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完柳轻眉的事,几人都已经很累了。
江雪禾一直在观察缇婴她拿走梦貘珠后,看到白鹿野与南鸢一同出现,那两人向她致意,缇婴对南鸢硬邦邦地打了个招呼,对她一师兄,压根没搭理。
白鹿野一怔。
他目光落到缇婴身后的江雪禾身上,意思很明显你惹到咱们小祖宗了
江雪禾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惹到还在梦境时,缇婴就对他有些不耐烦。
他以为出了梦境,不再受到梦貘珠影响,会好一些。但看缇婴这副沉着脸的模样,和梦境中并无一一。
那一方,南鸢犹豫一下,还是没有来打扰缇婴一人,而是先向杭古秋请安“杭师兄怎会游历至此杭师兄可有什么需要相助的”
杭古秋便笑着解释。
杭古秋又摇头失笑“南姑娘在巫神宫的境遇,我也了解一些。怎好让你难办好在,梦貘珠算是到巫神宫手中了我提前恭喜你父亲了。”
南鸢摇头。
白鹿野在一旁看着,目露古怪之色先不提梦貘珠在他小师妹手中,巫神宫不当明抢吧;再说南鸢一向为人冷清淡漠,怎对杭古秋这么有礼貌
难道她在“天命”中看到杭古秋对她很好
可一个老好人,对谁不好
这个老好人,刚刚逼得一个鬼烟消云散虽然,柳姑娘的消失,咎由自取,不应算到杭古秋头上。
白鹿野思量片刻,不动声色地凑上去,听那一人说些什么。同时他扭头,看到他师兄正取出乾坤袋,向缇婴投喂糕点吃。
白鹿野嘴角一抽。
缇婴偏脸摇头,不接受江雪禾的食物投喂“难道我不开心,就是饿了吗你把我当小孩养吗我就不能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吗”
江雪禾“那你有什么原因呢”
缇婴扬下巴“不告诉你”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他试探地将糕点递上去,她张口咬了一口,又眨巴着眼,红着脸推卸责任“你逼我吃的”
江雪禾莞尔。
他白白遭她骂一通,倒是微放下心看来没有被夺舍,确实是他的小师妹。
经过柳轻眉的事,她心情低落,也是正常的。
江雪禾低脸看她“困了”
他哄她“要不要睡觉”
他声音较以往更加哑而柔,他开口时,便察觉了那种异样。他心中有了猜测,但此时不方便查究,他便没有去追究。
缇婴没注意到他的声音。
她心中乱哄哄。
他照平时那样判断她到底怎么了,她也确实生出一些疲惫。
缇婴恹恹地点了点头。
江雪禾伸手来握她手腕。
他感觉到,他手指贴上时,她僵了一下,似想躲避。
江雪禾心间一怔,又一凉。
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顿一下, 手指只是在她灵脉上点一下, 判断出她确实没有被什么妖物附体或夺舍后,松开了手。
她既然排斥他的碰触,他便只是隔着袖子拉住她手,带她一同下去歇息。
其他人得知缇婴要睡觉,都有些惊讶修炼到这个地步了,竟还保持凡人的习惯
但缇婴身怀梦貘珠,让人忌惮。她恹恹地靠着江雪禾,露出的一点脸苍白至极,也煞是惹人怜爱。
杭古秋忽而偏头,朝天外某个方向瞥了一眼。
他笑着发话“今夜已经晚了,诸位不妨歇息。些许杂事,明日再商讨。”
几人无异议。
柳叶城的结界被破开,荒乱尘世一角,终于在十年后浮现。
毕方鸟趴在一座荒山云后,扇着翅膀,不怀好意地等着所有人深陷于梦貘珠织就的梦中,走不出那重梦境。
