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银河 向阳而生。

小说:在夏夜熙攘之前 作者:浮瑾
    “”

    “什么蛋糕”

    谢屹忱一开始真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是之前那个树洞贴。

    他压下眸,垂着睫看着宁岁。

    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本就幽微的光线下更显得深暗, 不知是无语还是无奈, 反正有点情绪不明。

    “那天我们英语老师过生日, 蛋糕是全班凑了钱给她买的。我正好要下去办公室送给她,结果被人撞地上了,然后我只好自己溜出校到旁边的商场专柜买了一个贵好几倍的,幸好最后赶上了。”

    顿了顿, 嚣张地敲了下杯口,登时叮出一声响“还有, 这是气泡茶饮。”

    谢屹忱平铺直叙,锋利的眉眼轮廓看得宁岁心里没来由快了几拍。

    沙发座位其实说不上多宽敞, 就是殴式风格的软椅, 他一直淡淡地收着大腿,避免着唐突地挨到她。

    宁岁低头就观察到这个细节, 又想到刚才在外面头上的那片落叶,慢了半拍“这样吗。”

    “不然呢”他扯着唇, 要笑不笑地问。

    宁岁拖长尾音哦了声。

    这时候驻唱歌手带着一把尤克里里又回到台上, 声音和光线都是夜色最好的修饰,宁岁偏头, 看歌手轻拨弦调音“那你晚上喝茶也不怕睡不着觉。”

    谢屹忱还没说话,不经意扫到她的手机。上面亮着好长一段消息,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他稍顿一瞬,听到一旁有人叫他的名字。

    隔了一个人的位置,邹笑热络地向后倾身,跨过林舒宇试图跟他聊天“最近我也有打英雄联盟, 好像夏季赛总决赛就要到了耶,你”

    谢屹忱看了她一眼“抱歉,我没太关注呢。”

    邹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林舒宇像块夹心小饼干一样坐在中间,心里憋笑。

    怎么可能不关注,今天下午出门之前还看了一场,也就这人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这种话。

    但说实话,他觉得谢屹忱挺擅长拒绝别人的,不会落人面子,也很会对付死缠烂打的爱慕者。

    那些喜欢他的女生递情书送礼物交不到谢屹忱手上,就费尽心思去堵林舒宇和张余戈。

    他俩心也大,没觉得不舒服,反而乐享其成。

    人家姑娘宁愿把礼物送给他俩,也要找个由头去理素班看谢屹忱一眼,林舒宇是真服气,现在他家里还放着那么一小箱东西。

    张余戈和他自己各有特色,不过都不属于什么绝世帅哥的程度,但让林舒宇觉得很神奇的一点是,放着阿忱这样的人在身边,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自卑。

    他们仍是独立不同的个体,林舒宇也依旧能够发现自己的闪光点。

    甚至是,通过谢屹忱来发现。

    他想起一句很矫情的话,“好的朋友是会陪你把人生越走越宽的”,别的林舒宇不知道,他只觉得,能够和谢屹忱做朋友这么多年,真的很幸运。

    几人并没能在清吧里面呆很久,一个是无所事事,另一个是气氛实在尴尬,周围又安静,所以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临走的时候许卓结了账,赵颖瑶说“那你发个群收款,我们aa吧。”

    许卓无所谓“不用了,没多少钱。”

    还是有个大几百的,赵颖瑶不经意瞥到小票,多看了他一眼,随后巧笑嫣然“那就多谢卓总请客啦。”

    “客气。”

    一行人便鱼贯而出。

    回到民宿那条主街,胡珂尔拉着宁岁先走一步,说是要继续逛逛。

    一脱离大部队,她就压在宁岁耳边,一边撇嘴一边小声抱怨“那个赵颖瑶怎么那么烦啊。我不喜欢她。”

    明明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来刷存在感,虽然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胡珂尔就是不爽“我跟你讲,我用我的24k钛合金狗眼跟你担保,她最后绝对有和我男朋友放电。”

    宁岁任她狂晃自己手臂,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指出“许卓不是也没有搭理她吗”

