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大道上驶来一辆蓝白相间的公交车, 车轱辘从光斑上碾过去,地面上的落叶飘起,与飞出车窗的青丝共舞, 一个男青年穿着张扬骑车,和公交车背道而驰,他回头目光追随那缕青丝,脸上绽放明快的笑容,那片落叶在空中打转落入车条夹缝中, 男青年继续骑行,落叶摩擦后上叉,声音清脆欢快, 像极了男青年此刻的心情。
林北的身影出现在一双双干净的眼里,公交车驶过卷起一地落叶,落叶飞入他们眼里,他们抬眼,一抹蓝白色在他们眼里出现几秒。
红底带白光的朝阳铺洒在他们眼里,他们眼里光芒闪烁, 唯有林北的身影纹丝不动。
一群人骑车上班, 谈笑时注意到一群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小伙子,从他们身边经过,笑着回头瞥他们一眼, 何湾等人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直到让他们不知所措的目光消失,何湾等人咧嘴傻笑。
“开饭了。”赵二棍拿着勺子高声喊。
“嗷。”何湾等人冲刺过去, 被林东带着兄弟们勾住肩膀, 带他们到压井那里洗漱。
林北偏头望过去,视线越过地基,落在一群嬉闹的人身上, 林东发扬老员工的美好品德,主动压水,何湾等人排队洗刷搪瓷盆和筷子,掬水洗脸漱口,赵小曲走向另一口压井,一伙人一窝蜂聚过去,不一会儿,那五口被遗弃多时的压井热闹起来,咯吱咯吱出水。
林北收回视线继续画设计图。
“东哥,咱不喊北哥吃饭吗”唐海扭头看林北。
林东的手肘搭在唐海肩膀上“我和林南跟你北哥出来拉货,你北哥就是这个样子。”
“他做什么心里有数。”林南领着徒儿排队打饭。
“东哥,你跟我们讲讲拉货呗。”唐海一脸好奇。
“我们也想听。”赵小曲眼里放光。
“好。”林东打了饭,走向砖垛,靠着砖垛蹲下说起去年八月份发生的事。那时候他们真苦,脚上起了水泡,水泡磨破了又起水泡,直到脚上长满了厚厚的茧子,他和林南脚上才没起水泡,他俩肩膀被麻绳磨破,刚结痂,痂被麻绳磨掉,整个肩膀血淋淋的,伤口被汗水浸湿,那滋味真不是人受得了的。那时候他们经常累的耳鸣,眼前的景物晃动,只能听到自己放大的呼吸声,有时候他和林南边啃馒头边抹眼泪,可当他俩和小弟汇合,看到小弟眼里始终含着笑,他俩咽下牢骚,嬉笑着跟小弟打闹。
“那时候小北自己拉一辆架车,我和林东拉一辆架车,结果我们还在小北面前抱怨,太丢人了。为了男人的尊严,我俩死也不抱怨。”林南笑着说。
大家看向林北,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里发芽,但此时的他们尚不能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
林北把图纸夹在记账本里,又把记账本装入包里,他拿搪瓷盆过去打饭。
林北走向他们,坐在他们中间吃饭。
饭后,林北收了所有人的户口本。
林北要到望湖街道办事处,和第二小队、第三小队顺路,跟着他们一起走。
赵小曲戴上安全帽,把安全绳挂在肩上,他看了看手中的工具,把工具交给他的徒弟何湾、林小布、周虎。
三人抱着工具追赵小曲,被三人超越的老成员全部戴安全帽,挎安全绳,三人低头看自己泛白、磨起毛、打满补丁的肥大衣裤,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还不快跟上。”赵小曲站在路边喊。
“来了,师父。”三人憨笑追赵小曲。
其他老成员和新成员的相处模式跟赵小曲师徒差不多,到这时,林北提起的心终于落地。
路过招待所,林北看到赵永胜靠在门框上扇扇子,他笑着打招呼“大哥,我安排两个小队给你家房子粉墙和铺水泥地板,争取五天内完工。”
赵永胜扇扇子的手停了一下,他跑到路上喊“高静。”
高静趴在栏杆上“干嘛”
