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前所未见的大朝贺“闭幕仪式”, 在震耳欲聋的呼声中正式宣告结束。
被十门礼炮结结实实惊吓到的一众外国使团,刚来京城时的嚣张气焰,彻底被炮轰的烟消云散。
就连最强硬的燕然使臣, 这时也不敢吭声了, 面对萧青冥俯视的视线,只有躲闪回避的份。
萧青冥目光扫过心怀鬼胎的燕然使臣, 又落在渤海国的诚郡王身上, 淡淡出声“诚郡王。”
诚郡王心中重重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来, 启国天子这时候单独叫他, 难道还能有好事
他勉强定了定神,躬身行礼“萧陛下请讲。”
萧青冥收敛了笑意,慢条斯理道“朕在上元夜遭遇刺客行刺, 朕的侍卫找了刺客的尸体,种种线索指向你们渤海国, 不知诚郡王可还有话说”
观礼台上的启国大臣们纷纷怒目以示, 自家陛下居然在京城遇刺,实在说不过去, 绝对跟这些外邦“蛮夷”脱不开关系。
众使臣心中一凛,皇帝如此大费周章,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诚郡王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这么大一口黑锅落下来, 气得他脸红脖子粗。
他激动地否认道“萧陛下明鉴, 此事绝对不是我们渤海国的人干的, 那夜使团上下都在驿馆歇息,绝无行刺可能”
萧青冥“哦朕倒是听说那夜不少渤海国的商人,趁着上元节的热闹在外做买卖, 四处兜售阁下所谓的渤海璃,阁下所言只怕不能证明什么。”
诚郡王脸色一黑,这些该死的商人,一闻到铜臭味就跟猫见了鱼腥一样,一门心思就知道赚钱。
那渤海璃他都已经在大朝贺上夸下海口,称世上只有两对成品,为的就是糊弄一下启国皇帝,凸显渤海璃的稀贵,这群人倒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自己人拆自己的人的台
诚郡王也是无奈,他虽是渤海国的郡王,也是使团的首领,但那些商人背后,是渤海国各种大大小小的王室、宗室和达官贵人,他也管不了这些人。
千里迢迢出使启国,不就是冲着启国的财富来的吗,不让这些人赚钱,回到国内,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诚郡王咬牙“嫁祸这绝对是嫁祸”
他指着其他几个国家使臣道“南交国那日在大朝贺上砸碎了翡翠玉如意,定是心怀愤恨,还有燕然,向来野心勃勃,对南边的领土虎视眈眈,最有嫌疑”
诚郡王一下子把南交国和燕然都拖下水。
南交使臣蒙烈一下子跳起来“放肆你身为一国使臣,怎么能凭空血口喷人你们渤海国简直是野蛮人,一点礼仪都不懂”
燕然使臣自然对苏里青格尔干的事心知肚明,此事他跟阿木尔一样,都认为王上实在太冲动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启国一定会戒严,加强戒备,再想借着出使的机会探听情报就难上加难。
幸好王上当时已经快一步趁乱离开,否则只怕无法善了,只要启国找不到王上,这口锅必须要扣到渤海国头上。
想通了这点,燕然使臣一改与启国针锋相对的态度,反而站到了萧青冥这边,一道抨击诚郡王。
他双手交握,冷嘲道“我看贵使是被人揭破恶行,惊慌失措之下,口不择言攀咬他人,萧陛下英明睿智,定不会相信你这等阴险小人。”
诚郡王气得牙关发颤“你”
这几个国家彼此争执得面红耳赤,竭力撇清关系的样子,萧青冥在一旁看得发笑。
当日在大朝贺上,被一众使臣明里暗里嘲讽还是启国,如今转眼形势就变了。
萧青冥抬手,制止了这些无意义的街头口水战行为。
他锐利的目光落在诚郡王眼中,如同恶魔露出獠牙“诚郡王,贵国趁着我启国战乱,霸占我国津交盐场在前,朝廷多次派人交涉,依然拒不归还。”
“如今贵国刺客又在我国都城行凶,企图行刺朕,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诚郡王脸色陡然一变,不等他开口申辩,萧青冥终于图穷匕见“诚郡王,今日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都在此,俱为见证。”
“朕方才有言在先,启国欢迎任何远道而来的客人和朋友,但绝不欢迎敌人。”
“贵国必须立刻归还我国津交盐场,一干人等即刻无条件退出,否则,别怪朕不顾多年邦交,翻脸无情”
皇帝话音刚落,广场上肃立的阅兵禁卫军同时举起手里长枪佩剑,骤起的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把诚郡王等使臣吓得魂不附体,险些腿软得栽下去。
诚郡王面色惨白,颤抖着嘴唇,无话可说。
