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51
三月底, 江州来了波倒春寒。气温骤降,连日阴云,满城春花看着都暗淡了。
周六中午, 燕羽背着琴盒出去, 刚锁上门, 燕回南提着袋零食走进院子,说“去练琴”
“嗯。”
燕回南说“坐会儿, 爸爸跟你聊聊天。”
男人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塑料袋撑开, 里头一罐啤酒一罐可乐,几包牛肉干。他把可乐递给儿子。
燕羽接过, 将琴盒取下靠墙立着。人走去台阶边坐下。
天空是青灰色的, 云层很厚。院子里, 樱花树枝叶繁茂,花落一地。
燕回南掀开啤酒,说“上午复习怎么样”
“还行。”
“晚上你那同学崔让, 过生日,对吧”
“嗯。”
“去了跟同学们好好玩,来江艺读书一趟, 也该认识几个朋友。”
“嗯。”
“几点过去”
“五点。”
燕回南看看手机, 说“时间不充裕, 今天别练了, 在家休息吧。”
燕羽喝了口可乐“还是去练。”
燕回南一时无言。这些年,除了一些他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燕羽没有一天中断过练琴。都说他儿子是天才,他也这么说。但只有自家人知道,他为这一把琵琶付出了多少。
燕回南闷一口酒, 说“你爸没本事,你要生在崔让那种家庭不用那么好,只比我们当初稍微好一点的家庭哪怕就好一点儿甚至不用像现在咱们家这么好”他没说下去,拳头捏了起来。
燕羽默然。地面有风卷过,细小的樱花瓣在院子里飞。他爸爸的摩托车上,他妈妈的菜盆子里,到处是虚白的花瓣。
燕回南又喝了口“跟你去复试,我看得出来,宫老师在专业上很欣赏你,宫蘅也对你蛮友好。更好的,以后也会有。”
燕羽淡漠道“妈妈跟你讲什么了”
燕回南敲了敲易拉罐子,只道“你要高考了,我不跟你争。心平气和,咱爷俩不吵,好好聊,可以吧”
“你就想跟我聊这些”
燕回南“你以为我是为了我我是为了你。我知道,你有本事,你厉害,但有些路就是比别的路好走,为什么不走”
几个小孩踢着足球从院子外跑过,叽叽喳喳。巷子里,他们的母亲唤着当心、跑慢点。
“有些事,是你爸对不起你,但你爸没办法。可有些事,你必须听你爸的。因为老子”燕回南说到这儿,哽了一下,咬牙道,“老子吃过那种没权没势的苦。那种苦”
他眼眶红了,脑袋别过去,狠道,“那种苦,儿子,以后你、你的下一代不能再受。你爸我”他终究没说下去,语气一转,“是。你有天赋,你厉害;你努力去拼,你什么都会有。可这个社会,有些既定的东西不属于我们普通人,你再努力也得不到的,懂吗你靠自己走得再高,也有天生更高的人来欺你,我怕”
风吹着一片樱花瓣落到燕羽袖上,瓣上一个小小的缺口。
燕羽问“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世界就他妈是这个破烂样子”燕回南压不住火气,一手往后抄了下头发,骂道,“都他妈奸人得道,权钱横行。普通人想循规蹈矩安安稳稳过个日子都他妈不行。但凡有点儿好,就被利用欺凌压榨,他妈的哪里有活路”他越说越愤懑,骂了一大串脏话。
骑自行车的路人奇怪地朝院里看一眼,飞速而去。
待车轧声远去,他也发泄完了,仰头灌掉最后一口啤酒,易拉罐捏成片,砸进台阶下的垃圾桶里“老子艹他妈的”
燕羽无话,静默望着那株樱花树。