“你下来帮我看一下招待所,我去问问师傅咱家的门窗有没有做好,还要到工商局问一下咱家的特殊行业营业执照办下来了没有。”说完,赵永胜走进招待所搬自行车出来,他骑车离开。
高静跟郭丽说了两句,牵着儿子离开丽强旅馆,她看到林北,和林北打招呼,林北跟她聊了几句,便离去。
到了赵永胜家新房,林北和他们分开。
林北轻车熟路来到望湖街道办事处,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林北靠在墙上伸头看,三个男人在大院里争吵,孔国贤和公安郑好运在断是非。
“郑志明,那块地土壤松,土壤承受两层楼,它承受不住往下陷,导致水泥地板开裂,也导致楼板上出现几道裂缝。”刘平揉着眉心,“孔主任、郑公安,你们看到了,我是心平气和和他解释原因,明明白白告诉他,出了这种事,他负全责,他不仅不愿意负责,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还不给我结尾款,我也是被他逼得实在没办法,才找你们帮我解决这件事。”
“房子出现问题,跟我这个材料商有啥关系,郑志明,你凭什么不付尾款”水泥沙石商徐建福掏出单据,“今天孔主任、郑公安在,你要是还不付尾款,我直接报警了。”
郑志明气得发抖“我那块地是几十年的宅基地,土壤不可能松,现在房子出现问题,要么是你的水泥沙石有问题,要么就是你铺水泥地板和上楼顶不上心。”
“你无凭无据就诬陷我,我不仅告你赖账,还告你诬陷人。”徐建福火大说。
“郑公安,我求你了,你帮我要回账,我那一帮子兄弟还等着拿到工钱买米买面呢。”刘平憋闷抽自己一巴掌,“他们家已经没有米面了,我再讨不回工费,他们一家几口又得饿肚子。”
“我掏空了家底,还问亲戚借的钱盖的房子,你们把我的房子弄成这样,你们知道我那天差点跳河吗”郑志明情绪激动喊。
郑好运用眼神询问孔国贤,孔国贤摇头,所有人都像受害者,他无法分别出哪个是受害者。
两人继续用眼神交流。
郑好运那咋怎
孔国贤懂行的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谁负全责。
郑好运我现在就去找一个建筑师傅。
郑好运踢掉自行车支架,孔国贤无意间瞥大院门口,看到一个脑袋“嗖”一下缩回去,他点了点手背,喊住郑好运“好运,你先带他仨回派出所,我一会儿就过去。”
“孔主任,你知道谁担主要责任了”郑好运惊喜说。
“有了思路,你先带他们回派出所。”孔国贤摆手,催促他赶紧把人带走。
“刘平、徐建福,你俩要报警是吧,行,你俩跟我到派出所做一下登记,郑志明,你是被告,你也要跟我到派出所。”郑好运抬高声音说。
“郑志明,如果你现在付尾款,事情还有回旋余地。”徐建福暗示郑志明,如果他现在不付尾款,一旦他被公安定罪,他的档案上就会有污点,这个污点会陪伴他一生。
“如果你现在付尾款,我就不报案了。”刘平一脸我只想要回剩余的工费,我并不想为难你。
“我要告你们两个。”郑志明率先离开,径直前往派出所。
郑好运催他俩赶紧走。
刘平、徐建福十分生气跟郑好运离开。
三人走远,林北进入大院。
孔国贤站在原地等林北,林北一出现,他就问“你在外边听了不少,你跟我说说这事谁负责”
林北确定院子里只有他们俩,他正面回答道“如果那块地是老宅基地,那问题出在水泥沙石上。”
“怎么说”孔国贤一脸好奇。
“我举一个例子,废铁废钢回炉重新锻造,它们的韧性比不上新铁新钢。”林北说,“同样的,水泥、沙子、碎石,它们其中有一个被二次使用,铺水泥地板或者上顶,它们韧性不足,就造成地板开裂,你仔细看,地板上还会出现黑点,楼板同样会裂开。”
孔国贤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徐建福承担所有责任。”
林北想徐建福暴露了,刘平伙同徐建福坑郑志明的事也会暴露,所以他没有跟孔国贤提这事。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谁担责,孔国贤瞬间不急了,他问“你找我有啥事”
