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前。
因为需要调查的地点太多,所以惠和朱令先生今天的午饭与晚饭,都是在便利店靠速食饭团解决的。
甚至还是边走边吃、边吃边想。
朱令对此很有意见。
他眉头都皱得快要打结,哪怕吃着饭团,都不妨碍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嘟嘟囔囔个不停
“少主大人,距离诗织夫人再次被诅咒袭击,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您完全不需要这么压榨自己啊”
“不管怎么说,至少吃点好的。”
“您还在生长期呢,只靠便利店这种味道不咋样的速食饭团果腹,实在是”
朱令碎碎念着。
而惠摇了摇头,冷静地打断道“我打算在今明两天内结束任务,这个任务的线索太少了,被咒者目前只发现了诗织夫人一个,没有足够的数据进行参考,需要确定、调查的内容太多,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上。”
朱令不理解“您为什么非得在今明两天内结束任务”
“因为月圆日。”
惠认认真真咀嚼着,直到咽下嘴里的饭团,才抬头、言简意赅地耐心解释道
“那个诅咒,与月亮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
“昨天因为需要保护诗织夫人、没办法出来调查,所以今明两天时间,我不能再浪费了。”
如果问每月的圆月日是哪天,日本大多数人都会回答旧历十五号。
但实际上,月亮并不是“精准”在每月旧历十五抵达最圆状态的。
受到上百种因素的干扰,月球围绕地球公转速度是不恒定,所以月相出现的时间,也存在一定的误差。
每月的十四号,十五号,十六号,十七号。
不同月份月亮最圆满明亮的日子,大多徘徊在这几日之中。
并没有绝对固定的日期。
只不过人们已经习惯将旧历十五视为“月圆日”罢了。
而诅咒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人类普遍认知的影响。
因此,那个与满月相关的诅咒,也自然而然的选择在每月旧历十五那天活跃起来、并在那天对自己标记的猎物发动咒杀。
但昨天已经过了旧历十五。
惠只能牢牢抓住旧历十六与旧历十七这两天。
幸运的是,他昨天已经确定过了这个月的月亮抵达最圆的时间,不是十五号。
而是在旧历十六深夜,与旧历十七的凌晨之间。
也就是今晚深夜到明天凌晨。
大致说明完自己的推测,惠继续道
“如果我的推测方向是正确的话,今晚深夜到明早黎明之前的这段时间,是除了旧历十五之外,最有可能抓住诅咒本体的时刻,我不想错过。”
“所以抱歉,朱令,让你操心了。”
惠昨晚通宵没睡。
他替诗织夫人守了足足一晚的夜,今天一大早也没休息,而是直接动身去进行调查了,现在更是连饭都随随便便解决。
禅院朱令实际上是为这件事而发愁。
而惠也知道这一点。
他接受朱令的关心,也领情,但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一边是诗织夫人的安危,一边是自己完全可以接受并承受的短暂忙碌。
惠完全没有半点犹豫,就直接做出了选择。
三两下吃完饭团,黑发绿眼的少年平静低语道
“总之,继续调查吧,争取在月亮出来之前尽可能地缩小范围、锁定地点。”
“无论如何,都不能拖到下个月。”
“毕竟下个满月就是月见节了。”
月见节,就是日本的中秋节。
这是按照日本已经废除的传统旧历来计算,广大民众认知里的“一年内月亮最圆”的一天。
而今年的月见节,就在下个月12号。
大概是长年和诅咒打交道锻炼出来的直觉吧。
惠隐约有种预感如果在月见节那天,诗织夫人身上的诅咒还没有解除,很可能会因此发生不太妙的事。
而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
奔波了一整日之后,惠排除了可能性最低的选项。
而在夜幕渐渐降临,他终于筛选出了最有嫌疑的两个地点。
一个是aanda酒店,也就是诗织夫人昏迷的地点;另一个是奥穗川河边,一条曾经有过和月亮相关怪谈传闻的河流。
如果诗织夫人是在被诅咒的瞬间陷入昏迷,那么咒灵本体藏身地点,就极可能是前者。
如果诗织夫人是在黄昏时刻于河边散步时被诅咒标记,然后在当天夜晚满月出来的时候被袭击而昏迷,那么咒灵本体所在地,就可能位于后者。
