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
季长峥愣了片刻, 旋即,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一下楼就看到站在楼下的张邮差。
“老张, 你不是下班了吗”
张邮差便是负责他们这块信件派送的负责人, 只是平日上班都是早八晚六。
这个点都八点多了,竟然还出现在这里。
张邮差停下自行车,笑呵呵地从包里面取出来了一封信,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有你来信了第一时间门送给你吗”
“我这不是来给你送信了。”
下班的时候, 去邮局收信件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季长峥的。
他便直接给送过来了,正常的来说,晚上收的这一批信,是明天早上出去派送的。
季长峥听到这话, 下意识地从口袋里面取出了大前门, 直接把那一包大前门, 塞到了张邮差衣兜里面。
“谢了。”
说完, 这才接过来信封,待看到寄信人三个字是沈美云的时候。
他挑眉, 漆黑如墨的眼睛都跟着微微发亮了几分, 揣着信,长腿一迈,直接三两步就到了宿舍。
看到去而复返的季长峥, 温指导员抬头看了一眼,“怎么你家明远又给你来信了”
季长峥,“说什么胡话呢, 这是我兄弟给我的信。”
说完,顺势坐到了书桌前面,把桌子上的手电筒给打开来。
在看完所有的信后,他微微皱眉,“老温,你知道之前送到黑省思想改造的人,他们被接到哪里去了吗又什么时候被放出来”
这温指导员哪里知道
他摇摇头,“我是不知道,但是我估计周参谋肯定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家之前也有个这种亲戚。”
不过,说完这话后,温指导员倒是放下了手里搪瓷缸,很好奇地来了一句,“怎么你兄弟找你问这个呢”
季长峥嗯了一声,直接把信收了起来,又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大衣,直接给穿到了身上。
温指导员惊了,“不是,你现在去哪里马上都要熄灯了都”
九点半熄灯,这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到时间门了啊。
季长峥穿好衣服,顺手拿起了帽子,给戴在头上,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还不忘去回答一句,“我去找下周参谋。”
温指导员听到这,下意识地给自己一耳刮子,“让你嘴贱”
真的是不该说这话。
那边。
季长峥出了宿舍楼,便直奔家属院,但是走到一半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
转头又回了宿舍,从他的柜子里面拿了一条大前门出来,想了下,又加了一罐麦乳精。
这都是他自己平日的补给,这算是都搭了进去。
把温指导员给看得目瞪口呆的,“不是,你大晚上得干啥呢”
季长峥没搭理他,“回来和你说。”
这一次,他是一气呵成,直接去了家属院。家属院和宿舍楼是分开的,宿舍楼一般住的都是部队里面的单身汉们。
而家属院那边住的,则是已经成家的军人,而且还是有一定职位的,不然也达不到家属随军的资格。
而温指导员口中的周参谋,便是住在这里的,一进家属院的第二栋屋子。
这个点,不少人家都准备歇息了,所以零星几家的人才开着灯。
周参谋家也不例外,他们家刚准备给孩子洗漱睡觉的。
结果,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周参谋媳妇赵春兰梳头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去看镜子,“大晚上的,这个点谁啊”
周参谋倒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把脱了的衣服给披着,“这个点能上门的,显然是有急事的。”
说完,便踩着拖鞋,迎着寒气去开了门。
只是在开门看到季长峥的时候,他愣了下,“季营长,你这是”
季长峥单刀直入,“参谋长,找您想打听下事,方便我进来不”
显然那些话,是不好在门口说的。
周参谋,“进来进来。”
季长峥随着对方进去后,便把藏在大衣怀里的东西,全部给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才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到您了,但是我这里还真有一件急事,想和您打听下。”
