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日的劳役时间结束, 李计浑身轻松地离开警察厅的班房,顺便领走了之前押在这里的贴身小钱袋和身份路引,数了数, 仅剩的几粒碎银和铜钱都在,一个没少。
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在京城的地界胡乱说话,这处罚也太狠了些。
听说在粥棚打人的那些地痞流氓,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受苦呢。
李计找人打听到皇家技术学院的位置,继续寻找李长莫小少爷,他沿路一直走到南天巷附近,却见拐角处排着长长的队伍, 还时不时有百姓赶来排队。
原来竟是太医院的太医们,正在会办义诊,看诊开方都不要钱,时间长达天, 引得四面八方的百姓都来凑热闹。
为首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夫,姓白, 据说是宫里专门为圣上看诊的太医, 年纪不大医术却很是了得, 关键是为人憨厚老实, 长相还漂亮。
李计观摩了一会, 发现除了看诊的病人之外,居然还有不少媒婆,围着白太医询问他是否已经婚配。
年轻太医闹了个大红脸, 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还好有宫廷侍卫在一旁维持秩序,否则这位白太医就要被姑六婆的叽叽喳喳淹没了。
李计仔细看了看公示牌,上面写着每月初一到初, 都有太医定期义诊。
李计有些惊奇,他不是没听过一些德高望重的大夫义诊的事,但每月定期义诊,倒是从来没见过。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医馆并不少,这么做岂不是跟民间医馆抢生意
本着又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李计也跟着排队,可能最近服劳役太辛苦,他嘴上起了两个燎泡,一碰就疼。幸运的是,正好轮到那位年轻的白太医。
白术认认真真给李计切脉看诊,半晌,见白术皱眉,李计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身体真有什么问题吧
却听白术一本正经道“你体质虚,肝火旺,肾气不足,男性的元阳很重要,不可过多挥霍。我开个方子,你自行内服调理。”
李计一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的呛到,脸色发红,有些讪讪。
这段时间不是劳役就是在劳役的路上,压力无处排解,野外没有娱乐活动,只好偷偷自行娱乐一下,最近确实发现自己有点快,没想到,这都被大夫发现了
李计大为尴尬,惴惴不安,凑到白术耳边压低声音问“这个,会不会很严重啊”
白术晃了晃头顶的呆毛“放心,以后注意就行。这种事,太医院以前可有经验了,不过现在倒是”
他后面几个字声音太小,李计没听清“倒是什么”
白术挠了挠头,呵呵一笑“没什么。”
李计松了口气,满口感谢,拿走白术开的调理方子,一溜烟跑了,生怕旁边的姑六婆听见笑话他。
李计拿着方子随便在附近找了一间药店,店里生意意外的火热,不断有来抓药的百姓进出,药童甚至有些忙不过来。
直到抓完药掏出为数不多的碎银子时,李计才猛然醒悟过来。
虽然看诊开方不要钱,可抓药是要钱的啊,自己若非贪图这个便宜,也不会来药店。
李计哭笑不得,难怪太医院每月义诊,也没有医馆抗议,光是卖药材就卖得盆满钵满了,也不知道这个便宜究竟占了还是没占。
李计沿着小路往皇家技术学院的方向走,途中经过一间临时搭建的木棚,前方的木牌上写着“征兵处”个字。
排队的全是青壮男子,那队伍之长,几乎一眼看不到头。
李计更诧异了,若说太医义诊引得百姓竞相而来,自然理所当然,怎么当个贼头军,还有这么多人报名,甚至比免费看诊还吸引人似的。
真是奇事年年有,京州格外多。
李计到附近打探了一番,待得知如今的皇家禁卫军会给每个士兵分田之后,他震惊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更别说还有什么扫盲班,竟然会教底层士兵识字
难怪都谣传当今圣上苛待读书人,反而笼络武夫,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这样的待遇,就连李计都心痒难耐,可惜他只是被登记造册的士兵小哥扫了一眼,就被告知,他体格不达标,不要浪费时间排队。
李计顿时无语,心想自己一个良家子出身,也是精壮男子,往年战乱年间,宁州抓壮丁,就连老头少年都不放过,自己怎么着也该是“优秀”兵源才是。
