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基础设施大改造 叫嘲笑过咱们的人……

    五月中的气候最是舒适不过, 湿润的空气里漂浮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日头还不毒辣,到了午时, 才勉强将人晒出一层薄汗来。

    皇家技术学院公告栏处, 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群学子,叽叽喳喳都在议论。

    他们年纪有大有小, 小的才十四、五岁左右, 年纪大的也有超过二十岁的。

    最里层的一圈人, 有个高高瘦瘦的书生, 看着公告栏上详细划分的社会实践试点和分组,陷入沉思。

    “喂,穆棱, 这是哪位老师出的主意啊哪有叫读书人去村里给人修厕所的这也太荒谬了。”一个头戴青绿头巾的书生抱怨着,手肘捅了捅身旁同窗的胳膊。

    穆棱一声简单的素色布衣,头上一块方巾扎住发髻,压低声音道“这么大的事, 哪有老师有这个权利,我猜,恐怕是上面那位。”

    说着, 穆棱抬起眼皮,朝天瞅了瞅。

    他本出身荆州,在皇家技术学院招收的第一批学子中,考试名次甲等第一,原本有秀才功名在身, 一进学院就受到了老师和其他学子的关注。

    穆棱对此并不骄傲,他老家本有四五十亩薄田,可惜家道中落, 被父亲卖掉了二三十亩,只剩下一点田,除了供全家老小吃饭,全用来供他读书。

    可惜穆棱对研习四书五经既不感兴趣也不擅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勉强考了个秀才,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这辈子都无法指望科举做官,光宗耀祖了。

    光凭一个秀才身份,并不能享受免税特权,也无法为家中带来实际收入,除了表面上被人尊称一声穆秀才,看着他身上打着补丁的布衣麻鞋,背地里也不过暗骂一声穷酸。

    他来京城,本想谋个私塾教习,或者官衙小吏的差使,谁知他人生地不熟,既没有人脉也没有背景,京城有身份的读书人遍地走,根本没人搭理他。

    最潦倒时,只能在大街上摆摊,给人写字赚一点生活费,甚至要沦落到给戏班编排剧本的地步。

    就在穆棱四处碰壁,准备回乡时,皇家技术学院正式开始招生,他抱着试试的心,一不留神,竟然考了个第一。

    不同于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穆棱小时候经常帮衬家中务农,对农事并非一窍不通。

    进入这所学院,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除了四书五经不教,这里的课程内容包罗万象,除了所有人都要学习三年基础课,再往后,就可以依照兴趣,学习不同领域的内容。

    农科,医科,算科,工科,地理,冶金至少能学到一技之长,就算将来做不了官,根据专业找份糊口的工作也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间学院乃是皇帝亲手建立,若是学有所成,最不济也能进入官署衙门做个吏员,这已经是多少无望科举的学子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可惜好景不长,这才开学不到几个月,一份社会实践必修课的公告,就打破了这些学子的美梦。

    穆棱身边的绿头巾书生名叫方宏,听穆棱暗示是皇帝的主意,他先是吓了一跳,又忍不住埋怨“那位费这么大力气建立一座学院,难道就是为了招挑粪工不成”

    “我真的想不通,这太丢人了,我家里要是知道我出来读书,却去村里跟粪土打交道,一定会骂死我的。”

    “就是嘛。”另外一个学子抱怨,“国子监那群心比天高的监生,一个个眼高于顶,本来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无望科举的读书人,现在倒好,在百工学院念书,将来还要做匠人,做农人,做挑粪工,还不被他们笑话死。”

    “早知道我还不如继续念四书五经”

    穆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吧,我总觉得,或许那位有别的心思在里面。”