具体是哪种状况,惠无法确定。
毕竟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线索可以进一步排除干扰项了。
于是综合对比后,惠选择在夜幕降临后率先前往aanda酒店。
他打算上半夜呆着这边,如果迟迟找不到诅咒本体,下半夜再前往奥穗川河边。
aanda酒店的选址很特别。
安静且略偏僻,刻意远离了人流和中心区,附近只有一个公交站,甚至还得走个至少十分钟才能到。
这家酒店在初建之际,目标客户似乎就只有上流人士,走的是商务酒店的路子。
因此这种安静高雅,也就成为了他们的卖点。
也正因为这独特的位置条件,虽然酒店位于东京这种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但在深夜过后,酒店附近并没多少行人会经过这里。
而在赤司家把酒店买下、用施工线围起来并宣布重建之后,附近的路人及来往车辆就更少了。
惠从施工线下钻过去,随后用赤司家提前交给他的钥匙打开大门的锁,直直走进了内部。
这里已经断了电,于是他开了个手电筒,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四处观察。
仍旧和白天一样,感受不到咒灵的气息。
惠想那只咒灵应该是藏了起来。
藏在类似于“生得领域”的结界,一类独立的特殊空间里。
但这个世界,不存在长时间、持续展开的领域。
所以毫无疑问,那要么是个“不完全、仅仅只能隐蔽自身存在的半吊子领域”,要么就是那个咒灵的“特殊术式”效果。
不过这一者,都基本能够统称为“结界”。
而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结界”的入口。
但结界入口究竟在哪,进入结界的“密钥”又是什么基本只能靠知识储备去找、去猜、去试。
可能是在月下进行某种仪式、举动。
又或者是在特定时间触碰什么东西等等。
没有统一答案。
唯一可以参考的,就只有“咒灵用于藏身的结界,其入口开启条件,往往会是具有特殊咒术意义的某一系列行为”这一点。
而和月亮相关的、有特殊咒术意义行为
惠沉思着,回忆着自己过去翻阅过的古卷。
随后挨个去尝试、排除。
直到惠抵达了酒店天台顶层,站在了栏杆距离月亮最近的位置,并进行下一项尝试时。
意想不到的意外,出现了。
。
萩原研一的奔跑速度很快。
从一楼出发,全程冲刺,他只花了一分多钟就冲上来了。1
萩原研一只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已经破了他在警校的冲刺跑纪录。
尽管感觉肺快炸了,但他还是努力平静下来,试图安抚面前的少年。
刚站在栏杆没多久的惠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随时可能累到趴下的青年,眼底刚升起没多久的警惕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而那点迷茫,在来人那无比紧张又担忧神情及话语中后知后觉的消失了。
惠已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然后呆呆地“啊”了一声。
我貌似好像大概
被误认成想不开、试图跳楼自杀的家出少年了。
惠内心缓缓跳出了一排省略号。
嗯现在已经是深夜凌晨一点多了。
一个11岁的小孩子,不睡觉不说,还独自出现在这栋漆黑、待重建的闲置酒店大楼的天台,甚至还站在那么危险的栏杆上,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虽然惠百分之一千的确定他站的很稳,并且确定哪怕自己失足掉下去也有轻松自救的办法。
会被人误认为是想自杀,似乎也挺合理的。
除了他根本没有这个念头以外,逻辑真的挺合理的。
惠神情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过神后,他顿时觉得脸颊发烫,耳根也变得通红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给不相关的好人添麻烦了,所以感到了强烈的无措与难为情。
惠一贯是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性格。
无意间造成这种误会,让人一口气冲了一十楼,气都喘不上来什么的
