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 22 chapter……

小说:玻璃 作者:玖月晞
    chater 22

    巷子里的冷风穿堂而过, 吹动砂砾碎石翻滚。

    秋杨坊坏了好些路灯,无人修理。零星的门与窗浮在黑夜之上。

    燕羽走到自家院门口时,手温已褪, 指尖冰凉。

    家里很热闹。

    燕圣雨明天才走。此刻, 小男孩跟他的亲人在餐桌上其乐融融。

    燕回南说“再等等啊,等哥哥回来了就开饭。”

    “嗯”

    于佩敏“圣雨, 过会儿多吃点啊,明天就要回家了。”

    燕圣雨话还说不灵,但很雀跃“我,又来”

    燕回南笑“喜不喜欢幺爸这儿”

    “喜欢”

    “那下次又来。”

    “又来”

    燕羽站在院门口, 看小楼的窗子像一幅展示框。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真乖。”于佩敏摸摸小男孩的头,起身说,“燕羽怎么还没回来,打个电话。”

    燕羽推开院门,于佩敏听见声响,忙开大门,唤他进屋, 念叨着气温太低, 饭菜要冷了。

    燕回南瞧见他的书包, 问“你去培训班了”

    “嗯。”

    于佩敏将饭碗递到他面前,谨慎地问“怎么样啊”

    燕羽说“没怎么样。”

    燕回南扬声“就他妈该这样儿子,别人越是希望打倒你,你就越是应该站稳了让他们好好瞧瞧。妈的。都是一帮垃圾。老子儿子这么优秀, 他们连你脚趾头都够不上”

    燕羽没讲话, 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来,吃菜。”于佩敏给他碗里舀了勺豆腐和莴笋,又往火锅炉子里放鱼片。

    因天气冷, 炒菜易凝结,家里一般吃火锅。

    桌子中央热气腾腾,花花绿绿的配菜围绕四周,看着有些不真实的温暖。

    吃到半路,燕回南又说“这天真他妈冷。过会儿吃完了,去水汇蒸个桑拿,按个摩。也带小雨去玩”

    话音未落,燕圣雨举着儿童饭勺“耶”

    燕羽没什么兴致“我不去。”

    燕回南脸色微变。于佩敏先开口,柔声劝“圣雨明天要走了,带他去玩一下,你也放松放松。”

    “你们去吧。我不想去。”燕羽说,“我不吃了。”

    他刚放下筷子,燕回南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忍着火“你想干什么”

    燕羽看他“你又想干什么”

    燕回南眼睛一瞪,于佩敏拉住他,说“他上次都没好。”

    燕回南这下怒了,人唰地站起来,指着燕羽“老子没动他他自己,他故意摔的老子真他妈”男人面颊涨红,“怎么没摔死你”

    燕羽说“你别叫救护车啊。”

    燕回南一双筷子砸他饭碗上,飞飚开去,掉在桌上地板上乒乓响。

    燕圣雨吓得目瞪口呆。

    于佩敏冲燕羽急唤“你少说两句,妈妈求你了”

    燕羽不说话了,起身要走。

    燕回南开口“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室内一下很安静。桌上的火锅炉子发出咕咕声。

    燕羽问“是什么”

    “同性恋”

    于佩敏尖叫“你别说了”

    燕回南“你是不是同性恋”

    燕羽这下扭头看他了“我是不是,你不知道”

    “老子就是不知道了”燕回南几乎抓狂,“女朋友你不交,浴池你不去,按摩你不肯,ktv也不行,老子是真不知道你他妈脑子里装的什么你哪怕做点儿正常男人该做的事证明一下别人会这么看你”

    燕羽单薄的肩膀颤了一下。灯光白得刺眼,火锅的水蒸气雾蒙蒙一片悬在半空中。他有些摇摇欲坠,很荒谬。

    他站稳住,突然抓住面前的饭碗朝燕回南砸去。

    但他并没有砸他,而是他身后那面墙。

    瓷碗碎裂,发出一声爆响

    燕回南跟于佩敏惊怔。

    燕羽一字一句对他说“我倒希望我是。”

