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在泾河皇庄里作威作福的管事太监们, 萧青冥当场命人将皇庄内的账目送来给他过目。
内务府的账目是专门“做”出来的外账,藏在庄管太监卧房里的才是真正的账册。
不看不知道,一旦翻开, 简直触目惊心,那些被以各种理由运输出去倒卖的粮食,不知道流向了哪些奸商富户、达官贵人的口袋。
从管事太监们小金库里, 又搜出倒卖粮食得来的金银财宝, 数不胜数, 萧青冥勉强得到了一丝丝安慰。
眼下当务之急, 还剩下四个皇庄, 虽都分布在京州,这个交通靠双腿和快马的年代, 相互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远。
萧青冥当机立断, 吩咐秋朗和莫摧眉, 以及张束止和叶丛, 四人每人带上一队人马,立刻分头去剩下四个皇庄,以最快的速度将庄内管事全数拿下, 避免火烧粮仓事件发生。
这些从内务府外放到皇庄这种“油水肥差”的太监, 多是与宫中宗室勾连紧密的, 有一个算一个, 没有一个好东西。
最后安排指导皇庄建立管理委员会的人选,萧青冥思来想去, 竟只有书盛一个人是稍微可以信任的。
他以前是读书人,能识字有文化,性格机敏能言善道,最重要的是对自己也算忠心耿耿, 绝对不敢欺上瞒下。
萧青冥合上账目,盘算了半天。
自他穿越至今已有一个月时间了,从最开始的孤立无援到现在,勉强积累了一些堪用的人才,他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手上可用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张英灵卡中,白术属于专业性人才,除了太医院的事,对其他的也没兴趣。
萧青冥看看抽卡页面累计的四次机会,忍不住叹了口气,何时才能攒到下一个十连抽
他急需更多任劳任怨的优质打工仔
秋朗率领一队禁卫军,以最快的速度连夜赶往六七百里外的下一个皇庄,抵达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所幸这个年代通讯距离太远,一条消息从京城附近传到这个镇子,起码也得好几天。
秋朗带着禁卫军推开皇庄大门时,这里跟平日里一样,没有提前收到任何风声。
管事太监们还在肆无忌惮鞭笞田埂附近休息的庄农,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带着几个随从,正指挥手下从粮仓里搬运一袋一袋的粮食上驴车。
几个看守看见秋朗来者不善,手里一人提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匆匆赶来。
“你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这是皇庄,不是谁都可以来这撒野的”
对于这些没眼色的打手,秋朗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右手随意地搭在剑柄上,声音冰冷如霜“将皇庄内所有管事太监全部拿下,搜查账目账本,等候发落。”
看守愣了愣“什么”
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卫军从秋朗身后鱼贯而入,二话不说就将看守全部拿下,将大门封住,不让任何人进出。
这些外地皇庄的看守,平时嚣张跋扈惯了,打着“皇”字旗号,别说周围的百姓,甚至一些没背景的小官吏,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那几个华服公子没有注意到外间的动静,还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喝茶,一边聊天一边催促那些庄户动作麻利些。
他们的随从手里拎着一根马鞭,叉着腰站在粮仓门口,看哪个动作慢了一丝,一鞭子就抽上去“快点别让我们侯府公子久等”
几个上身的老农,将厚重的麻袋扛在肩上,为了少挨鞭子,双肩各抗了两大袋粮食,过于沉重的麻袋,压得他们两条腿都在打颤,脊背深深躬下去,露出黝黑皮肉下瘦削的脊梁骨。