    “但他也没有和她保持距离。”

    “”

    转角有家小众书店,店主应该是个浪漫的人,里面都是些英文藏书或者二手的中文旧诗集,两人逛了一下,胡珂尔发现角落里明珠蒙尘地藏着一本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让男朋友听你的。

    于是宁岁眼睁睁看着她买了两本“”

    要不说女人的眼睛还是毒,这么一回想所有的细节都记得十分清晰,胡珂尔气鼓鼓地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

    “昨天晚饭两人就坐一起了,姓赵的跟他聊天他也接,还有来有回的,后来还夸他大方。再后来真心话大冒险又问他女朋友的事,我呸,是什么居心我就不说了吧。后来又假惺惺来找我聊天,结果还是在跟他聊,然后就是刚才”

    “哎我说林舒宇他们这个团的女生质量真的不行啊,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那个邹笑也是,怎么一直往谢屹忱身边凑,哦,对了,昨晚玩牌的时候是不是还针对你了啊”

    宁岁眼睫半垂“针对我什么了”

    “你推说酒精过敏,她还一直要你喝,”胡珂尔眼珠溜溜地转,她直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明白,“反正我感觉有点敌意。”

    说完也没等到人回,胡珂尔去看她表情,发现人正专心致志地踢脚下的小石子“哎,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宁岁这才抬起头“我是觉得,你要是真介意,就跟许卓说一声,让他注意一点。”

    顿了下,诚恳补充一句,“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没有感觉出来。”

    “”

    其实胡珂尔也觉得大概率是这样。一开始遇到许卓,觉得他还挺会撩,相处久了却逐渐觉得,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光环。

    或者说,因为家境好的缘故,他做事比别人更有底气一点,所以才会显得那么吸引人。

    胡珂尔遇到的海王都是谈过无数个女朋友的,其他的大多数都很直男,男生的开窍程度似乎真的和女朋友的数量成正比,难道就真的没有无师自通又很会的男生吗

    胡珂尔想来想去,心说她肯定是不想给后人栽树的。

    进入民宿后院的时候,宁岁感觉到自己手机在不断震动,好几个屋子都亮着,走廊里反而静悄悄的,宁岁停下来,示意胡珂尔“你先回去,我在外面打个电话。”

    “哦,好。”

    拿出手机看的时候就知道晚了,屏幕上已经显示了二十几个夏芳卉的未接来电,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调成震机了,刚才就没太听到。

    宁岁赶紧接起,贴在耳边“喂,妈。”

    “你在哪里啊为什么又不接电话”

    “刚才在古镇上,音乐有点吵”

    还没说完,夏芳卉蓦然打断她“你明明知道我会随时找你的,为什么还这样不上心”

    她语调拔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静音不要静音。电话打不通,我根本不知道你人在哪里,下次要再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让你和同学出去了”

    宁岁默了一会儿,垂下眸“对不起,妈妈。”

    那头一滞,忽然也沉默下来。

    夏蝉在鸣,闷热的空气缠进肺腑,宁岁站在暗影里,指尖是凉的,也同样安静。

    很久之后,听筒里那头沉沉叹了口气“小椰,对不起。”

    宁岁动了动眼睫,心里松了一点“妈”

    夏芳卉在那头慢慢道“是妈妈情绪激动了。”

    “”

    她的嗓音压得很低,似乎有点疲惫,宁岁扣着电话没有出声。

    夏芳卉平复了自己片晌,语气略微平静一点“就这几天总想着你外婆的事情,所以就有点着急。没事儿。”

    宁岁怔了怔“外婆怎么了”

    提到这个,夏芳卉忍不住又叹气“之前就偶尔会喘不过气来,这几天血氧严重不足,一直在用吸氧机,今天我带她去了趟医院,医生说各项指标都有问题,还是得住院。”

    之前医生就有说过,但是老人家性子倔,死活不肯去医院,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外婆太不让人省心了。自己以前当过护士,就不想听医嘱,但医者不自医啊,她就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夏芳卉喋喋不休地控诉着,宁岁靠在墙壁,手指因热空气慢慢回温。