周参谋,“你打听事情就打听事情,你还拿东西做什么”
这是要把东西给推回去,季长峥没接。
他扯了扯嘴角,嬉笑道,“这不是大晚上的,把您从嫂子被窝拉出来,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吗”
这是连领导的玩笑都敢开,在周参谋要长篇大论教育他之前。
季长峥麻溜儿地说了来意。
“是这样的,我有个兄弟,她父母最近不是被下放到咱们黑省了吗但是对方却没到地方,而是半路被人接走了,我想替她问下,她父母这是被接到哪里了大概多久才能够下放到原本的地方”
这话一说。
周参谋微微拧眉,“你那兄弟和你关系怎么样”
“如果不是特别熟的话,我不建议你插手这种事情。”
季长峥斩钉截铁,“铁打的兄弟。”
这
周参谋缄默了片刻,“那我就和你说了,被半路接到学校去上课了,一般这种课程在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就会被放到原来的地方。”
听到这,季长峥总算是松口气,他想了想,问道,“就是正常的上课吧”
一听这,周参谋忍不住拍桌子瞪眼,“不然呢你以为”
季长峥看到对方反应,算是彻底放心了去。
他挑眉,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他有着一副极为优越的样貌,这般嬉皮笑脸的时候,和往日是不一样的。
多了几分少年才有的意气风流,少了几分严肃冷峻。
只能说,在领导面前的季长峥,是另外一个季长峥。他是极会做人的。
哪怕他有了那种质疑后,周参谋也很难对他心生不喜。
相反,眼见着季长峥要离开,周参谋还喊着了他,“等会,把你这东西给拿走。”
季长峥挺着肩膀,头都没回,扬声道,“给二乐补身体的,您就别退了。”
这
周参谋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他媳妇赵春兰走了出来,看到桌子上的东西。
她是听到之前双方的对话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着丈夫感叹了一句,“季营长真是听懂礼数的。”
大晚上敲门来打听事情,还不忘带东西上门,说实话,这种人真不多。
周参谋笑了下,“那你也不看看他出生什么家庭。”
赵春兰来了兴趣,“什么家庭”
周参谋没说,而是换了个角度,“你每次说人小李抠的跟铁公鸡一样,你就没想过,小李为什么这么抠而小季为什么又这么大方”
季长峥拿上门送礼的,不管是那一条大前门,又或者是那一罐麦乳精,这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一般人真拿不出来。
这
赵春兰也琢磨出味了,她拿起那麦乳精看了又看,“这还是上海牌的麦乳精啊我那天去供销社看了,一罐要六块钱,还要票。”
她没糖票了,糖票这玩意儿是极为珍贵的。每年,也就到了年底,她爱人部队发了以后,家里才暂时拥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门。
到了后面,很快就被用完了,以至于下半年很长一段时间门,都很难弄到糖票。
哪怕是他们家二乐想要买点麦乳精补身体,也很难凑齐,能够卖麦乳精的糖票和特供票。
二乐也就是他们家的小儿子,今年才三岁大,瘦巴巴的一团儿,看得让人心酸。
想到这里。
赵春兰心神一动,抬眼去看自家爱人说道,“你是说小季这家世不简单”
周参谋嗯了一声,“是不简单。”说完,他把那一条大前门和麦乳精给单独收了起来。
还不忘朝着妻子嘱咐了一句。
“你别惦记了,这玩意儿贵重,咱们不能收,我明儿的在还给小季。”
就问个事情,白得这么多东西,他还要脸。
不至于去吃人家的礼物。
赵春兰一看到丈夫这般动作,她想到瘦巴巴一团的小儿子。
她顿时有些着急了,“老周,大前门我知道贵,你还给对方就还给对方,可是这麦乳精,不好买啊,咱们家的糖票和特供票,早都没了。”
“你是知道的,咱们二乐早产下来,身子骨不好,有点麦乳精补补身体,也是好的啊。”
孩子身体好了,他们当大人的也少操心一些。
周参谋也不是不心疼小儿子,他皱眉,“那也不能拿人家的东西。”
看到自家爱人这幅反应,赵春兰气急,自家男人就是这么一个死倔的性子,坚决不收礼。
但是转念一想,她当初不就是看上了对方正直,这才和对方结婚的吗
想到这里。
赵春兰虽然看着被收起来的麦乳精,心在滴血,但是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的。
