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缇婴看来,江雪禾是一定磨不过她的。
果真,她闹腾许久3,折腾得他绯意拂面、周身战栗。他喘息连连,眼睛由静黑转为湿润。
他道“别闹了。”
他撑住她肩制止她,喘着气望来的这一眼,让原本只想胁迫他的缇婴都心间一颤。
美色误人。
师兄不为人知的风情,更让缇婴食髓知味,心中紧张。
她紧张之时,江雪禾终于分开了两人缠在一起的神识,不让她继续绞下去。缇婴才要不满,听江雪禾道“真的想与我结契”
此话似乎有回转余地。
缇婴便耐着自己的心猿意马,正襟危坐,连连点头。只怕他觉得她不诚心。
江雪禾又问“结契的目的是为了能随时联系我,想与我说话就与我说话”
缇婴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
但她忽来灵感,宛如天外飞仙,甜甜地奉承江雪禾一句“还因为我想念师兄,时时记挂师兄。”
江雪禾睫毛一颤。
他低下眼睛来看她。
他看不出她是说真话,还是哄骗他,但以他此时境况,他已没资格去试探了。
江雪禾便只是淡淡一笑。
缇婴听他低声“好。”
缇婴狐疑“好”什么
她肩膀被他扶住,被他从他怀中推开。他让她盘腿做好,又倾身迎来,在她额心点了一下。
那一点有点刺疼,宛如被蜜蜂蛰,缇婴颤了一下。
江雪禾在观察她,见她如此,他说“我可以帮你我结契。但为兄有些私心,怕你学会了后,管不住自己,任意与他人结契,所以我要提前设个防。”
缇婴被激怒,想反驳她怎会和其他人随便结契。
难道他以为,世上如江雪禾这样的人,很多吗
然而江雪禾心不在焉,捂住了她嘴,让她听他说完
“我帮你我结契。但结契过程会有点痛,师兄既不想你知道结契的法子,又不忍心看你痛。所以我决定封了你的五感,再帮你结契。待结好后,我再解开封印。”
他低垂的眸光偶尔扬动,露出星子般的神采。
缇婴看到他喉结轻轻滚动,声音很低“你愿不愿意”
缇婴匪夷所思。
她结巴道“封、封了我的五感,岂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我都不知道,也感觉不到”
江雪禾垂着眼“嗯。”
缇婴曾经封过他的五感,她以己度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借此报复她。
缇婴纠结一会儿,疑神疑鬼“你、你想如何欺负我,我都不知道。你趁我没有知觉的时候,打我一巴掌,我也不知道。”
江雪禾忍不住笑了。
他既无奈,又好笑,喃喃重复“我封印你的五感,只是为了让你没有意识,偷偷打你一巴掌,让你不知道”
缇婴涨红脸。
她倔道“那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实在可爱。
江雪禾悄然于心间品呷,面上却已然不好表态。
他温温和和、冷冷淡淡地重复若要与我结契,这便是我的条件。你若不允,那就算了。”
他言罢便要拂袖,侧身要卧。缇婴忙倾身,从后抱住他腰身。
他僵一僵。
身后少女气息软甜。
她下定决心咬紧牙关,大义凛然道“来嘛我不怕你”
她为自己壮胆,又威胁他“反正你总要解开我封印的,我要是发现你欺负了我,我就报仇。”
江雪禾淡道“我没有你那么无聊。”
缇婴“哼。”
江雪禾终是封了缇婴的五感。
他心中难免百感交集。
封了她五感后,他将柔软纤细的少女抱于怀中,手指抵在她的脸颊肌肤上,垂眼望她禁闭的双眸。
她睡着后好是安静。
恬静、秀美,不复往日的活泼跳跃,古灵精怪。
安静被她抱在怀里的师妹,在被封了五感后,如同死物一样。
江雪禾搂抱着她,听着洞外淅沥不断的雨声。
世界如此阒寂。
尘世十分静雅。
若没有缇婴在,一切将对他毫无意义。
江雪禾在自己手腕间划了一道。
渗血后,他手指点着自己腕间那血,直直抵到缇婴额上。
他在结印。
同时用法术掩了腕间汩汩渗血的伤口。
江雪禾低头,额头抵着缇婴,进入她的识海,开始结一个印。
嫣红血迹流连于二人额间,丝丝缕缕向外散发,幽香静谧,衬得少年少女面容十足静美。
他确实在结契。
但这个契,不是神契。
缇婴需要很久以后,才能明白江雪禾在她识海中做了什么手脚。
这个夜晚,只过了两刻,江雪禾便解开了封印,让他的小师妹苏醒了过来。
缇婴一醒来,清水一样的眸子滴溜溜,落到江雪禾面上。
她隐隐觉得他面色有些苍白。
