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见终于唬住了女儿,不由叹了口气,“当真是我和你爹平时太娇惯你了,不晓得天高地厚。既然知道错了,还有机会弥补。你一会儿,便随我去月儿房中,给她赔礼道歉。”
“去给程挽月道歉我做不到”然而乖顺只持续了须臾,连一缕香的时间都不到。
姚氏终于怒了,拽着女儿的手将她重新按回到凳子上,“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还有,往后没有什么程挽月了,只有瓜尔佳挽月。关于她的身世,你一个字都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否则就会害了整个王家,你知道吗”
王妍彻底傻了眼,呆坐在床沿上。从小她就和程挽月势如水火,比衣裳比首饰、比相貌比才学明明她才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程挽月一个身世不明的私生女,凭什么能得到爹娘和哥哥的宠爱
可没想到,如今就连唯一的一个污点身世都似乎蒙上了一层金纱衣,程挽月怎么就成了当朝辅政大臣的女儿呢
正午这一顿饭,王妍吃得是没滋没味儿。挽月那边院子将将撤了饭桌,这恐怕是她近日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食了。她还不晓得给她做饭的周厨子,这会儿已经哭丧着脸回家收拾铺盖准备上京了。
站在门口的婢女通传,“小姐,舅太太和王家姑娘来了。”
南星听到“王妍”的名字,不由心下一紧张,整个王家待小姐都很和善,唯独这位“表姐”同她们小姐一向不睦。那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二人竟双双落水。若非太太在天有灵保佑,小姐哪里还能撑到父女相认
挽月却是淡淡笑笑,起身相迎。
姚氏也迎上来握住挽月的手,同她嘘寒问暖道“呀,月儿怎么出来了外头起风了,穿得这么单薄,留神着凉。”她轻轻摩挲了一下外甥女的手,柔弱无骨纤长细腻,似乎比先前暖和多了,以前总是冰冰凉凉的。
“不冷,舅母快屋里坐。”挽月朝门口的王妍看看。只见她微缩着脖子,眼神中有畏惧与不甘,躲在姚氏身后,踯躅着不想进来。
挽月淡淡瞥了王妍一眼,轻笑一声,“外头起风了,表姐穿得也不多,还是快进来吧。”平时耀武扬威地像个霸王,原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以前程挽月几时能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过话果真是有了人撑腰就不一样了。王妍心中嫉恨,但没法子,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姚氏不动声色环顾四周,看见这屋里屋外,光是伺候的人就比先前自家的要多一倍,更不用说站在庑廊底下候着的人了。那个站着的老嬷嬷,一瞧就不是好糊弄的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一言一行极重规矩。
略一晃神后,姚氏便叹了口气,开门见山地对挽月道“上回那事,都是妍儿不好,你舅舅这回也动了气,罚她跪了三天祠堂。确是我这么多年把她惯坏了。”说着便抹起泪来,陪房赵青家的连忙推了一把王妍。
王妍不情不愿地按来之前答应姚氏的说辞,同挽月道“月儿妹妹,那日是我错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姑姑的坏话,其实我不是有心说姑姑的,我是太嫉妒我爹他们都偏向你,才口不择言。”
姚氏也跟着打圆场,“妍儿一向心直口快,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了什么不好的,你别往心里去,这一个月她都别想出门了,我非得拘着她好好长点心”
王妍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姚氏说的是真的,爹还当真这一个月不许她出门,让她在家里抄书。
挽月在心里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刀子嘴豆腐心,只有刀子嘴刀子心。伤人的话到嘴边说出来,便有至少一半是真心想说的话了。不过她并不想同王妍计较,不过是小姑娘家扯头花的那点事儿。原主落水,王妍也掉进去了,只不过原主的身子骨更弱些。王家除了王妍以外,王时敏和姚氏着实待她很好,在原主母女走投无路的时候肯收留,并且十几年如一日地待她如亲生女儿,足以见得他们夫妻人是极好的。
“舅母,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同表姐那点子龃龉,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年待我和我娘的好”挽月的手覆上姚氏的手背。姚氏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孩子是个知书达理,心眼又好的。