没在说留下来的话。
不过,赵春兰倒是有了别的想法,“老周,你说小季他说对象了吗”
这周参谋哪里知道
赵春兰推他,“你明儿的把东西还给他的时候,顺带帮我打听一下,他有对象没你忘记了吗我小妹生得漂亮,说不得他们俩能成了,你和他还成了连襟。”
这当姐姐的,看到外面优秀的小伙子,可不就想往自己家扒拉
更何况,自己姊妹伙的过的好,她也高兴不是
这
周参谋沉默了片刻,到底是没在拒绝,之前说不收东西,已经惹得媳妇不高兴了。
在拒绝这,晚上怕媳妇不让他上床。
他只能含糊道,“明天我去问问。”
那边,季长峥离开后,还不知道又被家属院的嫂子,给惦记上了,打算扒拉到自己家去。
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毕竟,他可是一心事业,无心情爱的。
季长峥从周参谋家离开后,他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掐着点赶回到了宿舍。
他刚到宿舍,屁股还没坐下来。
啪的一声,头顶上的灯泡闪耀了几下,接着,就跟着熄灭了。
旁边的温指导员,也取下了带着的眼镜,老神在在地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今晚上不回来了。”
季长峥挑眉,“我是这种人吗”
温指导员心想,怎么不是了当年季长峥才来部队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刺头。
晚上熄灯嫌早了,跑到人领导那去抗议,硬生生的把八点半熄灯,改成了九点半。
后来又说什么食堂饭菜不好吃,翻墙出去,跑到国营饭店去,就为了吃那么一口红烧肉。
为此,当时,季长峥可没少被处分。
说实话,季长峥入伍的头一年,真的算是鸡飞狗跳了。也就是这几年人成熟稳重了不少。
但是,这不是今晚上到点了,又跑出去了,这让温指导员以前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
“是,你不是,也不知道以前半夜翻墙出去的人是谁”
提起这,季长峥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拉开凳子坐了下来,“老温,你可别说了。”
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他年少的时候,可不是轻狂,那可是狂野至极。
反正,季长峥自己现在回忆起来,都有些臊的慌。
温指导员见好就收,怕把季长峥给惹恼了,也不再提,而是摸着黑,看着他,“不是,九点半了,你不睡觉,你还坐在桌子面前干嘛”
季长峥淅淅索索,从桌子的抽屉里面找出来了一个手电筒来,咔嚓一声,打开开关后。
他面前顿时多了一块亮光,他取出来一份厚厚的信纸,又把钢笔吸满了墨水。
这才漫不经心地回答,“给我兄弟回信呢。”
温指导员,“”
“你厉害,大半夜的不睡觉,给你兄弟回信不是季长峥,我说你,我说你什么好”
手电筒的光下,季长峥的背影被拉的老长,倒影在墙壁上,隐约可见一个轮廓分明的面容。
听到温指导员的话,季长峥回头,光影从背面变成正面,洒在他的面庞上,寸头短发显得意气又英朗。
那光影使得他整个人影影绰绰,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出彩来。
“我有兄弟,你羡慕”
只是,明明那么出彩的一个人,说出的话,却是有些欠揍的。
温指导员差点都被他那格外英朗的面容给迷惑了,听到这,他差点没气笑。
“你要是有媳妇,我还羡慕下,毕竟我也是老光棍,但是你说你有兄弟我羡慕季长峥,我羡慕个屁啊”
说实话,温指导员的脾气是很好的,这般脾气好的人,都被季长峥给惹毛了。
可想而知,季长峥这张嘴,有多厉害了,他看到温指导员这样,不由得闷笑一声。
“好了好了,老温,我不和你开玩笑了,你也别和我说话,我要和我兄弟写信呢,正儿八经的事情。”
说完,竟然不去管温指导员是个什么反应,直接埋头苦干起来。
钢笔落在信纸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一开头,便是四个极大的字,兄弟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高兴,你父母的事情我已经打听到了,对方最多会去上课两个月,便会放回到原处,这一点你无用担心。
说完了正事。
季长峥又开始说闲话,他钢笔微微停顿,慢慢地开始写。
我期待你的来信已久,你的来信,只是打听了你父母的消息,并未提起我们的约定,这让我很是失望。