“让让,别挡路。”一片阴影自李计头顶落下,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山般的壮汉立在他面前,衣服背后有一个“屠”字,想必曾是屠夫,单只手就轻松把李计提溜到一边。
士兵小哥命人给壮汉丈量了身高体重,见他单手能挑起一百斤的石墩,又详细询问了出身,最后点点头,叮嘱道“初试过了,不过还需要个月的预备役考察,通过才能编入禁卫军。”
李计目瞪口呆,在他印象中,大启地方军的孬样他不是没见过,这年头,连贼头军的竞争都如此激烈了吗
待他千辛万苦寻到皇家技术学院的招牌,在门口蹲到小少爷李长莫的身影时,李计这才长舒一口气自己的“京州历险记”,总算要落下帷幕了
李计苦不顾嘴角的燎泡,口婆心地劝“小少爷,您快跟小的回家吧。老爷他很想你。”
李长莫这几个月跟随一众学子东奔西走,原本白皙的皮肤晒出了几分小麦色,双手手腕处有一痕浅浅的分界线。
整个人看上去显得精神焕发,脸上不再是最初在天御耧嘲讽国子监学子时,那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轻蔑劲,举手投足都沉稳许多,唯独眼神里的自信不减分毫。
李长莫呵呵一笑“他老人家想我我不是半个月前才寄了书信回家吗我在京城呆了好几年,也不见父亲派人叫我回家。”
李计道“老爷都是为了少爷您好,担心您在这个学院受苦,耽误了前途,老爷说了,要么您回到国子监继续读书,要么干脆回家,准备明年的春闱。”
李长莫叹口气“说来说去,不就是父亲觉得皇家技术学院没有前途,你也来京城一段时间了,难道不知道,这个学院乃是当今圣上亲手创立的吗”
“呆在国子监,才是没有前途。”
李计并不懂这些,他茫然道“可是这里不教四书五经,不教圣人之言,这里学的东西,科举又不考,再过几个月就是春闱,您何必浪费时间”
李长莫淡淡道“因为本少爷我,并不想当那种官。”
李计越发不明白“为何那种官”
李长莫用折扇在他头顶敲了一记,无奈摇头“你啊。”
他若有所思看着他,问“你觉得,什么是好官劝课农桑除暴安良还是两袖清风”
李计挠了挠头“官就是官,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一人当官,鸡犬升天。”
“人人都要敬仰巴结,阿谀奉承,农户纷纷带着田契来投献。若是少些盘剥,惩恶扬善,为民请命,那就是顶顶的好官了吧。”
李长莫一阵无语,可对方也确实说出了实情,这些都是当官的好处,大部分人追求的,也就是升官发财。
但对于李长莫而言,这些都远远不够。
他心中,有更宏大的志向,光靠国子监的圣人之言和四书五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鸿鹄之志,越是在皇家技术学院呆久了,眼界逐渐拓宽,这种认知就越发强烈。
李计并没有兴趣与对方讨论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央求道“少爷,您要是不跟小的回去,小的实在没法交差啊。”
李长莫想了想,道“本少爷不达成目标,是绝对不会离开京城的,不过你既然不能回去交差,不如就在京城住下吧,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你也不想回去了呢。”
“啊可是小的没有盘缠了”
李长莫微微一笑“这个不要紧,最近我正好与一些同窗,在帮助京城新开的造纸坊和印刷厂改进工具,我介绍你去那里工作吧,那儿待遇不错,还包吃住。”
李计稀里糊涂,就跟着李长莫进了城郊的造纸坊,成了一名纸坊工人。
造纸坊占地不小,隔壁就是印刷厂。有大量运输工推着小车进进出出,车里装着许多写了字的废纸。
李计对造纸一窍不通,他只知道,宁州大部分书籍和笔墨纸砚,都来自淮州,淮州乃文人之乡,文豪辈出,文化产业也较为发达,再加上盛产桑麻竹藤等造纸原料。
其中最为有名的纸,名为“澄心堂纸”,其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曾有言赞此纸“非文豪不敢书”,可见其珍惜昂贵。
李计好奇地看着纸坊工人们忙忙碌碌,这些时日,他在京城看见的奇事不少,莫非这里能造出更好的纸张来
很快,他就失望了,这间造纸坊出来的纸十分普通,仅仅可以书写而已,质量不算上乘,工艺更没有特别稀贵。
纸坊广泛收集废旧的纸张,漂洗去上面残留的墨迹和污秽,在水中浸至软烂,捞起来按照一般造纸流程入槽再造,最后捞出晒干,又成了全新的纸张。
李计摸了摸造好的纸,入手既不算很光滑,也没有很粗糙,颜色介于米黄和白色之间。
他摇了摇头,看来京城的纸坊,也不过如此罢了,论及文人气象,依然要看淮州。
一旁的李长莫看出了他的失望,笑道“南方多桑麻田,造纸原料遍地都是,但在北方却很少,原料难寻,纸价就贵,自然要从淮州购纸。”
