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后世的考试时间不一样, 79年高考是在七月,七月七号、八号、九号三天,考场就在县城的几个中学。
从前进大队往返考场不方便,苏长河干脆让马向东开车送他们到县城招待所, 大家提前一天在招待所安顿下来, 考试期间也别回去了,就住在招待所吧。
有这样打算的可不止他们, 要不是他们很县城招待所有业务往来, 还不定能订到房间。
即便这样,也只能男一间女一间, 将就着住。
苏长河等大家安顿好, 又提醒大家检查自己的东西有没有带全, 像什么衣物、文具, 最重要的当然是准考证。
这玩意要是丢了, 明天到了考场也考不了试。
还有,他又说,“这几天别贪凉,别乱吃东西。”
大家齐齐应是, 检查过随身物品,一行人先去看考场, 淮宁的考场一共有三个, 已经被公安同志封了, 当然不能随便进去。
他们只是从外面看看,一是熟悉熟悉从招待所到考场的路,二是看一眼教室在哪儿,以防明天找不到考场,更加紧张。
苏长河和马蕙兰的考场都在县城一中, 离招待所也不远,走路过去大概十几分钟,而且一中是县城最好的高中,师资力量比较好,教育部门拨款应该也比较多,从门口能看见里面的环境比较好。
苏长河暗暗和马蕙兰说,“咱们真幸运,你说这算不算开门红,预示着咱们这次考试一切顺利”
别看他在大家面前十分淡定,一样一样都给大家都安排好,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苏长河谓之曰学渣对考试的天生畏惧。
马蕙兰笑道“你就别担心了,咱好歹有闺女补课,还做过那么多习题模拟题,和其他人相比,我们已经占尽先机了,这次考试肯定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天生的畏惧,哪能说没就没
一直到第二天,第一门考的是语文,苏长河和马蕙兰不在一个教室,两人各自进了考场。
苏长河看到考场里其他考生一个个面无表情,都绷着一张脸,突然就不紧张了。
大不了考不上,到时候他就去蕙兰学校所在的城市开分厂,他们一家人还是在一块
苏长河淡定下来,考试铃打响后,试卷发下来,他按照他闺女教的考试技巧,先大致扫了一遍,然后才开始做题。
语文试卷一共有六道题,标点符号、填空、语病、文言文、翻译成现代汉语,以及最后一道作文。
前面几道题都比较基础,苏长河一路写下来,越写越顺,连文言文都是他学过的一篇赵人患鼠,唯一让他皱眉的就是作文。
这次的作文比较特殊,试卷上给了一篇文章,让考生改写成以人物为中心的记叙文,苏长河仔细读了两遍,思考了一会,才拿起笔,“有了”
等他把试卷上的题目都写完,离考试结束还剩下十几分钟,苏长河又检查一遍,等考试铃响才交卷,坚决不浪费一分一秒。
没想到出去的时候,马蕙兰已经等在外面。苏长河快步上前,“你提前交卷了”他闺女这个有考试经验的人可是说了,让他们坐也要坐到最后一秒钟。
“不会是考场里发生啥了吧”
马蕙兰拉了拉他衣服,两人边走边说,“就提前了十分钟,坐我前面的小伙子,估计是太紧张了,考着考着癫痫发作”
一个考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就在她眼前,马蕙兰也不能不管,“反正我试卷也答完了。”
“你还不是医生呢,别啥事都管。”苏长河不赞成道,这次是题目答完了,要是没答完,有人出事,能帮忙他家蕙兰肯定还得帮。
苏长河心想,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下午他特地提前去考场,等到监考老师过来,他提议道“老师,听说上午105考场有考生癫痫发作,差点出事,现在天气正热,也容易出现中暑的情况,老师能不能和上面提一提安排县医院的医生到各个考场值班,以防万一。”
监考老师没有斥责苏长河,反而点点头,说“等这场考试结束,我会和主任提议。”
主管教育工作的领导雷厉风行,第二天,三个考场果然都各自多了一个医生,苏长河不知道这些医生有没有用上,但之后两天考试一切顺利,他家蕙兰也没有再遇到什么事。
最后一科考完,还是马向东开车来接。
考试期间,苏长河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家别对答案,考一门扔一门,这时候全部考完,大家终于忍不住了。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不时传来“你这题写了啥他那题又写了啥”,夹杂着捶胸顿足的声音,“哎呀,我怎么把排遣的遣给忘了”