说、说话回来,这位先生的眼神还真好啊。
惠僵硬地胡思乱想我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而且还是深夜,他居然都能看见我,然后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从刚刚隐隐听见的脚步声来计算,这个上楼速度难道说是职业消防员吗
“小弟弟,你叫什么什么”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微笑着试图和惠搭话,萩原全力散发着自己的亲和力
“我是萩原研一,你呢”
“禅院惠。”黑发绿眼的少年下意识的回答。
“原来是小惠啊”
顺利得到回复,萩原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些。
大概是觉得说服的机会很大,于是他露出更加友好亲切的笑容。
一边继续搭话、分散面前小孩的注意力,萩原一边不动声色的悄悄靠近对方
“小惠,你遇到什么苦恼了吗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呢”
“可以告诉我吗”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警察喔。”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也会想办法帮你的,所以和我坐下来聊一聊,好不好”
据统计,大多数的自杀行为,都属于冲动型行为。
很多自杀未遂的人都曾经表示,自己在做出冲动决定之前,考虑时间往往没有超过两小时,甚至很小一部分只考虑了几分钟。
因此,提高自杀者沟通的意愿,让对方尽可能地倾诉、宣泄情绪,能够有效让他们平静下来,降低他们的冲动行为,提高救援可能性。
简单而言。
救援的关键不在于说,在于听。
萩原研一从未如此清晰地回忆起警校教导的心理学课,也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有好好听课。
让他不至于在这种状况下手足无措。
看着面前脸上还明显带着稚气的小孩子,身为正直大人的萩原研一痛心疾首,随后相当慎重的琢磨每一句话。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一时间有点骑虎难下的惠“”
惠“不是,我没有”
因为尴尬,黑发绿眼的少年局促的抬手摸了摸了自己的后颈。
他刚试图解释、并从栏杆上下来,就迎面被一阵风吹了个正着。
惠本能地眯了眯眼,头不自觉往下低了低。他其实站的很稳,但风大概把他的短袖外套往后吹开了一点,以至于在视觉上造成了向后倾斜些许的错觉。
以至于他话还没说话,就再次把对面那个留着半长发的好心青年吓了一跳。
冲刺了20楼,精疲力尽、头晕眼花但仍旧努力保持冷静的萩原身体紧绷,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小惠别往下看小惠,看向我,对,眼睛对着我”
惠“”
他定住了。
活像只刚抬起腿准备过去,就被吓了一跳,因此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爪子放下的猫。
我真的很冷静啊
倒是萩原先生你赶紧休息一下,别那么激动。
不然我总感觉你下一秒就要因为心率过速和喘不过气而猝死了。
惠窘迫的缓缓眨了下眼。
半晌,他决定放弃说话,然后直接从栏杆上跳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到天台内侧。
本以为靠实际行动从栏杆下来就能让对面的青年放松下来、并好好解释清楚误会,结果落地之后还没往前走多少步,惠就被猛地冲过来的青年抱起,然后一把扛到了离栏杆最远且最安全的中央位置。
因为没察觉到恶意,大概也是因为有点猝不及防,惠呆滞回神后克制住了自己挣脱的本能,然后老老实实地被抗走。
毕竟萩原先生那因为剧烈奔跑而加剧的呼吸及心跳,听起来有点让人担心。
而惠也很担心自己的挣扎会再度被误会。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啊
。
青春期的孩子因为激素水平变化的缘故,所以会比往日更加敏感冲动。
萩原研一没有因为对面的少年从栏杆上下来而放松。
因为他根本就还没劝说什么,对方就下来了,并且主动远离了天台边沿。
