如这暴雨一般连绵不断绝,生生地抵御住了那些纷乱的乱琼碎玉剑气。
天空中的那点儿微光都彻底沉没下去了,上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中。
就在这漫长的黑暗之中,黎离的步伐终于停在了一道石阶上。
“第一千阶。”
抵达第一重剑阵的阵眼了。
黎离没有心思伤怀或是感慨,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她没有剑,但是左手却呈现出了持剑的姿势,然后,她凝聚着体内微薄的灵力,对着无边的黑夜轻轻挥出这无形的一剑
正是名为乱琼碎玉的那一剑招。
黎离的剑阵,自然只有她自己的剑意能解。
霎时间,黎离周边的寒意开始消融,那些凌厉的剑气也不再攻击黎离,而是柔和地环绕在她周身,像是终于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黎离心念一动,第一重剑阵的乱琼碎玉剑气便顺着她的心意穿梭飞行。
她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以她现在的修为,调动这些剑气覆盖到整个天剑村都不是问题。也就是说,重掌第一重剑阵的她只要身处天剑村范围,就能随心所欲调用其中的剑气
看样子以后能睡在屋里用剑气杀村口的猪了。
黎离心中稍松,将自己的意识融入进了剑气之中。
霎那间,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剑气的一部分,深深地陷入了一片虚无之地。
这里便是整个天剑宗弟子闭关所在的剑穴了。
无尽的白雾蔓延在黎离的眼前,她向上望去,隐约可见上面还有许多层厚实的灵力雾气,护着这些白雾的剑气更加锋锐凛冽,带着六亲不认的疯狂杀戮气息。
黎离丝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乱闯上去,绝对会死在自己留下的剑气中。
她操纵着剑气飞向最下层的白雾之中。
这里的白雾最稀薄,所以在此闭关的并没有几人,黎离决定暂时在药檀炼制足够多的灵药之前先不打断其他弟子的闭关进程,这一次就先把洪大垂捞出来。
黎离很快就注意到了体型庞大的洪师侄。
他对黎离的到来浑然不觉,依然以闭关的姿态敛息凝气静坐着如果忽略掉他怀中抱着的那把巨大锤子的话,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奇怪。
黎离正准备操纵剑气把洪师侄捞出剑穴,结果就隐约听到白雾中似乎还有什么古怪的声音
“呼”
“呼”
不对劲,黎离有点懵,剑穴里居然有人在打呼噜
通常来说,修行者一旦进入闭关状态就等同于周遭的时间都静止,除非到了既定的时间,或是外界有强大的因素干扰,否则都是无声无息的。
现在距离天剑宗这些弟子齐齐进入剑穴闭关才不到一年,即便是受伤最轻的弟子也不该这时候苏醒。
谁家修士在闭关的时候还打呼啊
黎离操纵着剑气在白雾中循声找去,下一刻,她便发现了呼噜声的来源。
一个胖老头手脚摊平,嘴巴嘟囔,在剑穴中睡得鼾声连天,无比香甜。
“”
忘了,剑穴里还有个睡着觉就被自己丢进来封印住的王大爷。
王大爷姓甚名谁早已无人知晓了,他没有拜师也没有收徒,修为也并不高,只是个筑基修士,打架更不行,看了三百年也只学会了一手御剑术,平时没事的时候御着扫把负责山门的洒扫工作。
之所以筑基期还能活这么久,据说是因为昔年吃了一粒仙品增寿丹,足足增加了五百年的寿元
据小道消息称,那枚增寿丹本是药王山赠给掌门首徒司空烬的重礼,后来司空烬闲来无事,给同样还是毛头小子的小王看了一册以神为主角的奇怪话本
就此,王大爷的天赋终于被发掘了。
他居然靠着话本中的剧情,硬生生地学会了那种叫“麻将”的玩意儿甚至在第一次与司空烬和其他几个剑修尝试搓麻将的时候,就上演了一场血腥屠杀,独赢三家
偏偏当年还很年轻气盛的司空烬不服,硬拉着小王鏖战了一个通宵。
然后他就把那粒增寿丹输出去了。
从那以后,仅有筑基期修为的王大爷默默在天剑宗扫了三百年的地,许多刚入门咽不下辟谷丹的弟子都是被他的小灶养大的,即便是黎离,也曾在刚入山门时被这个老头拿一个鸡腿哄着叫过爷爷。
故此,除了司空烬管他叫老王之外,其余弟子见了,都恭敬地尊称他一声王大爷。
此刻的王大爷正沉浸在一场漫长的酣梦之中。
梦中的他似乎结束了巡山,正坐在天剑城最大的坊中搓着麻将,在众人艳羡地眼光中,他将麻将一推,傲视全场
“我又胡了”
这场牌局打得真是痛快,他足足连胡了有三百三十八次了
什么十三幺,什么清一色,什么杠上开花,他全展示了个遍
也不知道这次的牌友怎么如此有耐心,输成这样了都还没掀桌子,要换成以前,他们在认出王大爷之后就该直接散场不玩了。
坊中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在劈里啪啦的搓麻将声音之中,王大爷露出了高手寂寞的微笑。
难啊,太难了。
怎么就找不到一个能与他匹敌的高手呢
就在王大爷心里琢磨着下一场能胡个什么样的牌时,眼前石雕的麻将开始变得支离破碎,坊的那些手下败将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眼皮抖了抖,迷糊睁眼。
入目是很眼熟的木质房间,不过比他自己的要新不少,空气中还散发着新原木的清新气息。
奇了怪了难道是自己走错睡到哪个小弟子新盖的屋舍中了
王大爷从麻将鏖战中缓过神来,挠了挠头,遗憾地啧了一声。
原来是做梦啊。
此刻窗外一团浓黑,唯有隐约的灯火透来。
王大爷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此刻也没有半分睡意了,索性翻身起来准备再去巡一次山。
他慢悠悠地推门出去,循着光走了一步。
下一刻,王大爷猛地察觉到一股凉气涌上心头。
一个拿着弓的白发黑皮妖怪转过身,一脸冷酷地看了过来,幽幽的夜色中,这妖怪的那双金色的眼眸中透露着可怕的煞气