花期短暂易逝,花残了。
他把还剩大半的可乐罐放在台阶上,背上琴盒,说“我走了。”
崔让的十八岁生日宴设在江州新城区最豪华的木棠大酒店。宴会大厅金碧辉煌,近百来桌筵席铺陈开去。鲜花如云,杯盘如玉。
满厅来往宾客,衣香鬓影。
器乐二班所剩的同学们围坐角落两张大桌。桌上花朵绽放,生日蛋糕做得宛如艺术品。
小笔看看四周,感叹“有钱人家的人脉太吓人了。你们没注意看露天停车场,全是豪车。”
小砚“听说那桌是周边几个市的首富。”
向小阳不关心,翻开菜单却惊了一遭“我去,太壕了吧。海参,石斑,帝王蟹,花胶、黄鱼这一桌得多少钱啊我给他买的礼物还不如一盘菜。”
徐灿灿道“他还蛮低调的,从来不说家里的事。这次突然请我们,我都觉得好奇怪。”
陈茵说“不奇怪啊,本来就有同学情。要毕业了,就更浓了。”
“那倒是。”
黎里无心拆着餐巾,看了眼时间。快开餐了,但燕羽还没来。
这时,围桌一帮同学起了欢呼声“生日快乐啊崔让”
黎里抬头,见崔让来了桌边。今天的他一身西装,高高帅帅的,很是意气风发。满桌人热闹地与他庆贺。崔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让哥今天帅啊。”向小阳嚷,“太帅了”
小笔“成年了,不能干坏事了啊”
崔让笑应着,感谢大家来场,又说吃完饭一起去唱歌。
众人开心应和。
崔让看桌上一圈,目光落向黎里。黎里也正看着他。
他冲她微笑,见她身边有个空位,本想过去。但崔母过来了,笑容可掬地和同学们打了招呼,便叫崔让去致辞。
崔让随母亲离开。一家三口在台上答谢宾客,切蛋糕。
黎里朝台上眺望,意外看见几桌之外有个男生很眼熟,像她那小学同学,张星梧。要不是之前聊过天,此刻她真不一定能把他名字跟脸对上。
聊天是上月的事,之后张星梧一直没再联系她。黎里心里有数,那天他一时聊嗨,嘴快了。事后冷下来,不想给她看了。
黎里拿出手机「视频找到了吗」
不远处,张星梧掏出手机看一眼,笑容凝结半刻,放下手机,笑着鼓掌。
他没回复。
满厅鲜花如雾,宾客们开始切各桌的生日蛋糕,分享祝福与喜悦。
服务生们鱼贯而入,端上精致菜肴、滋补汤盅。宾客们觥筹交错,大快朵颐。宴会厅里灯光璀璨,欢声笑语。
向小阳他们赞着蛋糕松软,菜品美味。菜肴的确精致可口,黎里却心不在焉。身边,一道人影落下来。是崔让。
他冲她抿唇笑了下“味道怎么样”
“很好。”
崔让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黄鱼鱼肚到她碗里,说“这个鱼很好吃。”
“谢谢。”黎里吃了一口,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她随口问“燕羽跟你说不来了吗”
“没有。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可能是。”
“我问一下。”崔让给燕羽发了消息,忽坐立不安,低声,“这位置是你给燕羽留的”
“没有。本来就空着。你坐这儿吃吧。”
崔让这才拿了筷子开始吃菜。
陈茵问“崔让,你除了帝音,海音跟奚音也过了吧”
“嗯。你呢,考的哪个学校”
“好几个。最想去深艺,但初试没过。好伤心,哎,应该会去誉艺吧。”
徐灿灿道“我誉艺复试被刷了,不然能和你同校。好在岚艺过线了。”
桌上七嘴八舌聊起校考结果,有人超常发挥运气爆棚,有人马失前蹄遗憾失利,有人奋力冲刺只待高考,有人思量蓄力打算二战。
