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野与毕方离开后,缇婴戴上风帽,与那些被玉京门所召的修士一样,继续赶路。
她并不是全无心机之人。
她骗白鹿野说自己会等他和毕方回来,自己不会闹事,不会主动找死。可实际上缇婴知道,不枯海并不保险。
她是玉京门弟子,她最清楚玉京门那些隐藏的力量有多少,不显山露水的长老们有多少。千年大宗门的底蕴非常人能比,哪怕仅仅救人,不剥一层皮,也离开不了那里。
不枯海是一个手段。
缇婴还有自己的手段。
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毕方身上,本就不现实。
她有太多话想与江雪禾说。
她有一个重大的决定想和他说
他送出的爱意如此丰润滂湃滔滔不绝,她如何偿还
一切,都要救出他,才好说清。
玉京门借着“诛仙解敕”,隐隐有重回第一仙门的风光。
多少修士自天南海北赶来,为了诛仙,参与此事。
皆是为了成仙。
且江雪禾不是好人,人人心中正义感十足,询问玉京门,到底要如何才能打开仙门。
花长老带着玉京门众弟子,按照五行八卦,耗用玉京门存储的八成灵石,摆出大型法阵“封仙阵”,将江雪禾困于其中。
多少修士前来玉京门,都可参观到沉英台上,一身雪白的少年被封于阵中。
花长老为诸人解说封仙阵“仙人不死不灭,按理说,我等是杀不死他的。但是此封仙阵,可以让他逃离不了此阵,一直被困于此。
“此阵需要千名有修为的人日夜操持,互相轮替,一刻不停。封住仙人修为,封住仙人骨血魂魄,日日钻心之痛,剜骨之恨,世间百苦,焚天五火毒皆会在阵中一一运作。
“这些是专门针对仙人的作用,寻常人感觉不到多谢诸位来玉京门援手,助我等共开仙路。”
有人听得唏嘘,抬眼看看那沉英台上日光下的垂目少年,心有不忍。
而有的迫不及待询问“这封仙阵,真的有用万一没用,让他逃脱,他报复于我等身上那可是仙人。”
花长老含笑“放心。我玉京门好歹是大仙门,这点把握还是有的。我已与巫神宫大天官一同推演过此阵,此阵绝对封杀仙人,要仙人逃脱不得。”
有人道“可是如何解敕令呢”
花长老目色微黯。
他不好多言,而有心直口快的内门弟子瞪着那问话人,代他回答“仙人的敕令自然需要仙人自己解。这封仙阵作用下,他能扛多久”
花长老目色一闪,幽幽道“何况江雪禾是凡人之躯,虽有仙骨,此时却不算真正的仙人,诸位请看”
他手一扬,拂尘向上挥。
与他同路的修士、向这边走来的花时、陈子春等人,都看到了
法阵中,沉英台上,江雪禾被黑气包裹。他脸上开始渗血,血液与黥人咒的黑气辅佐,在他面上不断扩大,由面颊扩至颈部。过一会儿,人们看到,他手上也是鲜血淋淋,雪白衣物上被鲜红染得烂烂一片。
紧接着,血液流尽,皮肉褪去,露出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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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惊恐地看着,在不到一刻的时间,那隽秀风雅的白衣少年,变成了一堆被绯红衣料裹着的白骨。
白骨散架,哗然倒地。
众人怔怔看着。
一会儿,他们又看到那白骨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开始生骨、生肉、生血,被一层层黥人咒弄得面容狰狞可怖的少年郎,又重新活了过来。
然后,便是再一轮的死亡
此景过于残忍。
众人竟久久不能语。
修仙大派,灭尽邪术,消尽世间邪恶残酷之法。可是这封仙阵,竟比书册中记载的禁术更加可怖。
花长老看众人神色。
花长老说“只要他肯解敕令,这些,他本不应受。”
花长老又说道“他不过是一介未有双十弱冠之龄的少年郎,这是对付他最好的时机。若是等他成长,或是等他变成仙人我们就困不住他了。”
众人默然。
所谓的封仙阵,原是要以折磨人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世人无法杀掉仙人,世人只能囚禁仙人,折磨仙人。