    “我现在能跟她通电话吗”

    “她应该已经睡了。明天打吧。”

    “那我能做些什么吗”

    夏芳卉说“都是走的正常流程,等明天床位下来,这边家里收拾收拾东西,我和你爸就送她过去办手续。”

    又顿了顿,尽量语调松快道,“没事儿,你不要太担心了,回来以后再来看她就好了。”

    宁岁低眸,抿了抿唇“好。”

    夏芳卉声音放柔,叫她小名“小椰,早点休息。”

    宁岁安静了一会儿“嗯,你和爸爸也早点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宁岁一语成谶,谢屹忱喝了那杯饮料之后,真的有些失眠。

    身边张余戈鼾声如雷,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便放轻动作爬起来,想到阳台去吹吹风。

    外头树影幢幢,谢屹忱在栏杆边倚了一会儿,破天荒在楼底下院子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那个斐那波契数列的向日葵图案从俯瞰的角度变得极为清晰,宁岁披着薄外套站在外面,一步一脚印从鹅卵石的内径出发,颇为认真地走到外沿,再周而复始,小心地重新来过一遍。

    谢屹忱看了一会儿,再荒唐地看眼手机。

    两点整,她可真行。

    宁岁思考的时候就喜欢重复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今天晚上也不是睡不着,而是脑子里有杂念,一直在想事情,但是好像没想通,就爬起来在这里走一走。

    正走得起劲呢,身后啪嗒一声脚步,接着传来一道戏谑低沉的声线“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冲刺奥运竞走项目”

    虽然隔着段距离,宁岁还是被吓了一跳,回过身来,看到谢屹忱站在几米开外抱着臂,身上松松垮垮套着白天的短袖和长裤,眼神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宁岁面色恢复正常,看了看他,慢吞吞地接道“这不还有几天才开幕吗,万一选上了呢。”

    “”

    谢屹忱鼻腔里哧笑了一声,随即拿着手机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宁岁指尖微蜷,安静远眺夜色下安静起伏的洱海。

    潮涨潮落的声音沉缓动听,谢屹忱停在她身边,懒懒地插着兜,也循着她视线看去。

    宁岁听到他不经意地问“刚吓到了”

    “啊,没有。”她顿了下,“你是也失眠吗”

    “嗯,有点睡不着。”

    宁岁迟疑地瞟了眼一旁的长椅“那要不坐一下”

    谢屹忱瞥她一眼“行啊。”

    已经过了最酷热的暑期,再加之夜晚多添的凉意,现在气温正舒适。偶有一两声远处传来的蝉鸣,两人一左一右地靠在椅背上,隔着一层颇具艺术风格的玻璃围栏看海。

    有段时间谁都没说话,夜风拂来,周围沉淀出一种让人心安的静谧。

    宁岁望着不远不近的某个点发呆,谢屹忱在椅背上靠了一会儿,缓声开口“有心事”

    他没看她,膝盖微分开,刚才从裤兜里摸出一根备用鞋带,就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

    宁岁缓缓眨了下眼,点头“嗯。”

    她低垂下眸,措辞了片刻,才启唇“是我一个朋友的事儿。她高考发挥失常,答题卡填涂出了问题,分数很不理想,父母也生气,一直怪她,她状态就不太好。”

    其实也不能算是特别熟的朋友,但关系确实不错。

    那个女孩有些腼腆,人性格却是非常好,宁岁有段时间,每天中午放学午休都会和她一起走。

    她们经过校门口的漫画杂志书摊会停下来,看看自己在追的系列有没有更新。路过711,你一碗牛肉面,我一碗咖喱鱼蛋,挤满了番茄酱和辣椒油,互相用签子分享着吃。

    宁岁晚上在酒吧的时候收到她的短信。

    岁岁,跟你说一个消息,我可能要换个省复读啦。

    我爸妈说我们四中的要求还是不够严格,不像衡中是军事化管理,浪费了碎片化的时间。人家在食堂排队的时候也背单词,而我却只知道和朋友嘻嘻哈哈。

    其实我一直都羡慕你,羡慕你有天赋,学习成绩一直都这么好。我一直坚信,数学竞赛只是你短暂的失利,你最后还是会成功的。最后,果然如此。我很开心你能发挥得这么好,掌声和喝彩本就是你应得的东西。

