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涅望着他笑“好啊。”
说完她就若无其事地操作面板,往浴缸里放水,而后背朝艾兰因,左边肩膀耸了一下,示意他帮忙解开拉链。
她镇定得好像他只是个贴身服侍的佣人。
艾兰因一言不发,撩起她后颈的头发固定住,拇指指腹恰好按在腺体的位置。安戈涅身体不受控地僵硬。
拉链的响动像有破空的利刃划过,他微凉的指尖挪开,她的发丝随之垂落原来他只是体贴地预防她的头发被拉链夹住。
暖风系统在运作,肌肤触碰到空气时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冷。安戈涅短促地吸了口气,没有回头看艾兰因的表情。
比拼谁先沉不住气的竞赛开始了。
艾兰因猛地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安戈涅以为这次会是她赢。可他再次让她的心理准备落空。
他维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在石质矮凳上落座,而她在他膝上。贝母质地的衬衣扣子与她的后背若即若离,熏香缭绕的紫罗兰气息让她有些晕眩,体温升高,这排纽扣先是侵染上热度,而后被淋浴水柱打湿,又沾上细碎的泡沫。
听起来肯定极为荒谬,但艾兰因真的在认真帮她洗澡。
平日里在重要的实体文件上签字、侍弄珍贵兰花的手替她匀开洗浴泡沫,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不做回避,像看不到她皮肤上还新鲜的颜色,只是一丝不苟地确保每个角落、每存皮肤都接受到同等细致的待遇。
他的手指甚至还穿入她的发丝,轻柔地给她做头皮按摩。
就仿佛她是个害怕眼睛进水因而需要帮助的孩童,又或是可以心平静气清扫污垢的摆件,怎么接触也不会唤起任何多余的念头。
然而他的姿态越是正经坦荡,在她腹腔内攒动的那团火苗就愈旺。
安戈涅可以肯定,艾兰因百分之二百就是故意的。她甩掉眼睫毛上的水,仰头看他“爽快一点,我还饿着没吃晚饭呢。”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你想吃什么”
她愣了一下“厨房不是已经做好就等着”她忽然闭嘴,隔着衣袖抠他的手臂,指甲陷进他手臂内侧苍白的皮肤里,牙关咬紧。
又是那枚该死的黑色宝石戒指。
“如果你想吃别的,也随时可以换。”艾兰因亲了亲她的耳朵。
aha信息素更浓了,安戈涅快要喘不过气,但又实在喜欢他的气味,恨不得咬他一口,像任何生物对待好闻的食物会做的那样,也是发泄恼意。
水蒸气暖烘烘地合围过来,她本来就有些疲倦,激烈的潮涌退却,舒展的困意延伸到脚趾,她昏昏欲睡,索性闭上眼往后靠。
艾兰因身上也都是水,这么浑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衣服紧贴着皮肤肯定不舒服,但他向来能忍,又要用忍耐证明他才是掌控局势的那方,她就根本不想管他是不是难受了。
他却还想着趁她困倦套话。
“你这么回来,是故
意试探我的底线”
“不是,”她眼皮都没抬,“有些事没法避免只能接受。”
艾兰因沉默了一拍“看来你完全不在乎我会是什么心情。”
安戈涅一扯嘴角,用松弛的口吻抛出残酷的问题“什么心情”
“你雇佣的司法顾问下班前把文件整理好发送到这里,我于是知道你那边今天比预计更早结束,但你迟迟不回来,”他衔着她的耳垂咬了一下,不轻不重,“等待你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
“我不想失约,而且也算不上失约,今天我比之前都回来得要早,”她振振有词,说着说着就笑出声了,“我也不是故意让你不高兴。而且我只是有样学样,你总是有别的优先项要处理,那种时候你不也没顾及我的心情。”
她蹙着眉深吸了好几口气。
“好了,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尽可能照顾你的感受”
艾兰因突然箍着她起身,蒙着水汽的瓷砖墙面快速靠近,她下意识伸手撑了一下,否则额头大概会直接撞上去。
“尽可能。”他慢吞吞地念,笑了一声。这种施舍剩饭般的态度显然羞辱到了他。
他文雅温和的嗓音终于有不稳的征兆“换而言之,你现在的优先项是西格”
这么说着,他突然低头,在她颈间来来回回地深嗅,带有自虐的意味,濡湿的发丝一缕缕地扫过她的肩膀,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后背贴前胸,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无法完全用意志掩盖的僵硬。
西格向她描述过,aha在异性身上感知到其他同性的信息素时,会体验到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