你可还记得,我当初和你约定好了,来到黑省请你喝烧刀子。
烧刀子我藏在床底下许久,快要藏不住了,要被部队的这群痞子给我抢走了。
你在不来喝烧刀子,真的就被没了。
兄弟,我跟你说个秘密,我藏的这个烧刀子,其实真正的名字叫伏特加,是从老毛子那边弄回来的。
味道浓烈,上头烧嘴,回味无穷,极为适合咱们这种人来碰杯,述说着我们之间门的兄弟情。
所以,当你收到我的来信后,请你一定要过来啊。
想到这里,季长峥停顿片刻,“如果,你觉得我们部队不方便,那么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新的地方,例如你附近的国营饭店”
写到这里后。
他彻底停笔,随即在最后面,加了盼复两个字。
下笔极重,力透纸张。
等全部都写完后,季长峥把三张信全部都给叠了起来,随即,放在了信封里面。
怕温指导员偷看,又特意放在了枕头底下。
听着,温指导员那绵长的呼吸后,季长峥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在出完任务后。
他第一时间门,把信给寄了出去。
胜利公社前进大队知青点。
一连着上工好几天的知青们,都跟着蔫了下来,“好累啊,锄草怎么这么累啊”
这是实话,一天蹲下去七八个小时,有时候更久。
那草长得极快,感觉锄草的速度跟不上它长得速度。
知青们都有些面带菜色,显然这几天的劳作,伤着他们了。
沈美云听到大家的讨论,她默不作声,实在是去猪圈挣工分,这一份活计,太过轻松了。
她怕别人知道了,要和她抢。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旁边的胡青梅便问道了,“沈知青,你那边喂猪,看阿花累不累啊”
沈美云抿着唇笑了下,睁着眼睛说瞎话,“累啊,累的不行,阿花老是随便拉粑粑,我一天到晚要清理好几次。”
“而且,它还揣着大肚子,我还担心它随时有生产的可能性,这可要顾好了,顾得不好,老支书还要从我工分扣。”
说到这里,她殷切地看向胡青梅。
“胡知青,你想和我换吗刚好我也不想伺候阿花了,想去地里面拔草两天轻便轻便。”
这话一说,原本还念着,沈美云可以提下放工的胡青梅。
顿时把头给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算了算了,万一阿花出点事情,我可赔不起。”
这是实话。
阿花可是前进大队,最为贵重的东西,没有之一。万一阿花出点什么事情,就她那一点工分,可不够赔的。
还是算了。
她去地里面拔草,锄草,虽然累一些,但是一天有七个工分。
这是实打实挣到手的,没有一丁点的风险。
听到这,沈美云只能失望地摇头,看向其他知青,轻声问道,“你们呢有想和我换的吗”
她这话一问,大家顿时都把头低下去,胡知青说的对,虽然拔草除草辛苦,但是没风险。
沈知青伺候阿花的那一份活,实在是太过辛苦了一些。
这样一想,他们倒是比沈知青幸福多了,还累什么啊。
好巧,沈美云也是这样想的,阿花好乖的,很好伺候的,每天花半个小时把猪圈清理一遍,在去把猪草往里面一丢。
阿花自己吃着,她在旁边嗑瓜子,看书,阿花就负责吃瓜子壳,一人一猪搭配的极好。
于是,趁着而大家都上工去了。
沈美云给绵绵穿了一件大棉袄子,又系了个围巾,这才低声问道,“你上午是去胡奶奶家找阿虎他们玩,还是和妈妈一起去猪圈干活”
绵绵想都不想地说道,“想和妈妈一起。”
有妈妈,当然不要阿虎哥哥啦。
听到这,沈美云笑了,“那成,妈妈带你去看阿花。”
阿花许是快到生产的时候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沈美云倒是不用操啥心。
她领着绵绵过去的时候,阿花在拱猪槽,显然是饿了。
沈美云麻利的把干草,麸皮给混上水,倒了一满满的猪槽后。
又用旁边还没化干的雪,简单的清洗了手,还是嫌弃有味道,便便又去河边清洗了手。
那雪虽然化了不少,但是河面上却还结冰在,是很冷的,待洗完过来后,手都通红起来。
绵绵看得好心疼,“妈妈,咱们吃个馄饨,吃馄饨吃完就暖和了。”
还别说,她这话一说,沈美云馋了,她当即扫了一眼周围,发现这个点大家基本都去上工了。
没啥人过来,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想了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着。
“过来,绵绵坐这里。”
万一来人过来看到了,她也可以及时把馄饨收起来。