可他神色安然,她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缇婴心中嘀咕,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一面铜镜端详。她检查自己脸上没有奇怪痕迹后,又扒拉自己的衣物,小小肩头露出,莹润如白雪,她还要继续褪。
江雪禾咳嗽一声。
他露出好笑的表情“你真觉得我会趁你不知时,打你一巴掌”
缇婴面红。
她支支吾吾,把铜镜收回去,看他“你是不是有点失血啊”
江雪禾微笑“结契要耗费气血,这是正常的。”
他藏于袖间的手指冰凉十分,微微颤抖;与她说话
的这片刻时间,他仍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气血的流失,这让他眉目间染了疲色。
但江雪禾精神却是好的。
他哄她“现在该睡了吧”
缇婴“我确认一下。”
她进入自己的识海,在识海中与江雪禾说话“师兄。”
下一刻,她看到自己灵池中光华闪烁,她在识海中,听到了江雪禾的声音“嗯。”
那声音来自神魂,与现实不同,更为轻柔哑和,更为撩人心弦。
怪异的感觉让缇婴心间酥酥,十分酸痒。
她茫然地想原来这就是神契吗
她正激荡时,忽然看到灵池水潭底下,自己的灵根上裹了一圈烟雾,让她看不清自己的灵根。
她好奇地伸出手,江雪禾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及时制止她“别动,那是我的力量。”
缇婴倏而收手。
她围着自己的灵根转一圈。可烟雾弥漫,她连自己的灵根模样都看不清了。
江雪禾解释“结契不是一瞬间就可以结成的,还需要些时日。这些天,你修炼时,都不要乱碰自己的灵根。若是你乱来,让契约失效,我不会再与你结的。”
缇婴心想结契怎么如此麻烦。
但她听说她乱碰会导致契约中断,便管住手,认真非常“我不会乱碰的。”
她怕自己在识海中乱玩,碰到了脆弱的灵根。她的灵根可比旁人要细弱得多,经不起一点磕碰。缇婴急急忙忙从识海中退出来,现实中,她钻入江雪禾怀里。
她在他怀里,被冻了一下。
她抬头迷茫。
江雪禾“失了点血,问题不大。你若是嫌冷,便自己去睡吧。”
缇婴犹豫一下,还是仰脸,亲他下巴一下。
他侧过脸,垂下的睫毛颤动,如雨夜滴水的檐角。
缇婴好是喜欢,但又确实折腾累了,没力气再和他玩。她在他怀里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打着哈欠与他道别,闭眼睡去了。
过了一会儿,江雪禾才迟钝地“嗯”一声。
但小师妹已然听不到。
江雪禾抱着缇婴,坐在黑暗中。
他平日就不怎么睡,是认识缇婴后,为了哄小孩,才经常陪着她一同睡,养出了一点儿早睡的习惯。
但是这几夜,他是万万睡不着的。
前几夜都在赶路、杀人,今夜抱着怀里的缇婴,江雪禾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丢不下她。
他不知是前世的羁绊刻入骨髓,让他丢不下她;还是今生的经历让他足够珍惜那稀薄爱意,无法抛下缇婴不管。
他面临着两难之境。
杀掉缇婴,他可解黥人咒,但缇婴若死,他与世间唯一的牵绊便会消失,世间不会再存在有情天道了;不杀缇婴,他此生黥人咒不解,千年敕令在即,他大约也会输掉道果之争,随缇婴一同寂灭,天道之争的胜利者是无情天道。
他怎样做,都要输。
但是江雪禾心知自己不会伤害缇婴。
千年前,他步入红尘的目的就是为救缇婴;千年后,他怎会选择杀掉缇婴。
黑暗中,江雪禾想着这些,冥冥中,他隔着雨帘,似乎在与千年前的自己遥遥眺望。
隔着漫长的岁月、时空,静坐于方壶山小树洞中的凡人江雪禾,眺望着千年前那位坐在千山静水畔的天道江雪禾。
情如落花,溅于水间,在二人面前缓缓流淌而过。
心中既有情,借情入尘世,品味人间百味,寻找道果与自身存在的意义,寻找那自入混沌的心上人难道决定走这一步时,他一点布置也没有吗
江雪禾倏而有所顿悟。
无情天道想要他消失或者回归,想要道果统一,那千年前的江雪禾即使被算计入局,他也应当知道无情天道想做什么。
以江雪禾对自己的了解,自己一定会做一些布置、安排,来对付暗中的敌人的。
可是如今观看情势,似乎他稳输,无情稳赢,破局的法子到底在哪里
千年前的江雪禾进入大梦阵前,到底能留下怎样的隐藏手段,才能让无情天道感知不到,或者说,无力破坏
江雪禾的眸子,落到了怀里安然沉睡的缇婴身上。
他眸子闪烁。
敕令、敕令是了