就连一向有国仇的燕然、羌奴,还有南交国,全部都跟萧青冥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对渤海国厉声指责。
诚郡王一阵无力,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此时此刻,他突然感受到了几年前启国衰弱时,被邻国群起而攻之的无助和虚弱感。
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是非黑白,谁又去真的在意“刺客”是谁,甚至是否真的存在
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懦弱可欺”的启国,已经一朝变得强势起来
各国使臣们看着咄咄逼人的年轻帝王,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无比复杂。
他们在进京之前,每个人对启国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年前,只要稍微强势一点威胁对方,就能得到大额赏赐的“安抚”,万万没想到,这一趟来京,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一路上所见所闻的热闹和勃勃生机,还有市场上他们见都没见过的、供不应求的各种商品,到今日气势惊人的禁卫军和礼炮。
无不在宣告,萧青冥治下的启国,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便占便宜、在边境打秋风的国家了。
燕然使臣的感受最为强烈,在今日之前,他从来不没想过,启国将来会反攻燕然收回幽州,现在,连他也不得不忧虑起这个可能性。
他心下有些焦虑,得快点把这个消息传递给王上才行。
“来人,把国书给诚郡王呈上来。”萧青冥轻轻抚掌,书盛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双手呈上,送到诚郡王面前。
启国天子居然连国书都备好了,诚郡王眼皮子直跳,哆哆嗦嗦地拿起来看了一遍。
上面语气强硬地要求渤海国立刻归还霸占的盐场,同时书面道歉,还要赔偿霸占津交盐场的损失。
这下,诚郡王连死的心的都有了,他若是签了这份国书,回去见到国主,他还有命吗
萧青冥淡淡笑道“贵使倘若不肯,那朕只有将尔等一干人尽数下狱,以行刺之罪问责渤海国国主了。到那个时候,就不是道歉赔偿可以简单了事的。”
津交盐场是启国北面最大的一片海盐池,每年的年产量几乎占据了总数的三分之一。
人活着,就得吃粮吃盐,粮食可以自家地里种,盐向来是被官府垄断。这么大的盐场,得是多么庞大的一笔利益啊
渤海国自从占据了津交盐场,每年的收入一下子翻了三倍,光是趴在启国身上吸血,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要是吐出去,跟用刀子把手脚都砍下来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还要赔偿损失
这个消息传回国内,他非但没有把渤海璃推销出去大赚一笔,反而要把盐场还回去,国内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燕然使臣暗暗一笑,附和道“萧陛下,若是将来渤海国胆敢言而无信,我们燕然愿为陛下出一份力。”
南交国和羌奴国也乐得落井下石。
诚郡王两腿一软,好吧,要么现在就死,要么回去再死,他还有的选择吗
他欲哭无泪,只好拿起笔,颤抖着署名落印。
萧青冥取回国书,满意地欣赏一番,他倒要看看经过渤海国这一出好戏,以后谁还敢在启国的土地上吸血。
曾经从他这里拿走的东西,不管是谁,早晚都得叫他们吐出来,加倍奉还。
皇宫,御书房。
自渤海国使臣当众签下“屈辱”的国书,外国使团们着实安分了不少,只是私底下打探情报的活动越发密集,萧青冥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他要的,正是这样的震慑力,以后这些周边国家再敢犯边,就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几斤几两了。
书盛低声禀报道“陛下,南交国使团的楼部部首楼兰桀,在外求见。”
“哦”萧青冥眉梢一动“让他进来。”
楼兰桀甫一进殿,先是暗暗打量一下这位年轻的天子,随即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垂首表示臣服“外臣南交夷族楼部部首,楼兰桀,见过萧陛下。”
“楼部首不必多礼。”萧青冥示意他起身,望着他的目光带上几分好奇。