太过干脆,反而让萩原联想到警校心理学课上看见的一个案例。
同样是青少年自杀,同样是在被好心人劝阻时老老实实地从窗口下来,并往安全的方向走,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放弃了自杀想法、松了口气时,对方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接着掉头冲刺,直直跃出了窗外,猝不及防的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种看似乖顺听话,但完全没有倾诉欲的孩子,反而更让人担心。
因为这样的孩子,一旦产生了某种自毁想法,往往就很难改变主意。
所以萩原在产生既视感的一瞬间,就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不管怎么样,先下手为强,把人带到安全地方再说
直到他把体重轻飘飘的小孩顺利扛走,并在放下之后确定自己随时都能伸手拦住他之后,萩原研一才拉了拉领口,重重呼出一口气。
“啊啊,真是感觉之前喝的酒都被吓醒了,虽然我也没喝醉。”
“抱歉。”惠迟疑着仰头,看向身旁高了他三十多公分青年“给你添麻烦了,萩原先生。”
“没什么麻不麻烦的。”
因为不想让自杀未遂并没有的少年离自己太远,又注意到彼此的身高差,萩原便主动的弯下腰,让惠不用长时间仰头。
他揉了一把小少年的脑袋,然后扬起灿烂的笑容
“我刚刚告诉过你吧大哥哥我是警察,警察可没有怕麻烦的说法,刚好旁边有凳子,小惠,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吧”
惠“我想道歉的就是这个,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要自杀的打算,让你担心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嗯嗯,我知道,你没有。”半长发的青年应和道,然后把人拉到一旁坐下,“所以,小惠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在看风景、想事情能和我分享一下吗”
这就完全没有相信啊
惠哑口无言。他倒是想说明状况,但是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什么
要怎么解释,才能合理化“一个11岁的小孩凌晨一点多站在一栋被封锁的闲置酒店的天台栏杆上”的事
惠脑袋空空,着实不擅长这个。
把诅咒和咒术师的事告诉对方吗
如有必要,倒也不是不行。
但他们大多是秉承能不说就不说的原则,毕竟知道这种事,对普通人来说坏处大于好处。
话说回来,如果职业是警察的话,会不会知道诅咒的存在呢
如果知道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惠犹豫了片刻,尝试着问了问。
然后得到了“嗯是什么电影漫画吗”的回复。
很好。
他不知道。
惠满脸纠结,倍感头疼。
这倒也不是很出乎意料。
毕竟虽说是警察,但这位青年看上去太年轻了。
日本警察的职位,是有年龄条件的。
而萩原看上去最多一十岁出头,这个年纪,如果不在警方特殊部门工作或者没有特殊经历,不知道诅咒实在是太正常了。
所以
如果把真相说出来,到底是会被当做中一病,还是会被当做臆想症呢
惠“”
惠艰难的试图挣扎。
然而这位年轻的警察先生却相当敏锐,问的问题也很刁钻,一个不小心没能圆谎,露出了破绽,连带着之前一大段的解释都白费了。
于是。
惠最终放弃了挣扎。
他现在只剩下了三个选择。
要么老老实实和对方前往附近警局。
要么在对方的固执陪同下,打电话给“家长”,让家长来接。
要么表演一手从影子里抽兵器,或者放玉犬出来咬人裤腿拱一下,总之强行让对方相信诅咒的存在毕竟召唤式神对方看不见。
惠犹豫了三秒,最终选了第一个选择。
他把朱令的电话号码交了出去。
因为可疑地点有两个,在惠前往aanda酒店之后,朱令便在权衡之下,申请去深入调查奥穗川那起月亮怪谈的具体内容了。
奥穗川距离这不算远。
朱令有车,车技又好,接到电话后,想必很快就能过来。
和怎么合理忽悠普通人这种事,果然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比较好。