    在学院老师的催促下,众学子们分成了十个组,每个组二十人左右,按照分配的试点乡镇,收拾行装,踏上了社会必修课的路。

    穆棱所在的小组,在离泾河镇最近的吴家村,他们的任务是至少修建一座旱厕,帮助当地村民收集粪肥,推广至少十台改良耧车,如果无法完成,这学期的课业就相当于白念。

    穆棱一行二十人,乘着租来的驴车,路上慢吞吞晃悠了两天,终于从京城抵达泾河镇。

    泾河镇是附近的一座大镇,集市相当热闹,吴家村就在镇子以南十里之处。

    穆棱等学子拿着学院开具的路引和介绍信,先到泾河镇的官衙报道,当地县令姓吴,早前就收到了京城来的消息,要求配合皇家技术学院学子行事。

    吴县令没有为难他们,笑呵呵地招呼一群学子,在县衙的厢房入住,第二天就亲自带着众人到了吴家村。

    穆棱自小在乡间长大,吴家村的状况与荆州农村差别不大。

    村口有一条三丈宽的水渠,流经村落和农田,全村人衣食住行基本都仰赖这条水渠过活。

    村里大户的田靠着水渠两岸,都是上等的良田,远些的中等田地也可以挑水浇地,唯独远离水渠的下等薄田,几乎没有水浇地,只能祈祷老天爷多下几场雨。

    村里少部分农人,仅拥有一些下等薄田,勉强在生存线挣扎,而那些大部分连薄田都没有的,都只有大户当佃农的份。

    穆棱等人沿着水渠一路行来,都在观察着这里村民的生活。

    第一映像,就是穷,大部分村人都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也以麻衣为主,只有少数富户才穿得起绸缎和棉衣。

    而后,则是脏。乱糟糟的窝棚,散发着臭气的猪圈,地面泥泞的泥土地,还有村民身上污蒙蒙的衣服,和沾染尘土的头发。

    村子脏,水渠更是脏不忍睹。

    有三三两两的妇女抱着木盆,在水渠边浣洗衣物,有村民挑了水灌溉农田,或者回家煮饭,有附近玩耍的小孩子,卷起裤脚在水渠里游泳嬉闹。

    还有农妇将家里的脏污垃圾往水里倾倒,顺便洗刷恭桶。更有甚者,就在水渠边的草丛里便溺,引得蝇虫乱飞。

    整条水渠都弥漫着一股臭气,越是往下游,水越见浑浊,越是臭气熏天,勉强靠着下雨和水渠的流动自净能力稀释这些秽物。

    可它下游的村子又是如何的景象,穆棱突然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

    村里有水井,平时村民多饮用井水,但柴火有限,尤其在冬天,除了富户大户可以烧热水喝茶,大部分普通村民都是喝冷水。

    而井水与水渠地下水相渗透,喝起来也带着一股淡淡的涩味。

    常年在这里生活的人,这样的水早已习惯了,可他们这些外人,有学子喝了一口,没多久腹中便传来一阵绞痛。

    穆棱自幼同样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本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毕竟县城里也没有多干净,公用的茅房一个镇子也未必能找到一个,街角树丛间随处方便的,大有人在。

    只有较大的城市,才会有专门收集秽物的“粪工”,每日清早挨家挨户上门。

    如今他以一种管理者的视角,重新看待这样的生活,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这些村民,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

    突然一大群陌生人涌进村子,立刻引来了当地村民的警惕。

    当他们见到吴县令时,这种警惕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越发戒备起来,甚至还有农人悄悄抓了锄头在手上。

    他们有的好奇,有的冷漠,有的害怕地远远躲了开去,仿佛生怕是县衙来抓壮丁的。

    穆棱身为这一组学子的带头人,首先想聚拢而来的村民抱拳施了一礼。

    他头上戴着方巾,斯斯文文的模样,看着不像那些凶神恶煞的胥吏。

    “诸位乡亲父老,我等乃京城皇家技术学院的学子,按学院要求,同县衙一道,来附近的村子修筑旱厕”

    他将此行目的略说了一遍,周围越来越多乡亲过来看热闹,听到修旱厕,大家先是一愣,继而齐声哄笑“皇帝老儿管天管地,没听说还管人屎尿屁的哈哈哈”

    “旱厕是嘛玩意儿是茅房吗”

    “田里河里那么多地方,老子想在哪里方便就在哪里方便,管得着吗”

    “那些腌臜物倒在河里就是,反正也会被水冲走的。”

    “费那个劲干嘛事真多”