楼兰桀的长相是典型的外邦人,皮肤黝黑,轮廓深邃俊美,五官锋利,他右耳挂着三只银质蛇形耳环,侧脸的纹身显得十分神秘诡谲。
萧青冥淡淡笑道“听闻楼部在南交夷族中乃是大族,不知楼部首求见朕,有何要事”
楼兰桀苦笑一下,摇头道“曾经或许是,如今我父去世后,境况已经大为不同,实不相瞒,外臣这次跟随使团来到启国,就是希望能亲眼见一见陛下。”
“哦莫非你有求于朕”萧青冥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真是难得,这些使臣不是打着占便宜的心思,就是如同燕然那般来刺探情报和搞破坏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来求助他的。
楼兰桀犹豫一下,想起族人如今在南交国其他部族的打压下,已经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终是下定决心,再次拜倒
“启禀陛下,我们南交国一直以来都是部族制,除了王族以外,都是由几大部族共同把持国家,各自掌握田产、山头和奴隶还有其他财产。”
“我楼部自从父亲去世,部族势力一再被其他部族蚕食侵吞,如今地位一落千丈,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年,就要被其他大族瓜分,成为别人的奴隶了。”
萧青冥点点头,这一点倒是跟草原燕然有一点像。
不过草原国家都是游牧,南交多为丛林山地,耕地少得可怜,人口也养不了太多,相互间争夺山头和奴隶资源并不奇怪。
楼兰桀道“外臣自从进京以来,见启国百姓安居乐业,十分歆羡,我相信陛下所掌握的力量,也绝不仅仅只有仪典那冰山一角。”
“只有蒙烈和诚郡王这等目光短浅之辈,才会傲慢自大,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萧青冥并没有被一通阿谀奉承冲昏头脑,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楼兰桀顿觉有些棘手,对方完全不开口,就成了他单方面的恳求,越发不好谈条件。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道“萧陛下,外臣希望能得到您的援助和扶持,将来您但凡有所吩咐,我楼部必定全力相助。”
萧青冥不置可否,道“倘若将来启国和南交国交恶,甚至交战,你们楼部莫非还会倒戈一击,对自己母国出手,来帮助朕吗”
楼兰桀愣住,半晌才勉强道“若到那时,我楼部不会出战与您阵前对垒。”
萧青冥嘲弄地轻笑一声,往椅背里一靠,口吻既锋利,且无情“楼部首,你似乎把你的分量看得太重了些。”
“便你们参战,对朕而言也无关紧要。更何况,朕为何要为此扶持你朕只要旁观,反正要不了几年,你们楼部说不定就不存在了。”
“如果你不能为朕冲锋陷阵,或者别的助力证明你的价值”
萧青冥起身,从桌后绕出来,站在拜倒的楼兰桀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朕,要你何用”
短短一句平静又冷然的话语,轻描淡写间,掠过他绷紧的神经。
楼兰桀睁大眼睛,与之对视的瞬间,如同被一支利箭洞穿头颅。
他脸色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不知该作何回应。
良久,他咬牙道“这几年来,我们南交与贵国蜀州边境一直摩擦纷争不断,听闻蜀州王一直不服王令,有自立之心。”
“只要陛下肯扶持我们楼部,将来陛下若是出兵蜀州,楼部愿为陛下前驱”
萧青冥挑了挑眉,笑意重新染上眼角“这倒还有点意思。”
楼兰桀这才松了口气,两人在御书房足足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知道黄昏日落,他才带着萧青冥赠与他的通信信物,和安心的笑容告退。
离开御书房时,楼兰桀与正好来寻萧青冥的喻行舟迎面撞上,楼兰桀知道面前此人乃是启国摄政,地位非同一般,连忙行礼。
喻行舟一眼就看见对方手里握着萧青冥的东西,望着楼兰桀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
喻行舟踏着黄昏最后一缕霞光迈入御书房中时,萧青冥专注地正盯着面前悬挂的一张硕大的山河地理图。
图上详细勾画了启国的山川地理,州与州之间的分界线,还有与邻国的边境线。
目前他手里已经完全掌控了京州、雍州和宁州三州,幽州还在燕然手里,等待将来出兵收复。
剩下的还有淮州,荆州和蜀州这南三州,与朝廷若即若离,尤其是蜀州,几乎就是个诸侯国。
蜀州王和淮州的世家大族陈家有姻亲关系,交情匪浅,相互引为奥援,先动任何一个,都不好下手。
而荆州百姓比较穷,世家大族少,但水匪横行民风彪悍,尤其抗拒官府。