千年间无仙无魔,千年后的结果,有好有坏。坏的结果是他消失,好的结果是什么
这条敕令中的隐藏法则,没有公然说出。
这条法则只针对下敕令的人,除了江雪禾本人,也没有人会关心那条法则是什么。
江雪禾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他不能确定。
他毕竟还不是千年前的自己,无法与千年前的自己心意相通。他若想知道千年前的手段,最次的条件,他也应该一点点恢复力量才是
可是如今,他无法解除黥人咒;而若解除黥人咒,他活不久,无法修炼,他如何在无情天道无所不知的感知下,恢复昔日那浩瀚无上的仙人实力
江雪禾垂下眼。
活着是不成了。
可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
未经证实,谁敢轻易以死布局
万一猜错了呢
九死无生之局,他怎好连累缇婴陪他涉险
江雪禾静坐一夜,思量一夜,煎熬一夜。
缇婴次日醒来,被他吓一跳。
他如冰山一样僵坐那里,往日总是清明的眼中布着红血丝,他搭在膝头的手指发白。
他整个人笼在一团阴冷气压下,让人不敢靠近。
缇婴默默拖着身上所盖的氅衣,往后挪了挪,不靠近他。
她心里琢磨着他到底怎么了时,江雪禾竟偏过脸,主动来与她说话“小婴,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刚
睡醒的女孩儿长发软塌塌地黏在脸上,睫毛湿润非常。她低头小心地拨弄自己每一根珍贵的头发丝,谨慎抬眼瞅他“啊。”
江雪禾斟酌字句“若是我惹了些祸事,我摆平不了,追杀我的人实在多,怎么办”
缇婴惊住。
她想他的反常,难道是因为昨日他回来时那一身伤吗他说遇到了故人仇敌,这故人仇敌这么厉害,把师兄逼得都睡不着了
缇婴眨巴眼睛“加上我,也打赢不了吗”
江雪禾摇头。
缇婴又问“再加上二师兄,也不行吗”
他再摇头。
缇婴目生惶然。
她不死心“那、那沈师叔呢沈师父呢沈师父闭关了,但是他会出关的啊。他很厉害,很能打的。”
江雪禾继续摇头。
缇婴发起了呆。
她能想到的厉害人物不过如此,可师兄得惹了多么厉害的人,会比沈行川还强难道他说的是那个成了半仙的青木君
可那个青木君真有本事的话,直接杀来便是。没有直接杀来,便说明对方肯定有些缺陷,没办法大杀四方。
他连青木君都不怕,他惹的仇敌,得有多厉害啊
缇婴慌张,脸色一点点发白。
她不再纠结自己的长发,手指扯着衣袖,蜷缩颤抖。
江雪禾柔声问她“你别怕,这只是一种猜测。我只是想问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愿意和我一同归隐,藏起来避世吗”
缇婴手指自己“我”
江雪禾凝视着她。
他见她皱起眉,眼睛闪烁。
她纠结很久不说话,他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他低笑一声,想岔开话题时,缇婴抬头,磕绊道“打都打不赢,躲就能躲得了师兄,以战养战才是最好的兵法之道啊。”
江雪禾一怔。
他柔声“若是打不过,但就是能躲得过呢你愿意和我离开,不再管他人之事,不步入红尘人间,就此归隐吗只有你我二人,他人都不算。”
缇婴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
大约他是真的只是假设吧。假设不是现实。
缇婴便无所谓地回答“我可以呀。”
江雪禾眸子定在她身上。
他声音有些紧绷沙哑,一字一句“你莫要诳我。你若是胡说八道,我会当真的。”
缇婴露出轻松的笑。
她低头继续摆平自己的头发,嘴上宛如抹蜜“我没有胡说八道啊。我真的可以陪你一起躲追兵啊。我觉得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还和二师兄一起被追杀呢,我挺习惯的。”
江雪禾“和我走后,人间有趣好玩的,你都看不到玩不到了。”
缇婴“没关系,你也挺好玩的。”
江雪禾凝眸看着她。
他挺了一夜的脊椎,在此轻轻放松。
心间满满的汗,在此落了一半。
他恍惚间,心神轻快,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觉得两人之间的问题并不是无解
她都愿意与他一同避世,对于爱玩爱闹的缇婴来说,这牺牲不可谓不大。