梦貘珠自然不会害人,却可以困住人。南鸢和白鹿野联手打它时,它就猜到梦貘珠恐怕出了些问题。
毕方鸟趴在山后,幸灾乐祸
让你们联手打我
让你们欺负老人家
你们去尝尝被梦貘珠困住的滋味吧。
是以,当天色昏昏,万籁俱寂,毕方鸟打盹后忽被一重结界破开的震动惊醒时,不禁吃惊地瞪大了鸟眼。
它顾不上暴露自己行踪的危险,赶紧伸出一缕神识,向柳叶城方向探去。
它感觉自己伸出的神识,被杭古秋那老不死的发现了。但幸好站在那里的是杭古秋,而不是凶悍的其余大能,毕方才敢大摇大摆地晃一圈后,全身而退。
神识退回来后,毕方用鸟毛裹紧自己,瑟瑟发抖梦境竟然被人为击碎了。
怎么可能有人破得了梦貘珠的梦境呢
毕方是听历代妖王讲过梦貘珠的来历的
昔日世间还有魔气时,一位女魔王杀得天地大暗,妖族躲于不枯海后,想避开风头。那女魔王竟然渡海而来,让妖界惶惑。
妖王举全族之力,供奉一切珍宝,求魔王手下留情,言之凿凿妖族绝对没有和仙门联手,妖族和仙门不共戴天。
那女魔头大约是对妖王所称的“不共戴天”,非常满意,并没有在不枯海开杀戒。
女魔头在不枯海边坐了三日,唤来妖族中最为弱小的梦貘一族,祭炼出一法宝,交给梦貘一族。那正是“梦貘珠”。
女魔头说“你们若与仙门不联手,我便送你们一桩直通天道、可成真仙的法术。这宝物是我亲手祭炼。我昔日的法器灵宝,都是我师兄帮我练的,我于此不算擅长,但以我如今实力看,练的法宝也不会太差。
“里面所藏法术口诀,与我近日在创的一门法术十分贴近。我的法术已经不打算练了,却不想它失传,就从中抽取一部分,送与有缘人。
“他日,你们中若有人成仙,便是造化了。”
昔日妖族对梦貘珠捧之掌中,且喜且忧。
妖族本以为得到了无上至宝,妖王甚至生出贪念,想从梦貘族手中抢珠。但随后,那位女魔头离开不枯海后,就前去讨教青木君,在青木君的成仙大典后闹出大事故。
再接着,女魔头身死,无仙亦无魔的敕令下来时,所有人与妖都能感觉到笼罩在头顶的一重阴影,知道仙门路断。
求仙路已断,那抢梦貘珠便没了意义。梦貘一族之前是如何的不重要,之后也一样不重要。
可笑那梦貘一族不死心,竟在十几年前,联络巫神宫、玉京门,一同陷害妖王,害妖王诞子难道梦貘一族以为背叛妖王,就能修成仙了
等等。
梦貘珠的梦境被破,千年前女魔头说梦貘珠中的功法是她用自己的功法分出来的一点难道女魔头那功法,现世了
毕方鸟深吸口气,猛地从鸟翅中伸出脑袋,炯炯目光落到柳叶城中。
它犹豫不决、想是否要试探、回去向妖王表忠心时,神识中一道符令亮起。
毕方鸟震住。
作为女王的忠臣,它刚得到族中老人的仓促消息女王练功出岔,被人逼宫,女王身死。
几位大妖正与女王的长子抢夺妖王之位,还有妖听说女王有血脉流落人间,生了异心
毕方鸟眼中滴出两滴斗大泪珠。
斗大泪珠啪嗒滴在一座山头,瞬间压得山头被削去了一层。尘飞滚滚,山间如起地龙,轰然嗡鸣。
毕方鸟哪里在乎那些,只哭啼“殿下”
它再顾不上柳叶城那些疑点重重,拍翅飞上碧霄,迅捷赶往不枯海,要去保护女王留下的血脉。
柳家没有活人,那厉鬼和假将军这个靠秽息化形的妖怪却还是在的。
地牢中关着的那些妖都在。
杭古秋、被骗进来的道人们帮巫神宫料理这些事,白鹿野虽不感兴趣,却硬是凑在一边,听了一耳朵。
江雪禾没有现身。
白鹿野对此表示了解师兄要带孩子。
发脾气的小婴,他是怵的。师兄既然不介意,他也不介意暂时把小婴让给江雪禾。
缇婴仍回以前柳轻眉给她安排的房舍住,江雪禾帮她用驱尘咒打扫了这里后,就贴心地离开。他不放心地在她门上画了个禁制,能够阻挡邪祟。
