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夏娘 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梁九功不动声色朝那园子里的姹紫嫣红瞥了一眼, 明白皇上哪里是为花儿所流连美人不比百花儿还娇么

    “回皇上,内务府新叫移了一些菊花品类,叫千丝, 盛开时花瓣若瀑布而垂下, 您要不去瞧瞧”

    玄烨抿了抿唇, “也好, 好看的话, 吩咐内务府给太皇太后花房也移一些去。”

    “是皇上表哥吗”

    玄烨一怔, 不想自己还在同梁九功寻个什么由头过去,竟已被灵珊眼尖瞧见。

    既已被看见, 便再无躲着的道理。玄烨从竹林后现身,信步走来。

    吴灵珊对玄烨福了个礼,“臣妹给皇兄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身旁所有的人也都跟着下跪。

    “都免礼吧。”玄烨俯首对灵珊微微一笑道“你今儿选伴读, 怎么样可有悬着称心如意的”

    吴灵珊纤长的睫羽动了动, 从玄烨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偏袒和在意, 一如既往地温和如水, 仿佛真的只是很寻常地以一个兄长的口吻在问她事情。

    她便弯了弯嘴角,“留下的这些便是臣妹选中的伴读, 往后她们便要时常进宫陪伴我了。臣妹谢皇兄恩典、谢太皇太后关心。”

    “嗯,你喜欢便好。”他淡淡地环顾四周,秋千架下那抹明艳的红色却如燃起的火舌一般, 灵巧迅猛地勾住了他的目光。真俗么若这是俗,那御花园里所有五彩斑斓的秋景全都黯然失色。他分明记得乞巧节那夜在什刹海旁街市上,人影幢幢中,她穿着浅浅素色的衣衫,在暖黄的灯影下, 待他摘下萨满面具,却是静静地一低头,再抬眸看他的那一眼,他便觉得心头像被什么撞了一般。

    淡,是那样;浓,又是这样。所以瓜尔佳挽月,到底哪一个是你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玄烨的目光只停留一瞬,便迅速挪开,对吴灵珊颔首,又对所有伴读道“你们往后都要好好陪伴郡主,与郡主同悲同喜,同心同力。”

    “臣女谨遵皇上教诲”

    玄烨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御花园的月洞门,一刻也不再多停留。那步子越走越快,梁九功直在后面紧追上。

    待皇上离开后,吴灵珊也懒得同这些伴读虚与委蛇了,淡淡道“你们都回去吧。”之后便不再多言语,径直回了咸福宫。

    虽都听闻过淑宁郡主清高自傲,一向深居简出不爱交际应酬,此时此刻,这些贵女们也还是觉得有些被落了面子,不免尴尬起来。

    还好毓宁嬷嬷赶紧来圆场,“恭喜诸位能留下来的小姐们,小姐们且先回府,后续安排一应皆有内务府派出的人去你们家中叮嘱。”

    “多谢嬷嬷了”众人异口同声恭敬有加,仔细听却不难听出这和刚来时候话音中的拘谨全然不同了,还多了一丝和煦秋风里的缱绻。

    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虽说有的人家规矩没有那么拘束,平日里也会和父兄一同出去骑马,可

    “原来皇上是长这样啊”马佳令宜的小脸被艳阳照得红扑扑的,也染上几分羞涩,用极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从前总在家中听哥哥提起,只以为是个如她哥哥一般很有威仪、不苟言笑的君主。可方才他与淑宁郡主说话,竟是温柔的、关切的,没有一点架子。

    想到这里,令宜不无委屈地撇撇嘴,抱怨上了,“我哥哥可从来不会这么和声细语地同我说话。”

    她忽然抱怨起自己的哥哥,虽未提缘由,机敏如陈佳吟,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她定是因观得皇上同淑宁郡主说话,有感而发了。当时陈佳吟一直低着头,未敢抬头看,倒是那声音一字不落地萦绕在她的耳旁。虽寥寥数语,却低沉醇厚如款款曲水顺势而流。