“你手中纸名为还魂纸,此法据说是当今圣上收集而来,供给学院研究的。”
“直接将不值钱的废纸回收,一来不依赖原料产地,二来完全省去麻藤等原料反复磨碎煮浸的功夫和时间,很简单就能再造成纸,故名还魂。”
李计讷讷道“可是这种纸看上去没淮州纸漂亮。”
李长莫用折扇点点他的头“这种纸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便宜。”
他意味深长道“对于讲究的富人而言,自然需要昂贵漂亮的纸张,来彰显身份地位,但对于广大普通百姓和学子而言,只要足够便宜,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这些纸书写过之后,又能进行第二次、第次回收,甚至不用像南方那样,担心原料减产。”
另外一旁,盛满纸浆的水槽边,一名造纸工将一张编织好的方形竹帘浸入纸浆,四边合好竹尺,反复摆动。
待竹帘上铺满了一层厚薄均匀的纸纤维后,侧向一边,缓慢提起,覆盖在平整的木板上,一张薄薄的湿纸页,就基本成型。
李长莫跟几个技术学院的学子商量了几句后,几人令工匠在纸槽上方,装了一架带滑轮的吊绳木架,用绳索将滑轮和捞纸的竹帘相连。
工人只需要拉动绳索,掉在上方的竹帘,就能平稳地浸入纸浆中,臂力强悍的熟练工,一人一只手拉一条绳索,便能控制两张竹帘。
不再受到双臂距离限制,竹帘的长宽还能扩大,一张湿纸页的面积立刻增加了两倍。
一来二去,效率瞬间就上去了,叠起来供晾干的湿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搬运的小工忙得团团转,又加了两个人,才勉强跟上出纸的速度。
李计在一边看,只觉得叹为观止。
他心里隐约悟到几分,无论是在水泥厂,还是修路时,亦或者现在的造纸坊,技术学院所做的一切复杂到他看不懂的工具,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提高效率。
产出的水泥和还魂纸,前者没有那些精美雕刻的石砖美观,后者也没有澄心堂纸稀贵,但胜在量大,便宜,实用,可以惠及更多的平民百姓。
可李计还有些不明白,莫非这就是小少爷所谓的“好官”吗他们甚至压根就不是官,也没见那个百姓带着田契来投献,更没有功名利禄。
想不明白,李计就暂时不去想。
造纸坊给每个工人一月一百二十钱,包吃住,李计干的活比起修路和砸锤也轻松了不少。
这里的大管事据说是老板从别家纸坊挖过来的“技术人才”,一个月足足有两吊钱,比他那伺候了李老爷一家一辈子的父亲还多。
大部分工人都敬重这位大管事,连老板都对他和颜悦色,丝毫不像在李家,老爷少爷都能对他们父子挥之即去召之即来,惹得李计好生羡慕。
他安安心心呆在纸坊,一呆就是一个多月,吃胖了一圈不说,还略微攒下了一点小钱,偶尔能去集市再买两捧板栗,过个嘴瘾。
有一日,他跟随管事去隔壁印刷坊送纸,印刷厂的管事正着急人手不够,抓了他的壮丁,塞给李计一串打赏的铜钱,拜托他帮忙送书去京城的惠民书局,在那帮衬几天。
李计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惠民书局在京城南天巷,就在皇家技术学院附近,听说就是开设纸坊和印刷厂背后姓花的老板创立的书局,算是自家产业。
李计拉着一架平板车,车上结结实实绑着好几摞半人高的书籍,匆匆来到惠民书局,跟书局管事一起搬书。
今日也不知什么日子,进店买书的客人尤其多,不少是大人带着十二岁的孩童,首选选购的都是私塾必备四书五经。
趁着书局管事点货的时间,李计无聊地呆在一旁,直到一个穿着麻布衣服,脚上着草鞋的客人,领着一个孩童,期期艾艾绕着他走了好几圈。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问他“老汉不识字,请问这开蒙书要多少文钱”
李计一愣,道“七十文。”
他脱口而出后,才有些惊讶,这么一册蒙学读本,竟然只要七十文,放在淮州起码也得一百文以上,相当于自己一个月工钱。
若是从淮州运到宁州和京州,加上路上的运费,只怕还得多要几十文。
这仅仅只是一册书的价,再加上笔墨砚,和其他书籍,不知道要花他多少个月的工钱了,这些都是消耗品,读书确实不是一般平头老百姓能供得起的。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穿着草鞋的男子,狐疑道“你要买吗”
老汉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装着铜钱的小布包,一枚一枚数到七十。
他咧开嘴笑了笑,道“老汉原本是城外皇觉寺的佃农,前些日子陛下给咱们分了田,今年丰收又降税,卖了些粮。”
