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一样要在联盟待几天,您还不如到夜摩星城去,我和母亲都常住在那里,夜摩的轨道位置好,有充足的光照,哪和这里一样,不分日夜地黑漆漆的”
安戈涅看了一眼搭住她小臂的手。
少年人的指掌柔软、有微微的肉感,光洁细腻的皮肤在关节处透出养尊处优的淡粉,人工长甲床浓紫的底色上是荧光的花纹。
她的视线上移,落定在这只手的主人脸庞。
弗雷唐突地安静了一秒。
他的眼睛是漂亮而张扬的橙色,瞳孔在与她对视时急速扩张,并非因为兴奋,安戈涅在瞬息之间捕捉到了掩不住的仓皇。
真有意思,他居然害怕她。
或者说被她厌恶的后果。
这一刻,安戈涅才第一次感觉正与真实的弗雷面对面。
她表情没太大变化,只淡然眨眨眼。弗雷乖觉地收手,深深埋下头,认错的调子像撒娇,让人厌烦不起来“请殿下原谅,是我僭越了。”
讨人喜欢似乎是他的生存技能,在oga中这并不罕见。
道歉之后从睫毛下飞向她的一瞥又证明他还心头惴惴。
“没事,我不习惯突然的肢体接触而已,”安戈涅客气了一句,伸手过去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回敬他刚才亲近的小动作,“日后有机会,我也很想多领略联盟不同星城的风采。”
弗雷明显怔住。
“那么之后您如果再来联盟,一定要让我作陪”还是热情洋溢的口吻,但那层裹在词语表面的甜腻糖霜不见了,这句话比之前都要真心。
这么说着,他瞥了一眼在旁站着的母亲。
户濑砂还是一脸宽和的笑,安戈涅从中读不出任何新信息,弗雷却解出了正向信号,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双手捧着递过来
“这是我做的护身符,如果您能收下的话”
对方姿态郑重其事,安戈涅紧张起来,先看提温,再看户濑砂,生怕收下这个小礼物就等同收下了这个人
刚才和户濑砂单独商谈给她的冲击还有余韵。
提温从刚刚开始就在旁观她和弗雷来来回回,与她对上眼神也只是一扬眉毛,还是看戏的样子。
“弗雷很喜欢做手工活。如果您不嫌弃,就当作小玩意收下吧。”户濑砂被安戈涅警觉的反应逗乐了,笑弧比刚才加深了些微。
弗雷揪着包装绒袋的手指紧了紧。
“那就谢谢你用心准备礼物了,”安戈涅接过,“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当然请。”
她翻转袋子,凉凉的金属物件落入掌中。
是一朵狭长的暗金色金属玫瑰,花瓣部分镶嵌了极细巧的深红色矿物碎片,花枝末端穿孔系着丝带。
是与弗雷穿着打扮风格截然相反的复古饰品。
很难看出这小东西与护身符有什么关联。不过
与离开蓝星时累积的数千年历史相比照,这个星系的人类文明最特异的一点,或许就是信仰的缺位
宗教是这个星系的人类几乎完全摒弃的东西。与之相关的名词也逐渐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成了富有装饰性的漂亮词汇。
“非常精致,”安戈涅称赞道,“现在很少有人会手工做这样的东西了。”
泛泛的称赞,她可以想出更周到精准的赞美,但没有必要,让弗雷和户濑砂会错意就麻烦了。
“您说得太夸张了,”弗雷略微失落地垂眸,但再一眨眼又是活泼的样子,“见到您真人之后,我才发现玫瑰并不是最适合您的花。我之后会再做个适合您的小礼物作为刚才的赔礼,小哥哥,能请你帮忙转交吗”
提温突然被点名,不置可否地笑笑“是否愿意收你的下一份礼物,是殿下的决定。”
“那当然。”弗雷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安戈涅,毫不掩饰期待和恳求。
安戈涅下意识看向提温。他没有打圆场,唇角似翘非翘的,像是想见识一下这种情况下,她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
最后还是户濑砂发话,结束了这难堪的沉默
时间不早,客人也确实应该去休息了。
登上飞行器,安戈涅不觉轻轻呼了口气。
提温收起了保持了好久的微笑“母亲和你谈了什么”
她于是大致复述了户濑砂的“投资”提案,以及她索求的回报。关于提温和弗雷的那两句话隐去不提。
“我猜你的回复是,需要再考虑一下。”
“那么确定”
提温表情变得严肃,牢牢盯住她“你答应了”
“那不至于,你那么忌惮她,我不可能相信她会开出破格优惠的条款。她想要的东西一定对陶朱双蛇极其有价值,只是她不愿意具体说是什么。所以我只说艾兰因的状况还不明朗,我不好做涉及他的决定。”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提温遗憾地摊手“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答案。”