    “不会又是什么收税的名目吧”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笑声传得老远,穆棱倒还好,他身后几个年纪小的学子,不由尴尬地羞红了脸。

    手里拿着锄头的村民似乎是这里的保甲,上下打量他半晌,问“你是官儿吗”

    穆棱一愣,摇摇头“我不是,我是秀才,我们都是皇家技术学院的学生。”

    保甲一听是秀才,诧异地多看他两眼,又问“不会是来催粮税的吧还没到秋收呢。”

    穆棱无奈“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诸位乡亲,我们不是来与大家作对的,请放心,我们只是来帮助大家修筑旱厕,以后到指定地点如厕,方便收集粪肥,还有田地的施肥和灌溉”

    他耐着性子说了半天,吴县令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却不屑极了,连带着后面几个衙役,都在低着头捂嘴笑。

    上百年来,这里的村庄都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种田,交租,吃饭,成亲生娃,接着种地,交租。

    竟然有个秀才带着一群学生,跑到这里来修茅厕,简直闻所未闻。

    京城里的皇帝和那些大官儿们,也不知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想出这么个愚蠢的政令。

    穆棱继续解释“我们学院是专门学习农事的,附近的泾河皇庄,现在用的肥料都已经替换成磷肥了,肥力比普通的粪肥还要强上很多,庄稼能长得更结实更快,大家平时务农,也该明白灌溉和肥料的重要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泾河皇庄他们当然知道,前几个月还拖走了一群作威作福的管事太监游街呢。

    只是一群看着就五谷不分,金樽肉贵的读书人,哪里会知道他们庄稼地里的事儿

    见大家伙儿半信半疑,穆棱赶紧叫人把一架改进版耧车推过来,这架耧车是直接从附近的泾河皇庄借用来的。

    几个学生将改良耧车的用法给村民示范了一遍,这下倒是引起不少农人的兴趣。大家都是在田里伺候庄稼的,是不是好用,一眼就能看出来。

    拿着锄头的保甲只关心一个问题“这耧车,是给我们的,还是要钱的”

    学子尴尬地相互看了看,穆棱道“可以先贷,等到秋收有了收成,再还钱就是。”

    这话一出,村民们立马警惕地退后了好几步,连连摇头,表示他们不要。

    穆棱等人皆是不明所以,唯独吴县令摇摇头,悄声道“你们知道春种贷吗前些年官府要求下面的村子必须借贷春苗和农具,还有耕牛,不管愿意不愿意,到了交税的时节,统一按照借贷的钱算,还有利息。”

    “名为借贷,实为变着法增税呢。”

    穆棱转念一想就懂了,前些年战事连年,朝廷没钱供养军队,必然要向民间索要,大户又多与官服胥吏勾结,将本该他们负担的粮税,变着花样转嫁给底下的农民。

    也难怪大家对官服衙门畏惧如虎,甚至把他们当成洪水猛兽,完全不肯配合。

    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穿着墨绿绸衫的中年男子站在外围,冷笑着看着那群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的年轻学子。

    “哼,刚弄走一群油盐不进的税吏,又来一堆学生,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他身边一个老仆,点头哈腰道“吴老爷,那些来清丈田地的税吏,老奴带着银子去打点过了,可是他们竟然没有收,无论如何都要挨家挨户地丈量土地。”

    “说是上面查问的很严,而且他们走了,还会再来一批人进行核验,如何对比田亩数出入太大,他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您看这我们那可是足足三千亩良田啊,要是就这么给他们报上去,别说明天要交多少银两,光是今年要追缴补交的,都是一笔大数目。”

    吴老爷手里转着两颗核桃,脸色阴沉“这事不能就这么任由衙门胡来,吴县令怎么说”

    老仆道“吴县令说他也没法子,据说这事是京城里的大人物主持操办的,要求异常严格,不是平时的小打小闹。”

    “不过,看这情形,不止是我们吴家,还有隔壁村的郑家,镇上的何家,都受不了了。”

    “这几天,他们的书信来了好几封,就是商量怎么对付这件事。”