绵绵一听,顿时乖巧的过去了,从泡泡里面取出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馄饨来。
是鲜肉馅的,皮薄肉多不说,在热汤上面还飘着紫菜和虾米,鲜的人恨不得流口水。
说实话,沈美云好久没看到,这种馄饨了,她恨不得热泪盈眶起来。
拿着勺子果断的舀了一个,先递给绵绵,绵绵怕烫,小口咬着。
她自己也吃了一个,果然,轻轻一咬,满口的肉馅,鲜香可口不说,在喝一口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那真的是浑身都温暖了下来。
一份馄饨十八个,沈美云和绵绵很快就干的一干二净。
甚至,连馄饨汤都没忍住,全部给喝了。
那种久违的美味和温暖,让沈美云觉得好幸福啊。
是真的好幸福。
在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她还能吃上一碗,鲜肉小馄饨。
简直是享受到极致好吗
她们两个吃完,迅速把碗筷给收拾起来,一低头就注意到,阿花睁着黑豆眼,盯着她。
沈美云,“”
“阿花,馄饨我们也不多,就不能给你吃了,一会我嗑瓜子的时候,给你点瓜子壳吃。”
馄饨当时就买了一百份,她和绵绵都不够吃呢,又怎么可能舍得给阿花。
正当沈美云和阿花碎碎念的时候,那边阿虎他们过来了。
一起过来了五个小孩儿,老支书家四个,还有一个是隔壁邻居家的。
显然是来找绵绵玩的。
沈美云也没拦着她,“你记得和大家玩,中午了回家吃饭。”
绵绵嗯了一声。
等孩子们都走了,沈美云彻底安静了下来,她这次拿的不止是母猪产后指南,还有种植大全。
细细的研究。
她要在这里待好几年,想要日子过的好,起码要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想到这里,沈美云学的也越发卖力呢。
谁能想到呢,她都大学毕业好几年了,竟然又捡起来了书本。
真是不容易。
老支书来找沈美云的时候,老远就瞧着她在低头看书,他心想,城里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爱学习啊。
待走近了。
看到沈美云手里那一本,母猪产后指南后。
老支书完全愣了下,“沈知青,你这书”
沈美云合上书,“指点怎么养猪的,我不太会,在努力学习。”
老支书,“学习好啊。”
接着她话锋一转,“能不能等你学完了,把这书借给大队使下”
说到这,他又摇头,“算了,借给大队来,大队没几个会读书识字的。”
“这样吧,沈知青,等这次阿花下猪崽子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你以后在大队里面,给社员们上上课吧。”
怕沈美云拒绝,他便补充道,“不拘着是什么课,不管是养猪也好,还是种地也好,反正你会的,都可以教下大家。”
“大队也不占你便宜,到时候给你算两个工分。”
这下,沈美云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成,不过我能力有限,到时候老支书让大家别嫌弃就行。”
说到这,她想起来了,“您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老支书便直说了,“我来看看阿花怎么样,说的是昨儿的就要下猪崽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沈美云顺着老支书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看到阿花哼唧唧的吃着猪食,瞧着精神头不错。
“还行呢,您看”
“那行,阿花这边沈知青你多费心点,我们前进大队今年有没有肉吃,全靠阿花了。”
庄稼人辛苦一年到头,可不就是为了嘴里的那点粮食和肉了
粮食是必需品,而肉是精神食粮,吃一口肉,那香得几个月都恨不得来回味。
沈美云自然没有答应的。
只是,她没想到阿花这么快就生产了,老支书才走没多久,后脚阿花就发作了。
这会也才将将五点多,正是生产队放工的时候。
阿花一直哼哼,沈美云感觉不太对。
便把藏在石头缝里面的东西给拿了出来,盐水,还有青霉素,以及一棵三四斤重的大白菜。
说实话,给这大白菜的时候,沈美云还是有些心疼的,要知道,知青点的知青都没得青菜吃。
实在是天太冷了,外面种的青菜活不下去。
大多数人只能靠着之前储存的萝卜白菜过冬,可是这都二月份了,家家户户储存的东西,基本都快见底了。
今年有倒春寒,以至于二月还在落雪,地里面的青菜也种不了。
怕活不成。
但是沈美云这会,为了阿花生产有力气,也顾不得心疼了,直接拿了一棵大白菜出来,放在了阿花的嘴面前,低声说道,“阿花,吃饱了,好有力气生小猪仔。”