“我又带四十个工程队成员到市里搞建筑。”这回林北跟孔国贤细说,“有一部分人到金阳街道建房,剩余的留在望湖街道建房,还有一些原先在这里办过暂住证的成员也到金阳街道。孔主任,我该怎么给他们办暂住证”
孔国贤头一回碰到这种事,他思索许久,说“哪些刚来本市的人留在望湖街道,你把他们的户口本给我。”
林北掏出户口本和集体证明,他把这些东西给孔国贤。
孔国贤查看户口本和集体证明,确定所有材料没有问题,他给林北开暂住证,又写了一封介绍信“你拿介绍信找金阳街道办事处主任孙德川,他看了信,就知道怎么给你开暂住证。”
“谢谢孔主任。”林北真心实意感谢道。
林北把东西装进包里,这时,街道办事处的会计金旺进来,他把包放到桌子上,拿茶缸到茶水处倒开水,还抽空和孔国贤唠嗑“孔主任,我刚刚到青梅街道办事处办个事,你猜我遇到了谁,我遇到了王国华。”他端起茶缸,转身,后背抵着桌子,他正要继续说下去,他看到了一个让他记忆犹新的人,他见林北装好了东西离开,他急忙喊,“等等,我想想,你是那个林北。”
林北回头,自己并不认识他。
“他叫金旺,是这里的会计。”孔国贤开口。
林北的目光在落了一层灰和树叶的三轮车上停留一会儿,他扬起笑容说“金会计,你好。”
金旺抿了一口茶,笑说“你好。”
金旺身后放了一把新扫帚和一个新簸箕,林北盯着扫帚和簸箕,好奇问“公家是不是定期给咱们街道办事处配扫帚、簸箕”
金旺斜身指着崭新的扫帚和簸箕,他晃着脑袋说“都是我持家有道,要不然咱们街道办事处跟金阳街道办事处一样,簸箕破的啷当响,扫帚用的只剩几根毛。”
“你攒我们的废报纸和废纸拿去卖,倒成了你持家有道。”孔国贤笑着摇头。
“你不得不承认有了我,大家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金旺得意道。
孔国贤想了想确实如此,上一个老会计天天喝茶看报纸,他啥事也不做,因为他天天不做事,大家要分担他的活,每个人火气越来越大,怨气也越来越重,直到老会计退休,金旺被分到这里上班,他们的工作才回归正轨,大家心里攒的怨气慢慢没了,整天乐呵呵的。
“金会计,你卖废品是不是属于会计里面的其他收入”林北一脸求知望着金旺。
“对。”金旺对林北越来越好奇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句话,说把闲置的物品租赁出去,让物品物尽所用。孔主任、金会计,与其三轮车在那里落灰,不如办事处把三轮车租给我。”林北拐了一个大弯,终于说出他的目的。
金旺听到钱,他眼睛闪着金光“孔主任,我看行,正好把租金记在其他收入里。”
孔主任“”
你根本没有把卖废品获得的收入记到其他收入里。
不过“把闲置的”引起了他深入思考,他越琢磨越赞成这句话,他说“你觉得租金多少合适”
金旺在心里啪啪狂算,他比这辆三轮车还小一岁呢,如今这辆三轮车折旧不少,不值八十块钱,如果他一个月收两块钱,他一年就收二十四块钱,这辆三轮车起码还能凑合用五年,他五年收一百二十块钱,到时候他把三轮车当做废品处理掉,也能卖二十。想到这里,金旺笑眯眯说“一个月两块钱。”
“行,你看着处理,我去一趟派出所。”孔国贤拎包离开。
“我先付半年的租金。”林北掏十二块钱递给金旺。
金旺把钱放进抽屉里,给林北开了一张票据,林北拿到票据,他推三轮车离开。
金旺确定林北离开,他回到座位上喜滋滋数钱。
林北脱掉褂子擦三轮车,他把褂子系到车把上,蹬三轮车到金阳街道办事处。
到了金阳街道办事处,林北停好三轮车,他敲门进入办公室。
“同志你们好,请问谁是孙主任。”林北问。
林北是寸头,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下身是一条宽大的绿色裤子,他看着就非常阳刚。
孙德川转身说“我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孔主任写的介绍信,您看一下。”林北连忙走过去,递出介绍信。