    “你他妈”燕回南陡然间门大步上前。

    于佩敏死命拦住,他一手扇在燕羽太阳穴上,力道不轻,打得燕羽头歪了过去。

    燕回南恨铁不成钢“不是你就做出点样子来给人看看老子脸都让你丢尽了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你把陈慕章脑袋砸开花时候的脾气呢,去哪儿了”

    于佩敏哭叫“你打他干什么孩子也不愿意”

    燕回南“他不愿意,老子愿意了好说歹说,他听过一句没有”他满眼通红冲燕羽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你说,你到底要我跟你妈怎么样你才舒服你才好”

    燕羽看着他,很安静,忽唤了声“爸爸”

    燕回南一愣。男人像是感受到什么,周身的火气一瞬消散,竟有些慌张。

    而这时,燕圣雨终于“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幼童的哭声刺破灯光与黑夜,像从很远的记忆里传来,撕心裂肺。

    燕羽恍若未闻,声音很轻,像一缕游丝“妈妈”

    于佩敏微颤“嗯”

    “你们放我走吧。”他说。

    燕回南双眼呆滞,不吭声。

    于佩敏愣了愣,眼泪一瞬涌出“不行。”她摇头,泪如雨下,“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捂住嘴,哽咽不成声,想伸手碰他。可他一下避退开,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刻骨的痛,他说“让我走吧。我太疼了。就当我对不起你们。”

    “不行”于佩敏呜呜直哭,“绝对不行”

    她乞求般朝他伸开双手“儿子,没事的,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好不了了。吃多少药,看多少医生,住多少次院,都好不了了。”他摇头,眼里只剩空茫,“只有你们不肯相信,不肯放手,但我没有一天不想”

    “不行”于佩敏凄声打断,泪如雨下,母亲执拗地张着手想要抱他,“燕羽,会好的你看看妈妈,你看看妈妈”

    燕羽躲开她的手,步步后退,他别过头去,不肯看她。他像是无法呼吸了,弯下腰,手撑了下膝盖,低头时,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在地板上。

    他猛地直起身,踉踉跄跄扑到房门口,人进去,砰地关上房门。

    燕圣雨还在嚎哭。燕回南胸膛起伏,走过去一下把他拎起来抱住,说“小雨太吵,我带出去了。你看着他。”

    屋里消停了;屋外,孩子的哭声远去。

    渐渐,只剩自行车轮的声响在巷子里一阵接一阵。

    于佩敏轻敲两下房门推开。

    燕羽的房间门一片黑暗,只有书桌前亮着一盏台灯。

    和往常不同,桌上没有铺开的白纸,燕羽也没有伏案作业。

    他坐在桌前,一动没动。

    灯光投射出圆圆的一团柔白,辐射至暗处。燕羽的影子黑黑长长的一条,悬挂在天花板和墙壁之上,像某种凶兆。

    于佩敏放了杯温水在他桌上,连同药盒一道。

    她在他身边蹲下,轻声“你爸爸就是性子急,但他心里是真为你好的。他只是不希望你输。他希望你能努力,打败阻拦你的一切。你一定能赢过他们。妈妈也觉得你可以的。你那么棒,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的,是不是”

    燕羽望着虚空,不知听也没听。

    过了会儿,他将药盒打开,里头的一堆药片倒出来,就着水一次又一次,全吞了下去。

    周六这天,黎里在马秀丽超市点了一上午的货。

    中午她收到秦何怡的消息,说晚上有个演出机会。黎里应下后,下午待在家里练架子鼓。

    秋槐坊这边到了周末总是很吵闹。巷子里小孩儿玩轮滑的,捉迷藏的,又叫又嚎;货郎来来往往,卖橘子的、收头发的、维修家电的,吆喝不断;还有邻居喊门的,叫嚷的,闲话大笑的,起起伏伏。

