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山本来想睡一会儿, 但他睡不着。
为了让空气对流,病房的门和窗都是开着的,楼下救护车的呼鸣声不绝于耳。
陈慕山对生老病死是麻木的,哪怕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每个病人都有一颗脆弱的玻璃心, 但他很平静。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相反,只想周围能安静下来,让他能睡得着。
输液之前, 他在卫生间里换了病号服, 护士很体贴地给他找了一双塑料拖鞋。
他穿着去楼下买了一盒方便面,刚泡好,给他输液的护士就推着医疗推车进来了。
陈慕山只好把方便面放在床头柜上,擦干净手在床边坐好等着扎针。
“名字。”
“陈慕山。”
“躺上去吧。”
陈慕山趟平下来,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护士给他扎上止血带, 开始选穿刺的血管,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今天有三瓶药, 都是消炎的, 可能有点痛哈。”
“好。”
“要到晚上才能输完, 你有人陪护吗”
“没有。”
护士看了一眼病房, 这间病房虽然是个三人间, 但是暂时只有陈慕山一个病人。
“那你就不能睡觉了, 你要自己看着液, 快完的时候叫我。”
“好。”
他虽然在回答, 但心不在焉,他还在想杨钊让他去大果岭的事。
初三出发,也就是还有一周的时间。
他现在不能拒绝杨钊这个要求, 他必须要去带这一次货,这样他才能再次插上出阳山,亲自去绘杨氏境外走货的路线。
但是,常江海死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如果他把这一批货成功带去大果岭,完成交易,那就是真的在犯罪。
50克就是死刑。
这个数量词,常江海对他强调过很多次。
即便他是个孤儿,对“生”和“死”的,没有社会性的概念,但他对易秋,还有执念。
他没那么想死。
可是如果他不带着一批货,杨氏就不会再接受他入局。
陈慕山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在探视名单上写的那个假名小玫瑰。
常江海说,如果他死了,那个人会去找他,可是“小玫瑰”这三个字也太搞笑了。
陈慕山真的希望常江海当时不是在耍他。
护士再次核对了药名浓度等信息,嘱咐他握拳。
皮肤被穿破,陈慕山突然重咳了一声,腹部抽气,背脊顶起,手也跟着猛地一抬,护士来不及收针,顿时挑破了他的血管。
“哎呀。”
陈慕山听到护士的叫声,才回过神来。他把手抬到眼前,眼看挑破的地方开始冒血,他叹了口气,用另外一只手摁住出血口,“你叫什么,重新扎就行了,我尽量忍着不咳。”
“你不痛啊。”
“不痛,你扎吧。”
说实话,回过神来以后,他只感觉到饿了,想着方便面再泡下去就要化了,只想让护士赶紧给他扎上,他好起来吃面。
护士重新给他消了一次毒,挑了他手背上一根血管穿刺,见回血后又把针头往里面送了少许,松开止血带,示意他可以松开拳头了。
陈慕山撑着手臂坐起来,单手端起方便面碗,放在大腿上垫着。
一只手吃面确实有点狼狈,但奈何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真的饿了。
他两三下干完了面,又喝了几口汤,想着面碗摆在边上,一会儿易秋过来看到要生气,躺下了又坐起来在床底下到处找垃圾桶。
“我饭白买了。”
易秋的声音传来,病床上的陈慕山一怔,他朝门口抬起头,手里还端着那只方便面盒子。
“啊那个我我我不知道你给我买饭了。”
易秋伸出手,“盒子给我,我拿出去丢。”
“我自己丢。”
“你输着液,给我吧。”
易秋说着,拿过盒子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陈慕山悄悄地看易秋买回来的饭,德克士的咖喱鸡排饭。
很神奇,易秋给他吃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比如冰淇凌,比如咖喱鸡排饭。
但他愿意吃,他能拒绝不好吃的食物,但他不能拒绝这个世上唯一的给予。
“我还可以再吃一盒。”
易秋坐在凳子上,把买给他的鞋子拿出来,“你不撑吗”
“不撑。”
“晚上我拿去热一下给你吃吧。”
“晚上”
陈慕山侧过头,“你下午不走吗”
易秋点了点头,“嗯,我今天给你陪床,鞋子我给你放床底下了,买的是运动鞋,我不知道现在喜欢什么颜色,就买的黑色。”
