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冲动

小说:上钩 作者:川澜
    心跳声和陆尽燃沉抑的喘声在盛檀耳朵里无限放大, 她抱住他,承担不住他压过来的重量,倒退两步, 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她指缝里很快沾满了黏腻的鲜红,冬夜气温太低, 他血流出来就变成了冷的。

    盛檀吃力呼吸, 强迫自己找回理智,把陆尽燃扶稳, 指尖用力陷进他手臂里。

    他只穿了件破烂戏服跑出来, 加上失血,体温明显维持不住,唇色越来越白。

    吵杂的呼喊声这时候慌忙赶到,从后面一拥而上。

    “盛导”

    “檀檀怎么样有没有事艹陆尽燃被这帮狗杂碎给弄伤了”

    “快快快赶紧叫救护车那谁报警没有妈的一堆人渣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盛檀被包围, 外衣一层层往她身上裹, 五六双手一起过来搀陆尽燃,看他半身染血的状态, 不确定他伤情,又不太敢碰。

    陆尽燃从盛檀怀中直起身, 踉跄了一下站住,乌黑睫毛密密匝匝盖住他眼睛,他艰难跟她拉开距离,谢绝别人亲近,摇摇头说:“我还能坚持, 照顾好盛老师。”

    盛檀看出, 他这种时候还想着她要求的避嫌。

    她喉咙干涩地动了动,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外套,给陆尽燃暂时披上。

    几个施暴不成的醉鬼早吓清醒了, 除了被开瓢倒地的两个,剩下的人面如土色,逮着机会就想跑。

    剧组来的男生很多,冲上去把人摁下,江奕气疯了,上脚就踢:“哪来的渣滓看见漂亮姑娘就敢动,还他妈是人”

    他又指着脸色苍白到像宣纸一样的陆尽燃:“我们全国捞遍了才把这么个宝贝捞上来,开拍第一天让你们给欺负”

    被他踢的那个男人痛叫着大吼,只字不提自身的龌龊:“是他先动手的他抢了酒瓶照脑袋就砸一句话不说直接玩儿命他那反应是想弄死我们”

    混乱的窄街里陡然噤声。

    这个指控对剧组来说不算小事。

    毕竟陆尽燃的模样,跟戾气毫不沾边,如果他本性凶暴,那就实在有些可怕了。

    陆尽燃眼尾微垂,没有马上出声,还是那么安安静静站着,晚间风大,他肩上挂着的外套被吹开,狰狞的伤触目惊心,俨然纯白的雪雕遭人恶意损坏。

    江奕是真气笑了,又重重一踹:“不光坏还瞎是吧泼脏水不看对象你换谁污蔑不好,你冲他这儿所有人最乖最不会动手的就是他”

    周浮光惊魂未定陪在盛檀身边,盯着陆尽燃的侧脸,突然针对问:“那这两个人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盛檀没看到现场,但陆尽燃的性格不可能一上来就伤人,是他在最危急时候赶过来,是他拿身体护住她,她听不惯他被这么审问。

    “他们”

    “是我砸的,我要护着盛老师,”陆尽燃阻止盛檀替他说话,嗓音沙沙的哑着,“他们抓着盛老师,看我出现,受到威胁,酒瓶朝我砸,我躲不开,更害怕她被波及,只能试着还手,我不想伤人,很紧张,力气用得很小。”

    他在寒风里咳了一声,牵动伤口,额角沁出冷汗,有些支撑不住地向后面墙壁靠了靠,空气中的血腥味从他冷白腰腹间弥漫。

    剧组的人听得心惊肉跳,看他的表情愈发心疼不忍。

    这不就是倔强又破碎的少年苏白本人

    江奕简直想过去抱他一把,转头怒喝:“听清没我们燃燃最老实,从来就不会打架,不是被你们逼的自卫,能干这事你们自己废物,一敲就倒,还他妈有胆子栽赃是吧”

    陆尽燃每说一句,被踢的男人瞳孔就缩起一分,震惊地挣扎:“明明就是你”

    “还狡辩正当防卫懂不懂”江奕又踹他一脚,在救护车和警笛声中恨恨说,“这儿要是有监控,我看哪个猪狗不如的还敢诬赖看小孩儿长得纯就想颠倒黑白你们活该蹲监狱”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赶到,两个开瓢的先被拉上车,看着恐怖,倒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警察对陆尽燃和盛檀做了简短笔录,重点瞄准有不少猥亵甚至强暴案底的酒鬼们,这些人擅长说谎,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他们嘴里的话可信度为零。