    吴老爷冷冷道“京城的大人物那又怎样自古皇权不下县,便是皇帝老儿,也管不到咱们吴家村”

    “实在不行,先提一下租子。”

    老仆脸色有些发白,道“可是吴老爷,地租已经是三成五了,再高,恐怕下面的佃农不干了”

    吴老爷瞥他一眼“不干又怎样吃西北风去他们不干,多得是人干。”

    他冷眼看着人群中央的穆棱等人,对身边一个瘦削的年轻人道“谢知,知道该怎么做吗”

    谢知是吴家的上门女婿,也读过书,可惜连秀才都不曾考中,只好一心一意当他的倒插门女婿。

    “放心吧岳丈,小婿省的。”

    谢知来到人群间,他虽没有功名在身,在吴家村却是个有名的文化人,村民们的目光一下便集中在他身上。

    谢知满脸严肃地道“乡亲们,大家还记得过去的春种贷吗这些什么旱厕,耧车,不过是变着法的另外一种苛捐杂税罢了,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今天说不要你一文钱,说不定明天就要以各种借口开始收钱了”

    “还说什么要指定去哪里如厕简直的滑天下之大稽历朝历代,从未听说如厕还要管的万一大家不去,下一步,岂不是要罚款”

    “再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收取如厕费了”

    “还有那个耧车,看着是新鲜,但是大家这么多年不也靠着自己下地翻地播种吗用了未见得有什么好处,说不准官府为了政绩,还要强买强卖”

    “各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谢知的一番话,完全说到了村民的心坎上,这些农民一辈子黄土背朝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官府变着法从他们身上压榨血汗钱。

    多年来被欺压的愤怒冲上头,村民们的态度一下子就恶劣起来,吵嚷着叫穆棱他们离开吴家村。

    看着村民群情激奋的样子,穆棱也没了法子,一群学子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派愁云惨雾。

    第一天出师,不得不以失败告终。

    众人灰头土脸回到泾河镇的县衙,聚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头戴绿色方巾的方宏,已经隐隐打起了退堂鼓“穆棱,我觉得这事咱们做不了。”

    “我们只不过是群没身份地位的穷学生,既不是官差,也没功名,那些村民不愿意,难道我们还能强迫他们吗”

    大家纷纷点头“就是,这些村民一点见识都没有,明明是好东西,还生怕我们害了他们一样。”

    “活该他们穷苦受累”

    一个学子期期艾艾道“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如果大家都完不成任务,学院总不会所有人都处罚吧”

    唯独穆棱紧皱着眉头,越听越气闷,他霍然站起身“方宏,你说说,你为什么进入皇家技术学院”

    方宏一愣,讪讪道“还不是因为不是读圣贤书那块料,而且我喜欢做木工活”

    穆棱冷笑“那你以后打算一辈子做个木匠白白浪费家中二十年供养你的粮食你能赚回来去奉养父母吗你能受得了木匠那种苦哈哈的日子”

    方宏脸上发烫,发火道“我就是不想只当个木匠,才去学院读书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穆棱灼热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二十个学子,大声道“你们难道想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吗考不上科举,家里又没几个钱,将来给人当师爷,账房都不一定有人要。”

    “还是去给富有的商人做倒插门女婿或者干脆回乡种田”

    穆棱激动道“现在明明就有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做好了,说不定就能入陛下的眼,你们难道不知道,陛下器重的几个天子近臣,都不是科举出身,而是江湖上草莽吗”

    “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区区一点困难,就把你们吓退,活该成不了大事,一辈子被国子监那帮腐儒瞧不起”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陛下不用国子监那些读书人”

    “就因为他们自命清高,绝对不会下地干脏活累活的,更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乡野里做这些低贱的工作。”

    “我不甘心将来一贫如洗的回乡,既然科举做官这条路走不通,现在再苦再累,我都会坚持下去将来叫那些嘲笑过咱们的人,刮目相看”

    方宏张了张嘴,犹豫道“你说的,我们不是不懂,可那些村民他们不信任我们,不听我们的啊。”