    挽月依旧站在队伍最后,趁没人留意她,悄悄用帕子遮住口,打了一个呵欠。今儿起得太早了,比家里报晓的鸡都早,实在是太困倦。又被太阳一照,更加昏昏欲睡。

    再看身边一个个的粉面含春,不难猜出都被刚才短暂出现的少年地望着英姿给撩到了。

    她不禁在心里感慨古代女子平日里出门少,见着外男的机会也不多,再加上这狗皇帝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还有身份光环加持,怎么不叫人心里小鹿乱撞她真想在她们的面前,撕开他几次番对她信口胡诌、赖皮戏弄的嘴脸。

    想想当皇帝也不容易,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再遇上些糟心事儿,怪不得一般都早早嗝屁,被儿孙捡了漏子。

    毓宁嬷嬷向今早来的时候一样,送所有伴读出了宫。

    慈宁宫西偏殿的花房里,一年四季各色花卉不断。眼下金秋,内务府给摆了满满当当,墨菊内敛、蟹爪菊恣意舒展,万寿菊最热闹吉祥,盛开起来像一团团小桔子,就是味道不大好闻。不过被屋里桂花馥郁的香气一遮,便也不觉得了。

    布木布泰正拿着西洋玳瑁眼镜仔仔细细瞧一古书上的小字。

    苏麻拉姑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太皇太后仍在专心致志地看书,有点子兴奋,又不忍心打扰,只好欲言又止地站在一旁。

    布木布泰抬头看她,“灵珊那边都选好了”

    “嗯,留了十个。您还真别说,这宫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了。方才奴婢路过御花园,瞧见留下来的几个小姐正在踢毽子,看见这些年轻孩子,奴婢都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苏麻拉姑忍不住回忆起方才路过御花园的情形,对太皇太后称赞道“还是您厉害,皇上不乐意选秀,您就安排淑宁郡主到宫里住,还借给郡主选伴读的名义,把这些朝臣家的小姑娘都召进来。这下,皇上没理由撵了吧”

    布木布泰将玳瑁框眼镜摘下,合上书乐呵呵道“看来哀家这颗老姜也还是能想出些好法子来。说说吧,都留了谁有出挑的吗”

    苏麻拉姑仔细寻思道“图海大人家的妹子是个娇俏的,那小模样儿甜的,谁见了都跟吃了蜜糖似的;陈廷敬大人、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督察院姜御史家的孩子,这几个都是汉军旗,长得不算特别出挑,瞧着都是淑娴贞静的,尤其是陈大人家的,举手投足间有股子书卷气。”

    “有书卷气好啊,谁说女子就不能读书了皇帝想重用一部分汉臣清流人士,一来为了融合,二来朝中皆是八旗贵族家的子弟世代把持,他们之间又通过结姻亲拧成一股绳子,臣子独大,势力就会威逼到皇位皇权,这不是什么好事。来年春闱,皇帝同哀家说,他打算这次亲自挑选一些优秀的新科进士,委以重任。哀家看,后宫里若能添几个汉军旗的,也不错。”布木布泰笑笑,“也更温柔一些。”

    苏麻拉姑在心里感慨,早先太宗的宠妃宸妃海兰珠、顺治爷的宠妃董鄂氏,都是温柔如水的那类,这两段事皆深深伤了太皇太后的心,但她却并没有因此对自己的这位姐姐、儿媳有所迁怒,更没有因此厌恶一切会读书、多愁善感的温柔女子。她的心胸是像科尔沁的草原一样宽广无垠的。

    “那个辅政大臣家的呢”还没等苏麻拉姑说到,布木布泰边主动问了起来。

    苏麻拉姑细细数来,“索额图大人家这回送来的孩子,要奴婢说,长得还不如皇后娘娘,个子不高又瘦又小,一团孩子气,奴婢都没怎么捞着仔细端详。啧,那遏必隆大人家的庆琳,您是见过的,今儿奴婢再见到,愈发出落得珠圆玉润,杏仁眼鹅蛋脸,是个有福气的长相,在这波伴读中,论相貌是数一数二的。”

    布木布泰听出来言外之意了,“这么说,这里头还有个最好看的”

    苏麻拉姑一合手,“真有个顶顶好看的。”

    布木布泰神色复杂,淡淡问道“是鳌拜家的”

    “是。”