    黎里的架子鼓奏在其中,扰不了民,倒别有一番奇特风味。

    玻璃窗上夕阳泛出橘黄时,黎里下楼去喝水。

    糯米香弥漫了整个客厅和小院,作坊里头机器音不断“你有一单新的外卖,请注意查收。”

    黎里端着杯水喝,绕进作坊,说“那个人渣今天不在家”

    何莲青正往打包盒里装新蒸的糯米糕,隔着柜台递给门口的顾客,说“一共9块。”

    她回头“打麻将去了,晚上不回来吃饭。”

    黎里“那头尖叫猪呢”

    “在外头玩滑板车。”何莲青说完,道,“你别这么叫他们。”

    机器音“支付宝到账,一十二元。”

    “我还有更难听的。”黎里说着,随手划一下店里的接单,意外看见一个熟悉的地址。

    她放下水杯,说“我现没事,送几单货吧。”说着点了自行配送。

    黎里飞骑着摩托车,在附近的街区里七弯八绕。很快,车上只剩最后一单外卖。

    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飘出炒菜香,行人渐少,狗都回家了,只剩贪玩的孩童挤在一起拿父母的手机刷着短视频。

    黎里骑到秋杨坊二十三巷时,几家妇人收着晾在绳上的衣物,天上只剩了孤零零的黑线。

    她看看天,吸一口气,摩托停在17号门口。

    院门紧闭,大门紧锁,每扇窗户都是幽暗。

    屋里没人。

    黎里看了眼外卖单子,才发现上头备注着“放院门口。”

    袋子里是五斤糍粑,一斤汤圆,一盒桂花糯米糕。糍粑和汤圆倒不要紧,但那桂花糕她伸手一摸,还是热的。

    她拎着那袋子,下了摩托,想放门口,又不太甘心。正想着,

    “黎里。”身后一道清淡的男声。

    黎里回头。燕羽一身黑衣,立在最后一丝霞光中,面容白皙,目色墨染。他背着琵琶琴盒,朝她走来。晚风吹着他的黑发,在眉眼处撩来拨去。

    黎里捋了下耳边的长发,才匆忙抬了抬手,说“你家下的单。但家里没人。”

    “可能是我妈妈买的。”他说,朝她伸手。

    她将袋子递过去,指头不小心触碰上。他的手指很温暖,不像那一晚冰凉。

    “骑车很冷吧。”他温声说,“下回戴个手套。”

    “还好。”黎里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心是热的,她问,“你妈妈很喜欢吃糯米哦。”

    燕羽默了默,说“是我喜欢吃。”

    “哦。”她指一下,“里面那个桂花糕要尽快,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而他也在看她,一双丹凤眼在四合的暮色中清漾漾的。

    她不自在地指了下摩托“送到了。我先走了。”

    燕羽推开院子门,却说“一起吃吧。”

    黎里愣了愣。燕羽微微抿唇,走进院子。

    她低头拨一拨手中的车钥匙,随他进去。

    燕羽将背上的琴盒取下来靠墙立着,坐在台阶上。

    晚风吹着樱树最后的枯叶往下落,纷纷撒撒。

    黎里坐去他身旁,问“这株樱花是什么颜色”

    “白色。”燕羽望了一眼那枯枝,“但花梗是青色,很多人以为是梨花。”

    “我家院子里的就是梨花树,到了春天很漂亮。”

    他从外卖袋子里拿出那盒桂花糕,递给她。

    她拣了一块,看见一旁他的琴盒,问“你平时在哪个琴房练习”

    “不在琴房。”

    “哪儿”

    “我外婆家。”

    “哦。不会扰民”