才11岁的惠,着实还没有那么老练。
而如果朱令也没法解释
那他就只能假装跟朱令离开,等这位过于热心正直的警察先生离开后,再重新进行调查了。
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睡的惠,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在朱令过来之前,他老老实实的听着警察先生的好心劝导。
他积极认错,积极拖延时间,并且积极抽空走神、去一心一用地思考自己还有什么记载没有尝试过。
和月亮相关的记录,比较有名的大致有十三种。
惠已经都验证了个遍,但仍旧没能找到结界入口。
是找错了地点,诅咒的本体,其实不在酒店这边吗
还是说他弄错了触发顺序或者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惠歪了歪脑袋,沉吟着,重头梳理着思路。
随着思索越发深入,他那对漂亮的绿眼睛也渐渐放空,让人一眼就能意识到在走神。
萩原研一感觉有点棘手。
面前这个小家伙,未免太难搞了。
虽然用语都挺礼貌的,看起来有很好的家教,但怎么都不愿意开口聊自己的事。不管他怎么引导,套近乎,都不愿意将自己为什么想不开的原因说出来。
还是没有倾诉欲吗
萩原内心的担忧不减反增。
这种性格的孩子大多都很固执。
总觉得就算今天被他拦下来了,过段时间对方还是重蹈覆辙。
只能够等小惠的家长到了,好好和家长了解状况了吗
萩原嘀咕道。
但下一刻。
嗯
萩原忽然眯了眯眼。
他的目光,静静停留在了少年的手上。
萩原视力很优秀。
哪怕是再怎么精细的炸弹,他也能一个不落的找出所有的陷阱与细节。
所以在如此明亮皎洁的月光下,他没错过面前少年手部的特殊之处。
惠带着黑色的半指手套。
虽然虎口和手掌都被黑色的特质布料包裹的严严实实,大部分的茧子也被藏了起来,但只靠那露出的修长五指,也足以让青年隐约察觉到什么。
食指第一节末端,中指第一节和第一节,以及各个手指的指尖,其他被阴影覆盖的看不清,但是
似乎都有厚度不均但极其明显的茧子。
这是什么痕迹
唔,剑道弓道与弦乐
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
如果只是手指的痕迹都那么明显了,那被手套盖住的虎口和手掌,会不会也有茧子
不管怎么说。
和这孩子的年龄相比,这双手看起来,未免太累了些。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不开的吗
家庭压力太大
但到底是什么家庭,会要求孩子学那么多东西
虽然日本当今的确还有剑道世家、弓道世家的流传,但像这双手一样,什么东西都混进去的,着实没几个。
多得简直有点不太普通,不,是不太正常
萩原研一眉头缓缓皱起。
但没等他深思,惠的手机就响了。
惠回神,拿出手机,在看清楚备注后,抬头看向萩原,“是朱令先生。”
说完他按下了接听键,交谈了几句之后,惠便挂断了。
“朱令先生我的监护人已经到了,现在下去吗”说着,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往楼梯间的方向走了几步。
“欸”萩原愣了愣,点头,也跟着站起身。
他一边想着待会一定要好好和这孩子的家长沟通、了解状况,一边语气轻松的附和“好,那就下去吧。”
萩原迈步跟了过去,他侧着头看向左边的少年,依旧锲而不舍的搭话,然后一时不慎,不小心踩到了右方地面的积水。
萩原顿时噫了一声,苦恼的看向自己被打湿的鞋子与裤腿,“糟糕了,一不留神话说回来也没下雨啊,怎么有滩水在中间”
唔
啊,那个啊。
惠看了过去,缓缓眨巴眼,摸了摸鼻子,半晌心虚的移开目光,在心底默默道了个歉。
抱歉,萩原先生,又给你添麻烦了。
那是我倒的。
在寻找咒灵藏身结界入口时,惠在天台花坛角落里找到了不知哪位客人遗留下来的、还带着水的保温杯。
想到了某个古卷记载,惠便找了个月光最充足的地方,把水倒在了地面。
水中映月。
古卷说倒影之上是人世,倒影之下是鬼世。
倒影,存在着特殊的咒术概念。
然而当时的尝试失败了。
惠没能因此进入咒灵的结界。
于是地面倒映着月光的积水,也就自然而然被抛之脑后反正天气那么热,过段时间就会自己蒸发掉了。
一开始,惠没觉得会出什么事,毕竟这滩水他也踩过。
这不是入口。
他本以为是这样的。
然而
刚刚被溅起的积水,泛起的涟漪还未平静。
里面倒映着的皎洁且明亮耀眼的圆亮,也在随着涟漪摇晃着。
毫无征兆的。