她伸手从赵青家的手中接过来一个沉香木匣子,“月儿,你马上就要去京城同你亲生父亲团聚了。舅母实在舍不得你,这套头面是我的陪嫁,全当我的一点心意了。盼你往后平安顺遂,觅得如意郎君。”
挽月惊讶,“这怎么使得这是您最喜欢的一套头面,若说留也应当留给表姐。”头面上有一颗夜明珠,是从前朝宫里流传出来的,价值连城。
姚氏不理她的推辞,硬是让南星给收了起来。她凝视着挽月姣好的面容,红了眼圈,一时间心下升起无限遗憾。眼前又浮现起一张少年清俊的脸来,先前是有些瞧不起挽月的出身,现下是高攀不起了。
随着闷闷的一声雷响,骤雨急落,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梅子熟了,江南的烟雨也朦胧了。挽月心下也漾起不舍。
门外长街上疾驰的马蹄由远及近,待奔到府门口,马背上的人方勒紧缰绳,飞身下马。
门房的下人看到来人大为惊讶,“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月儿姑娘呢”少年迈着大步踩在雨中,生怕自己慢一步就错过了极为重要的人和事情。
“在她自己院子里吧。”
府里多了许多陌生的脸孔,看穿着打扮和气息,都是北地来的。王掞心中如这细雨般冰凉,如竹的指节掐进掌心里。
“兆如”
王掞听见声音,终于停下了脚步。
王时敏站在抄手游廊下,示意小厮把伞给儿子遮住。“跟我到书房”
王掞心中着急,又不好违抗父亲命令,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你不是在书院准备秋闱么怎么回来也不跟家里说一声”王时敏哪里不晓得儿子的心思,属于是明知故问了,但还是同王掞父子俩人隔着书桌坐了下来。
王掞立在书房中央,默不作声。
“你以为我跟你母亲不知道你对月儿的心思吗”
听到父亲这样说,王掞还是微微诧异地抬起头来。
岂止下一刻,王时敏便严厉斥责他道“你想都不要想”
这句话像刀子一般扎在王掞的心头,“为何不能想我同月儿青梅竹马,您和母亲也一向待她视如己出。若是以前还顾忌她的身世,现在好了,月儿身世明了,且是朝廷命官之女,那还有何不妥”
王时敏叹了口气,从书桌旁起身,沉声劝道“正因如此,才更加不妥。月儿的亲生阿玛那是一般的朝廷命官吗那是鳌拜当朝四大辅政大臣之一如今朝中谁权势最大这不言而喻吧倘若我王家还是你曾祖那一辈,与月儿的身份倒也匹配了。”
王掞攥紧了拳头,只觉得钻心地疼。
“我明年定能考取进士,位列三甲。到时候入翰林,将来不愁如曾祖一般。”少年的心中坚守着那团火焰,既是他对月儿的坚持,也是重振王家的决意。
“那也恐怕很难入得她阿玛的眼。莫要说你同她之间隔着宰辅之女这层,她是满人,还是八旗贵女,你是汉人,还是”王时敏也微有动容,“还是前朝旧臣的子孙。这又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当今皇后赫舍里氏,便是首辅索尼的孙女,月儿身份的尊贵,你看清楚想明白了么”
少年心中的那团火焰在一点一点被浇灭。
“那日杨知府引着人来,你娘都吓坏了。有道是宰相门房三品官,中堂大人的手下办事之人,杨知府都礼让三分。我知晓你也许会看不起你爹我此时的胆小退缩,失了文人气节。可你别忘了,当年你祖父也是因着官场争斗,辞官归隐来到这苏州城。”王时敏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你就把她当个妹妹吧我们家知道得太多了,你就莫要再给家里惹灾祸了。”
雨水顺着少年的额头划过坚毅的下颚线,那些年幼时相伴的轻声曼语,都揉在了风雨中。
在王家又养了些日子,直到调养好身子,才择日启程。
姚氏哭成个泪人,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月儿,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你如今又多了人疼了,切莫再伤春悲秋的。常给舅母写信。”
王时敏倒没有流露太多不舍,只语重心长地对挽月道“月儿,舅舅也没什么要多跟你叮嘱的。你是个聪明孩子,虽说是回自己家里,毕竟你是后去的,家中其他兄弟姐妹要好好相处,切莫骄矜。万事好好活着最要紧,旁的都不重要。”
挽月很是感动,若非大明覆灭,她的这位表舅也当时首辅之孙。可父子二人皆急流勇退,王时敏更是连官都不做了,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兴许是怕她伤心,王时敏故作轻松地指了指身后马车上的樟木大箱子“前日你说你喜欢舅舅的画,我给你装了一箱。舅舅无能,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还有些古董玩物、书籍之类的,供你闲暇时取乐吧。”
挽月满心欢喜道“舅舅的诗书画在江南堪称一绝,又怎么会不珍贵”王时敏的画连董其昌都称赞,往后一幅画更是价值连城,给她装了那一箱子,那可比金银珠宝贵重多了。