其中一个老农来回抗了两次,第次实在失了力气,一不小心踉跄跌倒,肩上的麻袋重重摔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响声,谷子从破口中刷刷滚落,瞬间就洒了一地。
正在喝茶的华服公子拧起眉“怎么回事走个路也能摔倒一粒谷子都不许洒”
随从点头哈腰连声道是,扭过头上来就是一鞭子
粗长的马鞭在老农后背划下一道血痕,他吃痛地哀叫了一声,却也不敢反抗,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想找个笤帚将散落的稻谷扫成堆,可张望了半天也没找到。
“我让你麻利点”随从不耐烦地又甩了两鞭子,“不会用手嘛”
老农痛得冷汗直冒,瑟缩着跪在地上,趴下去,用粗糙的双手一点一点拢起洒在地上的稻谷,再小心翼翼装回袋子里。
“笨手笨脚的蠢货,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随从扬起手中马鞭,正要再抽,突然鞭尾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搅住,紧跟着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扯一带。
随从“啊”的一声惊叫,整个人居然顺着马鞭被抛起来,径自摔向那几个正在品茶的侯府公子哥,重重砸在他们脚边,疼得在地上翻滚。
侯府公子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后退了好几步才被手下扶住站稳,怒火中烧地指着秋朗的鼻子“不长眼的狗东西你是谁手下的官差知府还是县令本世子的人你也敢打,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庄管呢赶紧给我把庄管叫来一群狗奴婢,一有事连影子都不见了”
“庄管”秋朗随手搭在腰间长剑上,眼神冷冰冰扫向不远处一个被五花大绑过来的太监,勾起嘴角,冷笑道“是这个人吗”
侯府公子愕然,瞪圆了眼睛,“你、你竟敢这儿可是皇庄是皇上的地盘你敢抓宫里的太监”
秋朗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团烂泥,冷漠道“不止是他们,还有你们。”
不远处搬运粮食的庄农们停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武夫,有的人害怕地直往里躲。
有的胆大的,反而靠近了些,看着抽鞭子的家伙摔在地上打滚,心里大呼痛快。
几个华服公子这下反而气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抓我们你脑子没事吧”
随从捂着摔痛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色厉内荏地用马鞭指着对方“我家公子是定远侯府的世子你们这些武夫哪里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速速跪下向我们世子行礼”
跟随秋朗而来的禁卫军没有亮旗号,身上穿着的军装还是原本禁军的那套。
这处皇庄离京城有些远,禁军被皇帝大面积裁撤改编成皇家禁卫军的事,还没传到这里来。
就算有所耳闻,这些自诩贵族的贵公子们,也不屑去关心一群低贱的武夫。
秋朗并没有耐性同他们废话,直接亮出手中皇家禁卫军统领令牌,冰冷的眼神扫视全场“奉陛下口谕,一干人等,全部押解回京。”
侯府世子盯着那块烫金的令牌,瞬间色变,仍是不可置信“不可能”
禁卫军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将几人团团围住,上前就要捉拿。
侯府世子还不肯死心“我等都是定远侯府的人,是勋戚我们犯了什么事你就算是皇上的人也不能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
秋朗接下腰间佩剑,用剑鞘轻轻点了点地面“这里是陛下的地盘,岂容硕鼠入仓偷窃”
被说成是硕鼠和盗贼的侯府世子,顿时脸色涨红“我们是租借的,这么大的皇庄,那么多土地空着也是空着,其他人都可以,我们怎么不可以”
那些被捆起来的管事太监暗暗叫苦,皇庄说到底还是皇室私产,皇帝才是真正的主人,他们这些管事太监不过只是皇家的奴婢。
