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外公年轻时与裴老夫人有过一段情。
当年裴老夫人正年少,被圈在翟家后院中,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而外公那时也年轻,学了一身武艺闯荡江湖,可惜武功再好也有银子不凑手的时候。
正好那阵子翟家招护院,薪资优厚,外公想着干脆做几个月赚些银两再走。
他与裴老夫人便是那段时间遇见的,世家小姐与护院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他们却有着共同的话题自由。
高岄把裴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一五一十的告知外公,见他神色渐趋凝重,周身气场都变了。
“所以那孙家和崔家公子被绑了,至今下落不明,摊上这么件事,裴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这回生生被气吐血了”
高岄一边说话,一边把目光瞥向后院方向,主要怕被她阿娘听到,多少有点心虚。
阿娘对裴老夫人很厌恶,连带刚来京城时的高岄也是如此,但接触过裴老夫人后,高岄对那位满头银丝的美丽老妇人却讨厌不起来。
甚至看见她身子不好会难受,但这些都是高岄自己的想法,若被阿娘知道定然不饶。
说完一切,见外公只凝眉饮茶,并无多言一句,高岄心里没底,轻唤一声
“外公”
江梦熊抬了抬眼,看着几乎要凑到面前来的外孙女,俏丽的脸庞上满是担忧。
放下茶杯,江梦熊问高岄
“你这阵子忙个不停,就是在忙裴家的事”
高岄摇头“不是,我在忙其他的,裴家的事师姐盯着,我也是刚知道,这不立刻就告诉外公来了。”
江梦熊沉声“告诉我作甚”
高岄疑惑“您不管吗”
江梦熊没有回答,而是冷哼一声,兀自悠哉哉的喝茶。
高岄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外公明明是随护翟家商队进的京,照理说他连翟家的忙都帮,更遑论裴家。
别人不知道,高岄却很清楚外公和翟家、裴家之间的弯弯绕绕。
原以为她把裴家的事告诉外公,他会立刻有所反应,至少不该像现在这般冷待才对。
可裴家的事不好解决,非得动用天极盟的力量,阿娘那边不可能,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外公,所以高岄还想再劝说一番。
可她刚要开口,过人耳力就听见爹娘的脚步声正往他们这里走来,高岄吓得直接闭嘴,低声对外公叮嘱一句
“反正话我都说了,要怎么做外公你看着办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不等江梦熊回应,高岄便旱地拔葱般腾地起身,在高俭和江秋寒踏进前院前一刻,一溜烟的跑了。
高俭和江秋寒只看到了女儿离去时脚下生风的背影,想把她唤住,却已不见她踪影。
“这孩子忙什么呢成天不着家。”高俭纳闷的看向妻子。
江秋寒沉默的
看了一眼女儿身影消失的方向,对丈夫问道
“想好怎么说了吗”
高俭被问得一愣,果断收起好奇女儿在干什么的心,严阵以待道
“嗯,娘子放心。”
江秋寒唇角略有笑意,看在高俭眼中便如那明媚春光,鲜妍动人。
出宫这七日虽说是偷来的,但高俭觉得这是来到京城后过得最轻松得趣的几日,既无需操心那些繁杂的国事,又有亲亲娘子陪在身旁,悠哉赛神仙。
两人携手来到江梦熊喝茶的凉亭,江梦熊抬眼看他们
“你们一家三口是约好了来烦我的”
高俭赔着笑脸,先把亲亲娘子扶着在江梦熊对面坐下,自己则坐在老丈人身上,亲亲热热的给老丈人添茶
“瞧您说的,一家人哪有什么烦不烦的。”
江梦熊将刚添的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有话就说。”
高俭看了看亲亲娘子算作壮胆,将他们此行来意说出
“就是,我俩是来跟您辞别的。那什么,我书院里课业繁重,最多能休息这几日;娘子她也有事要办,所以我和她准备”
话到嘴边,高俭却有点难为情。
毕竟老丈人是专程来看他们的,他们却只在家陪了六七日就要走,虽说女儿还在,可姑娘大了,哪有心思陪老头儿,最终只留老丈人一人独守,高俭内心过意不去,为此还特地编了许多安慰的话。
但他说不出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宫再想个什么办法,比如让钦天监继续说,七日祈福不够,得十七日或者干脆七十日
“你们要走就走,婆婆妈妈的作甚”江梦熊接过女婿话茬儿,爽快的说。
高俭一脸难以置信,素来知晓老丈人是个爽快人,但他这也太爽快了
难道他就没有一点不舍,没有一点不情愿吗
“岳父,您是”真心的吗
不会在说反话吧高俭心想。
江秋寒利索起身,对江梦熊说
“我办完事就回来,您有事差岄儿就成。”
高俭紧跟着说;
“我也是,书院有假我就回来,您有事可以”
江梦熊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的挥手
