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本市知名的某别墅区内并不安宁。
靠东边的一栋人家院里忽然爆发出的巨大响声,不仅震醒了周边邻居,还把小区物业和保安队也惊动了;
他们还以为业主家中哪里的设备损坏、出现爆炸, 匆匆上门询问情况。
甫一靠近这独栋别墅外围的院墙, 物业经理就捂上鼻子,“我的天什么东西臭成这样不会是下水道炸了吧”
后面的几个工作人员也被空气中飘荡的恶臭熏得反胃。
其中一人想到什么嘴唇蠕动,没敢乱说。
她娘家在乡下承包了一小块地, 开了个养鸡场,有两次闹鸡瘟,厂子里死了大片大片的鸡仔;
大夏天里家人烈日, 收拾厂里开始腐烂变质的鸡仔尸体。
那堆在一起像小山似的、等待垃圾车来拉走的死鸡,散发出的浓烈恶臭,就和现在空气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范先生打扰了,你们家里发生什么事”
物业员工按了半天门铃, 别墅里面都动静。
殊不知别墅里头、花园旁边, 几个住家保镖和保洁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半小时前还装点得清新漂亮的小花园, 此时整片园子土地掀开, 碎土块到处都是,泥壤中不仅混杂着残破的花花草草,还有部分十分显眼的白骨、与几截腐尸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时, 保镖队长终于接到了来自老板的电话。
紧接着, 紧闭的别墅大门从内缓缓开启
不远处的绿化荫, 一道纤细人影独身站立, 目光淡淡看着闹哄哄的别墅方向。
虞妗妗侧目,她周身明明空无一人,唯有一张巴掌大的人形黄纸趴在肩头, 她却对着空气慢吞吞开口
“她们都散了,你还不走”
若隐若现的黑雾翻滚,凝聚成面容艳丽苍白的女鬼,手里还死死掐着个神情惊恐恍然、刚成型非常脆弱的魂魄。
陈晓茹自嘲一笑“她们还能去地府投胎,我和她们哪能一样。”
直至这时她手中扼制的魂魄顾鹏,才终于接受自己已经死亡、变成鬼魂的事实,崩溃大吼
“陈晓茹你个贱货你他妈不搞李庆芳,你让我死”
或许是觉得自己死都死了还怕什么鬼,顾鹏破罐子破摔。
可骂骂咧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晓茹的一个大嘴巴子扇得转了两圈。
还没来得及惨叫,结结实实又是一个嘴巴子,对称着打上他另外半边脸。
他只觉脸颊火辣辣刺痛,很快整张脸肿胀成猪头,刚冒起的气焰瞬间灭了,变回个鹌鹑。
陈晓茹森森盯着他,不屑说道“我给过你生路,你自己废物把握不住。”
“反正你觉得对不起我,刚不还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后悔”
她拎着顾鹏一扯,勾唇笑着一字一顿“那我成全你,让你永远陪、着、我”
顾鹏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停摇头“不、不要我要去地府我不要待在你身边”
然而他的抗拒如蚍蜉撼大树,根本挣脱不得;
又是一个巴掌呼上来,陈晓茹用鬼力封住了他的嘴。
“别叫了,听着就烦,再叫我把你舌头扯断”
忙活了半晚上、成功把陈晓茹的魂魄找了出来,虞妗妗不住地犯困。
事情到这里,对何颖的承诺算是完成得差不多了。
她双手撑着活动肩颈,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不走的话我要走了。”
“过两天我会去410布个藏阴阵,你最好别乱跑、也别想着害人尤其是你那个叫何颖的室友,被我发现的话,我会把你吞了哦。”
虞妗妗的话还带着软绵绵的倦音,听着毫无威胁力。
可那轻飘飘的视线扫来,令已是厉鬼的陈晓茹心里一颤,她撇开脸自嘲
“我能去哪儿”
过不了多久,这天师套在自己身上的咒力就会消失;
作为自杀死掉的鬼,她陈晓茹的后事、要不要去地府投胎都不需要别人担心。
天地道法会把她带回自杀地,在那里,她会变成无法离开的地缚灵。
陈晓茹抿着唇“我能问问我还有多久阳寿么”
虞妗妗掐指算算,语气带了些同情“最少还有四五十年。”
要是没自杀、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陈晓茹能活到七十左右,这也意味着她会自杀身亡的宿舍楼里,再被困这么长时间。
心中黯然,陈晓茹很快又恢复平静,幽幽看向脚边瑟瑟发抖得顾鹏魂魄
“听到了吗顾鹏,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正当虞妗妗要带着纸人祝檀湘离开,身后的女鬼犹豫出声“等等”
虞妗妗扭头,对上陈晓茹阴沉沉的眼睛。
“天师大人,我能再求你一件事么”
