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个人互相沉默了许久。
车厢里重新变得沉默, 如果不是手还牵着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刚吵过一架。
景春脸色深沉,桑寻目光沉郁。
两个人各自看向一侧的车窗外, 后脑勺对着后脑勺, 气氛十分的微妙。
景春是觉得很丢脸,她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唇。
好奇怪的感觉。
明明记忆里更亲密的事都做过, 可她竟然生疏到, 就连这会儿牵着手,都觉得不自在。
他的掌心好热,热得发烫,景春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很想抽出来,但他握得那么紧,抽出来他会失落吧
桑寻只是很想再亲一次, 像是一个极度缺水的人,即便刚喝掉一大杯水,也很难立刻缓解掉那种焦渴的欲望。
他活了这么多年, 没有这么直白地感受过自己的欲求。
他在这个时候,才似乎有些相信自己其实是一棵树。
没有草木不爱春天。
或许真的会发芽也说不定。
骨骼和肌肉纤维化, 从血管里长出筋脉,柔嫩的芽刺破皮肤,长出蜷曲的叶子
发了芽, 会开花吗
开花了,真的会结果吗
他会变成树吗会不会真的有一个生命从他身体里长出来
桑寻胡思乱想着, 然后骤然清醒过来。
自己在想什么
车子终于到了,景春如蒙大赦,根本不等谁来给她开车门, 一下子就推门出去了。
她脚踩在大地上,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酸麻的感觉,但她知道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桑寻下车后绕到她身边,面对面站着,低头俯视她,像是要观察她的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谁被这么盯着也受不了,景春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烧出烟来,她仰着头拧眉看他“干嘛这么盯着我,亲完还要再做个研究报告”
她色厉内荏,其实手心里都出汗了。
桑寻忍不住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提,我下次改进。”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真的很不像桑寻。
景春撇撇嘴,“哪里都不满意。”
她故意道。
桑寻挑眉,“那多试试”
景春被噎了一下,推他“快走”
说着,几个保镖跟着管家迎了过来。
“二少爷。”管家笑吟吟的,看起来随和礼貌,“老爷子一大早就在等着你了。”
桑老爷子住在西山别墅区的1号院,
他的身体不大好了,之前一直在疗养院住着,最近半个月回了别墅静养,几个子孙都争相照看他,但他一个都不要,别墅里只留了一个医疗团队和几个保姆佣人。
今天算个一个小型的宴会,家里人几乎都回来了,亲戚好友也邀请了不少。
估摸着是想把桑寻认回去的意思。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停了不少车了。
景春犹豫了一会儿,没去找自己父母,还是跟着桑寻一起走了。
一楼的客厅做了布置,此时全是宴会的装扮,管家低声说“老爷子在三楼。”
桑寻侧头看了一眼景春,而景春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角落里一头红毛的“男生”。
赤澜九也看到她了,举杯冲她致意,挑着半边眉毛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宝贝”
桑寻的眉眼几乎瞬间就压了下来。
如果他的神相还在,那瞬间的威压可能会直接冲着赤澜九过去。
管家也愣了愣,笑着解释道“那位是周氏科技的公子,周澜,今年才刚二十出头,已经接手自家公司了,今天是代替他父亲过来的。”
景春是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赤澜九,倒也不是觉得太巧合,就是觉得赤澜九出现在人界本来就比较稀奇,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她出现的地方不会有好事发生。
人界没有大事,不会派她上来。
景春扭头跟桑寻说“那你先忙,我看到熟人,去打个招呼。”
于是桑寻众目睽睽拉住了她的手。
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手指用力,紧紧攥着她的手,那眼神就差直接写上“不许去。”
尽管她说过和周澜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他就是觉得十分的不爽。
那种突如其来的占有欲让他表情都显出一些固执来。
景春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样子,这好像和记忆中的他一点也不一样,和传闻中的他也不一样。
甚至和富贵儿口中的人,也完全不一样。
景春本来就已经走了一小步了,被他拉住手忍不住回头看他,两个人形成一种拉扯的姿势,看起来像那种三流的狗血剧。
景春有些尴尬用另一只手扶了下他握着她手的那个手腕,凑过去低声说,“你干嘛,我有事找他,就说几句话。”
搞得像是她要去和人私奔。
桑寻要去三楼,本来就不能带上她。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从刚刚接吻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自己内心的秩序在一瞬间起了某种剧烈的改变。
就好像有个阀门打开了,那些从前都不会有的情绪一瞬间都无师自通了。
比如会因为她接吻时候的退缩而感到恐惧和愤怒,像是害怕她随时脱离自己的掌心,然后消失不见似的。
就像现在,看到她迫不及待地走向别人,尽管他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依旧会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嫉妒和危机感。
他不想她走向任何人。
桑寻喉咙发紧,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低声叮嘱“不要乱跑,不要跟他走,等会儿我来找你。”