“月儿妹妹。”王掞终究是没忍住,在王时敏的目光下向前走了几步。少年昔日里的意气风发,此时的笑容却被离愁染上淡淡的凄苦。挽月能从原主的记忆中感知到,这对表兄妹应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若非鳌拜来认亲,兴许将来也能成。那也不好说,若非认亲,原主的身份王家未必会愿意接受。
王掞强颜装作若无其事,拿出一方砚台,“这是我在上月书院赛诗会拔得头筹的彩头,书院的文山先生赠与我的,出自徽州做砚台名家吴靖子。好砚赠相配的人,你带上吧。”
挽月接过砚台,那上面刻着诗仙李白月下独酌的图案,沉甸甸一如少年的心意,她莞尔一笑,“月儿谢谢表哥,也愿表哥秋闱得中。”
江花红胜火,芦苇依依,船桨推开浩渺烟波,江南美景从视线中渐行渐远,挽月站在船尾,沐在暮色中,渡口王家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心里想到京城的日子又是一番新的光景了。
南星与忍冬相视一眼,不乏遗憾和惋惜“小姐,我看王家表少爷对您挺情深义重的。”
“情深义重有何用我跟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呢。即便我亲生父亲不是鳌拜,也没有被接回京城,恐怕更难。光是我娘的身世,舅母就不会同意。”这点上,挽月看得很清醒。
忍冬忍不住道“可是王老爷很疼您啊一直待您如亲生女儿呢。”
挽月靠着船舷甲板而坐,“当亲生女儿和当儿媳不一样的。”况且,她也不是林黛玉,王掞也不是贾宝玉。哦,自己忘了,这个年月,还没有林黛玉和贾宝玉,曹雪芹他爷爷还在爬树打弹弓子吧。不远处水鸟低飞掠过落霞染透的江面。
水路走了一月有余,又换成了陆路走官道。
本来坐船这些日子风雨飘摇的就够晕了,没想到换成马车颠簸得更难受。纵使府里派来的马车再豪华宽敞,那也比不得现代的汽车舒服呀况且路又不平。才坐了几日,挽月便叫苦连天,窝在了嬷嬷的怀里。
“阿林嬷嬷,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啊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阿林搂着怀中的小姑娘,和京中她见惯了的满蒙女子健硕身形不同,这位二小姐毕竟有一半汉人血统,且她的额娘看样子也是一位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身形高挑袅娜,像画上的美人,像大漠无星的夜晚高高的月亮。
“还早着呢,不过说快也快。等到了下一个镇子,老奴让额尔赫安排在客栈多住几日。”
正说着呢,马车外传来管事额尔赫的声音,“二小姐,今日天黑之前恐怕赶不到徐州了。探路的回来了,前面山上有座寺庙,咱们就在那里歇一晚吧。”
“好,有劳了。”
马车里的声音平静而温和,既没有因为要借宿寺庙而不满,也没有娇滴滴的哭诉。额尔赫对这位二小姐充满了好奇。他是见过二小姐本人相貌的,初见时惊为天人,便是整个北京城所有他见过的女子加起来,恐怕也及不上。可美是美,生得半分满人的样子都没有,唯有眉宇间隐隐同中堂大人有两分相似。
若非那半枚金锁,还有这少女的娘留下的遗物刻着中堂大人名讳的佩刀,他都不敢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不过相处这些时日,额尔赫对这位二小姐的印象极好,通情达理、虽温婉但不娇气。
得了应允,马车便继续向前赶路。
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山间的寺庙中。
暮色沉沉,晚钟回荡在山谷,林间飞鸟在头顶盘旋。外头有些炎热,现下正傍晚,热气褪去,山里更是清凉。如此,倒好过在客栈了。
挽月随着阿林嬷嬷,在客房里安顿下来。
一路的颠簸,早就让挽月胃里翻江倒海。到了晚间,也只吃了一碗寺庙里的白粥斋饭,拌着翡翠黄瓜、一点从苏州带过来的玫瑰酱菜。其余便再也吃不下了,睡也睡不着。
“南星,提盏灯,陪我出去走走。”
“小姐,山里蚊虫多,您还是别走远了。要不我让额尔赫管家派个人跟着您”
挽月摆摆手,“我就在寺庙里转转。哪有进了寺庙不拜的道理”此次去京城,再没有人比她更需要去拜拜了。拜拜天、拜拜佛,烧个高香,最好祈求小康熙爷高抬贵手,让她那便宜爹再多活几年。
四下里万籁俱寂,唯有松香混着檀香,让人凝神静气。
“皇阿玛,儿臣真的不知该如何做了”
“施主,请叫贫僧法号行痴。贫僧已是红尘之外的人,这些朝堂的俗事也与贫僧再无瓜葛。世上无难事,能困住人的从来不是境遇,唯有自身。”
跪着的少年眼神悲怆,“行痴大师,我已经依照皇祖母的意思娶了赫舍里氏,可是鳌拜他已经越来越嚣张了,我每日看着他在朝上同苏克萨哈争斗,都觉得胆战心惊。索尼去岁去世了,遏必隆是棵墙头草。近来三藩不平,儿子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
站着的僧人捻动手中佛珠,口中说着不理红尘俗事,面上却不由自主地染上淡淡愁,他对不起面前跪着的这个孩子。是他丢下了烂摊子,选择了逃避,才会让幼小的孩子背负了这么多本不该他背负的重担。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阿玛。