黎里不插话,专心吃着一块脆皮乳鸽。
崔让问“你三个学校都过了”
黎里看他“嗯。”
崔让笑了笑“恭喜啊。”
黎里淡笑“但文化课很悬。”
“还有两个多月,来得及。”崔让想一想,说,“我的家教老师有奚市三中的冲刺题集,解题思路很好,我拿一份给你”
“好啊,谢谢。”
桌上,不知谁聊天说了句“哎,没那么稳,以为谁都是燕羽啊。诶燕羽怎么没来”
“给他发了消息,没回。”向小阳说,“估计是学习或练琴太认真,忘了。”
“真佩服他的专注力。”小笔说,“把唱歌位置发给他,让他直接去那儿。”
向小阳“他该不是不想来了吧。黎里,还是你给他发吧,或许他会来。”
这话一出,几人看向黎里。
“怎么我发他就会来了”黎里说,却还是点开燕羽的对话框,发了定位。两人上次对话已是二十多天前。
“诶你俩最近怎么了”小笔八卦地说。
“什么怎么了”黎里表情很淡。
小笔耸肩笑笑,往嘴里塞海参“跟绝交了似的。”
陈茵也说“你俩像不讲话了。”
崔让看了黎里一眼,后者随意喝着汤,不置可否的模样。
谢菡说“学习很忙的好吗单词都背不过来。我跟徐灿灿也好久没讲话了。”
话题岔开了去。
学生桌没人喝酒,比其他宾客桌结束得早。崔让过去他父母那桌,说要跟同学们去玩了。
崔母蹙眉“还这么多客人在呢,让你同学先去嘛。”
崔让说“你跟爸爸在不就行了。”
崔父见状,道“让年轻人去玩吧,他也难得跟同学聚。”
崔母叹了口气。
崔让笑笑,转身就走。
“崔让。”崔母叫住他,她起身,看着气宇轩昂的很开心的儿子,理了理他西装领口,说“衣服不换”
“上楼换的。”
“别只带你们班同学。客人里头,同龄人也叫去一起玩。去了就都认识了。”
“知道了。”崔让说,眼睛里光彩熠熠。
崔母却看了眼学生那桌,那女孩正吃着一片绿叶菜,有些漫不经心。
崔母问“她跟你说生日快乐了吗”
崔让一愣。
当时一桌子祝他快乐时,黎里正看手机,听到大家的喊声,她有点懵,抬头时,祝贺声已落下去。
他装不知“谁啊”
“你说我说谁”
“管这么多。我走了。”
崔母看着儿子远去,叹口气,坐下时瞪了眼丈夫“你儿子要胡作非为了你都不管。”
“八字没一撇的事,管什么”
“为了请那么一个人,把一个班都请来。以为自己多聪明,我看不出来。你说他怎么就看上”
“年轻,随他折腾吧。哪天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
黎里跟崔让、向小阳、谢菡坐的最后一辆车。路上狂风大作,要来暴雨的样子。
车上几人闲聊着,黎里安静望着窗外。路边一家奶茶店门口的招牌被狂风吹倒,店员正费力将招牌搬回。
“要下暴雨了。”向小阳说,“燕羽怎么过来黎里,他回你消息没有”
“没有。”黎里仍看着窗外。
“诶你俩怎么了,闹矛盾了该不真绝交”向小阳话没讲完,被谢菡打了一下。
车内安静了,几秒后,黎里淡淡说“没有。”又加一句,“别问。”
她微叹气,给燕羽发了条消息「你带伞了没有」
依旧没回复。
唱歌的地方离酒店不远,是江州新城设施最好、消费最高的ktv。豪华包间有两三个教室那么大,装潢新潮而舒适。
几人到场时,一帮年轻人早就玩起来了。唱歌的吃喝的,玩骰子的扔飞镖的,点歌的喊麦的,好不热闹。
除了同学,还有三四个陌生同龄人,张星梧也在。他已自来熟地跟小笔他们打成一片,正在角落里扔飞镖。
小笔像是又输了,拿起果盘里一颗乒乓球大小的青柠檬,塞进嘴里就嚼。他酸得龇牙咧嘴,缩脖子蜷腰的。