“多少钱。”
“打折下来一双220。你刚出监狱,医保卡还没有生效,这边医院的预交金我刚才交了,暂时押了2000。另外,尤曼灵跟张寒谈好了赔偿,医疗费5000,误工费3000。你昨天损失一万,大江南现在停业了,怎么办”
陈慕山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内心狂骂张寒。
这个差点死了的人,居然真的好意思问他要赔偿。
“不知道。”
陈慕山索性摆烂,“要不然我出去卖吧。”
“正经点。”
“好,我正经。”
陈慕山坐起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正正经经地挣钱。”
“这怪谁呢”
“怪你啊。你跑北京读书去了,把我丢在玉窝,是,你想生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嘛,你当儒当得那么厉害,让我去当侠,你看哪个当侠的有好下场。”
他抬起扎着针的手,“你看杨过,手断了吧。你看郭靖,死在襄阳吧。你看我”
“你怎么了 。”
陈慕山愣了愣,“我变节了,成罪犯了。”
他说完,窝进病床,“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比较适合当狗。”
“你做个人吧。”
“你做个人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陈慕山盘起腿,“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
易秋笑了笑,拆开巧克力圣代,冰淇凌已经有些融化了,黏糊糊的不太好看,她挑着上层的巧克力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陈慕山看了她一眼,“牛奶部分的我吃”
易秋摇头,“我已经长大了,不好吃的东西,我也能吃下去了。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吃冰的东西,吃了就会拉肚子。”
“那是我小时候肠胃不好。”
“你没必要什么都跟着我做,我不一定是一个好人。”
“什么意思。”
“或者我换一个说法,我可能不配做一个好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剩下的牛奶冰淇凌也吃完了。
晚上,她给陈慕山陪床。
江上起风,把江中的水汽吹向县城,县城里下了一场大暴雨,狂风吹过楼宇之间,鬼一般哭叫。
护士给陈慕山拔掉了输液管,封住留置针,又把药发给他吃了。
九点过的时候,护士站开始分发夜里家属陪床用的钢丝床,护士进来通知领床的时候,易秋去洗漱了,陈慕山看她不在,便从床上下来,穿上鞋走到护士站。
发床护士看他穿着病号服过来领床,有些无语,“你陪护不来领床,你跑来干什么。”
陈慕山搓了搓裤腿,“我陪护是女生她拿不动。”
护士直起身,“你说得真奇怪,这边女的陪护多了去了,让你老婆来,你回去躺着。”
“老婆”
“啊。”
护士叉着腰,“让你老婆来啊。”
陈慕山在窗户上看到了傻笑的自己,赶紧抹了一把脸。
他站着没动,后面排队的人有点不耐烦了,“赶紧走啊,我们还要领床呢。”
陈慕山索性不解释了,弯腰扛起一张折叠床就往病房走。
“诶这哪个医生的病人,搞什么啊”
易秋回来,陈慕山正在铺床。
“你干嘛。”
“我想睡这个床。”
易秋看了一眼陈慕山的病床,“有病床你不睡,你干嘛睡这个钢丝床。”
陈慕山抱着被子站直身,有些迟疑。
他习惯让易秋睡在高一些的地方,这样,她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的头了。
虽然他知道,成长到现在,易秋已经不可能再如他所愿,但习惯仍然在,他对这种抚摸期待,仍然令他辗转。
“我喜欢睡矮床。”
他说完,脱鞋坐到钢丝床上。
易秋放下漱口杯,看着他手背上有些回血的留置针。
他发现易秋在看他的手,立即把手抬高,抬到易秋眼前,“痛。”
易秋低下头,“你知道我不会信你的。”
陈慕山抿了抿唇,抬头又说了一遍,“真的痛。”
易秋看着他,终于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躺好,我去关灯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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