上一次相似的情况,艾兰因表露出来的更多是所有物被侵占般的愤怒。因为自觉有理有据,才能够义正词严地表达怒火。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同等的自信。
他们的关系确实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瞬息间的了悟化作戏谑的话语脱口而出“谁让你现在对我来说没那么有用了呢”
安戈涅知道这是夸大,艾兰因的谏言和辅佐依然是宝贵的。他也清楚这点,但这颗话语的爆弹威力太大,足以轰地粉碎他维持到此刻的自持。
从她与他踏入同一个空间那刻开始就嚣叫不止的凶恶欲望终于挣脱理性的束缚,遵从着本能猛冲到底。
“不要挑衅我,这对你没有好处。”他吐出的每个音节都充满了危险的意味,同时从后握住她的咽喉,像在用虎口丈量她的脖子粗细,向上抚摸,让她不得不顺着这个动作把头昂起来。
“不要说得好像在此之前,你只是为了我能给你的好处而忍耐我。并不是那样,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或许吧,旧情分确实是很麻烦的东西,”她喘着气笑,费洛蒙暴走的亢奋中又有陈年伤口撕裂般的痛苦,表情和语气都有些失常,“但你背弃我、让我失望,总是有那么多我没有资格知道的秘密,这些也都是没法否认的事实。”
“你还在我身边我还是有点高兴的。我知道你也改变了一些,可能是为了我。那是多不容易的事啊。但是heihei
瓷砖上的水汽融化为水珠14,湿漉漉的撑不住,她的手掌也不再努力,顺着瓷面往下,语声也越来越低。
“那不够,也来不及了。因为我改变得更多。”
在她的手掌即将垂落的前一刻,艾兰因阻住她,指缝交错,从上方压紧。
“安戈涅。”她从没听过他这样的声音,与姿态的强硬截然相反,潮湿、脆弱,好像吸饱了水,下一秒就会滴落。
“并不是说我要和你绝交,只是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了。我可以听你的建议,但我依然会做我想做的事。比如西格,我很大概率会和他联姻。再比如现在这样,对我来说也不是特殊的,并不是因为是你才可以。能不能接受是你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戈涅闭了闭眼。
“老师,我大概终于要从你毕业了。”
“不。”艾兰因手指扣得更紧。
他几乎是机械地低语“不可以。我不允许。”
安戈涅笑了笑“不允许你要强行永久标记我吗”
艾兰因身体震了一下,他咬牙切齿地念她的名字“安戈涅”
思考变得断断续续,安戈涅逐渐看不到墙上的花纹,只有明晃晃的白色雾气。极乐与疯狂仅有一线之隔,依恋和无情也一样。艾兰因的信息素本来就是她喜欢的类型,现在有发热期加成,更是让她反复濒临崩溃。
艾兰因有机会永久标记她。aha的生理构造让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在能够自如抽身之前印下永久的信息素烙印。他也确实不止一次咬在她后颈,力道很轻,没有制造伤口。
优柔寡断并非他的天性,但情绪与本能齐齐袭来,他也有举棋不定的时候。
这是一个豪赌,安戈涅也说不清为什么要下注。
最后是她赢了。
还有机会,但艾兰因并没有继续,就那么抱着她走出去,在走廊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艾兰因艾兰因,老师,艾兰因”她喃喃地念。
并不是真的在呼唤他,也并非为了表达任何感情,只是应激般的反应,习惯性地继续回答他刚才反复逼问她的问题。
再醒过来已经是晚间接近十一点。安戈涅有吃过东西的记忆,但具体吃了什么很模糊。为了防止失控,艾兰因很自觉地睡在客房。她这近半个月第一次有了独处的夜晚。
没应答的通讯有三个,其中两个来自西格。她发了个消息过去,直说回到家就睡着了,忘记给他报平安,然后拍了一张床头的夜宵零食给他看。西格没有立刻回复,她顿时有种头痛的预感。
剩下的那通联络来自户濑砂。此前在化乐星城应酬时,安戈涅和她互换了联系方式,但这是户濑砂第一次主动联络她。
提温不希望她们单独接触。安戈涅正思索着要不要假装漏看未接
记录,通讯请求窗口便再次弹出来,还是户濑砂。
安戈涅确认房门上锁,走到卧室的小盥洗室内,拉出阿夹给提温报信。
想看兮树的无法标记的oga男a女o吗请记住的域名
户濑砂突然联络我,我不确定要不要接。
可以接,不过能让我临时获得监听权限吗
好。
光脑终端视窗闪烁了两下,恢复原状。
可以了。
她选择接受通讯“户濑砂博士,晚上好。”
“殿下,很抱歉在首都星这种时段联络您,您方便说话吗”
“请说。”
“提温转告我,您想知道我具体需要什么东西。”
安戈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锁骨附近揉了揉,心里想着她等下得涂一点化瘀的膏药,嘴里应道“对。不过我必须事先声明,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要求具体的难度,并不代表着我接受了和陶朱双蛇交易。”
户濑砂悦耳的笑声响起来“您不用那么紧张,签订合同总要看明白条款才能签名,谨慎是好事。”