租借皇庄土地这种事,跟军队里吃空饷一样是不能说的秘密,好处都是这些管事们,和他们身后的主子分润了,一个字儿也没落到皇帝的口袋,这种事哪里能说出来
明明皇帝从前向来不会管下面这些琐事的啊
有禁卫军将庄管藏着的账册尽数搜出,秋朗随手翻看几眼,指着名目一栏的“皇子田”道“你不但不法占据皇庄土地,侵夺粮食,还敢冒充皇子”
侯府世子被这顶大帽子压得瞠目结舌,有口难辩“我不是”
“是与不是,到了陛下面前再分说吧。”秋朗示意禁卫军将所有人绑起来押走,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陛下愿意见你的话。”
“统统带走”
除了秋朗这支人马,另外支队伍同样喜获“丰收”,浩浩荡荡押着一群庄管太监回到京城,路上引得无数百姓侧目。
附近不少受过皇庄这群管事欺压的百姓,奔走相告,自发跑出来“送行”,烂菜叶子直往他们头上招呼,活把押解当成了游街。
“呸,就是这些狗东西,偷偷把庄子里上等的贡果变卖,强买强卖我家种的瓜果给他们充数不卖给他们还要打人”
“我家的地就因为离皇庄近,在下游引了水,居然被他们拦住,非要给他们交银子,否则就不让我们引水,真是活该遭报应”
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宗室,四处托请关系,想求皇帝网开一面。
经过数次被皇帝的手段整治,安延郡王都被抓进牢里,这些宗室们已经彻底被皇帝磨得没了脾气,深知眼下的皇帝,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了。
请罪的折子大摞大摞的递进御书房,措辞无比低声下气。
这次连赎罪券都不需要,他们十分自觉地乖乖把这几年在皇庄私吞掉的粮食和钱财,如数拿出来,交还给皇帝,只求能对那些不幸被捉走的公子哥们手下留情。
萧青冥眼皮都不抬,懒洋洋道“既然是租借朕的田地,总该有利息吧”
外面跪着的定远侯听着皇帝的声音,心里就是一抖,默默哀叹一声,又要被割上一笔。
如此算下来,他们这些年赚得的好处都吐出去不说,还得赔皇帝一笔“利钱”,简直是亏大发了。
打发了来求饶的宗室们,萧青冥看着系统板面上,累积粮食和银两的任务进度不断增加,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
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粮仓和小金库日益丰盈,更叫人开心的事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囤积更多的粮食,赚到更多的钱
处理掉这些的管事太监,新推举的管理会代表们还需要时间适应身份转变,这件事无法操之过急,不过当务之急是不能耽误了春耕。
好在皇庄里的庄农,一辈子都在于土地打交道,也许识字管理不在行,但在种地一事上,没人比他们更专业更有耐心。
萧青冥从系统抽到的随机种子道具卡已经兑换完毕,种子的数目,是按照他所拥有的耕地,按一定转化比例随机生成。
他开出了水稻、小麦、玉米、土豆以及棉花五种农作物高产种子。
皇庄土地除了种植粮食,原本也有不少经济作物,蔬菜、瓜果、桑麻、苜蓿、豆类等等,按照地力进行划分和轮耕。
但过去由于庄管太监们的压迫,庄农们除了日日劳作混一口饭吃,根本没有任何积极性,只管把该种的种下去就了事,收成如何,完全看天。
再加上一群寄生虫趴在皇庄的土地上吸血,偌大的耕种面积,产量却比外面的土地还低两成。
萧青冥领着一群臣子们,走在泾河皇庄的的田埂附近。
日前才下过一场春雨,大片的田地间,都是农人们劳作的身影,明明没有监工拿着鞭子在一旁监督,农人们的动作却非常卖力。
不少农人手里拿着新打造而成的下粪耧车,这批耧车是督造局尽快赶工制成的,不仅条铲脚包了铁皮,容易弄坏的关节处也用铁皮固定。
皇庄不缺耕牛和人力,但是节省的力气,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
萧青冥虽然订立了新的制度,却没有马上全部灌输给这些常年被欺凌的老农们,他们的认知仅仅停留在,种地,吃饭,穿衣这些基本生存问题上。
那就先从吃饭开始改变。
原本管事们住的大院子,萧青冥已经内务府派遣施工队,改建成一座大食堂,现在还在紧锣密鼓的施工中。
建成以后,这座大食堂可以容纳五百人用餐。每个月,庄农可以去管事处领取当月食票,凭食票就餐。