孙德川浏览了两遍,他把介绍信放到一旁,打量林北说“凡是在金阳街道搞建筑的成员都要办这里的暂住证,你把他们的户口本和集体证明给我。”
林北在一旁投户口本,他把一摞户口本和集体证明给孙德川。
孙德川花费半个小时检查户口本和集体证明,他确认所有资料都没有问题,才给林北开暂住证。
林北拿到暂住证,送给孙德川一包烟,他骑三轮车离开。
钱吉祥和王晓冬的家都在和平路上,一个在文化宫旁边,一个淮大边上。
林北来到十字路口,他决定先去和平北路找钱吉祥,再去和平西路找王晓冬。
林北右拐,进入和平北路。
林北骑行五百米左右,他明显感受到自行车增多,行人也比其他地方多了两到三倍。
道路两旁也是低矮的房子,他继续往前骑行,看到了一个露天篮球场,篮球场边上就是淮大,而钱吉祥家就在淮大对面。
林北正要到对面,无意间瞥到钱吉祥和王晓冬的身影,两人正在篮球场上打篮球。
钱吉祥转身运球的时候,余光看到林北骑三轮车在香樟树下停了下来,他站在三分线以外抛球,篮球撞击篮筐,篮筐“嗡”的一声颤抖,篮球在篮筐上弹跳两下,落入篮网中。
钱吉祥吹了一声口哨,捡起被他丢在看台上的衬衫,他把衬衫甩到肩膀上单手插兜离开。
王晓冬指尖转球,看到钱吉祥向香樟树下走去,他抛出篮球“下回我们继续约球。”
王晓冬把外套揉成一团,把一团球塞到腋下,跑到香樟树下,把手肘搭到钱吉祥肩膀上,视线随着钱吉祥指的方向望去。
“这个四合院是我爸家,旁边的四合院是我妈家。”父亲家院子里有一棵青梅树,听奶奶说父亲嘎嘎小就知道拐母亲来家里看青梅花,青梅树结了果,父亲兜着一兜青梅跑到隔壁,父亲兜里的青梅没了,却牵着一个小奶娃回家,后来,皮小子长大成为工程师,奶娃娃长大成了翻译家,再后来,母亲家满院月季花热闹绽放,父亲家的青梅花安静盛开的季节,父亲牵着母亲的手组成一个小家庭。
那一年,浅白色小花在绿叶中探出头,他出生了,父亲的研究取得巨大进展,可能父亲当时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给他起了一个无比俗气的名字,吉祥。
又是一年青梅树开花的季节,他们家以及母亲的亲人、父亲的亲人被下放到西北改造。
七六年夏,其他亲人在西北那片土地上长眠,他们一家三口回来了。青梅树树冠大,枝叶茂盛,一个个圆溜溜的青梅坠在枝上,父亲温暖的手掌盖在他头顶,锁上院门,揽着他,牵着母亲离开。
当年母亲家的院子、父亲家的院子被一群腌臜的人霸占,院子已经脏了,父亲和母亲不愿再踏进院子一步。
钱吉祥望着探出墙头的青梅,浅笑问“林老板,青梅树能保留下来吗”
林北站起来,他目测青梅树和墙壁的距离,说“可以。”
钱吉祥脸上的笑容加深,王晓冬突然开口“吉祥,你这儿离文化宫很近,文化宫入口是一个大石门,进去就是一个大广场,五八年被改造成溜冰场,文化宫里面有大型电影院,儿童乐园,图书馆,游泳馆,舞厅,大家轮休到文化宫玩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你在这里建台球室、溜冰场、电影院,有生意吗”
“这里有淮大,淮大还办了夜校,他们下课到我这里放松,多方便呀。”钱吉祥美滋滋说。
“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是大家到文化宫玩是赶时髦。”王晓冬给他泼冷水。
钱吉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王晓冬建议道“你干脆不要台球室,把台球室变成舞厅,舞厅、溜冰场、电影院的组合多好啊,小情侣跳完舞到楼上溜冰,再到三楼看电影。”
“不行,一定要保留台球室。”钱吉祥摇头。
“要不这样,一楼舞厅,二楼溜冰场,三楼电影院,楼顶台球室。”林北想了想又说,“打台球弄出来的声音响,三楼的电影院会受到影响,你可以在三楼通向楼顶的楼梯处安装一个铁门,上午七点到九点,下午两点到四点,这个时间段看电影的人少,你可以在这两个时间段不安排放电影,开放楼顶的露天台球室。”