    穆棱道“谁会相信一个陌生人呢他们不听我们的,我们就自己干,只要让村民见到了好处,他们自然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本以为已经被赶走的学子们,竟然又回到了吴家村村口。

    这次他们手里不再两手空空,而是从县衙借来了许多趁手的工具,还随身带了一些干粮。

    村民对他们依然面色不善,但碍于领头的穆棱好歹是个秀才,他们也不敢拿这些学子如何,只在一旁冷眼瞧着,既不配合,也不上前搭话。

    连着三天,穆棱带这群学生走访了吴家村的每个角落,时不时与村民拉拉家常,套套近乎。

    最后粗略的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形图,在水渠附近一处空地,圈定了旱厕修筑的地方。

    二十个年轻学生,有的拿锄头除杂草,有的在挖土,有的在砍木头,顶着的太阳,足足干了好几天的活,以土坯、石头、红泥巴和木头为建筑材料,真叫他们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旱厕。

    旱道做成了斜坡,直通外面一个深深的大坑,坑里用密密的石砖封闭,作为沤肥池,外面修了一个木质的盖板,又将附近的花圃移植过来掩盖气味。

    光这些还不够,学子们又分头分工,一部分人跑到镇上,找砖窑瓦房制作了简单的抽水装置,装在旱厕里。

    一头栓了一块大石头,另外一头吊了一个舀水的大竹筒,沉入外侧的水渠中。

    使用的时候,只要把石头那根绳往下拉,杠杆能轻松提起装满了水的竹筒,将水渠的脏水倾倒入茅坑冲水,从另一侧出口堆满到底细沙和小石子,简单过滤后排出,废水循环利用。

    方宏手里一把锤子,在门柱上敲敲打打,一边问穆棱“你说这个杠杆,到底是为什么能节省力气呢”

    穆棱擦一把汗道“其实我也似懂非懂,反正书上那么写,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老师说了,咱们学院读书,以学以致用为目的,会用就成,你如果好奇,将来回了学院,再仔细研究就是。”

    当旱厕正式完工时,一行人已经足足在吴家村呆了十天。

    这些天,不断有村民过来看热闹,从一开始的冷漠以待,现在还偶尔能与学生们说上几句话。

    一个中年老农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忙忙碌碌“这真的是茅房吗怎么比我家柴房还干净似的。”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全身发汗,穆棱随手扇了扇凉风,笑道“老伯,要来试试吗很好用的,干净,方便沤肥,还不污染水源和井水。”

    老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太干净了,谁好意思来这上茅房”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村民们都哄笑起来。

    穆棱等学子们尴尬地彼此看了看,好不容易修好了旱厕,结果没人用,这可怎么办

    穆棱抓耳搔腮地思索良久,突然一拍脑袋“你们身上带钱了吗”

    众人一合计,身上搜出来几十个铜板,和一点碎银子。

    穆棱全部换成铜板,开始在村里吆喝“一桶粪桶倒入沤肥池,奖励铜板一个每天一户最高奖励两个铜板奖励持续三天”

    什么倒恭桶居然有钱赚吴家村的村民们都惊动了。

    起初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妇女,正要往水渠里倒恭桶,被学子拦住,拉着她往旱厕旁边的沤肥池倒,当场给了她一个铜板。

    这下村民们轰动了,连夜提着恭桶,甚至有人推着粪车过来,排队倒粪。

    穆棱挨个给铜板,一连整整三天,当场兑现,一户最多两个,也绝不多给。

    三天过后,那个巨大的沤肥池已经填满了一层池底,旁边的旱厕也开始渐渐有村民使用。

    村民们好奇地对里面的抽水装置指指点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想过,居然可以用这种法子来清理污秽,实在神奇。