江雪禾则去寻找黎步。
这个故事中,本应有黎步的痕迹。
偏偏,除了他和小婴,没有人知道黎步的存在。
梦境被破开后,江雪禾没有感应到黎步的气息。安顿好缇婴后,他当即马不停蹄去寻人。
黎步却似早有提防。
江雪禾跟着那丁点气息寻到最后,发现人去楼空,黎步早已不见了踪迹。
江雪禾不禁好笑黎步的任务,莫非已经完成了怕他追踪,才早早逃跑
黎步从梦貘珠的梦境中,一定知道了什么。
黎步就这么怕他追踪
他虽然确实好吧,黎步对他很了解。他如今只能希望黎步有些分寸,见好就收,不要惹上麻烦事。
江雪禾为此,专门画了一道传音符给黎步。
不过黎步幼稚得,根本不看他的符,那已是后话了。
没有追到黎步,江雪禾返回柳家自己房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问题。
柳轻眉身死后,他黥人咒中与柳叶城有关的那部分开始松动,困住他的咒术开始在识海中时隐时现。
江雪禾一直在解咒,对此已有经验他又能解开一部分咒术了。
江雪禾立即入定,进入识海查看,与黥人咒相斗,一点点压倒它。
这一番入定,待江雪禾终于处理好,已经到了次日晌午。
咒术果真解开了一部分,他的声音恢复,脖颈上的伤痕彻底消失,面容神色也好几分。
江雪禾盘腿坐于榻上,手指挑着从体内渗出的一缕黑气,眼尾轻轻勾起。
如他这样常年冷静之人,此时都因咒术的再一次松动,而露出志德圆满的得意神色。
照此下去,终有一日,他能解开所有。
终有一日,他能以自己真正的模样,出现在缇婴面前。
她不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吗
想到缇婴,江雪禾心间不禁浮起一丝欢喜。
柳家事解决,他与小婴
他欢喜之气刚浮起,便察觉到指尖黑气弥漫,神识骤痛,黥人咒颓然之下,都不忘趁他情绪起伏之时,来偷窥觊觎他的神魂
江雪禾向后靠着床柱,忍着这股神魂被吞噬的痛意,与黥人咒相抗。
痛意带给他一些刺激。
刺激提醒他,这是缇婴带给他的与众不同的感觉。他连喜欢她都要与黥人咒对抗,可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这提醒着他,他还活着,不是行尸走肉,不是没有人在乎。
江雪禾逗弄了身体中的黥人咒一会儿,那黥人咒刚被解开一部分,力量虚弱,很快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江雪禾神魂上的痛意散去。
这种以自虐为爱好的人,连黥人咒都畏惧三分。
江雪禾指尖黑气消失,他捏了捏手指,感觉到指间空虚,摸一摸自己袖中,才想起来自己将发带还给了缇婴,他身上此时没有她的物件了。
江雪禾垂下眼。
他思量一一,净身后拿起帷帽起身,出门去找缇婴
第一,他刚恢复了声音与一些容貌,他想第一时间让缇婴知道。她会喜欢他待她的这份心的;
第一,她从梦境开始就心情不好,不知受了什么影响。他猜测与她的大梦术有关,便打算去试探试探,哄一哄她,让她展颜;
第三,他得想法子,从她那里,拿一样物件。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龌、龊心思,睹物思人之意,不好吓到她。
穿戴帷帽的江雪禾在柳家行走,翩然修长之姿,让道人们驻足打招呼。