“老林,你真牛。”王晓冬竖起两个大拇指,“这样一来,钱吉祥的店又新奇又时髦,他的生意想不火爆都难。”
钱吉祥拍掌叫好“我就盖这样的。”
林北从包里掏出设计图纸“这张设计图纸作废,我回去给你重新画图纸,可能要晚几天开工。”
“我能等。”钱吉祥激动说。
“工费我不会加多少,但是你要在楼顶围上铁丝网,还要装修舞厅,费用要多出不少。”林北提醒道。
“钱不是问题。”钱吉祥不假思索说。
“老林,你也给我参谋一下我的酒吧要怎么改”王晓冬熟稔喊林北。
“我记录一下数据,到文化宫那里看一看,再说你的酒吧要不要改。”林北骑三轮车过马路。
钱吉祥、王晓冬坐到三轮车两侧的车栏上,林北蹬三轮车的腿僵了一下,这两人真自来熟。
到了对面,钱吉祥掏钥匙开门,左边院子的月季花豪放生长,右边院子的青梅树安静生长,林北进入左侧院子,花香扑鼻而来,让人心生甜蜜,林北测量并记录下数据,他进入右侧院子,青梅树上的叶子如深色翡翠,林北抬头,阳光穿过繁茂的树叶,在已熟的青梅上留下光斑,那个青梅发光,果肉的香味慢慢溢出来,林北忍不住嗅了嗅,很清香的味道。
他记录好数据,蹬三轮车离开。
钱吉祥、王晓冬十分熟练坐到三轮车上。
林北“”
林北没有往回走,他穿过庆祝一路,进入和平西路,入眼就是一个大大的石门,石门上写了“淮市工人文化宫”,他的视线穿过大门,看到一群小孩溜冰,林北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放暑假了。
文化宫里的游泳馆是露天的,几个穿着泳裤的小孩跑到门口买冰棍。
还有时髦男女挽手进入文化宫,也有人拿一本书离开文化宫。
“这个文化宫以前是一个衙门,后来是射杀场,四九年,上面决定在这里建文化宫。”王晓冬介绍道。
王晓冬指着小洋楼说“前面那两层小洋楼就是我家。”
“王晓冬,你把小洋楼拆了,你爸妈不揍你”钱吉祥盯着小洋楼问。
“我们下乡改造,百货大楼的一把手搬进来住,我们平反回来,那人走了,我爸妈也不想再住进去了,有人找我妈租小洋楼,我妈这些年身体不好,我爸嫌收租费事劳神,他没让我妈把小洋楼租出去,把小洋楼送给我了。”王晓冬声音嘹亮,里面却裹着苦涩。
林北抬头望着充满历史痕迹的小洋楼,说“真拆”
“拆。”王晓冬坚定说。
林北蹬三轮车带他俩逛周围,又进入文化宫转了一圈,他蹬三轮车回到小洋楼“附近开了一家西餐厅,文化宫里有舞厅、歌剧院,你酒吧建两层,第二层做成包间,也不是稀奇事。”
“谁会点包间”王晓冬跳下来,靠到路灯杆上问。
“我打一个比方,王国华和政府合作办老年食堂,他是不是要和政府打交道,要不要细谈怎么办老年食堂,他们就需要一个地方打交道,可以是西餐厅,为什么不可以是酒吧包间而且,咱淮市还没有出现类似的酒吧,它的出现是不是弥补了市场在这一块的欠缺,给谈合作的人了一个场所”林北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这是他从孙定喜那里拿的旧报纸,他包黄布没有用完,他就把报纸装进包里,没事的时候,他掏出报纸看两眼,这份报纸只有一个主题市场和经济。他把报纸递给王晓冬。
王晓冬翻看报纸“那我就盖这样的酒吧。”
“那我也重新给你画设计图,你这儿暂时也不能开工。”林北伸手问王晓冬要报纸。
王晓冬把报纸还给林北“老林,吉祥,走,我请你们吃西餐。”
“我吃不了西餐,你俩吃吧。”林北装好报纸,他蹬三轮车离开。
王晓冬看钱吉祥,钱吉祥插兜离开“我吃不了带血的东西。”
王晓冬抬头吹额前碎发,他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林北蹬三轮车到供销社,孙定喜坐着打盹,林北走进去敲了敲柜台,孙定喜嘚楞一下醒了。
林北趴在柜台上,下巴指着黄布,说“孙哥,你卖掉几匹黄布了”
孙定喜“你不买黄布就别乱问。”
“我要四十个安全帽,四十条安全绳。”林北收回视线。
“一个安全帽一块九,一根安全绳六毛。”孙定喜打着哈欠拨算盘,“一共一百块钱。”
“行。”林北掏出十张大团圆放到桌子上。