“简单直接来说,希望您趁着艾兰因阁下还在医院,想办法从他身上或是他的随身物品里拿到他的毛发。当然,任何可以用来分析基因序列的身体组织也可以。”
安戈涅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提温那里啪地来了一长串建议“追问她为什么要这种东西,就说这种东西涉及个人隐私,她不能擅自交出去。可以适当表现出敌意,怀疑她要对艾兰因不利。”
她冷下声音“博士,这种东西我不可能轻易交给别人。艾兰因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的个人健康信息泄露会是极大的风险。”
“我能理解您的抗拒,但还请您先看一看我这里准备好的材料。”
语毕户濑砂就共享了一个文件夹。
安戈涅不确定这样看上去无害的礼物里是否会有病毒,决定拖时间等待提温的建议。她警惕地追问“这是什么”
户濑砂了然地回应“一些资料图片,请您放心,并没有搭载恶意程序。”
提温那里这时也来了消息没关系,我监控着。
于是安戈涅点击加载,面前顿时出现了不到十个图像文件,文件名都是数字,似乎是年份日月。
安戈涅打开了第一个文件,立刻认出这是一张在圣心王宫正殿拍摄的照片。只是内部装饰风格、宫殿结构都与她记忆中有所不同。一群明显是权贵的人物在装模作样地欣赏艺术品,他们的衣着发型完全来自另一个时代,她只在一些时代影视剧里见过这样的打扮。
再看标题,距今相当久远,有近四百年的时间。
怪不得画质很糟糕,有明显的修复痕迹。
她调动历史知识回想了一下,这正是人类在本星系结束开拓期,进入第一个王朝的时期。那个时候圣心王宫还不叫圣心王宫。
“请您仔细看标注出来的部分。”
一个红圈几乎压在图像边缘,圈出了一个经过
的人影。他显然只是偶然入镜,像是警惕地回头,又像是在防卫性地背对镜头,总之只有一个侧影。
但安戈涅呼吸一滞。如果不是发型和着装完全不同,她几乎要以为那是艾兰因。
“圈出来的人是”
初代的银发侯爵卢缄,也就是您熟知的艾兰因阁下的祖先,是不是和他很像”
“他们的遗传基因真是强大。”口中吐出的是调侃的词句,安戈涅却丝毫放松不下来。一股奇异的紧张感攀上安戈涅的脊背。她犹豫了好几秒,终于还是切换到下一张图片。
大约七十年后的新闻图片,是某场舞会的报道配图,同样是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个被圈出的人影,看上去像是过路,戴着礼貌,仪态很好,快步走过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熟悉。
“这是第三代银发侯爵,卢缄的孙子。他看起来和祖父年轻时几乎一样,不是吗”户濑砂感慨了一句。
下一张,这次直接是近一百年后,仍然是偶然拍到的人影,还是眼熟到不可思议的银发男性。
再下一张、下下张同理。
一共八张照片,安戈涅很快看完了。每一张都有一个与艾兰因极度相似的银发男性。
每张照片拍摄的场合和设备都不同,显然经过一番严密而庞大的图像修复和识别工程后,挖掘了不知道多少废弃和五花八门的信息堆,户濑砂他们才终于一共找到了这么一些拥有不可思议共性的图像。
“您在暗示什么”
提温那里没有新消息。安戈涅打开文件开始,他就变得异常安静。
户濑砂进入分享研究成果的学者模式,声音里沾染上一丝兴奋“即便是强大的显性遗传基因,您不觉得也太强大了一些至少以我的专业经验来说,要连着那么多代都长得那么相似,而且每次都几乎是隔代,甚至隔两代我可以断言,即便是在胚胎期进行精密的基因操作,也没法做到这个地步。”
“实话说,如果不是在一个废弃服务器里发现了一篇对这次画展宾客的着装点评八卦,我们根本无法确定第一张照片里的就是卢缄。那位匿名用户详细描述了显贵们的配饰和衣着,包括卢缄的。您知道吗,他的名字虽然位列贵族名录和诸多历史文件,却没有留下任何画像。
“之后拥有同一个封地爵位的银发侯爵们也一样,即便在图像和个人信息过剩的文明复苏时期,居然也活得像是一个隐形人。您不觉得这非常不可思议吗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抹消自己的痕迹。”
户濑砂兴奋起来语速就不由自主加快,说到这里,她终于适时停顿数秒,给安戈涅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所以你的推论是什么”安戈涅嗓音发紧。
“以我刚才所说的一切为已知的前提,大胆假设,如果并不是那么多代侯爵都长得极度相似呢”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记。
户濑砂以轻柔而飘渺的声音说“或许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银发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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