陈子春看不过去,他撇过脸,双目微微潮湿,要咬紧牙关才能忍住心头的震怒与茫然。
花时拉住他手。
花时低声“只要他肯解除敕令,他就不用这样了。”
这些话,花时这几日不停地这样说。
陈子春很想问她你信吗
花时低头“我们也要修仙成仙的”
陈子春低着头,与她一同想是了,我吃尽苦头,好不容易走上玉京门,好不容易能修仙,好不容易攀上花大小姐。我怎能怜惜一个江雪禾,却放弃我的前途
他恍神间,听到花长老抬高声音“若有不愿意参与此事的,此时离开便是。但日后仙门打开,那些未出力的人,成仙可就不容易了。
“我受天道所顾,代天道除恶,尔等”
不待他说完,便有人迎身而上“大长老不必多说我愿意”
七嘴八舌响起
“我也愿意”
“修行本就为了成仙,若不想成仙,谁会吃这些苦头”
“加我一个大长老,如何轮替我走到这里,诛仙解敕之天下大事,必算我一个”
花时咬牙,举起手“爹,我也愿意”
她看旁边的陈子春。
多少人若有若无的眼睛落到陈子春身上。
陈子春煞白着脸,举起了手“我、我也愿意。”
花长老满意而笑。
为了方便诸人登
上悬于半空的仙山玉京山,玉京门特意设了一条“登仙道”。
这是自古以来,登临玉京山最方便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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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考验筋骨,不需要比试天赋,只要你有一颗诛仙之心,便可以踏着这条登仙道朝上,进入玉京门。
登仙道仙音缥缈,万重法器共同祭炼出的仙道充满机缘。有人便是不为诛仙,也要登一登这条登仙道。
而立于悬于玉京门下的凡间小镇上,缇婴抬头。
隔着风帽上的白纱,她感应到了玉京门上的强大阵法,封杀绝路之力。
她修习古阵,知道越是强大的阵法,要耗损的人力与资源便越多。
玉京门开的这个阵法,她没有见过,但是只看这些络绎不绝的登山修士,她便大约猜得到,此时此时,每时每刻,被封于其中的江雪禾,都在承受于千万重痛苦。
每多一刻,他都要虚弱一分。
凡人诛仙的勇气理应得到赞誉。
但是恕她无情。
缇婴将风帽下压,混于人群中,与他们一同登上仙道。
江雪禾坐于阵中。
阵法强力加深,他时刻能听到周围人的轮替,一拨又一拨的人,在共同运行这个大阵。
他们口中念咒,手上掐道诀,再施展灵力,向阵中输送。
这些落到江雪禾身上,如同五毒焚身,冰雪覆灭,洪流浇灌,腕骨割肉。
痛到极致。
他竟然在浑噩中,有心情想我果然是一身仙骨啊。
若非一身仙骨,便禁不住在这样的阵中死去又活来,无数次地经历痛苦,偏偏无法彻底消失。
呼吸都极为痛。
痛得周身痉挛时,竟对痛意产生麻痹。
他极为能忍。
无论如何,他趺坐其间,闭目敛神,始终不看周围诸人一眼。
人们误以为他高洁多傲,怕他逃脱,施法便更加威猛。
江雪禾在想当初黥人咒上身时,自己已经觉得痛得难以成活;却没想到这个封仙阵,比那时的黥人咒更加厉害。
此时,江雪禾已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神魂上的黥人咒。
他的修为在这个阵中一点点消散,而黥人咒占据上风,配合此阵,吞噬他的神魂。
无法护住神魂,江雪禾便不护了。
他干脆放开所有,骨头给予,血肉寄予,一同喂养体内这贪婪的黥人咒。
整整五年时间。
江雪禾都在避免自己被黥人咒吞噬。
他未曾想到,五年后,他会甘愿将一切交出,舍弃一切,失去希望,不再奢求任何拯救,只怕黥人咒吞噬得不够彻底。
但是他死不掉。
黥人咒吞噬,封仙阵又让他再次活。
这个过程往往复复。
无所谓。
他只要护住最关键的心魂,看顾魂灯便是
他还不能死。
他还有自己的计划。
法咒威力,千万人的颂喝声传到了玉京门山门处。
一个个修士迫不及待地向掌事禀报了身份,便急匆匆进去,加入诛仙之事。
到了缇婴。
掌事看到一个戴着风帽的纤纤女子站于面前。
风帽微扬,隐约可见是一妙龄少女。
但修士不能以肉眼年龄论。
掌事低头记录“何人哪门哪派”
少女开了口“缇婴。”
掌事记录,忽然一震,猛地抬头“缇婴”