张星梧大笑“嚼十下啊,十下”
小笔痛苦地嚼完,哇一口吐进垃圾桶,涎水流得狼狈极了。
张星梧拿纸巾给他擦,边得意地拍拍他肩膀“我都说了我无敌手吧,你不信。”
小笔把纸团扔了,拿上飞镖刚要说再来,黎里伸手将他一拉,轻扯去一边,夺过他手里三两支飞镖,看向张星梧“我跟你玩一局。”
张星梧一愣。
小笔说“黎里,他很厉害的,盘盘射中红心。”
张星梧也笑“输了别说我欺负你啊。”
黎里问“赌什么”
“吃柠檬啊。”
黎里挑眉“吃柠檬有什么意思”
张星梧像知道她想干什么似的,双手一抬,后退一步,道“过分的,我不玩。”
黎里拨弄着飞镖,道“我问你的那事,算过分”
“真找不到了。”张星梧说,“算了,我不”
“行。不问。”黎里看向墙壁上的飞镖盘,说,“计分,三局”
“你先”
黎里说“你先。”
张星梧一支蓝色飞镖扔出去,射中红心。五十分。
小笔说了声“里姐,加油。”
黎里站到线后,看一眼圆盘,用力一投。飞镖稳稳入盘。
张星梧一吓,小笔惊叫“六十分”
小砚忙过去查看,飞镖定在20分的单倍区和三倍区交界处,可细看却是落在了单倍区“单倍区二十分”
“你看错没有”小笔也去核实,很可惜,“卧槽,就差一点点啊。”
张星梧笑一下,飞出第二支蓝色飞镖,再中红心。五十分。
黎里不犹不疑,利落出手。这次,黄色飞镖射中了20分的三倍区,比红心还小的一块区域。得分六十
“厉害”小笔大喝一声,用力鼓掌。
沙发那头喝彩摇铃的同学们朝这头看了眼。徐灿灿跟谢菡正拿着话筒蹦着喊着“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张星梧并不急,他有二十分的优势。而第三支飞镖出去,竟又中红心,五十分。他得意地给自己鼓了鼓掌。
圆盘上最高分区只有60,哪怕黎里第三局再中60,也追不回来了。
小笔有些懊丧地在黎里身边低声说“他就这一招,但回回都中。”
黎里淡漠不言,拿最后一支飞镖瞄准镖盘。
角落里光线昏暗,却衬得她脸颊姣好无暇,漂亮却有些倔而凉的一张脸。
她眼睛幽黑沉定,抿紧唇,用力一掷。
“咚”一声脆响,接着噼里啪啦的坠落声,围观几个男生发出一阵齐整的“卧槽”
黄色飞镖稳中红心,而原本簇在那儿的三支花束般的蓝飞镖被击飞开去,尽数落地。
小笔直拍手,又跳又笑又喊又叫。几个男生冲黎里大呼牛逼,喧嚣声快盖过唱歌声了。
张星梧怔怔的,摸了摸脑袋,这才意识到黎里一开始就为等这最后一镖。
张星梧摇摇头,为她鼓了鼓掌“心服口服,我吃两颗柠檬。”
黎里却捞起果盘里最后两颗装饰用的青柠,扔进垃圾桶,说“问你句真心话。”
“什么”
“刚撒谎了吧”黎里说。
张星梧一愣。
黎里便有了答案,嘴角弯起一抹凉笑“知道了。”
她一个凉淡的白眼,人走去沙发那边,坐进了同学堆里。
有人拍拍他肩膀“怎么得罪人美女了”
张星梧勉强笑笑,看了眼黎里,她坐在沙发里玩手机,根本不看他一眼了。
包厢里歌声喧嚣,黎里一句不进耳。
她原以为,燕羽看到她消息,会来。
向小阳几个男生唱起了孤勇者,与其说是唱,不如是喊。黎里揉了下太阳穴,抬眸见崔让坐在茶几对面,正看着她。
他朝她笑了下,说“怎么不点歌”
“让他们唱吧。”
“你唱一首,我帮你点。”
黎里想了下“大鱼。”
崔让去点歌。向小阳知道是黎里唱,立马切了自己的歌,将她的提上去。黎里唱歌声儿和说话不一样,很轻且柔。
同学们大感意外,全捧场地鼓掌。
“我去,听不出来啊里姐也有温柔的一面吗”