    警车带走没伤的几个人回去审讯,陆尽燃进了救护车,江奕想陪,盛檀抢步上去,回头跟他说:“你们回剧组吧,安抚好大家,他为我受伤的,我跟他去医院。”

    江奕叹口气,压低音量叮嘱她:“你多费点心也对,是燃燃最早意识到不对的,我们一开始还不让他出来,他硬闯的,大冬天就穿一件破衬衣,要不是他,估计真出事了。”

    棚户区偏僻,附近的医院规模不大,夜里急诊室空荡,两个酒鬼被拉去处理伤口,陆尽燃坐在椅子上,值班医生掀开他划烂的衬衫,盛檀终于看清那道从小腹一直划到腰后的伤。

    特效妆还在上面,渗进血里,夹着碎玻璃,医生清创过程漫长,局部麻药对他作用不大。

    陆尽燃一言不发忍着,只有颊边咬肌偶尔收紧,嘴角绷直。

    医生忍不住夸了一句:“太能忍了,这都不吭声。”

    直到最大最深的一块玻璃要被夹出来时,陆尽燃颈边筋络隆起,他抬头,幽黑眼珠雾气蒙蒙地看了盛檀一眼。

    盛檀上前,把他汗湿的头揽过来,轻轻抚摸他发尾。

    他强硬的骨头一碰她就软下来,往她身上一贴,笑了笑问:“这道伤,是不是比化妆真实多了能达到你的理想效果吗”

    盛檀一怔,在他头上惩罚地拍一下:“你还不够疼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

    陆尽燃无声勾着唇。

    不是玩笑。

    盛檀警告他:“你回去以后别乱动,好好养两天,我先拍别人的戏份。”

    “盛老师,”他撩起眼帘,一眨不眨看她,“特效化妆师做不到这个程度,受伤的位置刚好和你取景习惯契合,能让你拍出最满意的镜头,这么巧的机会,你确定不要吗。”

    盛檀到了嘴边的话卡住,不可避免被他的伤吸去目光,真实的血肉模糊和周围几近逼真的妆融合,以它为镜头中心,取到的画面正合适,不是假伤能比的。

    玻璃夹出来了,陆尽燃的发际再次濡湿,盛檀跟着手指绷住,他问:“你是不是不放心我的状态怕我带伤出镜,表情控制不好我保证不影响拍摄效果。”

    盛檀心脏发紧,轻抓着他短发:“我就不能是担心你身体”

    陆尽燃弯了弯眼,他眼型本来就出彩,尾端挑起很勾人的弧度,这会儿乖巧纯粹的表情看起来更让人无法拒绝。

    他靠着她昂起下巴,握了握她手腕:“那就更没关系了,你能跟我说这句话,我百痛全消。”

    “导演,”他认真,“我想做你没有缺点的苏白。”

    盛檀被戳中,反而莫名冒出火:“你就这么好欺负是吧,路边小狗都比你有脾气”

    清创终于结束,医生临时出去取药,诊室里只剩两个人。

    陆尽燃根本不介意她的比喻,得寸进尺说:“路边小狗是野狗,当然脾气大,我不一样”

    他一笑,望着她轻声:“我是姐姐家养的。”

    盛檀掐了他耳朵一把,狠下心:“说你是小狗你还承认了要拍就今晚必须完成,再回来缝线,明天白天拍摄暂停,先把开机仪式办了,你拜神的时候记得好好求个平安”

    一般剧组开机前都会先办开机仪式,她不爱被束缚,总是刻意省略这一步,但这次陆尽燃受伤,她不得不迷信一回。

    陆尽燃垂眸,不置可否。

    求平安吗。

    可他要的不是平安。

    他要做她胸前沉甸的勋章,她登上理想王座的阶梯,她的灵感之源,她镜头里独一无二的中心,她皇冠上不可取代的宝石。

    想被她昼夜晨昏地雕琢,成为她的荣誉,她随心所欲的资本,让她不能忘记,割舍不了,把一切渴望和野心都跟他共同熔炼锻造,塑成一体。

    咬住她的心,占领她所有曾经给过别人的爱欲。

    他不要什么顺遂安乐,他只要这一个人。

    伤口的长度必须缝针,医生理解不了伤患和家属的选择,可也没法阻止,只能先简单处理,要求尽快回来。

    返回片场的时候全剧组的人也傻了,大家相处已久,知道盛檀工作起来精益求精,对演员要求极高,但不可能涉及人身安全,这次

    陆尽燃迎着周浮光无法置信的打量,对全剧组浅浅行礼:“要赶在伤口新鲜的时候拍完这几场戏,辛苦大家了。”