掌事反应过来,向后退开一尺,同时间,他一道诀捏起。
缇婴蓦地拔剑。
三尺冰雪向前袭杀,风帽飞扬,少女面容映出来
一眉一眼,娇俏可亲,正是缇婴。
而这位管事,正是当初引缇婴登玉京门的那位管事。
缇婴眼若冰雪。
她迎身刺剑,剑光追着掌事。掌事退回山门后,那道诀掐动,万般剑气凌空起,共同向缇婴追袭而来。
缇婴仰脸迎剑。
她听到管事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开护山大阵她果然来了”
管事毫不留情下令“杀了她”
风帽被剑劈开,缇婴露出面容。
她腾于半空,几重符箓挥出,定住半空中的万千剑光。
下方与她一同登山的人们连忙跑开“管事明鉴,我们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玉京门弃徒我们是来诛仙的”
缇婴冷冷看着他们。
她手中的剑不是法器灵宝,几番斗争,便被护山大阵中的剑劈断。但她并不介意,她直接捏诀,运气行云。
隔着道光凛凛,管事看她,微有怜惜“你若是识相,便离开此地。你修道时间太短,这护山大阵,都不是你能打破的。”
缇婴笑起来。
她笑容始终烂漫好看,有着这个年龄的天真娇憨,无忧无虑。
此时这笑容,却裹上了一层薄薄寒意。
缇婴道“我不能打破么那就试一试。”
她在眼前一抹,张开法眼,看向大阵阵心。
掌事以为她要找阵眼解阵,心中轻视,想寻常人岂能解得开这种大阵。然而紧接着,掌事看缇婴脚下纵出罡风云气,衣袂被寒风吹扬。
缇婴掐诀。
她手势复杂。
这种复杂,以掌事修为,已经看不清她掐的是什么诀
缇婴的双目中现出混沌黑白一色,一色流转,如八卦运行。
缇婴“我自入门,沈师父便闭了关,只托沈长老教我修行。
“我于玉京门修行,不过短短一载,沈长老也教授了我不少本事。然我昔日调皮,无论是功课还是考试,都让长老头疼。沈长老虽未说我驽钝不可教,但我知道我是朽木,长老不能理解沈师父为什么收我入门。
“今日,除非是我师父,或者沈长老出面,不然,谁也不能让我留情、停手。
“今日,我将我所学展于你们缇婴虽贪玩、任性、调皮,却也认真学了师父与长老教我的功法与本事。
“可我不知道我所学水平如何,请你们帮我看看吧”
混沌黑白道法自她脚下如裂纹般踩出。
她倏地手指前方,直指护山大阵,口中高喝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登时,风云色变,阴阳现出,虎啸龙吟声初啼,巨大身形在天穹间现身,共攻向阵法。
龙虎咆哮,拍于法阵上,裂纹逐渐出现。
掌事色变。
而周遭修士也随之色变。
他们都是修士,都学过这道口诀。而道法浩瀚中,往往越是简单的口诀,越是酝酿着威猛无限之力。
道修门深知此诀之难。
他们喃喃“这是九字真言”
道家九字真言。
一字一诀。
每字皆是咒。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个字在半空中一一浮现。
每个字出现,便是一重道法攻击。
九个字一同出现,便是天崩地裂,日月遮掩,天地如我,我临于天。
缇婴灵力快速流失。
这是她所学的除了大梦术外,最简单又最强大的法诀。
她自入门,沈师父闭关,沈长老有自己的徒弟,很多时候,她的功法由别人口述,后来是由江雪禾拆解给她听的。
她记得很多夜晚,江雪禾将她拥于怀中,耐心地为她讲解沈师父留下的功法。
江雪禾说“越是简单的法诀,越是人尽皆知的法诀,想发出威猛之力,便越难。但你若是能练好人尽皆知的,那些稀罕的道法,便也没什么难的了。”
“轰”
九字真言一同轰于山阵上。
天地摇晃。
缇婴额心道光大亮,银蓝色散开,她大喝“破”
半山高的白虎青龙一同作用。
山门轰开。
大量的灵力消耗,让缇婴脸色惨白,摇摇欲晃。
她感觉到自己的灵根剧痛无比。
但这只是开始。
缇婴茫茫地想此时我的痛,大约比不上师兄的千分之一。
缇婴迈步,踏入玉京门。
缇婴从山门处开始大战,她运用最简单的九字真言,这些昔日的认识或不认识的弟子们,竟然拦不住她。
缇婴自己一直觉得自己修炼进步很多。
可她身边不是黎步就是江雪禾,在那些天才的掩护下,她竟不知自己真的可以打败寻常弟子。
她好像看到了救出师兄的希望。