“现在农闲,孙儿他娘看着地,老汉在城外的修路队谋了个伙计,终于攒下这些钱,够给儿买本开蒙的书,听说还有一本叫什么千文字的,不知有没有”
李计找了一会,道“好像在今日送来的新书里有,不过还没清点,今天暂时不上架,过几天就有了。”
“哦,那我下回来。”
老汉用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孩童的脑袋,小心翼翼将钱递过来,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其他的,老汉再攒,只希望将来我孙儿能比老汉出息。”
“老汉已经跑了好几个书局了,从没有一本买得起的,只在这里才买着一本。”
他充满感激地望着李计“你是这里的伙计吗你们老板真是个好人。”
李计张了张嘴,莫名有些脸红,摆摆手道“我不是这儿的伙计”
他顿了顿,想起李长莫的话,复又朝老汉道“老伯放心吧,这个书局的书,以后只会更加便宜。你只管来这里买就是。”
他望着一老一小愉快离去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动,明明与自己没什么太大关系,但想起那其中或者有几张纸,出自自己之手,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满足感。
都说宁州出商人,淮州出文人,两州的首府也是出了名的繁华之地。本以为京州经过战乱,必定不如更富裕的宁州和淮州,没想到,自己反而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或许少爷说得对,呆在京州是个不错的主意。
“就是这儿惠民书局”
就在李计神思不属时,书局门口来了好几个身穿绸衫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群家丁和小厮。
李计原以为对方只是来买书的客人,并未注意,谁知那群人面色沉肃,频频以冷漠又审视的目光在门口张望,有些古怪。
这时书局管事点好了货,叫李计去后堂帮忙。
书局对面,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操着淮州口音“刘老板,就是这间惠民书局,把书价压低到了咱们淮州书局的六七成还多。”
“而且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书院,都叫学生们指定到这惠民书局来买书。”
“咱们淮州书局的书,除了一些跟我们长期合作的,剩下被退了一大半回来,非让咱们也降价,否则就不买。”
“倒是有些不在意价格的大户会买,可他们也买不了几本,大头都在书院。”
“咱们千里迢迢,把书运到京州,光在路上都要花费不少事日,若是不翻倍卖,那就是亏本啊”
刘老板一身深蓝色绸缎长衫,捋了捋胡须,沉着脸道“这个书局怕是给了那些书院不少好处,你打探出来历了吗”
管事道“听说老板姓花,是来自宁州的富商,好像在朝中有些关系,具体靠山是谁,暂时打探不出。”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花老板是新入行当的,因为不懂行,还特意挖走了咱一个有经验的管事。”
刘老板不屑地轻哼一声“我们在朝中难道没有关系吗”
管事苦着脸“老板,咱们来一趟不容易,要是剩这么多卖不掉,只怕连运费都赚不回来,周转的钱都不够。”
刘老板沉默片刻,意味深长道“放心,像这种用钱砸出来的富商我见多了,宁州来的新人,不懂规矩,咱们就教教他规矩。我们走。”
当天夜里。
李计合衣睡在书局的伙计大通铺里,外头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黎明前正是睡得最酣之时,他打着呼噜翻了个身,睡梦里隐约闻到一股焦糊味,他皱了皱眉,尚未清醒,直到听见有人敲着打铜锣,大声示警“走水啦书局走水啦”
“快来人救火”
李计被这铜锣声吓得瞬间清醒,忙不迭套了衣服爬起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跑了出去。
黑夜里,火光冲天,将李计震惊的脸映照得通红一片,那方向,正好是他进来送书来的仓库,里面存着不少新印好的书呢
“坏了”李计来不及多想,立刻提了水桶去救火。
已经有好几个书局伙计源源不断提水过来,存新书的木棚被点着,火星子不断往下落,有人想把尚未烧起的书抢出来,差点被落下的棚顶砸到。
附近的百姓都被惊动,就连警察厅巡逻队都过来帮忙,一大群人忙碌了好一阵,直到天色蒙蒙亮,总算灭了火,又把烧坏的棚子整理赶紧,四周的砖墙都被烧得黢黑一片。
李计擦了把汗,满脸都是烟熏的灰尘。
存放书籍的仓库做过防火措施,火没能烧进去,大部分存书得以保留。