    全组没一个人说得出话,自动投入状态,精神全部拉紧,这是头一个能追上盛檀的标准和节奏,甚至还给自己不断加码的小怪物。

    导演和男主角,一个比一个疯。

    三场跟伤口相关的重头戏顺利拍完,中间缺了一个群演,无人在意,替补顶上,陆尽燃的疼痛不但没有影响效果,反而让细微的反应更真实,看得一群人心疼得直冒冷汗。

    喊完卡,盛檀一秒不敢耽搁,拉起陆尽燃就回医院。

    等缝线包扎完已经是深夜,医生问盛檀家里有没有人懂护理的,如果有,后面就不用往返医院换药,自己可以处理,一周后来拆线就行。

    盛檀点头。

    以前妈妈长期住院,她有护理经验,陆尽燃的伤,是她名正言顺的责任,也是撩拨的好借口。

    今天让他带伤拍摄,小狗估计心里还是会委屈,情感缺口正需要慰藉。

    从医院出来,盛檀手机震动,才记起今晚这些事的源头是发行方的电话,之前她忙着顾不上,错过了好几通。

    现在打过来的还是对方,她接起来,负责人心急火燎说:“盛导,怎么才接啊,急事找你,我们公司今天突然被收购,顶头老板换了,这两天可能会亲自去你片场监工,你有个准备”

    盛檀预感极差:“谁收购的”

    “闻家的母公司,你知道吧老板就是圈里特推崇的那位,闻祁。”

    悬起的巨石迎头落下。

    盛檀的厌烦顶上咽喉,明白负责人也改变不了现实,干脆说:“那不好意思了,我们的合作可能会随时叫停。”

    她接着把闻祁的号码从黑名单拖出来,打过去,他却关机,她尽量保持平静,若无其事返身回到陆尽燃面前。

    她刚才是背着陆尽燃接的电话,在闻祁真的付诸行动前,不打算跟他多说那些糟心事。

    陆尽燃苍白地站在台阶上,冷调灯光把他全身罩住,一如重逢的那天。

    盛檀在下面仰起头跟他对视,深深呼吸:“苏白,这部片子我们必须要拍好。”

    陆尽燃和少年苏白的身影重叠,他朝她淡淡莞尔,年少的英气跟执着是冬夜最炫目的火焰。

    他低声承诺。

    “遵命。”

    “我的老师。”

    第二天上午突降大雪,剧组恰好需要雪景,大家都很亢奋,原定的开机仪式挪到下午,选了个光线好的时段进行。

    盛檀在人群最中间,陆尽燃和周浮光分别站两侧,沈秋的演员还没到,就以现有的阵容烧香敬神。

    现场没有媒体打扰,盛檀手持高香,沉下心拜了三下,把闻祁当挡路的恶鬼骂上几遍,虔诚上前把香插进香炉,陆尽燃和周浮光基本同步。

    盛檀对这种事经验不足,香炉又深,她伸进去的时候手不稳,大块半燃的香灰被震下来,往她手上掉。

    她看见了,但躲不了,一松开香就要倒了,她准备好了被烫,然而一只骨节明晰的手忽然伸过来,挡在她上面,替她接住了那截香灰。

    盛檀看向陆尽燃,他皓白手背上多了一抹烫出来的浅红,被他随意抹掉,顺便帮她把香插好。

    另一边的周浮光发出一声很淡的冷嗤,盛檀刚分给他一点眼神,远处就有人小跑过来,扶着膝盖大口喘:“盛导,出品方过来人了,车马上就到。”

    盛檀抿住唇。

    怪不得香灰掉了

    瘟神都到家门口了,能不掉么。

    她快速走完下面的流程,让全组分散开各司其职,大家这边才收到命令,那边一辆惹眼豪车已经逼近片场范围,后面还跟着两辆小货车。

    车没有开得太近,闻祁穿着黑色大衣开门下来,面容矜贵,步行往这边走,助理跟在一边,先朝盛檀熟稔地打招呼:“盛小姐,好几天不见了。”

    随后他在闻祁授意下简单介绍了这层新身份,笑容可掬说:“闻董知道大家冬天拍摄辛苦,特意带了伴手礼来剧组应援,千万别客气。”

    闻祁名声响,组里人多多少少都认识他,见这场面不禁茫然,频频往盛檀那边瞄。

    闻祁走近两步,对盛檀沉声说:“檀檀,闹这么久脾气,我也给了你冷静的时间,你也该让我有个缓和的机会了吧。”

    剧组闻言集体瞠目结舌。

    卧槽这意思难道不就是

    盛檀只想把香炉朝闻祁砸过去。

    他还要不要脸

    盛檀严厉说:“闻先生,我和我的剧组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麻烦带上你的东西,从这儿出去,别耽误我们进度。”