爱新觉罗家不要再出像他这样的痴人了。
少年望着僧人瘦削的身影,心中酸楚更甚,刚要继续开口,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与对话。
“二小姐,要不咱们还是明儿个早上来吧。这里黑漆漆的,我怪害怕的。”
“到处灯火通明,哪里黑漆漆了再说了,佛门净地,有佛保佑着,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安全的了。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哪有时间虔诚跪拜再说了,白日里香客众多,晚上寂静无人,那佛祖不是正好只听我一个人的祷告我”挽月一只脚刚迈入大雄宝殿,便看见大殿东面,一名年轻的香客正在跪拜一名僧人。
佛前的灯烛晃动,铜金色的光晕照在那名清瘦矍铄的僧人脸上,他的目光深邃如山中无波的古井,而原本跪在他身前的少年香客已经站起身子。她没有留意到少年暗中握紧的拳头,英气的眉宇间隐隐透出一分肃杀之气。只觉得眼前这二人看上去贵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是被佛像映衬得吧
挽月感觉身后的南星轻呼一声后打了个哆嗦,想来是没想到这么晚了大殿里竟然还有旁人。
少年已无方才的委屈悲切,转而冷静平和地打量着两个不速之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只是一个寻常拜佛的香客。
挽月忙双手合十施礼,“打扰大师清修了,小女子今夜借宿贵寺,一时难眠便出来走走。路过大殿想到心中有愿未了、前途迷惘,便进来拜拜。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别的香客。”
那少年也双手合十对僧人施礼,转而对挽月大方一笑,“无妨。我已经拜完了,姑娘请吧”
“嗯。”挽月微微颔首,却并不抬眼去看人。少年看向僧人的眼中多有不舍,却没有犹豫地走出了大殿。
一缕晚风带着极其好闻、清醒提神香味让挽月感到惊异,是刚刚出门的那名香客身上的在江南时,她记得王掞父子也爱并擅长于香道,古时君子爱佩兰,喜欢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反而是贵族男子常见的爱好。但方才那股好闻的香味,她还从未闻到过。看其穿着不俗、气度不凡,定也是贵族之人。
贵族之人何故跑到这个寺庙这寺庙看样子也不大啊挽月心有疑惑,难不成是这寺庙的佛祖特别的灵验
阿弥陀佛挽月在心中默念,若真如此,那今夜借宿此寺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再看那僧人,年纪约莫中年,面相虽周正却略带清苦愁容,颇有威仪,倒不像是佛诣特别高的人,像是个看破红尘的王孙公子。“不知这位女施主有何未了心愿”
“我”挽月想了想,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她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是我爹。我爹这个人年轻时候做事很勤恳,为他的上峰立下了很多苦功。可到了晚年,有些糊涂了,不大尊敬上峰,还常甩脸子给人看,甚至还不太服上峰管教约束。我怕他会丢饭碗。”
僧人听懂了,微微笑道“世间人蝇营狗苟,深陷其中,无非为了一个利字,争利益不想放下又是为了一个贪念。你爹的上峰倘若待他不好,不感念其劳苦功高,只想着你爹功高盖住了他的光华,那便是上峰的贪;倘若上峰待你爹很好,给了丰厚的酬劳,也体恤他,那便是你爹放不下贪念。”譬如方才玄烨所说的鳌拜吧,曾经可也是跟着三代皇帝出生入死的满洲第一勇士呢,自己走的时候托孤,如今竟也成了大清祸患
挽月撇撇嘴,可不是为了贪么贪恋权位都当了一等公了,也富甲一方,还想怎么着自己当皇帝
“可道理旁人都说了,他听不进去呀我说的他就更未必听了。”挽月声音小小嘀咕道。
“世人常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爹爹的事情,施主或许不必太过执念。”
挽月抬头,“大师此言差矣。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的人,定是不负责任的爹娘。都说生养之恩大于天,可被生下的那个人也一样,他没得选择,投胎托生在这一家那就得过这家人的日子。爹娘是草寇山匪,那孩子便受尽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爹娘种地,孩子也黄土背朝天;爹娘是士族,孩子也读书。倘若我以后做娘,一定为的子女考虑深远,给其荣华富贵,不做恶事殃及子孙。对不住了大师,是我失言失态了,还请莫要责怪。”
少女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回荡在安静的大雄宝殿之中。