原本的庄户们吃饭都是在露天几个茅草棚里,每日清晨一碗粥,中午一碗粟米饭,配一些咸菜和管事太监不要的烂菜叶。
偶尔会有些硬的能咬碎人牙的烙饼,没什么味道,只保证基本的劳动能力。
若是遇上丰年,逢年过节或许能吃上一顿沾点荤腥的饺子,也仅此而已了。大部分庄农们都是面黄肌瘦,个子也矮。
当他们头一次见识到新食谱的时候,简直吓坏了。
拳头大的白面馒头,热腾腾的白米饭,用鸡蛋炒的韭菜,猪肉剁碎了炖了白菜粉条汤,上面还隐约飘着油腥和嫩绿的葱花。
浓郁的鲜香味和米饭的甜香味在空气中混杂着,光是闻上一口,庄农们常年食不饱腹的肚子就开始疯狂打鸣,口水不断往下淌。
白米饭和肉食,素日里只有管事们才能吃上,这是他们这些农户也配享受的吗
庄农们忐忑不安地站在外头,伸长的脖子都酸了,也没敢进去。
直到皇帝派来帮助他们建立管理会的书盛公公,命人招呼他们排队,再把一个个海大的陶碗摆出来,伙夫盛满了饭菜塞到他们手中。
庄农们不可思议地捧着硕大的饭碗,在肚子咕咕声的催促下,终于开始大口大口扒饭,有的吃的太快,甚至嚼都没怎么嚼,就吞进了肚子里。
生怕吃了这一顿就没有下一顿似的。
作为一个常年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人,他们可以忍受责骂,侮辱,鞭打,抢夺功劳,繁重的农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为了吃一口饱饭,然后一天天的活下去。
吃饭,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大事。
书盛看着农人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略略露出感叹的神色,如果不是为了这口饭,他会被卖进宫,做了个被人瞧不起的残缺太监吗
皇庄里除开固定耕作粮食的田亩和庄户,还有专为皇室饲养牲畜的禽户,餐桌上常见的猪、鸡、鸭、鱼、鹅等,统统都有专人负责。
这些家禽都是散养,耗费大不说,出栏量也有限的很,要满足从前皇室奢靡的享乐追求,只能不断扩充禽户数量,甚至还让庄农在农闲时,同时负担禽户的工作。
人力损耗大,效率还低得令人发指。
萧青冥几经思考,决定从皇庄里专门分划出一块地,建设大型复合型农场,扩大养殖区域,并特地将养鸭场规划到耕地附近。
几个文臣也就罢了,管农事的户部尚书钱云生,还有下面的大司农,都面面相觑。
“什么是复合型农场”
农场不就是种田,养殖,不就是禽户拿粟米和贱谷养些鸡仔鸭仔,开辟鱼塘养鱼吗
萧青冥没有解释,他带着一众臣子们,在禽户们的养殖舍前的小坡处,看着忙乱的庄户按照他的要求开辟新田。
那黢黑的土壤,已经铺上了一层粪,还有草木桔梗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哪怕是远远站在缓坡上,那扑面而来的臭气都叫人受不了。
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脸色难看得仿佛随时能吐出来,萧青冥的嗅觉本就异于常人,这气味熏得他直皱眉,不过还是强行忍耐下来。
礼部尚书崔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陛下,这是要种什么东西怎么比一般施肥后的田还要臭”
萧青冥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因为这就是粪坑。”
大臣们“”
负责这片沤肥田的庄户解释道“陛下说,我们平日用的粪肥肥力不够,必须要沤那什么”
他一下子卡了壳,尴尬地结舌半天,书盛提醒道“磷肥。”
“哦对对磷肥不过这是什么肥老奴也没见过。”
周围的庄农们都是一脸好奇的表情,他们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深知肥力的重要性。
优等的肥料,不光能让庄稼长得又高又壮,而且长得还快,收成提高的不止一星半点。
不远处,有老农正推着小车,将一个个麻袋放在田埂边上,另外有人将之倾倒而出,竟是一大堆鱼骨、贝壳、蛋壳,还有一些腐烂的动物内脏,霉变的食物、烂菜叶等等。
有农人将收集来的鱼骨、碎壳用铁锤敲得更碎,再用磨子磨成粉状,最后混合在一起,均匀撒到坑里,最后覆上一层粪肥和草木桔梗,一起发酵。