那么另一个问题,她应当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江雪禾露出一丝笑,轻声问询“我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你很在乎的人,不小心伤害到了你,你可以原谅吗”
缇婴顿一顿。
她敏锐问“哪种伤害”
他想一想“身体上的,或者精神上的。”
缇婴“是打我一巴掌的那种吗”
江雪禾“比那严重一些。”
缇婴笑起来。
她笑容有些尖戾。
她道“我凭什么原谅”
江雪禾微松的心神,在她的眼神中,重新凝成冰霜。
他心一点点向下沉。
他半晌说不出话。
缇婴低头拨弄她的长发,她终于慢吞吞梳好了一个小辫,露出了清丽秀气的小脸。
她道“既然是我在乎的人,那肯定与我关系很不错了。与我关系不错的人还伤害我,这叫什么在乎”
她想到月枯村那些爹娘、伯伯、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
她曾经在乎他们。
但他们从不在乎她。
爱意不对等,凭什么原谅
江雪禾静默片刻,他艰难非常地说“如果那个伤害你的人,不是故意的呢他后悔了呢”
缇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怪我咯做了什么,就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雪禾很久不说话。
缇婴警惕看他“我绝不原谅伤害我的人。你不要想着替谁求情月枯村的地缚灵,我是不可能放过的。”
她原来想的是地缚灵。
江雪禾却不知该庆幸,还是叹物伤其类。
江雪禾又是沉默。
缇婴已经梳理好了头发,她扔开氅衣,跳起来。她见洞外仍在下雨,抱怨了好几句。
而在雨声中,缇婴听到江雪禾很低微的声音“如果,不小心伤害到你的人,是我呢”
晴空霹雳。
劈得缇婴大脑空白一瞬。
她一瞬间浮起怒意,但她又压下去,心想这只是假设。
可他一句话,已经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大梦术中看到的千年前的过往
魔女走入混沌。
仙人江雪禾旁观却无能。
那仙人,间接伤害到了魔女。
缇婴告诉自己不要怪罪。
千年前的事,和他们无关。
师兄只是师兄,师兄不想担上前世的罪孽。
缇婴便压着脾气,尽量无所谓“那得看是什
么样的伤。但我不喜欢这种假设,你最好不要再假设了,我不喜欢听。”
然而今日的师兄,却与她对着干。
她明确表示不喜欢,他仍然接了一句“如果是损害你修为的伤,我做了这些坏事,该怎么办”
缇婴扭头。
她目光笔直地看向他。
她眼中的戾气不加掩饰“那你就去死”
江雪禾静坐于暗洞角落中。
雨声哗哗若洪。
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缇婴与江雪禾仅仅因为这一个假设,气氛便僵凝住了。
缇婴思来想去,都觉得江雪禾不应该做过什么,他的假设很无理。可她已经说过不喜欢那种假设,他依然询问,这便让缇婴心中不快。
她心中不快时,是需要江雪禾来哄的。
她也一直盯着师兄。
但是江雪禾大约觉得他应该在缇婴这里有特权,她不给,他似乎也有些不快。他一直盘腿修炼,没有来理会缇婴。
这让缇婴更怒。
缇婴自己修炼了一会儿,闷闷地卷起氅衣,盖在自己身上,睡了过去。
睡得昏沉时,她隐约听到江雪禾与她说话“我叫你二师兄来陪你。”
缇婴大怒。
她恼道“随便你”
缇婴以为那只是梦话,但是睡醒后,白鹿野真的出现在山洞中。
而江雪禾一身潮湿,盘腿闭目,又在修炼。
原来江雪禾在她睡着后,出去找白鹿野了。
大雨淋漓。
江雪禾从缇婴身上取走了些东西,步入雨中,寻到白鹿野。
梦貘珠交还,沥沥细雨中,淹没江雪禾与白鹿野的说话声“便这样。”
白鹿野脸色苍白无比。
他握着梦貘珠的手发抖,怔怔地看着江雪禾。
白鹿野艰难无比“你真的要如此做”
江雪禾“我没有其他法子了。”
白鹿野唇颤颤。
他想劝说,可他也不知该如何说师兄如此缜密,想到了所有可能。那也许存在的一线生机,谁敢说破呢
南鸢坐在静雨屋檐下。
她等待着去拿梦貘珠的白鹿野。
巫神宫的神女与天官站在她身后,监视着她所为。
当一串雨花溅落在巷口,一个小孩子喘着气跑来。
众人见南鸢站了起来。
南鸢道“走吧。”
众人不解她说她在等人,如今却不等了吗
南鸢低头“白公子不会来了。”
而她清泠泠的声音散于雨中,那披着雨衣跑来的小孩声音清脆“有位大哥哥让我传话,他说对不起,他临时有急事要走,让我将这个交给你们。”