“行了,我这么大个人还用你们操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事儿别来烦我。”
说完江梦熊便负手离去,留下俩夫妻在凉亭中面面相觑。
“岳父不会生气了吧”高俭担忧的问。
江秋寒没回答,她的一直盯着江梦熊那明显带着愁意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角门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
在京城,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老人家发愁呢江秋寒不解。
“要不咱不走了或者留一个下来陪他”高俭喋喋不休的商量着。
“他说不必就是不必,回去收拾一下,傍晚天擦黑就回宫。”江秋寒说。
高俭追在江秋寒身旁,有些不
愿“一定要傍晚就走吗”
钦天监定的是帝后七日祈福,明天才是最后一日,一想到回宫得继续面对那些阴谋算计,高俭还没走就开始怀念这几日的生活了。
奉恩公府前院花厅。
裴煦和云庭对坐下棋,裴煦有点心不在焉。
师岚一如既往的豪迈,直接坐在窗台上,手里拎着一壶清淡的酒慢慢喝着,时不时的看一眼棋盘和心不在焉的裴煦。
而花厅中间,高岄双手抱胸来回踱步,坐在另一侧的奚水生和虞百龄正护出毒方和药方,比拼谁更厉害,奚水生正对着一剂奇毒方子沉思,眼看就要解开,却被高岄来来回回弄得心神不宁,忍不住抱怨
“哎呀,你都要把地磨出火星子了,能不能坐下。”
高岄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下意识担心成这样,心虚般看了看正下棋的云庭和裴煦,见他们没主意到这边才放心坐下。
可刚坐下,高岄就听见外面回廊中有脚步声,又起身到门边,只见回廊那头,见是丫鬟拎着热水桶经过。
忍不住问裴煦
“裴世子,裴老夫人真没事吗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裴煦随手落下一子,回道
“祖母犯病时不让人进院子,我父亲在她院外候着呢。”
高岄回去鼓动自家外公,最终以失败告终。
原本想趁着阿爹阿娘傍晚离开天水巷后,再回去劝说一番外公,谁知外公像是猜到高岄的心思,一整晚都没回天水巷,不知到哪里躲清静去了。
第二天她去天极盟找人,外公没找着,却遇上宿在天极盟的奚水生和虞百龄。
相伴出门时,遇到前往裴家的云庭,几人干脆一起上了云庭的马车去裴家。
师岚和裴煦出面招待,高岄这才知道,原来裴老夫人犯了咳喘之症,太医进出诊治了一夜才勉强缓和,显然还没好到能会客的程度。
高岄担心裴老夫人的病情,但人亲孙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得继续等待。
师岚从窗台上跳下,来到高岄身旁压低了声音劝道
“师公要是真不帮,要不还是找师父吧。这又过了一夜,再拖下去那俩人准得完蛋。”
裴煦一夜没睡,今早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师岚很想尽快帮他把这破事儿给解决,想着如果师妹怕被骂而不去找师父的话,那她就自己进宫去求。
高岄对师岚欲言又止,她不知怎么说她娘和裴家的关系,正为难时,就见裴家门房匆匆前来报信
“世子,外头有几个人送了两位公子回来。”
裴煦跟云庭对了一眼,众人的主意都放到门边,裴煦走来询问
“什么公子”
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期待,是他想的那两位公子吗
等不及门房回答,裴煦就跨出花厅大门,边走边问“人还在外面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赶忙跟着裴煦往大门走去,前院花厅离大门不远,很快就看到了门房所说的两位公子。
一个穿着蓝绸长衫,眉清目秀;一个穿着灰锦夏衫,清雅端方,两人身上都有伤,看起来不算严重,裴煦赶到时他们仍在昏迷中。
“是他们”
裴煦一眼便认出这两人的身份,正是前几日在赶来京城半途中失踪的北直隶孙公子和江南崔公子,裴珠和裴韵的未婚夫。
“谁把他们送回来的”裴煦蹲下身查看一番,才想起来问门房具体情况。
“回世子,是几个骑马的汉子,都带着兵器。”门房回忆道。
“没留下姓名吗”裴煦追问。
门房摇头“没有,小的们追着他们马问来着,但没追上他们就走了。”
师岚上前再问“都带的什么兵器”
门房几人对望几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回道“为首两人一个背着刀,另一个马腹旁挎着跟铁杖,其他人没注意。”
“刀和杖”师岚沉吟片刻,与同样有所悟的高岄交换了个眼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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