只要她在这边闹事,打得玉京门一片乱
,打断那个厉害阵法,到时候一师兄与毕方借来了不枯海的水,不枯海浇灌而下,师兄就有救了
所以,她可以忍受灵根与神魂上因为灵力大量消耗带来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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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一路直闯。
多少人来阻拦她。
黄昏后,红霞坠入天际,夜幕渐渐到来,重重火光指引,缇婴一路打向灯火最亮处。
她踏入又一道山门,放眼可见,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众修士趺坐,齐齐运法念咒。
庞大的法术自他们掌中拖出,向上飞旋,如银河一般流泻,飞向沉英台的方向
缇婴闯入,这些修士们微慌。
缇婴看到他们还在运法,当即大怒,掐诀挥下,术法落在人群中。
他们慌然起身,回头又对她怒“妖女,竟敢打断封仙要务,留不得你了”
缇婴眉目间尽是冰雪霜色。
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但她勉力坚持。
实在太痛了
她忍着不掉眼泪。
然而,她的眼睛、口鼻,随着灵力消耗,纷纷出血。
众人扑杀而来。
知道内情的玉京门弟子指点那些不知情的外来客“她是我们玉京门的弃徒,不用怕她。谁不知道她是靠江雪禾,走的后门进来的。她其实没什么本事。”
有人不屑“昔日要不是那些长老以为江雪禾是青木君转世,怎会让她进门”
有人嘲讽“倒是兄妹情深啊。”
有人解说“这个师妹天赋是我们内门最低的,本事也是最差的,全靠她有个好哥哥偏袒她。她的灵根是最下等的,她平时跟人斗法,时间根本长不了,时间一长,她就受不了,就要哭。”
他们幸灾乐祸“可惜江雪禾不在,她再哭也没人帮她。”
缇婴冷颜。
他们都知道她的缺点,她亦知道。
他们以为她坚持不了,她好像确实坚持不了斗法多久。但她会坚持到实在撑不住了再结束
缇婴眼前发黑,口鼻渗血,发丝凌乱,道法失了节奏。
她安慰自己不要怕。
她还有最厉害的大梦术。大梦术耗法,要比寻常道法低得多。
只要这里的人死得够多,她施展大梦术,才能发挥出最厉害的作用
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忽而,缇婴打斗间,发觉不对劲。
对面招术太熟,她习惯认出。
她聚起目力,张目望去。
运法与她相斗的人,颜色姣好,不是花时吗旁边辅助花时的那个少年郎,法术磕磕绊绊,不是陈子春吗
两行血泪从缇婴眼中流出。
昔日情谊背刺感觉,实在不好受。
她扬声沙哑“你们也要拦我”
花时一掌挥来。
花
时贴身贴耳,压低声音“这不是你能干涉的事,你快走。”
缇婴“这么多人要杀江雪禾,你们也要杀吗”
她的道光劈向花时,花时退避间,听到缇婴哑声问“我以前经常帮你试剑,你不顾昔日情谊吗”
她又质问陈子春“师兄昔日教导你,带你入门,带你拜师,带你融入玉京门他对你恩重如山,你也要杀他”
陈子春脸色青青白白。
他手中法术沉重得施展不出,旁边人又道“别听她瞎说”
有人讥笑“花大小姐是花长老的爱女,用得你帮她试剑”
花时神色难堪。
她瞪多话人,又着急缇婴找死。
她替陈子春说话,替自己说话“仙路大开是大事,谁不想开”
她又生气“你根本不是这里人的对手,我早说过你为什么要来”
“难道我不该来么”缇婴厉声问。
寒夜中,花时与陈子春看着缇婴,齐齐怔住。
昔日那娇俏可人的小女孩儿,在今夜,总是飞扬的如蝴蝶一般的发带荡开,凌乱发丝贴颊,染着脸颊上的血。
血从缇婴的眼睛中流出。
血从缇婴的耳中流出。
她到了强弩之末,她却仍不认输。
她平时总是靠眼泪博人同情,到了此时,她竟然不掉一滴眼泪。
缇婴被众人的术法打得倒跌出去,摔于地上。她跪坐而起,手指颤颤撑着地。
缇婴质问他们“你们要杀我师兄,灭我至爱,成我心魔,难道我不该来吗
“难道因为我力量微弱,命如草芥,我所求便要被你们搪塞,被你们不放在眼中”
缇婴手贴于地面上。