    布木布泰轻轻冷笑一声,由苏麻拉姑扶着站起,“你说他鳌拜送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来放到皇帝身边,到底意欲何为这还用想吗无非是若不能入得圣人眼,便当安个探子,暗中留意咱们的举动;可照你这么说,在这么多贵女中都能一眼挑出来,可见是容色倾城。那便得了,容貌是最锋利的刀子,是最得力的暗器,从此君王不早朝,那朝政还不任由他和班布尔善那起子党羽把持”

    苏麻拉姑皱了皱眉,她也是看着玄烨那孩子长大的,“依奴婢看,不见得吧。方才奴婢路过御花园,看到皇上也悄悄过去瞧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朝臣不论清流还是贵族世家,送女儿进来都是为的能留住圣心,免不得托关系打点宫里一二。御花园的太监宫女瞧见皇上来了,给使眼色,有眼力的几个孩子都刻意矜持起来,或施展些引人的手段。您猜皇上怎么说”

    她顿了顿,至今提起都觉得很有趣,“皇上让梁九功把今日御花园当值的人,除了毓宁,全都赶出宫去,到帝陵守墓。所以奴婢认为,咱们皇上是个聪明人,不是那等能让女子魅惑的昏君。”

    布木布泰轻叹了口气,“唉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能不能过得去,取决于美人到底有多美。既然已经选了,又不能把人给撵出去。且等着慢慢看看再说。倘若真是个不省心的,搅动宫廷兴风作浪;亦或是鳌拜在前朝不安分守己,那咱们便替皇上看着点儿。把她要到慈宁宫来,做个品女官,不让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便是。”

    那倒也行。苏麻拉姑点了点头,只觉得有几分可惜,那位瓜尔佳氏姑娘,生得真是貌美,看起来身体也康健,若能真做了皇上的妃嫔,他们二人生出来的阿哥格格一定好看极了。

    一想到今天上午在御花园,皇帝将通风报信的太监宫女都打发走了,苏麻拉姑就重又担心起来,“太皇太后,奴婢担忧,即便是将她们选为伴读,人在这宫里了。可皇上这般防备,姑娘们就算想动花心思,也动不起来啊。她们又不是宫女,等淑宁郡主嫁人了,或是这些姑娘的家里给定亲了,还得出宫去。留给咱皇上的机会不多,您先别忧心什么鳌拜、遏必隆的到底是否别有居心了,皇上待不待见她们都是一回事。”

    太皇太后笑了,指指苏麻拉姑,“你呀,跟着哀家时间久了,也跟哀家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你说的,哀家早就想到了。这跟着郡主读书,成日里坐着,有什么机会能见着皇上又不能跑到乾清宫门口去秋草丰美、羊鹿肥硕,按照惯例,月底皇上要去南苑狩猎,在那边的行宫住上一阵子,让恪纯一家带上淑宁都去,这些伴读也去,好好玩玩儿她们中有的也会骑马打猎,据哀家所知,遏必隆家的女儿骑术就了得。”

    苏麻拉姑也笑了,“还是您想的周全”

    人刚到家,内务府也差人将消息送到了。鳌拜家阖府上下都很高兴,本朝皇上无亲姐妹,淑宁郡主已是很近的关系,能做郡主伴读的姑娘家,身份都会跟着水涨船高,能嫁入爱新觉罗家的可能性也很大,不是皇妃也是个福晋。

    已经选上了,就要收拾收拾东西,等着日子一到进宫去了。期间内务府也给派了一位教习嬷嬷,教挽月一些简单的宫廷礼仪,以免入宫后言行有差错的地方,惹得贵人不喜。因她们这些伴读不是秀女,不会在选中后在宫中有一段专门的时日去学,所以刻意留了段时间让她们在家中好好研习。

    不过几日的功夫,挽月便听忍冬从外头回来同她说,云绣坊的绸子一开售,生意就好得不行。秋凉了,富贵人家都要用这些料子做秋装还有预备冬日的棉袍。

    忍冬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低价出售,就意味着亏本,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地出去了。还都是小姐的嫁妆老本儿