崔让在一旁听着,只是微笑。
一曲唱完,室内掌声雷动,热闹一片。
黎里放下话筒,坐回去。满屋子欢声笑语,她却有些提不起精神。
没一会儿,崔让又来问“还想唱什么”
黎里刚要说话,小笔过来邀请“里姐,合唱一首”
“不唱了。”
“唱歌那么好听怎么不多唱唱”小笔一屁股坐她旁边,突然想到什么,看一圈了,问,“燕羽呢”
黎里说“没回消息。”
小笔奇怪“不是,他来了呀。我去上厕所,在走廊碰到他了。我去得急,但给他指了下方向的。”
黎里一愣。
崔让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笔“长了他那张脸,怎么可能认错”
崔让“他就没来过。什么时候的事”
“快半小时了,我刚才想起来。”
还说着,向小阳喊他俩去合唱,两人起身去了。
黎里靠在沙发里,给燕羽发消息「你来过了」
没有回复。
她有些呼吸不畅,或许音量太大,冲击波般一阵阵在她胸口挤压。
她执拗地盯着手机屏幕,眼见要熄灭,就点亮;又要熄了,又点。往复不知多少次,对话框上突然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停一下,闪现一下,停闪三四次后,没了。
黎里立刻打了个“”发过去。
对面很安静。
黎里生气了「我看到你在了」
过了大概半分钟,“对方正在输入”再次出现。十秒后,弹出一条消息「黎里,我说不出口。」
黎里一怔「说不出口什么」
没有回复。
她追问「你要说什么」
可那边没回应了,一点动静都没了。
她深吸着气抬头,飞旋的灯光中,张星梧跟正在唱歌的崔让打了个招呼,走了。
黎里见状,追了出去。
她跑过歌声轰鸣的走廊,跑下宽阔光滑的大理石台阶,在一楼大厅叫住他“张星梧”
玻璃门外一道闪电下来,张星梧吓了大跳,回头见是她,一下没说话。
下一秒,雷声轰鸣,狂风呼啸。两人站在门边,寒意阵阵。楼上朦朦胧胧的欢歌笑语,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黎里说“刚才燕羽来过。”
张星梧一愣。
“没露面就走了。应该是看到了你。”
张星梧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随即笑笑“想多了吧,他又不认识我。”
“眼熟。”黎里看着他的眼睛,说,“他跟我说过,在奚音附有点头之交。没讲过话但眼熟的人。你大概是其中一位。”
张星梧没讲话了。
“为什么不给我看”
张星梧还是没讲话,像是觉得冷,他打了个抖,又有些棘手地看向户外。狂风下,满街的杨树摇得跟鬼魅似的,豆大的雨点已往地上砸。顷刻间,大雨倾盆。
张星梧扭头看她,脸孔认真了“我是为他好。不想把这东西传出去。”
黎里盯着他,等他继续。
“我本来删了的,你要,我请人把数据恢复了。但仔细想想,如果给了你,哪怕你做再多保证,我也不能确定以后你会拿它做什么。所以”张星梧摇了摇头。
狂风与水汽从旋转门缝里溢过来,湿冷而冰凉。
黎里默然半刻“不用发给我,用你手机看,行吧”
张星梧噎得无语,抓了下头,无奈道“你干嘛非要知道呢”
“你说我为什么非要知道”黎里反问,眼神近乎执拗。
张星梧明白了,叹了口气,望向玻璃外如瀑的暴雨,良久,终于从兜里掏出手机,往角落走“你有耳机吗”
黎里立刻拿出耳机线。
“型号不对。”张星梧说,却拿出蓝牙耳机递给她。
那耳机有降噪功能,塞上的一瞬,风雨雷暴声便降了好几度。