众人起先没有反应过来,整整三息后,他们忽然感觉到隐隐寒气,看到方才被杀死的尸体们一个个从地上起身,睁开了眼。
万千鬼怪身影如浓郁大雾,遮天蔽日,在缇婴身后现行。
众人大叫“这是什么邪术”
缇婴眉心亮光“大梦我闻,听我诏令,神鬼皆应,起”
千万鬼魂、尸体,踩在一地蜿蜒长河中,与缇婴一道,再次杀向前。
大梦术展开之时,此地生乱。
沉英台处的封仙台核心,却一时半刻感知不到。
而闭目敛神的江雪禾,忽然听到神魂中响起一道很弱的声音。
那声音唤他“师兄、师兄”
江雪禾怔忡醒神。
他听“师兄”听了三声,才压抑着心间颤动,困惑般、流连般的,应了一声。
缇婴问他“你愿意和我走吗”
江雪禾怔一怔。
他问“何意”
缇婴“我始终不相信你会被困住,我觉得你一定有能力应对。如果我从外面破阵,你从里
面破阵,你我齐手,一同出去,如何”
江雪禾不吭气。
他静静地坐在黑夜中。
当缇婴的声音在他神魂中响起时,他的骨血正再一次地哗啦散开,化为一地碎片,又再一次地重聚。
江雪禾不出声,听着缇婴稚嫩的声音“你昔日问我的话,我答应了。
“我答应你,我愿意和你亡命天涯,我们一起躲那些追杀。
“还有,我们出去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江雪禾的声音很低。
他的声音在缇婴的神魂中响起,也喑哑黯然无比“在一起”
缇婴这边打斗。
她狼狈非常,眼睛看着人影重重。
她道“我们在一起吧,结道侣吧,叩天地吧,亡命天涯吧。”
而缇婴只感觉到四面八方的风声。
很久后,她听到江雪禾很低、很冷静的声音“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缇婴愣住。
现实中一重攻击袭来,将她打得后退。
她跌在地,一口血喷出。
沉英台上,江雪禾忽而睁眼。
他知道缇婴在哪里了。
他倏而起身。
周围人一片哗然。
他们都想不到,他们困了仙人这么久,仙人还有力量站起来。
这具摇摇晃晃的骨架站起来,宽松衣袍如风,在寒夜中振荡。
江雪禾眉心,闪现青色光。
接着,花长老吃惊而恐惧地看到,江雪禾这具骨架,蓦地张手,扣住了半空中肉眼看不见的丝线。
丝线在他手中现身,一重重被江雪禾染上血色。
江雪禾的血顺着丝线游走,密密成网,然后这些血,蜿蜒间,带着丝线,一同改了道
花长老惊怒,哑声高道“他在改阵拦住他,他在改阵”
夜色照在森森白骨上。
白骨流血,血光渗天。
江雪禾发声变得艰难,喑哑,他此时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虽然发声困难,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青龙出海,天地寻踪,乾光汹涌,霸邪亡命。青龙赤血,乾坤逆流”
与此同时,打斗间的山道上,缇婴蓦地抬头,山间拂面而来的腥风笼住她,如同温柔的拥抱安抚。
她识海中的一重迷雾散了。
一条看不见的线,从沉英台上牵出,牵向她的灵根。
她那断裂的灵根,在这重威力下,一点点,自灵池下,重新长了出来。
这才是江雪禾肯被押回玉京门的真正原因。
灵根被拔再生,需要何其强大的力量。
思来想去,正好玉京门有资源,堆得出这种大阵。
江雪禾的灵根,早在方壶山时,就挖给了缇婴。
灵根可以挖出来,灵根想种回原处,便需要江雪禾佐以断生道的秘法。
于是江雪禾偷天换日。
他改了封仙阵,为青龙赤血阵。以他肉血为咒,以他仙骨做底,将欠了缇婴的,还给缇婴。
从此海天寂明,天地辽阔,却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山风中带着血腥味。
缇婴感受着体内灵根的再生。
她抬起头,遥遥地隔着云天,看向沉英台。
“我们在一起吧。”
“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原来是这个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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