“作文,作文你们怎么写的不会是要改写成第一人称吧”
“那多难写啊,我就是这样”
苏长河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大家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停下了,苏长河睁开眼,“怎么了”
“没事没事,长河哥,我们回去再聊,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肯定是这几天照顾我们累着了”
苏长河笑了,“没有,我又没怎么照顾你们,就是顺手的事,怎么会累”
他就是考试终于结束,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松了,整个人都有点儿懒洋洋的。
他说道“考试已经结束了,现在懊悔也没用,还是好好回忆一下自己的答案,回头我去县城找份试卷回来,咱们自己先估估分,想好自己该填报什么学校,别回头填高了,没录上,又或者浪费了分。”
大家都点点头,有人问苏长河,“长河哥,你打算报考哪个学校呀”
苏长河当然要报首都的学校,他家蕙兰要上首都医科大学,他们当然得在一个城市。
首都啊,大家有点惊讶,又觉得应该的,首都大学别人不一定能考上,但是长河哥这么厉害,应该不成问题。
他们不知道能不能跟长河哥去一个地方
苏长河瞅了眼他们的神色,猜出了他们的想法,说道“都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咱以后又不是不能联系了,干啥非得去一个大学”
大家都安静下来,琢磨起自己能报考哪个学校。
小货车行驶在大路上,微风吹来,吹乱了大家的发梢,道路两边是金灿灿的稻浪,不知道是谁先哼起来,“我们走在大路上”
渐渐地,大家齐声唱了起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车子一进大队,地里干活的队员们就激动地围上来,“怎么样啊考得怎么样”
“那些啥数学语文都会做不”
无论是后世,还是这个时代,考完试,都少不了询问考试成绩的人。
大家都谦虚地说“现在还不知道,得等成绩出来”
有的人是觉得自己没考好,不好意思不谦虚,还有的人心里觉得自己这次发挥得不错,不过录取通知书没出来之前,谁也不敢肯定,万一到时候没考上,现在说考的不错,不是成说大话了吗
队员们比这些考生还心急,以前知青们参加高考,跟他们没关系,有的人还得担心自家儿媳妇或者女婿考上大学跑了。
这次却不一样,一是因为这次有长河参加,长河跟一般知青可不一样,那就相当于他们生产队自己人。二来,办厂子以来,大家日子好过了,底气足了,跟队里知青们的关系也比以前亲近,比如他们小学的两个老师。
所以,大家也盼着他们能考上,要是考上了,怎么说也是从他们大队出来的大学生。
不过让大家最关心最好奇的人,不是他们小学的老师,也不是苏长河,而是马蕙兰
马蕙兰要参加高考的事,一直没有刻意往外说,这一年队里大家伙也忙,她一个人在家,是收拾屋子还是看书,别人也不知道。
还是前几天,马向东开车送队里的考生去县里,马蕙兰也在车上,大家伙才真正意识到
啥蕙兰也要参加高考
不对啊,蕙兰不是才上到初中吗她也能考
苏长河给马蕙兰找补,“蕙兰以前是上到初中,但是高中的课本我已经教过她。”
大家“哦哦”点头,长河教的呀,那就不不是,那也很奇怪呀
他们对高考到底是什么样的考试,了解不多,但听知青们说,也知道这是国家选拔人才,全国有几百万人参加,考上大学只有十几万,相当于啥相当于一百个人里就选出十几个甚至几个
这么难考上的考试,蕙兰能行
马老太太最着急,看她闺女脸上又看不出考得好不好,她现在就想问清楚,但是看到队里这些老娘们八卦的眼神,心道,还是回家私下再说。
她,马老太太,坚决不让别人看老马家笑话。
其实看笑话也不至于,要是蕙兰能考上,她们更高兴好不好这可是她们前进大队实打实的自家人。
不过大家就是觉得不可能,她们承认蕙兰这闺女人好,可是考大学和人好不好又不搭嘎,这得看那个什么,真材实料,对,得看真材实料。
“蕙兰都这么大岁数了,长河对她又那么好,都不让她上工,生怕她累着,她还费事考什么大学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也不是这么说的,长河进城上大学,她要是也能考上,两个不就能一起了嘛”
“关键是她能考上吗以前念书也没听讲她学习多好”
