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光殿一如既往地安静冷清。
若说不同, 也只是多了几片叶子小怪,和桑离第一次见到的一样,一群小家伙拿着扫把四处清扫卫生。
嘿咻嘿咻的, 看着就很卖力。
“君上,您叫我”桑离收回被小叶子吸引去的注意力,对殿前的男人行了行礼。
案前办公的寂珩玉撩了下眼皮, “坐。”
看他这样子估计还有好久才能忙完, 桑离也不想站着,便拎起裙摆坐在他旁边,静静等候。
寂珩玉批完最后一沓卷宗,随意丢至一旁,问“拿到历练任务了”
“拿到了。”原本还在无所事事的桑离立马端坐起身子,“君上想看”
“不必。”寂珩玉说,“之所以叫你过来,是有另外的事情交代。”
桑离听他说着, “双寐死前提及的琉焰珠, 你可知是什么”
桑离诚实摇头。
寂珩玉道“不善狱乃六界聚恶之地。无论人神妖鬼, 凡是作恶多端者, 死后魂魄都将飘至不善狱,历经上万年的洗魂炼魄才可重返六道,这琉焰珠,便是不善狱的狱眼。”
他敲了敲桌面, 面色深沉“对不善狱来说,少一个琉焰珠或多一个都无足轻重, 可若流至魔族之手,恐会招来祸端。”
桑离凑上前小声问“什么祸端”
寂珩玉说道“琉焰珠是自然形成的天地灵珠,又常年吸收恶魄, 早已形成灵性,若厌惊楼用它打造武器,便是神兵降世,所以”他手肘撑桌,俯身靠近,瞳眸映出她的面容,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摩挲过她的耳边,“我要让你,去把它偷回来。”
嘶。
桑离倒吸口凉气,身子不自觉地往仰了仰。
“君上”她干巴巴笑了两声,“您老未免也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如果这珠子真的这么厉害,厌惊楼势必会严格把守。
偷
根本不可能。
“嗯”寂珩玉温和浅笑,“你当初不是说过,要帮我杀厌惊楼如今我不让你杀他,只让你偷个东西出来,你都做不到”
桑离暗自吐槽,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那是比得了的吗
她痛苦地挠了挠脸颊,“要是我偷不出来呢”
寂珩玉很好脾气地说着“那你就想办法,直到偷出来为止。”
“”
得,搞半天还是她的事。
桑离想摆了。
事实上她也真的开摆了,就连仪态都懒得装下去,整个人都软绵绵地趴在案面上,颓废地拨乱他面前那堆叠放整齐的卷宗,也不在乎他是否会生气。
“我又要偷血又要偷珠的,这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桑离开口埋怨,“您的一句话可是我的一条命,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
卷宗接连掉在地上,寂珩玉拿起来,她又故意推下去,接连多次,乐此不疲。
寂珩玉挑眉,不禁想,原来的桑离有这么没规矩吗
小狐狸不怕你了她喜欢你
脑海里冷不丁钻出寂无的声音。
他自动忽略寂无,将拿起来的卷宗故意往她面前放了放,桑离一卷一卷丢着玩,直到扔的满地都是凌乱,才总算清醒过来,自己有些过于的得意忘形了。
桑离心里一个咯噔,忙不迭坐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寂珩玉的脸色。
他的面容一直是温润的,可越是稀松平常,越是表示危险。
桑离咽了口唾沫,乖乖巧巧地跑下去把卷宗全捡了回来,然后一摞一摞重新摆好,最后坐得端庄,坐得乖巧,小眼神明显是怕他生气。
寂珩玉并不是轻易动怒的人。
事实上在业障未发作时,他的情绪十分稳定,不然也不会把自幼调皮的岐养大,也不会动辄就让厉宁西蹬鼻子上脸的。
这种小事情,还犯不着让他大动肝火。
寂珩玉只是觉得稀奇,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有趣,桑离最开始有多怕他,他看在眼里,好像自从渊牢出来,她似乎不怎么怕他了
寂无的情绪十分激动你愣着干吗小狐狸马上要下山了,再回来还不知道啥时候呢。你快按着她睡觉,免得业障起来又发疯。
睡觉
不合时宜的粗暴言辞让寂珩玉呼吸一滞,却也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许多画面。
也是奇怪。
明明带蛊的心脏放在了寂寻身上,他的胸腔却依旧炽热起来,血液流动的速度很快,快到打乱呼吸,让他的四方洲跟着沸腾成热浪。
寂珩玉端起凉茶缓缓抿了口,清凉越过咽喉,微微压住那丝燥热“若真的遇到危险,你便刺伤自己。”
桑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让我自残”
寂珩玉安抚道“你放心,你的死活事关我的存亡,本君自不会置之不理。”
这倒也是。
桑离果真放心了,大摇大摆地起身离去,顺便还捏了一把扫地叶头顶的两片小嫩芽。
小叶子叽叽喳喳地扬起扫把,作势要打她,可是个头矮打不住,追又追不上,只能委屈地冲着寂珩玉咕噜了一番。
他无奈摇摇头,叫了声“岐。”
岐走进来,“君上。”
“收拾东西,我们也出发。”
岐抬起头,面具下的神色尽是困惑。
“我给沈折忧的是假消息,他是天阁的人,我不放心,所以准备亲自去查,你随我出行。”
“是。”
下山历练前一天,桑离领到了宫门发给历练弟子的东西。