    这些日子以来,吴家村整个村子都在议论这件事,一潭子死水被砸了一块大石,一下子活泛起来。

    不仅是吴家村,去镇上赶集的村民也回来说,附近还有好几个村子,都有学子在做类似的事情,听说还是皇庄里先用上的法子。

    大家一听跟皇庄有关,又开始啧啧称奇,在这些底层农民心中,皇庄大抵跟皇宫也没什么区别,一定有大大的宫舍,无数美味佳肴,还有成群的仆从,成堆的金山。

    既然是皇庄率先使用的,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享受了跟皇帝一样的待遇吗

    有好事的村民,这下可乐开花。

    眼看着旱厕和沤肥的事渐渐步入正轨,穆棱偷偷松了口气。

    与村民建立了初步联系,接下来指导村民沤磷肥的事,也顺利许多。

    已经有不少村民把家中的厨余秽物也送到沤肥池一起发酵,再每天推着小车,从池子里收集肥料,去田间施肥,这种事农人们做惯了,也不费力气。

    穆棱每天晚上回到县衙,都会把当日遇到的问题和情况简单的记录下来,偶尔附上一些自己的思考和建议,洋洋洒洒,竟写了上千字的“农村改造谏言上书”。

    日子一天天过去,学院学子们依然呆在村里没有离开,今天帮着村民改进了井水汲水的器械,明日又敲敲打打,在水渠边制作能自动灌溉的水车。

    村民的戒心一天天放下,早晨见到学子,甚至还会笑着打声招呼。

    农妇们去水渠边洗衣,一边洗一边打趣哪个年轻学子模样俊俏,尚未婚娶。

    “唉,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附近好像没那么臭了”

    另一个村妇笑道“还别说,前两天下了一场雨,现在水渠的水都清了不少哩”

    身着墨绿绸衫的吴老爷和他的女婿谢知正好从一旁经过,相看一眼,皆皱紧眉头。

    谢知有些焦急“听说上面要派催缴隐田粮税的税吏来了,这下怎么办咱们一户就查出了三千亩”

    吴老爷脸色阴沉“别急,那些名下寄了上万亩的官老爷们,比咱们更急。”

    “这么多的田,这么多的粮食和银两,是不是想要我们的命”

    他眯着眼望着远处干活热火朝天的学院学子们,恨声道“他们都是跟官府一伙的,不能让这些农户听这些人的话,跟咱们作对”

    第三天,正当穆棱将一封新的谏言书拟好,准备传信回京城时,方宏一脸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穆棱,你快跟我去看看出大事了”

    穆棱一愣“怎么回事”

    “我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旱厕,还有沤肥池,教人半夜里给推倒了还有我们带来教村民使用的耧车,也被砸坏了”

    穆棱眼前一黑,脑海一片空白“什么”

    京城,皇宫,紫极大殿。

    今日早朝,殿中气氛似乎比往日更加安静,官员们在沉默间彼此不断交换着眼神,仿佛在酝酿着某种无形的情绪。

    萧青冥高高坐在龙椅中,手里翻阅着一本署名为穆棱的关于农村秽物管理、与农业基础设施改造的谏言上书。

    里面详细地写到了农村基层的基本情况,哪里可以改进之处,以及详细的步骤,内容详实,条理清晰,充满建设性。

    萧青冥忍不住感慨,真是自古人才出自民间啊。

    他思索间,忽听户部一位侍郎上奏“启禀陛下,有人弹劾皇家技术学院学子,在京州泾河镇附近的农庄,强行逼迫村民借贷购买耧车等农具。”

    萧青冥缓缓抬头,双眼微微眯起。

    紧跟着,另外一位御史又出列“陛下,有人弹劾皇家技术学院学子以推广旱厕为借口,借机向村民勒索钱财,凡是在旱厕以外的地方如厕者,皆罚款。”

    “陛下,有人弹劾泾河镇附近清丈田亩的税吏,故意用缺额的短仗丈量土地,以求多报,还有人强行摊派田亩数额,催逼百姓交税。”

    萧青冥始终不发一言。

    户部尚书钱云生出列,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喻摄政住持田亩清丈一事,虽为国库增加岁入,但执行的官吏手段粗劣不堪,百姓苦不堪言,弹劾的奏折如雪花上报,几乎能把户部的衙门压垮”

    “如今,善政已成乱政,请陛下尽早拨乱反正,暂停乱政,从长计议”

    几人话里话外,乱政矛头直指喻行舟。

    一时间,所有朝臣的目光皆尽望向龙椅上的皇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