    可惜我就没那么幸运啦,状态不好,考前就一直失眠,心跳失频,整天提心吊胆的。进考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考砸,果然,我理综连错了三道物理。18分啊,如果当时我能细心点该多好。

    说了这么多,其实挺不舍的,一直很珍惜和你之间的友谊,也很崇拜你。毕业典礼那天你在台上发言,我在下面边听边想,我们果然是不一样的。

    我永远也不可能做到像你这样,我也知道,以后我们要走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不再是一路人了。

    所以我想,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愿你一切安好,万事顺遂。也祝我一切顺利吧。

    宁岁一直以来是个有点迟钝的人,在毕业典礼的时候,各色的离别场面,师长叮咛,她没觉得感伤,但是晚上坐在酒吧里看这条短信的时候,确实有一点难过。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是真的要毕业了。

    离开槐安,各奔自己的前程。

    六年、三年、四年,人生分割成不同的阶段,到了时间,就要开启新的章节。

    是也是终点,那些只沉浸于作业书本,单纯到和三俩好友去小卖部买根雪糕都开心的日子,也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我挺替她惋惜的,她如果没有失误,是可以考去一个很好的学校的。”

    宁岁抬起眼,胸腔中有涩然,轻轻叹口气,“感觉看到她就看到了以前的我自己吧,有些感同身受,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我更加幸运。”

    谢屹忱前面一直在听她讲,这时才沉静开口“听说过塞翁失马的故事吧。”

    宁岁耳廓不经意被他的音色扫了扫,顿了下才侧过眸“你是想说运气守恒,否极泰来”

    “嗯。”谢屹忱举了个例子,“我之前有个远房亲戚,算是表哥吧,也是高考没考好,本科线没有上,他爸妈就很发愁,不过他倒是很乐观。”

    那个学校没什么名气,平常课程也很松,但那个表哥并没有放弃,反而借业余时间去网上看视频学习一些知识和技能。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慢慢观察到,大家都喜欢看那种短平快的小视频,就和同学一起创业,做了个类似的手机应用,谁知道这两年一下就流行了。

    谢屹忱说“现在他们公司一年流水应该能有个几千万了。”

    宁岁看向他“那,你觉得他能成功,更多的是因为幸运,发现了这样的商机,还是因为心态呢”

    “我想两者都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弃。”

    他嗓音清冽低沉,“有一位我很喜欢的老师曾经说过,珍惜你的低谷,你会看到很多真相,时间能渡的都是愿意自渡的人。”

    宁岁蓦然被这句话击中,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谢屹忱抬起头,隔着一片清透的玻璃眺海,也勾唇笑了笑。

    “人生的路还长着呢,无限可能,不走到最后哪能知道输赢。其实你可以告诉你那位朋友,不必过早地给自己下定论。”

    说着,那双凛冽漆黑的双眸落了过来“还有,你会觉得自己幸运,可能只是因为你比别人更加坚持而已。”

    洱海的潮涨潮落悠然淌过耳边,宁岁觉得自己心里仿佛也有艘小船,在银河里荡来荡去。

    其实就是这样而已。

    她没想通的事情,答案也许并不复杂。

    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宁岁觉得,如果此时能再来点儿酒就更好了。

    她打量谢屹忱片刻,认真建议道“我有个想法。”

    他漫不经心地“怎么”

    “要不我们以后合开个鸡汤班吧,你负责当主讲,再把每节课总结下来转录成教材。”

    宁岁试探地瞄了他一眼,煞有介事道,“我有预感,以你的水平,很快就能做成全国连锁,月销十万册以上。”

    谢屹忱眉梢微挑“那你做什么”

    “做”宁岁语气蓦地诚恳,“享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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