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先这么着吧。”江秋寒沉吟良久后才说。

    高岄看着阿娘无奈的表情表示理解。

    毕竟当初阿爹和阿娘没有坦陈的事情,在经过十多年的变迁后,情况已经变得比当初更为复杂难言了。

    如果阿爹现在仍是远在边陲的凉王也就算了,阿娘凉王妃的身份说不说都没什么影响,可如今阿爹捡漏了个皇帝,阿娘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外公因为某个原因对朝廷中人恨之入骨,若被他知晓阿爹如今的身份,也不知能不能接受,若不接受闹出动静被有心人参破就不好了。

    “娘,你知道外公怎么突然来了京城”高岄下巴垫着手背,趴在桌上问。

    江秋寒没说话,只再次往凉亭看了看,外公和阿爹已然言和,在继续下棋。

    高岄观察着自家亲妈的神情提醒道

    “他那日是在翟家商队中出现的。”

    提起翟家,江秋寒眉心微蹙,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看见阿娘的表情,高岄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裴家的事告诉她,毕竟太后来者不善,光靠他们也不知能不能挡住。

    江秋寒察觉出女儿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高岄提振精神,先将背脊挺得笔直,卖个乖后才一鼓作气把太后联合英国公府想算计裴家的事说了出来。

    江秋寒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有如高岄预料中那般反应大。

    “所以,我觉得外公来京城这件事,定然跟英国公府那边脱不开干系。”高岄做了个总结。

    江秋寒依旧沉默,高岄忍不住又问

    “娘,这事儿怎么解决,太后既然有那意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裴家那边守不住”

    江秋寒蹙着眉闭上双眼,幽幽一叹的模样,比世上最好的画师精心创作的仕女图都要隽丽逼人,无论看多少回,高岄都能为自家阿娘的美貌倾倒。

    而赋予阿娘这般美貌的,则是那位满头银丝,气质雍容的老夫人。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阿娘对自己的容貌最不在意,小时候她比任何一位门下弟子都要努力,为了证明自己的容貌与能力相比不值一提,她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与苦痛,这才塑造出了如今坐稳武林盟主之位的江秋寒。

    阿娘大约大从心底里瞧不起裴老夫人那样的人吧,高岄没来京城之前也是如此。

    可当她接触过裴老夫人,看着那位清冷孤寂的老夫人,竟很难讨厌起来。

    “裴老夫人对谁都挺冷淡,可每回对我却都是慈眉善目的。”高岄小声的说了一句。

    江秋寒闻言冷哼

    “她对谁都冷淡,唯独对你慈眉善目,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高岄片刻恍惚,下意识反驳母亲的话“裴老夫人看我的目光不像装出来的。”

    江秋寒瞥向女儿,沉声问

    “你如何

    断定真伪”

    高岄语塞,她断定不了。

    因为每回见裴老夫人都觉得她是在透过自己看其他人,可她深知阿娘的态度,不愿多言惹她心烦。

    多年的心结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那太后要算计裴家的事您管不管”高岄问。

    比起让阿娘对裴老夫人改观,现在太后想利用裴家女来对付阿爹阿娘的事才比较重要。

    如果被太后算计成功,真把裴家女弄进宫来,那可就麻烦了。

    她倒不是担心阿爹阿娘的感情会因裴家女的到来受什么影响,只是不想那两位无辜的姑娘被太后牵扯进来毁了终身。

    江秋寒目光微动,盯着手中满是剑痕的剑鞘久久不语。

    “阿娘,若是不放任不管,真让太后得逞了,对咱们而言也是麻烦。”高岄劝道。

    江秋寒说“裴家不是已经做了防备。”言下之意就是不太想管。

    “做是做了,可裴家对上的毕竟是太后和英国公府,他们的手段裴家未必招架的住,之前裴老夫人听闻此事后都气吐血了”高岄说出自己的担忧。

    江秋寒抬眸“她吐血了”

    高岄愣了愣后,略微夸张的点了点头“嗯,吐了急火攻心,裴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那么一来更虚弱了。”

    高岄边说边观察自家阿娘,见她神色松动,再接再厉的追加一句

    “您想啊,吐血加疾喘,啧啧,好一番折腾,她都这把年纪了”

    江秋寒哪会听不出女儿在添油加醋,可心中还是对她吐血这件事难以释怀,就在此时,高俭从外面走入,见了她们在说话的娘儿俩问

    “你俩说什么呢谁吐血谁折腾”

    听见高俭的声音,高岄果断闭嘴,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家阿娘,似乎在解释可不是我故意说的,是爹自己听到的。

    江秋寒无奈的横了女儿一眼,对向她们走来的高俭问

    “下完棋了”