马老太太听到别人在背后的议论,气得直咬牙,心道你们懂个屁我家蕙兰可是从去年就在看书光做的那什么题目都一大沓纸,我家蕙兰比队里的知青认真多了,凭啥她考不上
马老太太憋了一肚子火回家,嘴里嘀嘀咕咕,“哼,等我家蕙兰考上看你们还怎么说”
“妈,回来啦地里的菜可摘完了,要是没明天下工我再咦妈”白红梅就看着老太太跟游魂一样,嘴里不知道在嘀咕啥,把篮子往院子里一放,人就进屋了。
“碰”连房门都关上了。
白红梅瞅瞅老太太的房门,又瞅瞅地上空荡荡的篮子,摸不着头脑,咋回事啊咋像在生闷气啊
可不就是生闷气老太太晚饭都没咋吃,就回房躺着了,马老爷子不知道咋回事,端着碗饭送进去,马老太太翻了个身,“不吃”
“啊你真不吃你不吃我可端走了啊,晚上饿了可别找我”
马老爷子端着碗往床头送了送,试图让老婆子闻到饭菜香味,自己麻溜起来,结果马老太太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半夜他半梦半醒,看见一个影子坐在床上,马老爷子迷迷糊糊说道“让你晚饭不吃,饿了吧”
他翻了个身,“柜子里还有饼干,你垫吧垫吧得了”
马老太太踹他一脚,“闭嘴”
马老爷子彻底清醒过来,他坐起来,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屋里不点灯,也能看见点影子。
马老爷子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只见马老太太跪在床上,双手合十,对了窗子拜了又拜,嘴里还念念有词。
“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还有那什么文曲星老爷、福禄寿大神各位神仙老爷,请你们保佑我闺女女婿考上大学”
“哦,我闺女叫马蕙兰,女婿叫苏长河,可千万别保佑错人啊回头过年我给你们供一整只烧鸡,可千万要保佑”
凑上前,终于听清她在念叨啥的马老爷子“”
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求神拜佛
马老爷子“你拜就拜,咋还这么多神仙一起拜那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也不是一家的啊”
马老太太赏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个屁天上神仙那么多,我知道哪个管考大学啊还有,你没听说吗全国参加高考的可是有几百万人,万一别人也在拜,我知道哪个神仙现在有空”
马老爷子“”听着好像还有点道理。
马老太太叫他一起,“你也一起来拜,万一神仙老爷没听见我,还能听见你的。”
马老太太还懂概率学,寻思明天要不要偷摸把老大两口子也叫过来拜拜,哦,对,还有闺女跟长河,几个小孩就算了,万一不懂事,在外面瞎说。
马老爷子才不跟老婆子发神经,他振振有词,“这都是封建迷信,我一个大队长带头搞迷信,像什么样子”
马老太太没好气道“万一迷信活动管用呢你不拜就一边去,别妨碍我。”
“神仙老爷们啊,我是相信你们的哈,你们别听这死老头子瞎说,当然,你们要是保佑我闺女女婿都考上,我肯定更相信你们”
马老爷子无语,这老婆子,都新社会了还相信封建迷信,他不管了,躺下自己睡了,明天还要上工呢。
晚上不知道拜了多久,第二天照常起来,老太太还精神得很,她在厨房做早饭,看到老头子背着手出门,喊道“你又干啥去马上就吃早饭了”
马老爷子摆摆手,“早饭不是还没好吗我去趟大队部,一会儿就回来。”
“这老头子,当个大队长,一天天事情还多得很”马老太太吐槽道。
大队部目前还在学校,每天晚上办公室都要上锁,门上有两把钥匙,一把马老爷子收着,一把马有田收着,反正平时用大队部用得多的也就他俩。
马老爷子走进学校,左右看看,见还没有其他人来,打开大队部办公室的门,又朝后面看了看,才做贼似的进屋。
办公室内,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主席像,马老爷子走到像前,双手合十,拜道“主席啊,求您老人家保佑我家蕙兰和长河啊,保佑他俩考上大学”
“主席,咱可不是迷信,我家长河有本事,考上大学,以后更能为社会主义做贡献我家蕙兰,您也顺带保佑保佑,他们小两口那叫啥革命伴侣,不好让他俩分开啊”
马老爷子絮絮叨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咦有正你干啥呢”
马老爷子忙放下手,咳嗽两声,正经道“我和主席说说话”