萧青冥皱起眉头,手里的兵力还是太少了,皇家禁卫军目前扩充到四万,叶丛的御营骑兵有一万,至少要翻个倍,扩建到十万精锐,才能依靠武力横扫这三州。
更何况,外面还有燕然、羌奴虎视眈眈,渤海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只怕不会轻易放弃盐场利益,南交国也心怀叵测。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把精力放在国家内耗上。
正在萧青冥为国事烦忧之际,书盛端着两碗冰糖雪梨蜜羹端到桌案前,便悄悄退下。
他随意瞥了一眼,身侧一个修长的人影靠过来,舀了一勺雪梨羹,送到萧青冥嘴边。
“陛下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萧青冥张嘴含住瓷勺,舌尖轻轻舔过一圈,拖着音调慢吞吞笑道“朕当是谁呢原来是老师啊。”
他在书桌后的椅子坐下,挑眉看他“老师舍得来寻朕了”
一早上就跑不见了,这会知道来找他呵呵,渣男。
喻行舟抿出一点笑意“臣听闻陛下一直与外臣商讨国事,哪里敢来打扰只是没想到,陛下这一商讨,就是一整日。”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道“看来陛下对那个楼部部首极为看中。不仅谈了一天,临走前还有赠礼。”
“陛下除了一副诗词,都不曾赠给臣什么御赐之物。”
就连那副诗词都还是他强行顺手牵羊的。
见喻行舟越说语气越酸,萧青冥忍俊不禁,他的老师,真是坦白啥都不行,吃飞醋第一名。
不过说到赠礼,萧青冥心中一动,想到从系统抽奖抽到的某个玩意。
他支着侧脸脸颊,懒散散道“朕的宝贝可不少,只不过,那是留给朕的喻贵妃的,老师也想要吗”
喻行舟眨了眨眼,脸不红气不喘道“臣如何能与陛下的贵妃相提并论。”
萧青冥皮笑肉不笑地哼一声,死不承认是吧,很好,你礼物没了
他气咻咻三两口把雪梨羹吃光,余光瞥见喻行舟自然而然端起另外一碗,舀了一勺往自己嘴里送。
萧青冥呵呵一笑,将瓷碗从他手里拽过来,坏心眼道“老师误会了,这碗是给朕的喻贵妃准备的。”
喻行舟“”甜品都不给吃了
萧青冥带着出了一口恶气的恶劣笑容,把南交国和楼兰桀的来意说了一遍。
喻行舟勉强把心思放到国事上,颔首道“陛下此闲棋将来或有妙用,反正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不过臣更担心渤海国不会爽快的让出盐场。”
萧青冥顺手打开一本奏折,道“无所谓,反正宁州的国道和铁轨也修的差不多了。”
“渤海国还敢忤逆朕,朕自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喻行舟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萧青冥终于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折,抬头一看,喻行舟那家伙居然不见了。
好你个喻行舟,竟然又溜了
正当萧青冥不死心左顾右盼,企图从桌子底下把喻行舟扒拉出来时,一道暗含笑意的嗓音自身后响起“陛下在找什么呢”
萧青冥霍然回头,只见朦胧烛光下,他的“喻贵妃”一身红装,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萧青冥呵的一声笑,阴阳怪气道“爱妃换衣服的速度还真快。”
喻行舟充耳不闻,提着裙摆在他身边坐下,微笑道“陛下一直没有回寝宫,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我只好来陪伴陛下左右了。陛下只管继续批折子,我不会打扰陛下的。”
说着,他又心安理得把手伸向最后那碗雪梨羹。
现在他是“贵妃”了,总可以享受君王恩宠的待遇了吧
谁知,萧青冥眼疾手快一把捞过来,慢条斯理道“爱妃,这是给喻摄政的,不是给你的。”
喻行舟“”
他脸上无语的表情过于明显,萧青冥乐不可支,险些笑出声。
萧青冥随手舀了一勺蜜羹,美滋滋含在嘴里,笑吟吟望着他“想吃吗”
就不给你。
喻行舟无奈一笑“陛下,若叫外国使臣看见您这般幼稚,只怕要笑掉大牙。”
萧青冥带着几分小得意瞄着他“朕岂会任你耍弄”
喻行舟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贵妃”了,终于忍不住,飞快凑上前去,在对方唇上狠亲了一口,舌尖卷走唇角残留的一丁点蜜羹。
又施施然坐回去,笑道“果然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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