    高岄以为阿娘要岔开话题,赶忙助攻“这么快外公怎么就轻易放过你了不应该啊。”

    高俭满面春风,自然而然的在江秋寒身旁坐下,得意回道

    “也不看看你爹是谁,我只略施小计尔,嘿嘿。”

    说完,高俭的目光在那母女面上转了又转,似乎在等她们继续发问,他才好顺势显摆显摆自己的计谋。

    可惜那母女并不配合,如出一辙的美貌面庞上写满了不感兴趣四个字,这让满腹倾诉欲的高俭很是心焦,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我约岳父大人去钓鱼了他让我跟他下棋,我就让他跟我去钓鱼,你们知道的,他最烦此事,果然连下棋都没兴致了。”

    高俭说完,静静等待来自母女俩的夸赞,可他等到的是女儿无语起身,连声呵呵干笑着离开,亲亲娘子也是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我做错了”高俭不管离开的

    女儿,转身拉住亲亲娘子的手,习惯性摩挲着她掌心薄茧问。

    江秋寒温柔一笑,可笑意并未达眼底,高俭见状不禁关切问

    “怎么看起来不高兴那丫头惹你了”

    江秋寒摇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丈夫,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和冲动,深吸一口气后问他

    “我和你说过我生母的事吗”

    高俭疑惑的看向灯光下绝美的妻子,静静聆听着她隐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秘密一个令他大为震惊的秘密。

    高岄第二天一早就独自去了南北市集吃早饭,她没有戴帷帽,穿着一身方便行事的装束,大咧咧的坐在街边桌椅旁,就着人来人往的街景喝着热气腾腾的甜浆,吃着刚出锅酥脆油润的菓子,十分惬意。

    这南北市集是京中最大、货品最全的地方,顾名思义,南来北往的货商都会来此买卖,想要一次性买全所需的话,此处最为合适。

    傅映寒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突然到此处大量采购日常生活用品委实奇怪。

    正如云庭所言,只要弄清他那些东西给谁买的,说不定就能弄清他这段时日性情大变的原因了。

    正悠哉哉的吃着,高岄忽的看见一道眼熟身影。

    彩色发绳编织的长辫,奇装异服的虞百龄在人群中十分扎眼,就差把外乡人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是从一处窄小的暗巷中走出的,那巷子上方迎风挂着一块青不青紫不紫的三角旗子,旗子上用金线画了五毒标志。

    就跟天极盟在京中有堂口一样,血月教在京城也有落脚点,只是规模比较小。

    “虞姑娘。”高岄朗声唤了一声。

    她所在的早餐铺就在五毒巷旁,虞百龄不难看到她。

    看见高岄,虞百龄下意识就想掉头离开,可走出去两三步就停下,猛然走向高岄,在她桌旁站定,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不善的问

    “你还敢叫我,不怕我毒死你”

    高岄看着气鼓鼓的她,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她又没有故意扮男人骗人感情,你自己误会了怪谁

    “又没有深仇大恨,你毒死我作甚”

    高岄说完无奈起身,把侧边的长凳拉开一些,对虞百龄比了个请的手势,高岄好脾气道

    “虞姑娘还没用早膳吧坐下一起吃点儿,我请客”

    说完,不等虞百龄回应,高岄便自顾自的朝边上正炸菓子的老板唤道

    “再来碗浆子,两块酥油菓。”

    老板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活计,很快把食物送上来,见被邀请的客人仍双手抱胸站在原地,客客气气的说了句

    “客官,桌上有糖块儿,还有什么需要的您言语。”

    虞百龄把盯着高岄的目光分了一些到老板身上,不知是想通了什么,还是决定给老板一个面子,虽说仍旧不情不愿,但总算是坐下了。

    高岄指了指糖碗,问

    “吃甜吗一块糖够不够”

    虞百龄心里那口气还没顺过来,原是不想理高岄的,可见她顶着这张曾让她魂牵梦萦的脸为她忙前忙后的加糖搅浆子,还满脸笑意的把勺子递到她手中,虞百龄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好气的舀了勺甜浆试喝,觉得味道还成,目光不禁又落在高岄身上,见她美丽的脸庞上完全没有愧疚,兀自悠哉的吃着,虞百龄又被气得直瞪眼。

    高岄被她瞪得实在受不了,借着掰菓子进甜浆的功夫说道

    “别看了,再看我也不变不成男的。”

    “你闭嘴”虞百龄大喝,成功让周围食客为之侧目。

    高岄跟周围人笑着说了声抱歉,而后才压低声音辩驳

    “别搞得我好像是个骗财骗色的人渣,天地可鉴,咱俩之间所有的话题可都跟我没有半文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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