    “小姐,才降了一成,咱们囤的第一批货都要没了。再降一成,恐怕买的人更多。您还真打算一直用低价来吸引人多吗”忍冬撇撇嘴,“这可都是老爷给您的嫁妆,便是银子再多,也不能这样打水漂啊,奴婢都替您疼得慌而且,您到底想要做什么奴婢听说天衣阁宋掌柜已经暴跳如雷了,日日打发人到咱们这儿盯着。我都不敢过去,生怕被人打。”

    挽月心里盘算着账,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对忍冬道“你知道为何之前京城的苏绸、杭绸、云锦这些上好的料子再贵,都一直有人买么因为对于大户人家而言,贵的布料不论多贵,无非是一百两一匹、二百两一匹的区别,他们不但不会嫌贵,还要在贵中挑最好。尤其是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们,都恨不得自己穿得花样是全京城的独一份。”

    这点忍冬是赞同的。

    挽月接着说道“但还有一种人,也是常客,而且这部分人还非常多。”说着,她的眼睛往忍冬身上瞟了瞟,忍冬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迷惘地低头看了眼自己,顿时恍然大悟是她们这些大户人家内院的下人不同于粗使的丫鬟仆妇小厮,只能穿布衣。连像她这样的二等丫鬟,身上穿的也都是绫罗绸缎做的衣裳。瑞雪这样的一等丫鬟,外院得脸的管家,夫人身边得力的嬷嬷穿得更好。

    走到外面,穿戴丝毫不输小门小户人家的小姐。

    这要算起来,满京城的大户人家,需要穿这些衣裳的人可就不少了,而且又不需要太好,比主人身上穿的要次一些,只装个门面。那降了价的绸布正好对她们胃口。尤其是一些男管事,如额尔赫、扎克丹一般身份的,经常要出去替主家办事应酬,穿得体面也是代表了主子家的颜面,一来彰显背后主家的富贵,二来也显得主家待人宽厚大方。

    之前京城的衣料贵,对他们的影响比对小姐夫人们的都大,贵人是当买则买,下人人多则能缩则缩了。怪不得这会儿降了价,有好两家大户管采买的管事上门来找,一订便是许多。

    “明儿再降一成,亏的从我私账里补。”

    忍冬又想起一事,“您方才说,富人家女眷不管贵不贵,只管是否和自己匹配,花样是否新,是否够与众不同。那这绸子都烂大街了,她们岂不是都不买了”

    挽月笑笑,“咱不是蜀锦到了么,蜀锦华美,流光溢彩,但价贵又不好运过来,所以北地布商索性不把它当作主流贩卖。这回只有咱们家有,你加价售出。”狠狠赚那帮有钱的孙子一笔

    忍冬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姐,您也没学过生意,怎么懂得那么多呀”

    “嗨,都是跟大嫂学的。”挽月信口胡诌道。

    其实她要的从来不是赚钱,要的是赔本赚吆喝。

    她在替鳌拜家往外吐钱。

    以权谋私,垄断布价,这罪名待到康熙想办她们家的时候,就是御史板上钉钉的弹劾理由之一。

    即便她引导叶克苏去查宋掌柜,即便能查出来抬价的是宋私下里勾结江南官员,赚的大头都中饱私囊了,你鳌拜也蒙在鼓里。但毕竟是他的手下,是从府里出去的下人,说你完全不知情,摘是摘不干净的。

    但她主动去找叶克苏,至少能往外撇清一点,不至于占了此项罪名的大头。

    如今藩虎视眈眈,国库空虚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历朝历代国库缺银子就会找富商大户开刀,所以有远见的富商时不时会做捐银子,开粥厂赈灾,捐庙,为科考学子资助之类的事。

    像鳌拜这样的权臣,本就因权重遭了忌惮,私下赚得还多,皇帝看你能顺眼么如今她以办布庄为名,主动亏本吐出来一部分,是要做给宫里那位看的。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再者,蜀锦那一块到时候赚的,是曹寅那部分参的股,早就听马齐说,曹寅是他们那帮子来往的兄弟里最爱钱的,脑子也活,断然不会放过这次一本万利,放手一搏的机会。

    可他家是包衣奴才,没有马齐,容若那样的家底子。逼急了只能去借,所谓的叶娘子,不就是他宫里那位主子么,估摸是听说云绣坊想跟鳌拜家打擂,便从内帑掏的私钱,点个天大的炮仗,来听她们家的响吧朝上不敢硬怼,背地里逮个机会,暗中助力狠狠压鳌拜一头。