    闻祁摇头笑笑:“吵个架而已,怎么这么不可开交。”

    他一句轻描淡写,就把那段早就结束的地下关系公之于众,还说得暧昧不清。

    盛檀没想到他这么歹毒,过去的恋情肯定瞒不住了,只能撇清现在。

    现场死寂之下,陆尽燃的声音不紧不慢,比盛檀更快响起:“我记得在京市试镜那天,结束之后就是这位先生堵在门口,逼盛老师和好,盛老师不是说的很清楚,彻底分手,对您深恶痛绝,还把您骂的狗血淋头,让您滚,怎么,竟然没听够吗”

    剧组一群人快憋疯了,哪想过能听到这种内幕,而且陆尽燃那天跟盛檀是初识,偶然撞见,说的必定是亲眼目睹的实情。

    所以是盛导甩了让圈里趋之若鹜的闻祁他还追过来死缠烂打

    盛导帅爆了吧

    盛檀稍微顺过一口气,指挥大家:“别看了,去工作,天一黑就开拍陆尽燃,你”

    她顿了顿:“也去,别留在这儿。”

    盛檀故意没去看陆尽燃的反应,转过身面对闻祁,等周围声音都远离开,她直截了当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闻祁隔着镜片盯住她:“你是我女朋友,你说想怎么样能哄就哄,哄不了就再追,我不相信你舍得跟我彻底撇清。”

    “闻祁,你只能靠电影胁迫我,但我不是只有你一家发行商。”

    “是吗”闻祁居高临下,“那还有谁别说发行,目前你们基本的宣发都已经堵死了,不知道吗”

    他恍然:“你说的不会是谈今科技旗下tan视频是吗那你猜猜,做生意的资本家,在钱权面前,是你的话语权大,还是我的谈今会出头帮你”

    闻祁视线移开,落向陆尽燃的方向,笑了一声。

    “你选的这个男主角倒是真不错,挺够味道,这种演员,既然长得好,有卖点,就加几场他跟女主角的激情戏,不是更有噱头”

    盛檀扣紧的手展开。

    闻祁说:“姐弟恋,师生恋,这种禁忌题材,柏拉图小清新哪有票房,让编剧加几场直白的床戏,观众爱看。”

    他话音落下,盛檀利落抬手,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闻祁愣住,隔几秒才变了神色。

    盛檀嗓子里辛辣,意外听到熟悉的脚步靠近,她冷着脸一回头,陆尽燃立在她后面。

    他把身上单层的戏服解开,朝她掀起左侧衣襟,腰上的绷带透出一片血色。

    他歪了歪头,对盛檀说:“盛老师,换衣服的时候伤口裂开了,你管吗。”

    盛檀看了闻祁一眼:“你要是敢干涉我的电影,我就报警,我们闹大,上头条,召集媒体,全网皆知,看你们闻家是什么反应。”

    她回到陆尽燃旁边,对那团晕出来的红皱眉,扯住他袖口往片场走,却一下没拽动。

    陆尽燃停在原地,穿着破旧的戏服,身骨修长笔挺,比西装革履的闻祁还高出一指,相差七八岁,身份悬殊的两个人隔空对望,盛檀奇异觉得乖小孩儿的气场居然更盛一头。

    一个普通大学生,刚入行的小演员,哪来的气势。

    盛檀又拉陆尽燃一下,他才朝她低了头,眸光立马化成水,闷声说:“伤口好疼。”

    盛檀快爆开的怒气被他给冲散,不再理闻祁,知道他不得不顾及闻家的影响。

    她勾住陆尽燃的手臂,带他返回片场,交代多找安保,把拍摄区域守住,看开拍时间还来得及,就陪陆尽燃回到剧组统一入住的酒店看伤。

    说是酒店,只是棚户区里稍微显眼的一栋老旧三层小楼,名称也是朴素的家园宾馆。

    剧组包了两层,盛檀住在三楼,以方便指导为名,把陆尽燃安排在她对门。

    这个时间段三楼没人,她打开自己房间,跟陆尽燃说:“进来吧,我给你处理。”

    晚上他有两场戏要拍,现在提前换药也算合适。

    门“哒”一声关闭落锁,下午五点左右,天又阴了上来,狭窄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床上被子略有褶皱,浮着隐隐的湿凉气。

    盛檀洗了手,提起医药箱,余光扫过陆尽燃,小声要求:“衣服脱了。”

    不止脱上衣,长裤的腰线也要拉低,才能完整露出绷带覆盖的范围,同时暴露的,还有轮廓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走势流畅地没入黑色布料中。