安戈涅往后一仰,闭了闭眼“总之,户濑砂知道这笔投资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也没隐藏心动,所以她应该相信谈成的几率很大。我也确实非常需要能够动用的武装力量。”
提温沉默片刻,提醒道“依靠外来军事力量上位的主君有致命的弱点,在政权正当性上总会差一截。”
“我知道。但我不能把一切押在西格会改变想法这个可能性上。”
现在谈到西格,反而没法和之前那样敞开。
安戈涅隔着袋子反复捏着弗雷送的金属玫瑰,有些走神。
提温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揶揄“只是一顿饭,你倒是又俘获了一颗心。”
她慢半拍才理解他的话“弗雷他恐怕收到了什么要全力讨好我的命令,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谁说做戏里就不会有一点真心呢他足够
聪明,一顿饭就看清楚,比起和一些aha结合,在你身边会更好过。”提温看向窗外,掠过的霓虹光影流过他的侧颜,却什么都没留下。
“安戈涅,有的时候你非常冷酷,但又有一些时候,心软得不可思议,很容易招惹到一些难缠的家伙。”
从语境看他在说弗雷,可那淡淡自嘲的表情也像在谈论自己。
安戈涅眸光闪了闪,避重就轻地反驳“心软也没到那个地步吧,不就是对他和气了一些。他毕竟是主宾之一,而且同为oga,我能理解他的难处,刁难他也没意思。”
“难处”提温轻声笑,“那也是他做给你看的。”
安戈涅侧过身,撑着额角看他“你们两个的关系看来真的不怎么样。”
当事人概括得言简意赅“相看两厌。”
“如果你想说他的坏话,我在听。”
提温张了张口,却没吐出一个音节,像是骤然忘记了怎么发声。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更加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抿唇沉默了片刻,掐断了探究心的幼芽“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这个,就交给你处理了。”
提温看着扔到他手边的绒布袋子,难得满脸惊讶。
“我收下这份礼物让你不舒服的话,我就没必要留着它,”顿了顿,她补上一句,“合作伙伴显然比一个未必会见第二面的人更重要。”
提温闻言垂眸一笑。
“没必要。我没小气到那个地步。”
就在她以为家庭话题就此终结的时候,提温忽然又开口了,口吻变得超脱抽离,仿佛在讲他人的故事,精简的叙述中也确实没有出现哪怕一次“我”这个代词。
“弗雷一直把自己视作集团副理事家人的唯一爱子,到了年龄,他才发现之前享受的所有特权原来都是可以收回的。哪怕是唯一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他作为oga也一样有自己的价码。”
“他习惯俯视别人,忽然换了个视角看世界,发现之前没当人看、肆意苛待的家伙,居然站起来之后比他还要高,难免内心不平衡。”
说到这里,提温习惯性地勾唇“就是这样无聊的,一眼能看到底的旧怨。”
安戈涅突然伸手,指腹压住他笑弧的,阻止他继续摆出笑面。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她要收手,提温下意识圈住了她的腕骨。
而后,仿佛是试探,又更像是一种高明的引诱,他略微偏过脸,轻却无疑地啄吻了一下她的指尖,试图定格住他披上保护色的指尖。
时间的流动静止了,抑或是她的思绪停摆。
提温更近了。而安戈涅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竟然是一句平实的感慨
他的眼睛真绿。
理性缓慢地挣扎起来,安戈涅回顾刚才数秒间的剧变,有些懊恼地想到,她不应该伸手的。
她更不该任由他继续这么扣着她,眼下是最不适合的时刻,他们明明都有那么多要牵挂的严肃正事,每件都随时可能追上他们。
可闭上眼,假装感觉不到迫近的庞大危机也是一种罪恶的、无限接近于自由的美妙幻觉。
提温凑近到一定程度就不再动。这个距离,他幽幽的绿眼睛像含了两团黑色的漩涡。
安戈涅意识到,他在等她主动阖目。
都这种时候还是那么狡猾,一定要她也动一步,以证明不是他一厢情愿地请求。
可一个吻又能说明什么呢
安戈涅任由眼睑的帷幕落下,遵循着本能微微侧转脸。
震动和提示音的潮水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决堤的。
冰冷的现实灌入血管,清醒和迷醉来得同样突然。安戈涅和提温默契地分开,各自打开终端查看消息。
艾兰因遇刺48小时都不到,王国又有其他权贵遭遇暗杀。
而且遇刺的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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