    挽月笑眯眯地将账本卷卷,心里道玄烨啊玄烨,这回我可是贴上了我的嫁妆本儿以前多赚的,咱吐出去了。还帮你赚了内帑的钱。看在钱的份儿上,有朝一日万一撕破脸,可要放我一小马呀

    她正得意着,南星通传道“小姐,大奶奶来了。”

    温哲笑意盈盈,“我的二妹妹,往后咱家说不定就能出位贵人呢。”

    被她这么一说,挽月急了,嗔怪道“大嫂你可莫要瞎说,我是伴读,什么贵人不贵人的”

    “好好好是我瞎说了”小妮子娇羞面皮薄,比不得她已经嫁作人妇,不过这是纳穆福的意思,那多半便是阿玛的意思,温哲蹙眉,有几分尴尬,但到底作为一家宗妇,大事上她还是很拎得清的。于是便直截了当地对挽月道,“不管你只做伴读也好,还是将来有旁的。总之有备而无患嘛,大嫂我给你请了几位女师父,教你一些妆容装扮、穿衣配色、首饰插戴的技巧,你可要好好学。”

    挽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教她化妆穿衣打扮啊

    这也行啊毕竟实用,再说了姑娘家有几个不爱这些。

    温哲却说话藏一半露一半,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挽月一眼。

    头先几天,却有位娘子来悠然居里同挽月教授一些装扮之事,也一同教了贴身的几个婢女,毕竟这些事情,多半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操劳。只大致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

    眼见着离内务府告知的随皇家一道去南苑秋弥的日子也近了,挽月云绣坊那边的价已一降再降,各府里憋了几年的采办都到她们那里去订料子,打算今年年节好好给府里有头脸的家仆做上一两身。

    估摸着很快的,今年以苏绸、杭绸为首的绸布就要烂大街了。

    她心里盘算着时间,数着日子,待她从南苑回来,也快到十一月了,叶克苏也该在江南查得差不多了。刚一进门,屋子里候着一位容貌昳丽的美娇娘,挽月被吓了一大跳。

    那美娇娘一见到她便盈盈施礼,那身段婀娜,开口的声音也婉转如黄鹂,“奴见过二小姐。”

    挽月自是看呆了,脱口而出道“你谁啊”

    美娇娘一双美目含情,妩媚一笑,道“奴叫夏娘,专教人以房中媚术。是大奶奶叫我来的。”

    挽月登时面红耳赤,彻底明白过来,“你出去”未等夏娘先走,自己便转身意欲离开找温哲理论去。哪知刚到门口还未迈出门槛,便正撞到温哲怀里。

    挽月柳眉倒竖,“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哲却一脸严肃,并不似调笑,“与梳妆的女先生一样,是请来教你的。”

    挽月是真动了气,“我不需要谢大嫂好意了”她打算进宫攻略皇上这事,本就是可预见性的走投无路下,才硬着头皮出的牺牲小我保命大家的昏招儿,若不是知晓鳌拜家的下场,鬼才懒得去取悦那个宫里的男人。

    虽这在古代很常见,兴许那些跟自己一样,抱着进宫心态的伴读说不定也在想着怎么赢得皇上欢心,但把这心思藏在心底,她还能佯装一下矜持,可温哲这么做,无异于扯下了那层遮羞布,让她无所遁形。她仿佛赤oo的站在当中,对内心深处的那个真正的本我说道你瞧,你有什么好高贵的,也不过是同那些靠取悦男人的女子一样。

    她突然很想哭,一种发自肺腑的惶恐与委屈。原来之前同鳌拜在书房中表明决心时的大义凛然,都凭着一股虎劲,从未敢真正去细想会发生些什么、做些什么。

    望着小姑子的失态,温哲很是心疼,但缺仍是对她道“我知你其实需要,你能学多少学多少吧,夏娘她很可靠,懂得也多。我先出去了。”然后便长叹了口气,在挽月身后关上了房门。