    盛檀给陆尽燃拆开弄脏的绷带,里面还有敷药的纱布,周围没有垃圾桶,唯一的放在浴室里。

    她抬眸,目光滑过陆尽燃略收紧的下颌,指尖点了点他腕骨:“这儿不方便,跟我过来。”

    酒店供暖不好,房间里地暖温度很低,浴室面积小,盛檀按开洗澡用的暖风,干燥热气呼呼吹出来,把逼仄空间迅速烘热。

    落脚的地方很有限,陆尽燃背靠洗手台,盛檀打开医药箱,面对着他,她能清楚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和他雕塑似的肩膀脊背,蕴着洁净的力量感。

    盛檀把他腰上的绷带都扔掉,伤口暗红,缝线没有开裂,她用药棉擦拭溢出的血污,偶尔不小心力气重了,他肌理收缩,在她手中轻轻战栗。

    暖黄灯光下,年轻躯体有种被弄坏的残破美感,她手指若有若无触摸,他仰了仰头,喉结隐约在滚,随着气温热燥升高,汗凝成珠粒,从他发际滚下。

    他别开头,手在暗处重重抓着洗手台边沿:“快点好不好。”

    盛檀没回答,低头给他仔细上药,重新包扎,手在他腰腹后脊上轻缓流连,她视线被暖风烤热,陆尽燃呼吸隐约加重,汗滴到锁骨上,在她碰到他微凹的脊柱时,他忽然伸臂揽过她。

    “别摔了。”

    盛檀喉咙有些干,审视看他,这样,就只是怕她摔而已吗

    闻祁那些混账话回到耳边,苏白跟老师的激情戏不会有,但他也提醒了她,另一场她一直没告诉陆尽燃的戏份,确实该说了。

    “剧本第二卷第六篇末尾,记得内容吗。”

    “苏白睡在沈秋家的储物间里,睁眼一夜未眠。”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

    “在痴心妄想。”

    “这么说也对,”盛檀笑了,“换一个直接的词,他对她有了欲望,全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阴暗中自渎。”

    陆尽燃的声音戛然而止。

    盛檀放慢语速:“听到了吗,那场戏的实际表现,是自渎。”

    她抬起眼,后背的衣服也被沁出的汗微微粘住,镜子里的她脸色在泛红,发根略湿,清冷五官染上颜色,眼底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冷静清醒。

    陆尽燃刚换的纱布被汗入侵边缘,她缓缓给他擦掉,鼻息陷入他干净清冽的荷尔蒙包围中。

    “这场戏不会太直白,艺术为主,”她问,“你可以吧应该有经验”

    陆尽燃垂眼看她,手指在不微为人知的地方要把洗手台的理石掰断。

    “没有,”他说,“我没做过这种事。”

    他有过。

    在她做家教时误把沾满花果香的衣服放在他床上,在她淋雨用他的浴室在同一个花洒下冲过澡,在她夏天手臂沁汗坐到他身边轻柔讲题,在他感情压抑下她每一次忘加设防的亲昵,他都备受折磨,罪大恶极。

    盛檀挑了下眉:“这话可信吗你没有过生理反应”

    陆尽燃注视着她眼瞳深处:“生理反应,早上和梦里我控制不了,其他的,我没做过。”

    他做过很多。

    她在身边,她走后,这五年辗转熬过来的日子,他在梦里推开她的裙摆,她手腕硌着他额角,抓他发梢,她背靠着沙发或门,咬破他嘴唇。

    就连醒来,也要对梦里的姐姐大逆不道。

    盛檀耳根在光明正大地升温,继续审问:“大学里没有喜欢的女同学”

    “从里没有。”

    当然没有,只有她。

    “那种小电影”她问,“不用不承认,大学宿舍里男生大多都会呼朋引伴。”

    陆尽燃说:“不看,恶心。”

    恶心,只想看她。

    盛檀伸手抵住他的腰:“对人,任何人都算,没有过冲动”

    他盯着她,喉结滚动:“没有过。”

    有。

    比如现在,此时此刻。

    烧着忍着,呼啸沸腾。

    空气温度太高,严重缺水。

    盛檀说:“这么纯。”

    陆尽燃干涩地“嗯”了声:“我不是野兽,没有感情,哪有欲,我喜欢才会冲动。”

    “怎么办导演,”他如一块纯白冰片,任人挥霍涂画,无措地求助,“这场戏我一窍不通,拍的时候会给你丢脸,但是这种事,我又不可以要求你帮我找感觉”

    浴室里热得呼吸也能点燃。

    盛檀潮湿的长发从肩头滑下,她红唇微翘,搭着陆尽燃的后颈压低,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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