手里的钱进不了他的衣兜,孙定喜懒洋洋点钱,把钱装进木盒子里,他给林北拿货,又写了一张收据递给林北。
林北把安全帽窜起来,他把安全帽和安全绳放入车斗里。孙定喜离开柜台,他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小林啊,看在咱俩都这么熟的份上,哥把黄布便宜两分钱卖给你。”
“我暂时不需要黄布。”林北坐到三轮车上。
领导这两天下来检查,他把20匹黄布运回家,累死他算了。孙定喜咬牙说“我再给你便宜两分钱,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林北扭头为难道“孙哥,我的黄布还没有用完呢。”
孙定喜扭身进店。
“你把自行车卖给我,我包了你的黄布。”林北强调他没有自行车票。
孙定喜算了一下,他从赵杰、胡三新那里赚了一百块钱定金,他没收自行车票把自行车卖给林北,又处理掉一堆黄布,他一点儿也不亏。
“行。”孙定喜回到柜台打算盘,“一匹布四十市尺,一市尺四毛钱,一共三百二十块钱,一辆永久自行车一百五十五块钱。”
“你一共给我四百七十五块钱。”孙定喜有些担心林北听到这个数字反悔。
林北算了一下,三十匹黄布刚好够包装六万份礼盒,他说“你等我一下,我到信用社取点钱。”
孙定喜“好。”
这小子该不会被他吓跑了吧。
林北回来付钱,孙定喜喜极而泣,帮林北把黄布搬到三轮车上。
“孙哥,我下午过来取自行车。”林北说。
“好。”孙定喜笑眯眯摆手。
林北蹬三轮车离开,他把黄布放在国棉二厂家属楼里,他没有遇到黄益民,但他看房间里摆了一些生活用品,黄益民的衣服还搭在外边晾晒,他想黄益民应该在这里常住。
林北给黄益民留了一张纸条,他蹬三轮车回汽车站那里的工地。
他回到工地,已经下午一点了。
赵二棍盯着三轮车说“北哥,我给你打好了饭,在锅里。”
林北下了三轮车,到锅里拿饭蹲到一旁,对林玉章、赵二棍说“我跟街道办事处租的三轮车,以后你们骑三轮车买菜,骑三轮车给在金阳街道干活的人送饭。”
“行。”林玉章奔向三轮车,见车斗里堆满了安全帽和安全绳,他留下十四个安全帽和十四根安全绳,回头喊,“新人过来领安全帽、安全绳,赵二棍,你上车,我们给其他人送安全帽和安全绳,然后我带你到菜市场。”
赵二棍窜起来,抖掉裤子上的麦秸,他跑过去坐到三轮车上,林玉章蹬三轮车离开。
林白抱着安全帽,挎着安全绳奔向季小柒,傻气笑“师父,我也有了。”
季小柒把安全帽戴在他头上,讲解怎么戴,又教他怎么系安全绳。
季小柒另一个徒弟领到一份安全帽和安全绳过来,季小柒让两个徒弟面对面站,他再一次讲解怎么戴安全帽和系安全绳“你们看着彼此戴安全帽、系安全绳,帮助对方查找错误。”
“好。”两个徒弟响亮回答。
林北边吃饭边看他们,每一对师徒都在练习戴安全帽和系安全绳,师父又跟他们讲解工作时戴安全帽和安全绳的重要性,每一个徒弟聚精会神听师父讲话。
林北听到每一个师父说“我们先戴安全帽,系安全绳,其他建筑师傅跟我们学,他们想要这个上面超越我们,让我们的脸面扫地,门都没有。徒弟,我跟你们说,他们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把安全帽戴正确了,把安全绳系结实了,我们这帮外地人要在各方面打败他们。”
徒弟们严肃喊“是,师父。”
林北“”
师父们训他们“你们时刻记住我们是外地人,仅这一个身份就不允许我们出错,所以你们上工一定要仔细仔细再仔细,不许马虎。”他们重复许多遍不许马虎,又说,“是我们的仔细让我们留下来继续建房,是我们每天进步让我们留下来继续建房,你们明白吗”
徒弟们脸吼红了“明白。”
林北把胳膊搭在膝盖上看他们,他这次回村,一定有人找季小柒他们挑衅,他们记住他走之前说的话,没有搭理他们,但肯定受到了一些语言上的侮辱。
下午两点,头顶上的太阳依旧毒辣,但是建筑队成员不得不到工地上干活。
他们站在烈日下干活,林北靠在砖垛上画设计图。