    温哲走后,眼泪才真正不争气地从倔强的眼眶中落下。挽月并不同夏娘言语,只坐在椅子上。

    夏娘也不觉尴尬,依旧温柔笑着,将随身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摆到桌子上,挽月偷偷瞄了一眼,有书本,有画册,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见她不说话,夏娘先开口了,“我知道小姐看不起我们这行,更觉得还要跟咱们学简直是一种羞辱。您大可不必这么想。其实房中秘术不止针对女人,也针对男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人无交合,何来的生儿育女、繁衍生息阴阳相合,男女欢愉,本是天地间最无垢的真理,是后世之人心眼肮脏,将之定义为y,冠以羞耻之名。尤其是女子,似乎想到了,就该死。不是么”

    这话说的倒是新鲜,挽月不再排斥夏娘,反而好奇她还想说些什么。

    夏娘流转于一些大户人家,初见她娇羞的、愤怒的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什么样的她都见识过,挽月这般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多是带着家族使命的,像今日这种门第,请她来时是进了马车里,蒙着眼睛直接带到屋子中来,必然是高门中的高门,眼前这小姐又生得容色绝佳,不肖多想便知是用来迷惑谁的。

    她眉目含笑,轻描淡写地道“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便等于征服了天下。要我说,这话也不全然对,男人比我们女人更有征服欲,往往也会通过征服女人来得到她背后带来的大笔嫁妆和家族的支持。男女之间,本就是一场博弈,你不好意思搏,人家可不会心慈手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得知道对方想什么,才不会轻易被一些举动攻占了心。听起来小姐是要打一场硬仗,您就把夏娘要教的东西,当做兵法中的一章好了。”

    接下来,夏娘并未像挽月想的那般,去讲一些十分浅显风流、不堪入耳的话题,相反她讲得妙趣横生,从神仙讲到人,再从天上讲到地下;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声音说话、说什么样的话能恰到好处撩人、眼神喘息。也说一些古时前面朝代的逸闻典故,宫廷、世家秘事,都是她不曾听说过的。也知道了,美、色二字,合二为一才是真的无敌,是多么厉害的武器。

    不然怎么有苏妲己与商纣王、西施去吴国、国时的貂蝉

    挽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受了专业培训的特工,是要去执行特殊任务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日过后,夏娘要走了。

    “不知夏娘所讲,可否对小姐留下一二用处”

    挽月浅笑“时间匆忙,天赋不足,只学得粗浅皮毛罢了。”

    夏娘轻声笑了,“若美色十二分,小姐容貌已占了十分,剩余技巧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过奴倒是希望,小姐今生都用不上这几日您学到的东西。”

    挽月瞪大了眼睛,“为何”

    夏娘目光真诚,“攻身者,难攻心。更怕的是,自己反深陷其中,被攻占心地。夏娘希望小姐能遇到真心喜爱的郎君,在情爱中享受欢愉,而不是互相算计。”

    夏娘向挽月起身道别,挽月却对夏娘行了一礼,“多谢夏师父。”

    一声“师父”让夏娘眸中波光微动,她嫣然一笑,“那我便祝小姐得偿所愿,水到渠成。”

    夏娘被温哲安排的人从府里后院带出去了。挽月靠着倚栏,独自思索着最后夏娘同她讲过的话,顺了顺自己的头发,若有所思。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也不知是明日就要跟随去南苑,所以心里有事,还是喝了太多茶的缘故,挽月辗转反侧,躺在床上睡不着。好不容易到了下半夜,才将将浅浅进入休眠。却恍恍惚惚中闯入一片陌生的园林,园林中春景旖旎,落花微雨,眼前是一枚总在打着圈的玉佩。一转又是乞巧节街市上,萨满面具下那张缓缓现出的脸,男子轻轻打趣的笑声萦绕在耳边。

    有人入了她的梦,殊不知自己也正在入了别人的梦。

    “顾问行”

    大半夜的,四下里静悄悄,顾问行虽勤恳,值夜从不打盹,却还是被皇上的呼唤吓了一跳。

    “皇上您怎么了”

    只见玄烨的额头皆是汗,似乎是做了什么梦,惊魂甫定还喘着粗气,坐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定了定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他道“天热,出汗了,给朕备盆洗澡水,要凉一点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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