隔着帷帽,江雪禾听他们说,巫神宫想拿到梦貘珠,南姑娘想请江公子代为转达,看能否与缇婴谈些条件。
江雪禾不开口,只颔首。
众人虽不解,但向来尊敬这种法力厉害人物,便让了路。
中途遇到白鹿野,江雪禾用传音入密,询问缇婴与白鹿野分开的时间,是否有什么异常。
白鹿野回答了几句。
白鹿野以为江雪禾不开口,是怕有心人探知,毕竟这里还住着一个杭古秋。
白鹿野便也收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回答师兄问题。
说完后,白鹿野瞥江雪禾“你怎么又戴上帷帽了毁容了”
江雪禾摇头。
白鹿野目色闪烁,却因自己心虚,而干咳两声,不计较师兄的奇怪,而是和师兄说“那个昨天后半夜,有天雷劈我,好像劈到小婴院子里的树了。我听她半夜起床骂了半天我没敢过去认。”
江雪禾瞥他,心想白鹿野住在小婴院子的隔壁
这么近
不会是这个师弟怕他夜里找缇婴吧
但他和缇婴早就
江雪禾心中有些挑衅,却到底没说什么。他颔首,继续传音入密“她身上被牵连的衰劫只有一点,我再带她凑一些喜事,大约就够了。你不必多心自责。”
白鹿野感动师兄的体贴。
江雪禾体贴到底“不一起去吗”
白鹿野赶紧让路,摸鼻子“你去找她时,呃,把她哄好了,我再去吧。她发起脾气来,我可应付不来”
白鹿野看江雪禾一眼,微唏嘘也就只有江雪禾这种性子,才愿意陪小师妹闹腾。
江雪禾待小婴,确实是很好的。
只是
白鹿野目有挣扎,心想可惜江雪禾身为断生道的余孽,他确实不该跟小婴在一起。他是为了那一人好。
只是白鹿野几多阻止,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道他的阻止有没有用,是否是徒劳挣扎
算了,还是先去找南鸢吧。
看看南鸢愿意为了拿到梦貘珠,付出什么。还有,南鸢怎么总和杭古秋在一起
江雪禾进了院子,站在门外,轻声开口“小婴,起床了吗”
屋中没人应。
他继续“快中午了,你起床洗漱,我带你出门找些吃的。城中如今没有人烟,干净的食物不好找,我们得早早出门。”
里面依然没人应。
江雪禾耐心“是觉得梳发穿衣麻烦吗你若是不嫌弃,师兄帮你你可以闭着眼睛再眯一会儿,我不打扰你。”
他兀自说了半天,屋中只没动静。
江雪禾起了疑心。
他道声“得罪”,手按在门上的禁制上。手贴上去,他便惊怒,发现这道禁制不是自己昨夜下的那个。
他一掌拍下,直接用强力破了这道十分松的禁制,推开门进屋,一径去内室。
内室床榻上是缇婴习惯的作风衣裳乱扔,被褥皱成一团,吃了半个的百合糕丢在枕边,一些渣滓零零散散。
这里到处都是小女儿香甜暖融的气息,但缇婴确实不在。
他心头凌乱,起初以为她遭人所抢,脚踏出门的时候,他手在那道被破开的禁制上一拂,从上面捕捉到了缇婴的气息,才稍微冷静下来。
禁制画的歪歪扭扭很不认真,笔法时粗时细,中间还断笔几次。
这种水平画出来的禁制符几乎没什么效果,缇婴身为符修,不可能不知道。她还敢大剌剌地把这种禁制贴在门上,几乎就是光明正大地挑衅江雪禾
就是我糊弄你的。
我就是要偷偷溜出去玩不告诉你,你能怎样
江雪禾绷起腮帮,身子晃了一晃,当下里被她气到了。
他能怎样
他当然是
这一次,得有些脾气了。
打手掌看来是没用了,打哪里才能让她有些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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