林玉章、赵二棍回来,他们把菜搬下来,林北骑空车到粮油铺买了两袋玉米面、一袋面粉、一袋糙米,他又到五金店买了一些建筑工具,他蹬三轮车回到工地。
“林玉章,你把米面搬下来,给大家分一下工具,我出去一趟。”林北喊。
“好。”林玉章喊上赵二棍过来搬米面。
林北步行到供销社,又花了两块九毛八买了一把锁,又买了一些其他杂物,他骑自行车回县城办集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和农副产品收购站的许可证。
林北到了工商局,工商局里的工作人员让他到乡里开一份证明,林北又骑车回莲花镇,直接到乡镇府大院找田勤贤开证明。
面粉厂厂长正跟田勤贤哭诉,希望田勤贤给他弄一桶柴油。
田勤贤哭着脸说“柳诚同志,要不你放我血当做柴油烧。”
“田主任,要是人血能当做柴油烧,我早就放血了。”柳诚急的抓头,小麦运进来困难,面粉运出去也困难,再这样搞下去,面粉厂就开不下去了。
林北敲门,田勤贤看到林北,挤出笑脸问“小北同志,你有啥事”
“我要办营业执照和许可证,工商局的同志让我到乡里开一份证明。”林北进来说。
田勤贤绕到桌子前坐下,拿出专用信纸给林北开证明。
柳诚打量林北“就是你开走乡镇府大院的拖拉机”
林北点头。
“你能弄到柴油你能不能帮我弄一点柴油,可以加一点钱。”柳诚抓住林北的手激动说。
他只能向窑厂和其他合作的厂子买一点点柴油,因为那些厂子也缺柴油。
因此林北把拖拉机开到淮市就没有动拖拉机,等到工程队拆房子,他才开拖拉机拉废料,等黄益民搞到货,他还要开拖拉机拉货。
他搞到的柴油不够自己用,不可能匀一点柴油给柳诚。
林北倒是可以告诉柳诚余淮镇有黑市卖柴油,他又想到那对兄弟太谨慎,一旦柳诚跑去问柴油,那对兄弟一准躲起来,根本不会把手里的柴油卖给柳诚。
林北打消了这个念头,给柳诚支了一个招“现在秧苗已经栽好了,村民都闲,你可以到乡下组织架车队拉货送货。”
“柳诚同志,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田勤贤抬头说,“既能解决运不进来小麦的问题,还能解决送不出去货的问题,面粉厂的困难得到解决,村民还能获得一笔收入,你说是不是很好”
“你真的搞不到柴油”柳诚不死心问。
“领导,因为我到工商局办营业执照和许可证,我才没把拖拉机开回来,你也知道每一次打火,耗柴油耗的最厉害,我心疼柴油,所以我骑车回来办事。”林北苦笑道。
柳诚想想也对,镇长、田勤贤都搞不到柴油,林北这个投机倒把分子怎么可能搞到柴油。
“柳诚同志,你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你就到乡下组织架车队吧。”田勤贤真心觉得这个主意好。
柳诚眉头打结想,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我现在回厂里组织人到乡下组建架车队。”
“田主任,如果你得到了柴油票,把柴油票留给我,别给米厂那个余文祥。”柳诚交代完了,他骑车离开。
“这个柳诚。”田勤贤摇头笑。
他写好了证明,盖上了章,他把证明递给林北。
林北接过证明,他说了好几声谢谢,立即骑车到县里的工商局。
林北赶在下班前写好了材料,把材料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把材料装入档案袋里,在档案袋上写下林北的名字和日期以及林北要办的事项“你回去等我们审核,审核大概需要一到两个月,审核通过了,我们会以寄信的方式通知你。”
“谢谢同志。”林北装好条子离开工商局。
林北骑车回市里,他回到市里,已经晚上七点了,大家又都吃完饭了,不用赵二棍提醒,林北径直到锅里拿他的饭。
林北这回饿狠了,他埋头干饭,头一回眼睛没有四处溜达。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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