张星梧划着手机,说“视频小范围流出来的时候,拍的人就模糊处理过。也不算很模糊。如果认识里边的人,就很容易认出来。不认识会有点困难。”
黎里嗯一声,要拿手机。张星梧没松手,交代了句“燕羽你认识。其他人你别问我谁是谁,我不会答的。”
“行。”
张星梧松了手,走去一旁,和她保持了距离。
黎里点开视频,是奚音附的八人男生宿舍。拍摄者在上铺,俯拍角度。画面有轻微的模糊处理,脸看不太清,但身形清楚。
宿舍里七八个男生,一人从外头冲进来“来了来了来了”
门推开,有人走进来。
是夏天,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戴着耳机,背着琵琶琴盒,手指在空气中无意识拨动着什么。没注意到屋里挤了一堆人。
他放下琴盒,摘下耳机,走去阳台拿东西时,两个男生上去碰他肩膀。他排斥肢体接触,立刻闪开。
但两人执意抓他,语气却轻松像玩笑“啊干嘛呀,你可真是,哪有人碰一下都不让碰的。”
“xx,我们真的好奇,特别想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gay”
xx被消了音。
白衬衫转身往宿舍外走,六七个男生笑闹着蜂拥而上。他立刻跑,而有人起哄,原本玩笑的人来了劲去追。他抓到了门把手,他们抓到了他,一群人在门背后纠成一团。
“抓他手”
“你把他手摁住”
“放开放开”白衬衫拼命挣扎,但被男生们拖回去,十几只手将他摁到床板上。
床板踢得哐当响。
“滚都给我滚放开”白衣少年不肯就范,生生踹开两个摁住他腿的男生。他左推右挡,掀开众人,从床上滚下来要跑出门。几个男生也激起了胜负欲,升了级,狂追上来,再次箍住他的脖子。
有个从后头搂住他的腰,跟摔跤一样把他箍倒在床上。
“这么激动,绝对有问题”
“今天一定要搞清楚”
男生们扑上床,白衬衫疯狂挣扎,整张上下铺的床板砰砰撞墙。外头有男生好奇地推门进来观望“干嘛呢”
“没事儿,闹着玩儿呢,就试试看他是不是弯的。”
“哦。”
男生们压肩的压肩,摁手的摁手,抱腿的抱腿,将人死死压在床上。白衣少年还在竭力挣扎,可除了胸膛翻动几下,已挣脱不开。
“我杀了你们”少年声嘶,“放开放开”
这时,拍摄者下铺的死角里,一个男生突然站起来,冲走到床上,“嘶啦”一下,扯他裤子。
他喊了一句“xxx,我日你祖宗”
xxx仍是被消了音。
xxx的背影挡住了镜头,而其他男生都看向白衬衫的裤子。xxx的手在摸什么,白衣少年拼尽全力在挣扎,可没有用。
他声音嘶哑了,在颤,带着无尽的屈辱“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而那些盯着床上看的男生们纳闷了,
“他没反应啊。”
“不是说是gay的话,男的摸了会有反应的吗”
“怎么回事啊”
“根本就没起来啊。”
“行了xxx,你再摸也不y的。”
有人慌叫,像被吓到“我去,他居然哭了,卧槽他哭了诶诶都松手”
这一喊,几人惊吓到,慌忙松开。白衣少年疯了般,一瞬推开几人,起身又是两脚将另几人踹开。他翻滚下床,白衬衫是乱的,牛仔裤是松的。他抓起一把椅子,便朝xxx头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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