可能因为是高危职业,归墟宫对弟子的福利十分丰厚,就算是还未入门的见习弟子,也能拿到不赖的补贴。
她的那一份包裹里有可供三个月使用的灵石,灵药若干,三身换洗衣物,还有一把归墟造器坊打造出来的长剑,加上临走之前芍药给她带的大包小包的吃食,可谓是装备充盈。
桑离对此十分满意,尤其是那把长剑。
上次司荼送给她的宝器坏掉了,为此还可惜了好久,这把剑虽然比不上那个玄冕刀,但也绰绰有余。
她背着东西,前去马厩领取属于自己的坐骑。
桑离来得有些晚,到时马厩只剩下寥寥三两匹,看体型估计都没成年,就连翅膀的毛都没有长齐。
总觉得有点玄,但她还是抱着希望来到牧使身前,“仙长好,我是历练弟子,请问还有马匹吗”
牧使摇摇头“你来晚了,成年飞马都已被领走,剩下的都是正门弟子的,你们用不得。”
归墟宫对这方面很严格。
就算桑离说破天,人家也不可能把正门弟子用的坐骑给她。
可是
从这里到花山城跨越三山,光用飞的少说要走一月之久。
她皱了皱眉,恳求道“除了马,就没别的坐骑了吗”
“别的”牧使摸了摸下巴,一拍掌心,“还真有,不过”
桑离追问“不过什么”
牧使嘿嘿笑了两声,“一头驴,和飞马差不多快,日行万里,就是脾气不大好,你看你要啵”
这个时候有骑的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挑。
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要要要,麻烦您提我拉来。”
“得您稍定”
牧使前去牵驴。
不多会儿,驴就被拉出来了。
和凡间的驴子相差无异,若说哪里不同,也就是圆润许多,看着很是心宽体胖,不太聪明。
驴子慢悠悠嚼着萝卜,给桑离睥睨一眼,毛驴耳朵跟着抖了抖。
“姑娘,拉好。”牧使把缰绳递过来,好心提醒,“它若不好好走,你就用萝卜引它。”
说着,牧使又递过来一大袋子红萝卜。
她看了看萝卜又看了看不正眼瞧她的小毛驴,总觉得不大靠谱。
不管靠不靠谱,桑离都把它拉出来了。
到了大门前,她跨坐上毛驴,拍拍它的毛驴屁股“驾”
毛驴一根胡萝卜吃完,懒得走,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竟四肢弯曲直接趴在了地上,眯起眼睛看似要睡。
坐在毛驴背上的桑离急了,拍了它好几下,也没见它动弹一下的。
恰巧有几个身骑飞马的弟子从身前飞过,威风凛凛,好不气派。
看到这一幕,纷纷投过来看好戏的眼神。
桑离脸都丢光了。
她用储物袋里翻找出一根长绳,缠住胡萝卜,吊在它前面引诱着。
这招果然有效。
毛驴想吃面前的胡萝卜,便慢悠悠地站起来去吃,她小心控制着距离,勾引着它向前走。
“对对对,继续走。”
“好驴好驴。”
桑离拍拍它的背,等它慢悠悠走上阵桥,觉得计划可行。
就是
走的也太慢了
天界的毛驴更不是个傻的,一直吃不到胡萝卜,也该反应过来是桑离动的手脚。
毛驴大怒,嗷嗷叫着要把她从驴背上甩下去。
一时间,一驴一人在阵桥上闹得不停。
恰巧寂珩玉的轿撵从头顶掠过,喧闹声引起了岐的主意。
他撩开帘子看了眼,辨清毛驴上的人后,面露讶异“好像是桑离姑娘,她怎么把牧使养的那头小霸王骑出来了”
小霸王是弟子们给毛驴取的外号。
这玩意养了三百年,毛驴没有毛驴样,又懒又能吃,还很高傲,平日里谁也不服,更不愿意让人骑,久而久之,就成了马厩的门面。
看着桑离和毛驴大战的样子,岐忍不住笑出声“许是马匹不够用了,依这速度,一年也到不了花山城。”
寂珩玉随意地往外扫了眼。
刚好看到桑离被毛驴赶下驴背,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重新敛目“岐。”
“哎。”
“把御雪拉出来给她。”
岐不禁诧异。
御雪是寂珩玉的专属天马,更是千年来唯一一匹血统纯正的赛雪梅。
凡是它飞过之地,均会繁花落地,飞霜漫天,十分招摇。
寂珩玉很宝贝它。
这种灵马唯一的坏处就是精贵难养,喝要灵泉露;吃要凤凰花,性格也傲慢得很,每骑一次回来,都要引天泉水沐浴。
由于出行一次的成本过高,就连寂珩玉都很少骑它,放在那儿纯供着好看。
岐憨厚地笑了声,忍不住为桑离高兴起来“君上,您对桑离姑娘还怪好的。我觉得也是,您都快六千岁了,是该成家了。我们鬿鬼在您这个年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哪像您”
他越说,越感觉周边冷。
岐看过去,发现寂珩玉的目光凉凉的,顿时激起一脖颈的鸡皮疙瘩。
寂珩玉语调平静“说,怎么不说了”
岐临危正坐“是弟子胡言乱语,君上切莫怪罪。”他火速起身,“我这就去给桑离姑娘牵马。”
岐跑得飞快,等他走后,寂珩玉又抬起帘子朝外看了眼。
桑离正拿着根胡萝卜哄着毛驴。
她姿态低微,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哀求着什么,眼神光看着就觉得卑微可怜。
寂珩玉心血来潮地用了引音术,然后听清了她念念有词的内容
“驴哥,求您带我一程。”
她信誓旦旦承诺着,“您要是愿意带我走,我让寂珩玉给你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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