崔礼扇了扇臭气,皱着眉头问“这些活让庄户们做就是,陛下何必顶着大太阳,在这里盯着呢”
萧青冥双手负背,淡淡道“朕就是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复合型农场。”
片刻功夫,又有农人推着另一架小车过来,几个人从小车的木桶里,捞出一把把蠕动的小虫子,丢进了沤肥田里。
大司农一直好奇地盯着这片据说可以沤出“磷肥”的田,身为司农,农事他再熟悉不过。
他忍着臭气,凑近过去看,那些小虫子飞快钻进粪地里,如鱼得水般钻来钻去,大司农好奇道“这不就是蚯蚓吗”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懂了“这是要利用蚯蚓的习性来松土吗”
书盛忍不住道“大司农大人,陛下的打算,是沤磷肥的同时,饲养蚯蚓,肥沤的更快,蚯蚓也长得多。”
负责沤肥田的农户也搔了搔头,问“其实蚯蚓这种东西,一下雨就遍地都是,没必要养。”
书盛早已读过了萧青冥的复合农场发展规划,此刻挺起胸膛,像个农学专家般,不疾不徐为这些高官文臣们解惑
“诸位大人,陛下曾有言,所谓养殖,就要以效率为第一优先,以最小的消耗,取得最多的收获。”
“如果只是去田里抓蚯蚓,浪费人力,抓的还不够多,那些田里自然长出的蚯蚓个头还小,开辟几片沤肥田,要不了多久,就能源源不断收获又大又壮实的蚯蚓,只需要一两个人照管即可。”
“这些蚯蚓混在谷物中,用来饲养家禽,家禽长得快,出栏量高,肉质更好,排泄的也多。”
“排泄物又可以和鱼骨蛋壳一类的杂物一起沤成磷肥,送到农田里施肥。”
看着众文臣和农人们齐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书盛颇有些自得。
他曾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可惜时运不济做了太监,素来被文臣看不起,他心里从来不服气。
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可以高高在上,享受锦衣玉食,去私塾读书,有的人却只能卖儿卖女,就为了一口饭吃。
他跟着皇帝,从斩杀大太监童顺起,平步青云,那些朝中大臣们虽表面上尊重他,实则看重的是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而不是他本人。
书盛年幼时读书,只是家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将来考上进士做了官,钱和田地就会自动送上门,再也不愁吃穿,家人也能跟着享受好处。
当时他懵懵懂懂,觉得读书千般好,直到此刻,他看着这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们被自己“指点”,甚至对自己刮目相看,才隐约明悟。
原来是知识本身,本就令人尊重。
“可是,为何这个养鸭场,要特地设在农田附近”大司农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也不顾周围臭不臭的,职业病一犯,非要把这些暗藏的农学道理都想个透彻才好。
书盛看了一眼皇帝,微微一笑,道“因为当庄稼长到一定高度,鸭子够不到了,他们就只会吃杂草,而且吃的还快,等不需要除草了,再把他们赶回笼。”
“农田,养殖各有分工,彼此促进,最大的提高生产效率,以最小的投入,得到最大亩产和出栏量,就是所谓复合型农场了。”
“这些仅仅只是一处小环节,将来还有鱼塘,猪牛,以及各种经济作物,还在规划中。”
大司农一拍脑袋,不断抚摸胡须,像是饱餐一顿般满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学问竟然不如一个太监。
不过想想他身后的皇帝,又释然了。诶等等,他们为什么要说“又”
一连数日,萧青冥不是早朝,就是去忙他的大农庄,作为皇帝,他可以任意在他的私人皇庄里做任何实验,而不用担心受到外界干预。
只要资源到位,把五个皇庄建设成大型国营农场,指日可待。
将来待科技水平提高,配合基础的机械化和水利设施,再加上系统给的高产农作物,产量足以吊打这个时代一切农业生产。
光是这个五个接近百万亩的大农场,年产量就足以养活整个京州的人口