滴答。
耳边传来了水滴落下的清脆声。
与此同时。
“”
咚咚
心跳猛然加速,敏锐的神经在叫嚣,惠睁圆了眼睛,下一刻,他猛然回头,毫不犹豫的朝萩原伸手,牢牢拽住了对方的手臂。
滴答。
水滴声再次响起。
眼前的景色一花,那皎洁的圆月,也在刹那间变得无比巨大又诡谲。
。
月球是不断绕着地球转动的。
月相也因此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
而月相的变化,类似于一条抛物线那存在着一个绝对的顶点。
也就是所谓的“最圆时刻”。
一般来说,只有在中秋月见节的时候,才会有专门的机构或天文爱好者去计算月亮的最圆时刻。
他们会精确到小时,甚至是精确到分钟、秒数,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卡庆祝。
当然。
这种变化,普通人很难用肉眼观察到,但那似乎也并不影响相关爱好者的狂热。
只是在非月见节的时候,基本没人会去算本月的最圆时刻因为没什么太大意义,普通的月圆日每个月都有。
惠不会算。
换句话来说,年仅11岁的他在今天之前,从未关注过所谓的“最圆时刻”。
所以他一时间不明白刚刚到底是触发了什么,才让结界的入口猝不及防且不合时宜的出现。
明明之前我也做过一模一样的尝试,甚至先后两次也就隔了十来分钟而已
为什么刚刚失败了,而现在突然就成功了
思绪在快速运转的惠靠着经验与直觉,隐约猜到了可能的原因。
是因为时间不对
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不规律的数字。
但这个时间,应该有什么特别意义。
将其记在了内心,惠神情慎重的将手机快速收回,然后快步的把萩原先生挡在了身后。
比起反应迅速的惠,萩原研一着实是愣了好一会。
“我是在做梦吗”
他喃喃着,朝四周张望着,脑子一时间都仿佛死了机。
我是不是在联谊会上直接醉晕过去了
从联谊会结束后到现在的所有事,是不是都只是我在做梦
所以我突破极限和记录,完成一十楼冲刺成功也是假的
但是刚刚喘不过气的痛苦也太真实了吧我现在都还有点脚软肺痛的欸。
四周的环境变了。
从封闭的酒店天台,变为了潮湿的石壁和枯竭的湖泊。
枯竭的湖泊水位不高,深度像是小溪一样,仅仅覆盖过了两人的脚面,而且很清澈,能清晰看见地下的沙泥。
但是湖泊很大。
相对而言很大。
四周围了一圈的石壁,没有出口,而石壁围着的内部,全部都是浅浅的水面,没有一寸空地。
而水面的正上方无比硕大却莫名带着一丝阴森感的圆月,高高挂在天际。
那月光太过明亮。
以至于下方的水面,都覆盖上了一层明亮的银白光辉。
很是诡异。
但诡异中,却又带着一丝神秘的吸引力。
萩原研一没忍住,伸手死死掐了自己一把。
他瞬间就“嗷”出了声。
很好。
不是做梦。
萩原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本能的想要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少年护住,并摸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信号求援。
然而惠避开了。
“萩原先生。”
黑发绿眼的少年轻声喊道。
萩原看着手机屏幕上无信号的提示眉头紧皱。
但在听见少年的呼唤后,还是第一时间露出笑容,安慰他眼里更需要保护的孩子
“怎么了别害怕,小惠,没事的,我陪着你呢,我会保护你的,总之你别离我太远喔。”
惠摇摇头,拉开了几步距离。
他很是愧疚
“今天真的非常抱歉。”
“没想到会连累你那么多事,给你添麻烦了,下次任务的时候我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的。”
“不过请放心,萩原先生。”
“我绝对会平安带你出去的。”
少年平静的说着,随后微微扭头,看向湖泊水面的中央。
中央处,那浅浅水面的月亮倒影中,忽然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
庞大又狰狞的手。
拥有仿佛坏死般的暗紫皮肤、像是人一般的枯瘦细长的手脚,以及巨大又干瘪的野兽头颅。而头部那如七星鳗般满是密密麻麻尖齿的嘴巴和头颅上数十个疯狂转动的眼球,无时无刻都在诠释着可怖。
和昨天在诗织夫人房间里遇见的咒灵一模一样。
只不过本体的大小,要比昨天遇见的分身大上两倍。