    “不会,你要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黎里咬着桂花糕,一下没接话。

    院墙外有小孩儿飞跑而过,脚步声踢踏。谁家的辣椒炒肉味飘了过来,香喷喷,油滋滋的。

    黎里说“如果这里的老师教不了你,那其实去不去学校也没关系。尤其是乐艺,虽然老师水平比江艺高点儿,但学员太杂了,乌烟瘴气。”

    燕羽嗯一声,说“统考没两周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黎里“还行吧。统考要求也不高,应该没什么问题。跨年后的校考才烦。”

    燕羽“为什么”

    黎里看他“因为我很差啊。”

    燕羽一时没言语。

    那时,天光已经暗下去了,人的面目变得不太清晰。燕羽看着她的眼睛,却并不能分辨她的情绪。

    黎里已一瞬扭了头,利落地说“你头发要剪了。”

    燕羽低头摸了摸“嗯,明天剪。”

    他捧着桂花糕的手又朝她递了一下。

    她没拿,说“要给你吃完了。”

    他说“没关系。”又加一句,“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她于是又凑去拿起一块,不想这一块跟旁边那块粘得很紧。她的手扭了两下,扭不开,又不好将两块都扯起来,人一下就尴尬了。

    她保持着和他凑近的姿势,眼睛盯着扭来扭去却死缠在一起的两块糕,余光却见他的嘴唇近在咫尺。

    甚至瞥见风吹着她的头发撩在他下巴上,他缩了一下。

    她有点急了,轻声“你帮我一下呀。”

    话音未落,才见他刚好也已伸了手,顿了顿。

    黎里“”

    简直要命了。捻一块糕,捻得胸口发热,脸颊发红。

    他伸了只指头,轻摁住底下那块。她这才拉开,坐回去,手里举着那块糕,不知如何处置。

    巷子里传来当当的脚步声,吱呀的车轮声,汽车声,在暗夜中混杂一团。

    燕羽听见,说“我爸妈回来了。”

    黎里一愣,一下将那块糕塞进嘴里,咕哝“我走了。”

    说话间门,人已起身,看了他一眼。

    燕羽迎上她警惕而紧张的眼神,见她脸颊因含着糕而鼓了个小包,一下微弯了唇。

    他轻点了下头。

    光线暗淡,他微弯的眉眼却是清晰的。黎里心跳一漏,匆匆走出去,上了摩托,飞驰而去。

    她一路驶过琉璃街了,才龇牙叹气刚才她应该回一个微笑才是啊。

    燕羽开了大门,亮了灯,拎上琴盒进屋。

    不过十来秒,燕回南和于佩敏回来了。

    于佩敏在门口跺脚“唉哟这天气,冷死了。燕羽今天随便吃点,妈妈给你做白菜煮糍粑好不好”

    “嗯。”他从房间门里出来,去桌边倒水。

    燕回南却往外头望了一下,说“送货的又是黎家那个疯丫头吧,一天到晚冷着个脸。跟谁欠她似的。”

    于佩敏说“人家又没惹你。”

    “她一家的疯子。我嫌晦气。她那个妈也是,成天愁眉苦脸,我说她家的霉运都是她招来的。”

    燕羽放下杯子,说“那你家的霉运是谁招来的”

    “你消停不了一天是吧”燕回南说,“你说谁招来的老子是不是交代你无数遍,别成天摆这副鬼样子你就不能跟其他小孩一样活泼点,多笑笑啊日子都这么好过了,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于佩敏拉他“你别说了”

    “今天不是我惹他吧,你怎么专说我不说他”燕回南道,“老子赚钱养家累死累活的时候没说过一句不舒服”

    手机铃声打断这一切。

    她接起来一听,脸色大变,挂了电话便说“回南你做饭吧。我回趟店里,出事了。”

    “行。怎么了”

    “哎呀,就兰姐跟王安平那事儿,被何莲青发现了。在店里头闹呢。”于佩敏拉上羽绒服拉链,忙跑出门去。

    而走到房门口正要进屋的燕羽听到这两个名字,回了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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