景春觉得很尴尬,客厅里很多人,二楼的栏杆处也很多人,这会儿都若有似无往这边看,桑家的二少爷,一直养在外头,很多人都是知道的,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回家,显然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但这位据说心性和能力都绝佳的二少爷,竟然第一次回家就带着异性,还拉拉扯扯,实在是很不像话。
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他那个花心且荒唐的父亲。
景春胡乱点着头,挣脱他的手急匆匆走了。
赤澜九坐在角落了端着香槟杯,看到她过来,咧嘴笑了笑“宝贝,你这演偶像剧呢”
景春长舒一口气,从长桌上夹了几块儿小点心捧在手里,然后有气无力坐下来“我都怕他爷爷突然出现,递给我一张支票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孙子。”
赤澜九扶额笑起来“你有这么值钱吗”
景春点点头“我觉得我挺值钱的,你看他,我就说过来跟你说句话,他都要拉住我,我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感觉他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很陌生了,我都怀疑是不是亲他一下真亲出问题了。”
赤澜九啧了两声“你俩这恋爱谈的真有意思,不过据说他八千年开次花,但春神死后,他好像几万年都没开过花。不会憋出毛病来了吧”
景春“”
她无语了片刻,然后才想起来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又出什么事了。”
赤澜九抬了抬下巴“楼上,看那个穿白裙子的。”
二楼的看台上站着几个人,正在含笑交谈,气氛很融洽。
中间有个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穿着白裙子的女生,被众心拱月地围着,显然是那一圈人的中心。
女生偶然一回头,景春倒抽一口气。
“桑泽林的义女桑洛,很有商业头脑,但浑身怪癖,深居简出,桑老爷子生病后,公司的事都是她在打理。”
她长得和桑寻太像了。
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
不知道的甚至可能会误以为是龙凤胎。
景春好半天回不过神来,问“她有什么问题”
桑家人丁并不兴旺,桑泽林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哥哥桑泽恩有一儿一女,妹妹桑斯芮有一个外姓的女儿。
桑泽恩的儿子今年二十六岁,是个出了名的烧包富二代,酷爱投资,但没有一个赚钱的项目,越不靠谱的他越感兴趣。女儿今年二十二,已经订了婚,只热衷买买买,对商业毫无兴趣。
桑泽林和汤乔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只有桑洛这一个义女,当时很多人还猜过,说八成是哪个情人的私生女。
只是如果真的是私生女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这么认回来,所以猜测归猜测,都觉得不大可能。
赤澜九忽然抓了下头发,头疼道“玛德,衍山那个项目就是她搞的,她叫桑洛,你听见没,她叫桑洛。”
景春慢吞吞吃着小零食,点点头,“哦”了声,“她也姓桑。”
既然是义女而不是养女,那有改姓的必要吗
赤澜九一副要抽她的架势,景春才恍然大悟“那个那个仙人村的木雕神像”
爱神,洛神。
桑洛。
赤澜九终于才吐了一口气,不然她真怕自己忍不住揍她。
仙人村的传说里,那个雕像是扶桑和春神女儿。
那
景春忽然扯了扯赤澜九,面露惊恐“她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赤澜九摇头“不知道,看不出来,不过我打听了一下,这个人特别怪,甚至还有人怀疑她有人格分裂,有些人觉得她和蔼可亲温善礼貌,但另一部分人说她性情暴躁乖戾,十分阴沉。所以我在怀疑,是不是她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衍山那边的煞气是从一个阵外阵中出来的,目前所有的线索都在她身上。”
景春却忽然有些迟疑地问了句“会不会她真的是桑洛。”
赤澜九愣了一下,旋即一脸不可置信“你踏马脑洞怎么这么大呢你是说她爱神显型常年受供奉和香火,的确是有可能聚灵化神,但神籍上并没有多这么一号人啊你自己入职的时候见过这个名儿”
好像是没有。
但是
赤澜九乐了声“你可真敢想啊扶桑和春神的孩子死了多少年了,长命灯都灭了几万年了,她要是还能活着,现在比你们神族那个老大估计都厉害,当年毕竟是天道承认的天帝候选,出现在这儿干嘛,小蝌蚪找妈妈”
赤澜九捏了捏景春的脸,“你要想要孩子让扶桑再给你生一个,你清醒一点。”
真正的桑洛当年是去了云虚天的,云虚天是天外天。
去往问道石的路,只有一道八十一阶的天梯。
那天梯代表着问道的虔诚和决心,每一步都充满杀机,据说就连天帝最多也就走到第十二阶。
据说走到最顶端,还有一只混沌巨兽守在那里。
和找死没有两样。
“而且据说你俩的女儿跟你长得更像,这也不像你啊”
桑洛提了下裙摆,把酒杯递给旁边的佣人,她掩唇,轻轻咳了一声,面色露出一种虚弱的苍白来。
女佣微微扶住她的手“桑小姐,你今天已经站很久了,我送你去休息吧”
桑洛神色恹恹,带着几分冷淡和倦意,“好,辛苦你了。”
女佣受宠若惊地笑了笑“不辛苦,应该的。”
他们这位小姐,哪里都好,就是身子骨弱了点。
她上楼的时候,和正要下楼的桑寻一上一下正好相遇。
桑寻低头看她。
桑洛抬头瞥了一眼他,然后轻轻颔首,便擦肩而过了。
跟在身后的管家笑说“这是桑洛小姐,桑先生的义女,比你大几岁。”
不知为何,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类似于不安的情绪,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走到旋转楼梯上侧的桑洛也正低头垂目看他。
四目相对,桑洛突然偏头轻咳了声,不轻不重说了句“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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