阿花闻到那新鲜白菜的味道,黑豆般的眼睛,一下子亮晶晶起来,硬生生的忍着生产痛。
哼哼唧唧的,拱着大白菜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
清甜可口的大白菜,让阿花满足的不得了,没一会的功夫,就生下了三只猪崽子。
沈美云摸了摸它肚子,鼓囊囊的,显然里面还有猪崽。
便朝着阿花鼓励道,“加油啊。”
阿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哼哼唧唧又生出了两只。
眼看着没了力气,沈美云把提前准备好的盐水,喂着它喝了。瞧着阿花像是精神头好了一些。
接下来半个小时,陆陆续续又生了五只。只是生完五只后,阿花像是彻底精疲力尽了。
肚子底下都是血水,瞧着像是经历了大难一样。
瘫在地上,只会哼哼,甚至连白菜叶子都不吃了。
沈美云不放心,又把青霉素给混在温水里面,喂着它喝了下去。
也不管能不能成了,反正尽人事听天命。
老支书和陈会计来的时候,正是看到这一副场面,沈美云半蹲着身子,在给阿花喂水。
阿花肚子周围那一片,都是暗红色的血迹。
这让,老支书心里咯噔了下,忙走过来,“沈知青,怎么样阿花能支撑得过去吗”
他们也是听到了,猪叫声,隐隐约约发现不对,这才跟着慌乱的跑了过来。
沈美云手里微微停顿了下,庆幸自己把青霉素是混在水里面,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收拾好了盆子,她这才回答道,“阿花把猪崽子都生下来了,一共十只,目前都是存活下来的,但是阿花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了。”
听到这,老支书忍不住握拳捶腿,“十只好啊,十只好啊。”
一下子生了十只,就算是交给公社两只,他们还能有八只呢。
陈会计忍不住提醒道,“还有阿花呢,阿花不一定能活下去,它要是活不下去,这些猪崽子也活不下去。”
这是实话,大冷的天气,没了奶吃,这些猪崽子怎么活
老支书闻言,瞪了一眼陈会计,“你个乌鸦嘴,趁早闭嘴。”
说完,他转头去看沈美云,又是笑容和蔼道,“沈知青,你看看你这边需要什么,你尽管和我们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满足。”
沈美云想了下,“我和阿花也有了感情,我就在这里陪着它好了。”
“这个没问题。”
老支书一口就答应下来。
见沈美云欲言又止,“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老支书问道。
沈美云,“是这样的,阿花这边肯定要人看着,一天我还不知道跑几次,尤其是半夜跑过来的时候,一来一回,打扰了别人休息。”
老支书一听这,下意识皱眉,“你这是为集体做贡献,猪养好了,就算是其他知青到了年底,也是可以多分二两肉的。”
“我去和他们说”
沈美云摇头,阻拦,“不了老支书,您去和他们说,到时候怕是又要引起纷争。”
这是实话,知青点住的都是年轻人,一个大集体住着,就像是牙齿和嘴唇,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能不吵架呢。
老支书也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一直都没有直接插手管知青们,而是让他们自己人来管。
例如,候东来和后来的乔丽华,他们来负责知青点的一切事宜。
“沈知青,你有是好法子,便直说了,我能满足的肯定会满足。”
老支书也琢磨过来味了,他这样说道。
沈美云微微一笑,抿着唇轻声说道,“老支书,我想搬出去。”
这
老支书和陈会计下意识地看着她,“搬哪里”
知青们都是住在知青点的,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宽裕,除非是嫁娶,这才会愿意接收外面的知青,住到自己家里面去。
沈美云,“搬到山上猎户那里。”
这下,老支书更惊讶了,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搬到猎户那”
“你不怕他”
“不对,人猎户那边同意了吗”
沈美云嗯了一声,“您记得我之前和您打听一个人吧,也就是陈石头,我找到了,所以想要搬过去。”
“他是我家里的一个长辈,所以也愿意接收我和绵绵过去。”
这下。
老支书站在原地踱步了几下,想了想说道,“行吧,你们商量好了就成,我这边自然也不会反对。”
知青点人少了一些,其实也好管理点。