小孩子捧出手帕中裹好的梦貘
珠。
梦貘珠流光溢彩,仅仅现身,就让一众天官神女中目放光彩。
众人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听到那小孩仰着头,好奇地看着南鸢“那位哥哥让我找一个眼睛上蒙着布的姐姐,让我传话,他说对不起,待他忙完了,他会去找姐姐的。”
南鸢不语。
巫神宫的枷锁覆到她身,各种咒术困住她的神魂。她没有反抗,这本就是她轻易离开神女宫、帮助白鹿野师兄妹的代价。
前来的神女中,李神女正是原本看管柳叶城的人。
李神女不忍心“南姑娘,你是大天官的亲生女儿,你不必如此。大天官应该不会严惩你的。”
南鸢“李师姐勿自责,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知道自己回到主宫,就会被囚入地牢,被严刑伺候。
之前能入神女宫,已经是大天官南鸿对她的开恩。可她命格克父,南鸿不会再对她网开一面。
没关系,她本就要入主宫。
哪怕以囚犯的身份,她也要入主宫。只有入主宫,才有可能取大天官而代之。
缇婴脸色难看非常。
她被收拾好了行李,被白鹿野牵着手。
白鹿野笑着哄她“你大师兄有点事要处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你下山时许下的大志向还没丢是不是”
缇婴回头看那静坐闭目的江雪禾。
他始终不睁眼。
他完全无视她,大约她之前的话,真的伤到了他。
可缇婴也有一腔骨气。
他不哄她,他不认错,她便也不理他。
走就走。
没有他,她还有二师兄呢。
缇婴被白鹿野牵手离开,她是何其倔强的少女,一次也没回头。
她不知她背过身,江雪禾就睁开眼在看她了。
他希望她有点情。
可她竟真的没有。
他不知该欣慰,还是该自唾。
缇婴离开没多久,江雪禾也离开了。
江雪禾没走出方壶山多久,便重新遇到了玉京门那些下山捉拿他的人。
十八仙使被他破局,却让玉京门掌握到了他的位置。玉京门又派来了新的厉害长老。
他们虎视眈眈,全身心警惕,不敢再小瞧江雪禾。
但是江雪禾这一次表现的实力,竟远不如上一次那十八仙使面临的压力。
众人愕然,又沾沾自喜想来夜杀也没多可怕。
不过是一个修道不到二十年的少年,他们联手,果真能拿下江雪禾。
大雨滂沱。
江雪禾身上被缚枷锁,被封神魂。
鲜血淋淋,乱发拂面。
众人喝问“与你一道的缇婴呢”
江雪禾低笑“我怎会知道”
他目有怅意、悲意。
天水同色,烟雨寥寥。
世间何其广大又空然。
他怎会知道缇婴去了哪里呢
他希望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回头。
玉京门这些缉拿江雪禾的长老们虽觉放任缇婴离开不妥,但他们看江雪禾目有凄然,便又觉得大约是儿女情长,吵了嘴,打了架,不算大事。
江雪禾对缇婴的偏爱,整个玉京门都知道。
有情必生孽,既然已经捉拿了江雪禾,那放走缇婴,便也可以接受。
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太多时间耽误,他们要带江雪禾回玉京门,要召天下修士共同诛仙,破解敕令。
雨水滴滴答答。
南鸢被巫神宫带走。
江雪禾被玉京门带走。
白鹿野牵着缇婴,走上一条漫无归期之路。
桩桩件件不同走向的故事中,其实有一样小细节,没有被江雪禾发现
离开方壶山树洞时,江雪禾心神不宁,没有仔细查看树洞。
他若回头检查树洞,便可以在淬灵池畔的大石边,捡到一留声螺。
留声螺中原来所留的声音,已经被少女化去了。
此时这枚静静躺在淬灵池畔的留声螺中,留下的是缇婴清脆又别扭的声音
“我没有真的想让你去死。
“让你去死是气话,不是我的真心话。
“明明说错话的人是你,为什么你还不理我我知道你喜欢试探我,可你明明了解我的脾气,还这样试,那就是你的错。
“你要向我道歉。我没有那么难说话,只要你向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你要是说不出道歉的话,好吧,谁让你是我师兄呢只要你回头来找我,我就原谅你,和你走。
“江雪禾,你来找我吧。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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