僧人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微澜,都说天下无不不是的父母。可真论做爹,他竟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担当。
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少年并没有走远,他听着屋里的对话,挑了挑眉,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是谁家的这番话,倘若传到朝中那些汉臣大儒的耳中,恐怕要口诛笔伐了。小小女子,竟然敢说父母的不是不过他倒有几分佩服这小姑娘的胆量和见识,何尝不是说出了他绝不敢说出但心中所想的话。
午夜梦回时,他没有怨恨过皇阿玛为了董鄂妃离世而撒手朝政出家为僧吗皇祖母没有怨恨过吗过世的额娘没有怨恨过这个丈夫吗
行痴似乎有些事情释然了似的,对挽月的笑容也慈爱了几分“那你就好好地劝一劝他。也许你的父亲也只是一时执念,在他没有成痴念时,不妨试试有没有别的让他所牵挂。令他不再执着于同他的上峰较劲。”
这倒是个好思路。挽月喃喃自语,顿时深觉这大师讲得颇有道理不过钱权,鳌拜都有了。那还有什么是他没得到的女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会不会喜欢她娘啊可是王念秋已经死了,那看见她这个女儿会不会能多点对家里的牵绊呢兴许眷恋子孙,也就不造反了。
“多谢大师指点”挽月满心欢喜地起身。
门外的少年连忙悄悄挪步想走,这时一道黑影敏捷轻盈地出现在他眼前。将要对他行礼,就被少年一把抓住手腕,压低了声音骂道“叶克苏你刚刚死哪儿去了说好的把风呢回去治你个渎职之罪”
黑影却面色凝重,“主子,有人过来。”他在少年的手掌心写了两个字血月。
少年登时如临大敌,“他们怎么会到这边难不成是宫里走漏了风声”
“好像也不是。我偷听到其中两人对话,似乎是冲着行痴大师来的。”
“他们知道行痴的身份”
“恐怕是。”
“有多少人你能抵挡住么”
黑影担忧地朝大殿方向看了一眼,以一敌十尚且可以,可带着两个要保护的人,就难了。况且血月教是天地会分出来的,其中不乏江湖武林高手,决不可轻敌。
从黑影不说话的反应中,少年知道了当下要面临的凶险,恐怕凶多吉少。他略一思量,须臾间有了一个铤而走险的主意。
少年的目光对上大殿晃动的烛火,黑影立即明白了过来。二人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走”
浓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密布天空,将整个天幕衬托得诡异。约有二十来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山间的寺庙。一声急促的马鸣划破了宁静,接着整个马厩开始躁动不安。
“不安分的畜生,做什么呢”马车夫被惊醒后骂道。
在附近厢房中的额尔赫却警觉地放下茶盏,走出院子。别的马没什么,他骑的惊雷可是中堂赏赐给他的马,是上过战场的,有灵性的,难不成有什么不妥这样想着,额尔赫朝挽月的院子走去。
黑影向大雄宝殿包围。
“顺治是在那里面么”
“是。”说话的是个和尚。
“怎么你这寺庙中还有不好侍卫”
“是今夜借宿的香客,好像是京城口音。”
“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一阵过堂风吹得烛火晃动得厉害。
南星提醒,“小姐,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好。今日有缘得大师提点,多谢大师了。不知大师尊姓大名”
“贫僧法号行痴。”
行痴挽月蹙眉,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两道飞一般的身影闯进了大殿,吓了挽月主仆一大跳。南星结结巴巴指着问道“你你们是谁”
挽月认出了方才那少年,此时少年面色凝重警觉,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更高些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
“行痴大师,有埋伏快走”说着一边拉上行痴一边拿上烛台。将那烛台朝地上一丢,另外一边那侍卫模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香油倒了一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放火”挽月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腕处被捏紧,“姑娘多有得罪了叶克苏,大师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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