有了这话,沈美云笑了,真心实意地朝着老支书道谢。
老支书摆手,看着那阿花,喝了一盆子水后,像是精神头好了不少。
“你照顾好了阿花,也是立了大功的。”
上次赤脚大夫都说了,这次阿花难产的话,保不齐阿花和猪崽都活不下来。
但是,让沈知青来照看阿花,阿花不止是下了十只猪崽崽,都存活了下来。
连带着阿花自己都好好的。
就这一条,可想而知,沈美云的功劳了。
沈美云笑了笑,表态,“老支书,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花的。”
得了准话,老支书越发觉得自己,将沈美云放在这里,是极好的。
老支书离开后,沈美云刚要把猪圈给全部清理一遍的。
外面就传来了声音,沈美云以为是老支书去而复返,便走了过去,但是在看到来人的时候。
她愣了下,夜色下,陈荷塘身穿破棉袄,一身的寒气,出现在沈美云的面前。
“舅舅,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陈荷塘听到她喊舅舅,心里就高兴、
他从破棉袄里面掏出了一个纸包,递过去,“叫花鸡。”
其实,是他先去了知青点,他们说美云不在,他这才从知青点又到了猪圈这边。
“你没吃饭,趁热吃。”陈荷塘补充了一句,“热的,还是热乎乎的。”
他把那野鸡拾掇干净后,便用泥巴给裹了起来,放在灶膛里面瓮着。
足足瓮了三个多小时,肯定是熟透了的。
沈美云摸着那热乎乎的叫花鸡,她突然有些说不出话了。
她抬眼看他,夜色下,她白瓷一样的面庞微微颤了下,“舅舅”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陈荷塘本来是拿着铁锹,去收拾猪圈的,闻言,他转头冲着沈美云笑。
“我是你舅舅。”
就这么简单。
他似乎要将当年,错失没有给妹妹的好,全部都要弥补在沈美云身上。
沈美云听到这,她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掰开了泥巴包,露出里面的鸡肉来。
翁了一下午的野鸡,被烤成金黄色,香味顿时传了出来。
“舅舅,你吃了吗”
陈荷塘头没回。
沈美云垂眸,她没说话,哪里是吃了呢,一整个的野鸡都在她手里了。
她想了下,撕了一个鸡大腿,递过去,“舅舅,先吃了在,剩下的活,我晚点做。”
陈荷塘没要,“我不急,你先吃。”
竟是头都没抬,一直在干活。沈美云犟不过,只能把他的那一份单独放了出来。
自己咬了一口鸡胸肉,不得不说,这叫花鸡烘烤到恰到好处,皮脆肉嫩,入口鲜香。
也许是饿了,沈美云一连着吃了几口,她发誓,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肉。
没有之一。
待她吃完了一块鸡胸肉,那边,陈荷塘也把猪圈给收拾完了,甚至,把每一个小猪仔都清理干净了。
他还去提了几桶水来,把旁边的大水缸给装满了。
“我先装着,你明天用,用完了我在来提。”
有陈荷塘在,沈美云觉得自己似乎不用做什么事情,也不用操心了,对方就把所有的事情给全部做了。
甚至,可以说是包圆的那一种。
等猪圈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沈美云烧了一个炭盆子,放在了猪圈外围的位置。
好在这猪圈本来就是通风的,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
待这边都收拾结束后,沈美云便跟陈荷塘说了,“舅舅,我已经和老支书商量好了,说和绵绵一起搬到你那。”
这话一说,陈荷塘极为惊喜,“什么时间门搬要不就今晚上搬”
沈美云想了下,她还是摇头,“不了,今天这个点太晚了,大家都休息了,在等等几天”
“等阿花这边恢复好了,我就搬上去。”
实在是,阿花这边需要人照看着,搬到山上住,下来一趟怕是不容易的。
陈荷塘觉得也是道理,便说了,“那我先回去,这几天先把新修的炕给烧一遍。”
新炕不好用,用上去会觉得燥的慌,等他烧透了以后,沈美云搬过来,住的也会舒服一些啊。
沈美云这一次没有拒绝,她没有直接回知青点,而是先跑了一趟老支书家,把睡着的绵绵给接了回去。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又到了邮差一周派一次信件的时候了。
沈美云刚好盼着,那邮差便喊了。
“沈美云,沈美云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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