在妖怪脚边,一只大如猛虎的橘色条纹猛犬正龇牙咧嘴,露出猩红的舌头,俨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完犊子了
魔修真他娘的打上山了,连妖怪都出来了
西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那个被黎离带下来的胖老头嗷了一嗓子,满脸惊恐地从自己身边逃走。
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了一面锣,一边拼命敲着一边狂奔出门
“出事了魔修打上来了啊别闭关了快出来了啊”
隔壁屋内,正在灵石堆里打坐养伤的黎离睁眼,快步跑了出去。
黎离喊住他“王大爷”
王大爷敲锣的手一停“离丫头”
另一间木屋内,早在被带出剑阵就苏醒来的洪大垂正在听司空烬讲述事情缘由,一听到外面动静也赶紧推着司空烬出去。
两个老头对视的瞬间,王大爷的视线落到司空烬的身上,脸上那看到妖怪的惊恐还没来得及消去,在视线下滑到司空烬空荡荡的下半身后,倏然变成了震惊。
“哐当”
那面小锣惊落在地。
司空烬冲着西壬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看向了这位老友。
“走吧,我跟你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小木屋内,司空烬沉着声将先前同洪大垂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个子高大的洪大垂搂着他的大铁锤,一脸苦瓜相地站在房间角落,配合地叹气。
“却不料魔修偷袭,幸好老六化出剑阵只可惜她一身修为也是因此散尽”
洪大垂“唉”
“此处并非我们熟悉的修真界,此地的修行者似乎走的是另一个路子,名为魔法,至于这里的修士究竟是何战力,对我们而言是敌是友一概不明”
“唉”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司空烬概括完毕。
“唉”
司空烬没好气地瞪了洪大垂一眼“你唉够了没我跟你六师叔修为都没了也没唉,你好歹还留了一身金丹巅峰的修为,唉什么唉”
洪大垂“大师伯,我想起难过的事。”
“放”
洪大垂的苦瓜脸更苦了“在闭关前的一天,我想着这一闭关又是数年,怕债主找到咱们宗门来难看,所以把欠隔壁宝器宗的十多万灵石全还了。早知道要被劈到这儿来,我就不还了”
这下黎离都好奇了,微微挑眉“你怎么欠他们这么多钱”
洪大垂老实巴交道“回六师叔,先前魔修肆虐,我为了给咱们宗门的弟子淬剑,在宝器宗买了不少稀有的矿石那些家伙很是黑心,知道咱们急用就故意抬了价。”
说着说着,洪大垂高大的身子已经快委屈得缩成巨大一团“我抡了一百多年才攒下的灵石,全让他们拿走了一想到这里,我的手就哆嗦得拿不起锤子”
的确,他从刚开始就一直是双手抱着那个大铁锤,黎离还以为这是在和武器培养感情。
“瞧你这不争气的样子”司空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这个眼尾泛红的八尺壮汉,怒道“不就是十万灵石吗我给你”
洪大垂脸上的苦瓜相更深了,他宁愿信王大爷有钱都不信大师伯有钱“大师伯,我亲眼看到您穷到去偷王大爷床底的一百灵石了。”
还沉浸在震惊中的王大爷猛地抬头“好啊司空老贼原来是你”
司空烬竭力怒争“那是我输给他的,本来就是我的拿回来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再者,修士的事情能叫偷吗这叫修为高深妙手空空”
紧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偷龙转凤”,什么“完璧归赵”,惹得王大爷都顾不上惊魂未定,扯着他就是一顿怒骂。
在吵闹的屋子中,黎离走到了洪大垂身边。
她淡淡道“跟我走。”
洪大垂愣了愣,他之前并未和这位鲜少露面的六师叔接触,加上对方年纪虽小,却是整个修真界最可怕的剑修,所以在面对黎离时,竟不似在司空烬面前那般自在。
他小心地抱着锤子跟在黎离身后,走到了院子后方的一个山洞前。
黎离将手中的树油灯递给洪大垂,指着山洞“都是你的,现在你的手还抖吗能抡起锤子了吗”
无需树油灯,洪大垂也能看到那满满堆积在山洞中的无数灵石,肉眼看去,起码也有近十万块了
“嘶”
自从人人忙着打魔修开始,天剑宗有多少年没这么富裕了
他的手为何突然不哆嗦了他的锤子为何突然想要疯狂抡起了
还没等洪大垂欣赏完那满洞的灵石,黎离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拉回现实。
“既然不抖了,你就用上你最好的本事,最快的速度,给我锻造出一个炼丹炉来。”
洪大垂的脸顿时恢复成了苦瓜脸,双手又开始抱着大铁锤哆嗦。
他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黎离,全是为难之色。
“可是六师叔,我没锻造过丹炉,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什么好东西”
黎离脸上有些许的失落,不过她仍没有死心,只是语气变得凝重了许多。
“你能锻造出什么样的”
除了第一把剑,她后来用的所有武器也好,法衣也罢,皆是修真界最好的器修大师所制,所以还真不清楚洪大垂现在的炼器水平到什么地步了。
洪大垂手抖得更厉害了,他不安地在心中琢磨,六师叔那可是能飞升的人啊,她想要的炼丹炉那肯定是要能炼制仙丹的仙器级别吧
他甚是羞愧“锻造仙品丹炉我是真的不行,我现在最多最多也就能锻造个高级丹炉吧也就只够元婴医修用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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