但令他心痛的是,仓库外面还有一个露天临时存放的木棚,专门放尚未整理完毕的新书一般来说,第二天就会入库,谁知今天居然这么倒霉。
恰好就是李计辛苦拉车送来的书遭了殃,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都在这里面,李计心头火起,到底谁干的
不多时,书局的伙计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过来,约莫十一二岁年纪,面黄肌瘦。
“就是这个乞丐,在外面鬼鬼祟祟,他身上有个火折子,就是他放的火”
巡逻卫队的领队皱了皱眉“说,谁指使你放火的知道这多危险吗”
小乞丐似乎被巡逻队抓过很多次,已经混成了癞子“我也不认识,是个外地人,对方给了我几个包子和钱,叫我把火折子丢到草棚上,说是这里只有书,没有人。”
书局的伙计已经打过他一顿,越发生气“你烧坏我们的书,知道害我们损失多少吗这家伙不打,嘴里没实话”
“这么大的事,还是告诉老板吧。”
天光大亮时,一辆奢华的马车稳稳停在书局门口。
得到消息的花渐遇一行人,在众人无声而愤怒的眼神中,踏入惠民书局。
花渐遇依旧是那身金银线刺绣的青墨色绸袍,手里一把竹骨扇,成熟英俊的外貌,看上去不像个富商,倒似一位风流潇洒的富家贵公子。
此刻他脸上一贯从容的微笑收敛起来,变得沉着而严肃。
在他身侧,还有一位年轻华贵的男子,一身玄黑云锦长袍衬得身量匀称高挑,面容俊朗至极,花渐遇恭敬地与之错开脚步,落后半个身位,不紧不慢为他引路。
男人一双黑沉的眼瞳只是随意扫过众人的面孔,那股上位者的威压,就迫得人下意识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惠民书局的管事好奇地暗暗打量对方几眼,隐约听说过花老板背后还有一位真正的东家,似乎是朝中有人,却也不知是哪位大官少爷,或是宗亲子弟。
这位幕后东家今日正好出来巡视产业,没想到偏偏挑中了这个节骨眼,真是倒霉。
花渐遇看到火灾后清理完的存书棚,脸色有些难看“损失多少”
书局管事擦了把汗,小心翼翼开口“大约有五百余册新书。如按成本价,倒也还好,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
管事叹口气道“其中有百册书,是京城几个学院预定的订单,再过天就要派人来取货,这下都毁了。”
“赔钱倒还是小事,只不过咱们书局刚刚打出去的招牌名声,怕是”
管事有些发愁,老板有钱,他是知道的,可对一间新书局而言,信誉非常重要,谁知刚开张不久就遇见这种事。
李计也在伙计人群里,伸长脖子暗暗打量这几位老板,纸坊、印刷厂和书局,据说都是同一位老板,应该就是这个姓花的公子,怎么还有另外一个人
比起这点好奇心,此刻,他更生气于自己辛苦的劳动成果被毁,而且,他还记得昨天那个带孙儿来买书的农家老汉,人家还等着蒙书呢。
“是人为的”
“应该是。”管事是过来人,叹口气,隐隐有点告诫老板的意味“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咱们书局会不会行事太高调了点或者”
他想说不如提一提价格,不要跟别人差价太大,再说,自家也能赚更多,不知道为何老板执意要低价卖书,商人,难道不是应该以赚钱为优先吗
花渐遇慢慢蹙起眉头,陛下刚交给自己第一件大事,没想到竟然遇上一些不长眼的蠢货,敢在他的地盘撒野。
烧了书事小,若是坏了他在陛下心目中的评价花渐遇眸中划过一丝冷光。
跟着萧青冥身后的莫摧眉,环视周围被火烧过的余烬,冲花渐遇似笑非笑道“花大人,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需要在下出手相助,帮你把那群鼠辈揪出来,出口恶气吗”
花渐遇刷的打开折扇,轻轻扇了扇风,微微眯起眼,温雅笑道“多谢莫大人仗义,不过此事花某自有办法解决,无需阁下出手。”
两人的眼神在彼此的微笑中无声交锋,一错即分。
一旁的秋朗只拿余光注意着萧青冥的安全,这两人的你来我往半分也懒得掺和。
萧青冥随手捻起一张烧得只剩一角的书纸,淡淡道“花渐遇,惠民书局是布局极为重要的一环,信誉不能有失,你能解决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沉淡的视线扫过来时,花渐遇瞬间心头一凛,下意思便想跪下去,被萧青冥一把拉住。
花渐遇定了定神,低头颔首“属下必定不负期望”
至少不能被莫摧眉看笑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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