而在怪物从倒影中爬出来之后
洁白的圆月,骤然变成了深红的血月。
脚下清澈的湖泊,也渐渐化为了如同血液般腥臭粘稠的液体。
嘶吼的怪物,无数的眼球与满是密密麻麻尖齿的嘴巴,齐齐对准了前方的两个人类。
萩原研一定定看着这一幕,脑袋一片空白。
克苏鲁神话原来是真的吗
他感觉他的san要被清空了。
要快点带小惠逃走才行
但是往哪里跑
这四周都是石壁。
不,别犹豫了,总之带上那孩子。
那个怪物,绝对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了
心脏在加速,生物面对异形的本能恐惧让他指尖微颤,萩原刚想要将少年扛起来逃亡猝不及防的转机,让他大脑再次因为震撼而死了机。
“玉犬”
黑发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碍事的短袖外套脱掉了。
露出一身修身的劲装,惠双手交叠,黑与白的矫健狼犬从黑影中浮现。
“萩原先生,请离我远一点,然后跟紧玉犬它们。”
“劳烦你再忍耐一下。”
“很快就会结束了。”
召唤了式神后,和咒灵相比显得无比小只的少年微微曲起脊背,他足弓迸起,肌肉蓄力,下一刻,如离弦之箭般骤然冲向了咒灵。
仿佛变成血池般的浅浅水面,顿时泛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涟漪,水花也渐起了无数。
无数个轻巧敏捷的翻越,少年频频避开了咒灵庞大的爪子与厚重身体的翻滚压迫。
如猫一般,他找准机会落地起身,回过神就出现在了咒灵身后。
惠脚背向下,深入影子内忽地一挑,
一把超过两米的大薙刀,就这么带着破空的气势被挑出。
然后翻滚着,硬生生在咒灵身上撕裂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斩伤
在咒灵的咆哮中,少年反手握住了大薙刀的长柄,随后,他以腰和大腿为核心,调动全身肌肉发力,毫不迟疑地又接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横扫。
咒灵的双腿被斩断了。
连带着腥臭的通红水面,也被刀风斩出了一道道波浪。
萩原研一目瞪口呆。
他难以置信的揉了好几遍眼睛,然后低头和身旁两只大狗对视了一会,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萩原我好像知道那孩子手上的茧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咒灵的个子真是太大了,皮肤又硬,真麻烦。”
惠自言自语着。
因为身高问题,他并不是很喜欢用长兵,只是面对这种体积差距过大的咒灵,长兵显然要比短兵要有优势。
“不过”
尽管斩断了咒灵的腿,但是对方的修复速度极快,除此之外,没有了腿,咒灵还有一双危险又锋锐的爪子。
咒灵几乎是瞬间就想要转身反击。
而早有预料的惠早就率先高高跃起。
他用咒力强化四肢,接着全力将薙刀刺穿咒灵的身体、将其钉在地面。
力气还是不太够,钉的不太稳。
如果是大黑的话,大概能够直接把整个刀柄都没入地面吧。
翻身落地的惠不太甘心的想着。
虽然比不上,但这个状况也已经足够用了。
“如果是在外面,大概反而会比较难打,但在结界里,状况就不同了。”
“这一地的水,和我家孩子的相性可不太好。”
惠低语着,随后轻快的返回了萩原身边。
在对方茫然的目光下,惠抬手,脚下的黑影骤然涌出、扩散。
仿佛化为了实体一般,将他们一人四周的液体都隔离了出去。
咒灵在自我修复,在挣扎起身。
但是。
惠“鵺”
一只形态类似于猫头鹰的大型人面鸟式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叫,迅疾的从空中飞过。
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紫色的雷电附着在人面鸟的每一片羽毛上。
下一刻
越发浓郁的雷,在人面鸟的俯冲袭击下,于咒灵身上炸响。
轰
雷霆霹雳接连不断。
像是点燃了炸药的火线般,紫色的电流迅速遍布整个腥红的水面,在震响中,携带着咒力的雷彻底烧毁了咒灵。
咔嚓
空中的不祥红月,与结界一同破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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