只想到未来一片光明,萧青冥就急迫得睡觉都不愿多睡半个时辰他这个年纪,怎么可以睡得着觉
当然,除了上课的时候。
喻行舟是在一片安然绵长的呼吸声中,踏入文华殿的。
这里是历代专供皇帝上课的宫殿,除了御用书桌,周围的书架摆满里各种珍品藏书,以历史和儒学书本为最。
周围非常安静,宫人们都远远支开了,没人打扰。
喻行舟穿着那身枣红色的官服,这是先帝昔年御赐的帝师服袍。
他这些天一直在忙皇帝交代的清丈京州田亩这桩大事,事情之繁多,田地纠葛之复杂,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不过给皇帝上课,对他来说同样是大事。
喻行舟在门口稍微整理一下官服和发丝,放轻了脚步,轻轻向书桌后的青年帝王走近。
萧青冥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保持着握笔的姿势,脑袋半垂着,阖着眼,下巴一点一点,呼吸声轻微恬然,睡得很熟。
喻行舟来到他面前,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默默注视他半晌。
萧青冥的模样无疑是极为英俊的,即便是闭着眼时,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立体的眉骨,也叫人难以挪开视线。
他长期以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到亥时,才会在太监们的催促中回寝宫睡觉,第二早上天还没大亮,就要起床准备早朝。
午间能小憩一会,下午要么去校场,要么去皇庄,晚上回来还要召集大臣们议事,整日里几乎挤不出清闲的时候。
就连双日一个时辰的课,也是百忙之中挤出来的。
当然,这也萧青冥难得理所当然给自己偷懒会周公的时间。
想到这里,喻行舟忍不住轻轻扬起嘴角,眉眼似化开的墨迹般柔和,他忍耐再,终究没忍住,朝萧青冥伸出手。
温柔地,缓慢地,抚摸过他的长发。
书桌旁边放着一只青花琉璃瓶,瓶中插了两支萧青冥喜欢的垂丝海棠,一片花瓣飘悠悠落下来,落在在他发丝间。
啪嗒一声,萧青冥手里的毛笔落下来,在纸上划下一撇。
喻行舟收回手,对方却没有醒似的,还在有规律地点着脑袋。
他低头,轻轻抽出萧青冥笔下的纸张,那是他日前布置的功课,一共有页,每页一题。
喻行舟快速浏览一遍,第一页的题目,萧青冥还算答得认真,从第二页开始,基本就是胡乱敷衍,到了第页,干脆只写了两个字不会。
喻行舟险些暗笑出声,他的陛下啊,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性子。
年幼的时候,他不想做的功课,也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伸到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说他不会,并且威胁自己,如果不帮他做功课,就不带他出去玩儿了。
于是自己只好无奈地叹口气,表示被狠狠的威胁到了,然后麻溜地帮他做好功课。
其实喻行舟并不爱出去玩儿,只是喜欢跟他呆在一起罢了。
萧青冥就是这样,对自己爱做的事,可以茶饭不思,充满干劲,对于不爱做的事,就丝毫不耐烦,有点小脾气,私下里还爱使小性子。
尤其爱对他使。
因为那时的小皇子十分笃定,无论出多任性的坏主意,喻行舟也一定会答应的。
喻行舟面带微笑,思绪飘远了些,忽而又不知想起什么,目光有些淡沉下来。
他提起笔,将功课的纸张铺好,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小楷,将萧青冥写完的部分用朱笔批注,没有完成的部分,一一为他作答,同时备注上自己的建议,一如从前那般。
喻行舟吹干了墨迹,将功课叠好放在一旁,看着对方眼下一点不明显的青黑,依然不忍心叫醒萧青冥。
他低头注视片刻,终是默默伸过手去
忽的,手腕被扼住。
萧青冥眼睫颤动一下,懒散散地睁开双眼,细碎的阳光穿过窗花,揉进幽深的眼底。
年轻的皇帝不轻不重地捏着喻行舟一截细长的手腕,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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