大清早跑来和主席说话
“这不是马上秋收了,和主席说说咱队里的情况”马老爷子顺嘴胡诌,“你大早上来干啥”
“这不是工分本忘带回去了,过来拿。”
“那你拿吧,我回家吃早饭了。”
马有田看着他的背影,摸摸脑袋,“这么着急忙慌地干啥”他转头又看看主席像,还是觉得有正这老家伙古古怪怪。
在祈求和等待中,队里的知青们该干活还得干活,万一要是考上了,现在多干点,也能多攒点生活费。
要是没考上,那就更不能耽误手里的活了,尤其是柴秀葛小莲,还有在厂子里上班的知青,他们现在的工作和种地相比,可轻松不少,别回头大学没考上,工作也丢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除了知青们,前进大队的队员们也忙了起来,又是一年秋收,今年水稻长得好,眼瞅着就能收割了。
让大家高兴的是,公社竟然发下来一台新打谷机,还是电动的。
苏长河从李亮那儿听到了点消息,据说是县里下发的工作,为保障秋收,争取每个生产队都要有一台新型打谷机,像没通电的生产队,发的就是柴油打谷机,通电的生产队,发的就是电动打谷机。
李亮还神神秘秘地说“这事啊,据说就是姚书记促成的”
苏长河对人家姚书记的印象更好了两分,别管人家多大年纪,什么背景,只要为人民办事,就是人民的好书记。
前进大队自己就有一台柴油打谷机,现在又多了一台电动打谷机,今天秋收的效率更高了,半个月的功夫就把稻谷收进粮仓了。
大家伙脸上都带着丰收的喜悦,马老爷子抓着草帽,一边扇风,一边给大家打气,“就剩下晚稻了,晚稻种上,咱今年就忙差不多了大家再加把劲”
大家伙正忙着放水翻地种晚稻,一个邮递员骑着二八大杠过来,一进大队,就高声喊道“周刚,周刚是哪个有你的信”
周刚埋头干活呢,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人听见叫他的名字,忙喊他,“周刚有你的信”
地里干活的人纷纷猜测,“不会是录取通知书吧”
周刚想到这种可能性,两眼放光,“嗖”地就蹿上田埂,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子,跑过去,“我我就是周刚”
邮递员从包里掏出信,“喏,你的。”
信封不大,周刚却隐有所觉,他颤抖着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接过信封,迫不及待地拆开。
邮递员也有点好奇,看他看着里面的纸张不动,不由伸头看。
周刚看着纸张上那一行铅字,脑海中一片空白。
地里干活的人等不及问,“是不是录取通知书啊”
邮递员说“是”
“哎呦喂真考上啦咱队里这就出大学生了”
“这录取通知书长啥样啊”
大家伙又是好奇又是激动,活也不干,都围过来看,马老爷子也上前,他心里忐忑,咋只有周刚的通知书
趁着大家伙围着周刚,他小声向邮递员打听,“还有没有咱前进大队的信啊”
邮递员送了一封录取通知书,心里也高兴,他说道“暂时没有了,不过听说不同学校录取通知书到的时间不一样,去年最迟的一封都到八月底了。”
哦,是这样啊,马老爷子微微松了口气,还有可能就好。
而那边被众人围起来的周刚突然一嗓子嚎出来,他拔腿就往队里跑,大家伙摸不着头脑,“他去哪儿啊”
周刚光着脚丫子,一直跑到办公楼,“长河哥长河哥”
他一把抱住苏长河,“长河哥我考上了我考上理工大学了啊啊我考上了”
从周刚的第一封录取通知书开始,邮递员又陆陆续续往前进大队跑了两回,邮递员都感叹,“你们大队今年考得真不错啊,都考上三个了。”
除了周刚考上省城理工大学,剩下两个人,分别是葛小莲,以及和温瑜一起招工进厂的另一个男知青周坤,他们两个一个考上了省城师范学院,还有一个考上了黑省机械学院。
虽然比周刚的理工大学要差一点,但两人都很满意了,那个知青周坤当即就请假回家,苏长河理解这种迫不及待跟家里人分享喜悦的心情,大手一挥,“请吧,请吧。”
而除了这三封录取通知书,队里其他人一点消息都没有了,马老爷子面上说“长河报的是首都的学校,录取通知书寄过来肯定比省城学校迟。”
心里不是不担心,他借口去公社办事,悄悄找到邮局打探消息。
连苏长河私下里都和马蕙兰说,“咱不会真的没考上吧”
不应该啊,按照估的分,就算他俩报的学校今年录取分数比前两年高几十分,他俩分也够了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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