“我想请你再宽限一日,只要一日。”陈晓茹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渐渐染上扭曲,双眸也变得猩红“我还有未了结的心愿,一天之后我定会老老实实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也绝不会再兴风作浪。”
虞妗妗看她这副样子,就知她心里还有恨和不甘。
“我知道你看到了,我的记忆。”陈晓茹咬牙道“我现在唯一的执念,就是我那禽兽不如的姑父,他丧尽天良猪狗不如,连我死后还要把我的尸体卖给范波”
她说着,灵魂上布满的伤口都因情绪太过激烈,而渗出猩红的血液。
眼瞧着陈晓茹就要被怨气吞噬、再次失去理智,虞妗妗抬手打去一道灵光,让她克制清醒。
认真思索后,虞妗妗歪了下脑袋“不可以。”
她倒不是要阻止陈晓茹报仇,她也觉得陈晓茹那个姑父实在令人作呕。
可天地之间,人为万物生灵之首,生来就受到天道六合得偏爱,无论有什么缘由,杀人是肯定会沾染孽力、会在日后遭到反噬的。
她要是放走了陈晓茹,也就是承接了一段因果;
无论这段时间内对方犯下什么罪、或开了杀戒,那些孽力恶业也会有她一份。
虞妗妗是妖修,还是个灵魂受到重创的妖,急需功德还不够,再沾染上孽力,会让她的修行和收集功德之路更加受阻。
“我不信你,所以帮不了你。”
“我可以立誓”飘荡在半空中陈晓茹竖起三指,直指苍天“我陈晓茹以魂魄为祭立下誓言,愿用全部魂力的一半换取一天自由,解禁期限内的所作所为,一切因果孽力都由我一人承担”
说话间有夹杂着电流的淡淡红色雾气,在女鬼的头顶若隐若现。
见虞妗妗并不停步,陈晓茹急了“我保证不会伤害无辜之人我只找他一个人报仇求求你了”
虞妗妗脚下停住,叹了口气“就算你不索他的命,他做过的事造过的孽也自有天收,死后会被打入地府阎王殿审判、押到十八层地狱受苦受难。”
“亲自动手,你又染杀业,五十年后回到地府也会因此多添一笔业障,值得么”
陈晓茹坚定点头。
片刻之后,虞妗妗将一道咒力送入她的体内。
凌晨三点半,很多人正在深度睡眠中,某张大床上的中年夫妻却陷入梦魇。
两人不知梦到了什么,紧闭双眼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尤其是其中的男人身体抽搐,被梦中可怖的画面吓得偏头呢喃
“滚滚开不要抓我不”
他惨叫一声后惊醒,却憋得脸颊涨红,身体沉沉四肢动弹不得。
昏暗的视野中,一团模模糊糊得影子死死压在他的胸口。
那影子猛地抬头,一双被鲜血浸红的、饱含恨意的双眼与他四目对视。
“啊”男人滚下床铺,腿摔得剧痛,床上的妻子也被动静惊醒,看到屋里飘荡的厉鬼两眼发直
“小茹你、你”
看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姑姑,陈晓茹笑得比哭还难看“姑姑,还有我的好姑父,我回来了。”
“回来找你们索命”
姑父魂儿都要被吓飞了,嘴里一边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用枕头乱挥,旁边的姑姑也白着脸落泪“小茹,你的死和我们没关系啊你爸妈死后,我们养你一场供你读书,没有半分对不起你,也算对你有恩了。”
“是吗”陈晓茹的血落在地上,很快浸透了整个房间的地板,利声如泣“没有对不起我”
“那我倒要问问我的好姑姑,你难道不知道我十四岁生日那天,你的丈夫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就在这间屋子里对我做了什么吗”
“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天是陈晓茹人生阴影的开端,从那之后,她的生命里只有痛苦和不幸。
她分明听到外面大门开启、姑姑回来的声音,那一刻她多希望自己的亲人能踹开房门,拯救自己。
她听到姑父捂着她的嘴说在给她辅导作业,薄薄门板外,姑姑沉默片刻后说了句写完作业出来吃饭,而后再无声息。
陈晓茹心里多恨啊。
她的姑姑什么都知道,却装作眼盲耳聋,现在又怎么敢舔着脸说出于自己有恩
极度的怒火中,女鬼狠狠碾压着中年男人、把他踹翻在墙上连声惨叫。
男人的妻子哭着喊着哀求,“小茹是我对不起你,是你姑父他不是人可我只是个家庭主妇,我们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甚至你的花销都要靠你姑父拿钱,你要我怎么做”
“他再怎么道德败坏,可他是我丈夫算姑姑求你了,姑姑给你磕头了,看在我们对你也有养育之恩没有让你流落街头,你抬抬手饶了他吧以后清明春节,我都带他去给你磕头,给你赔罪”
女人越说,陈晓茹的心里越痛苦,恨意越浓。
“养育之恩”
她吃吃笑了两声,目光冰冷“很可惜,我陈晓茹已经成了厉鬼,只想报仇雪恨”
“我还会诅咒你”
十二层高的住宅窗户,沉重发福的中年男人像条死狗,被无形的力量抛下了阳台。
砰的一道闷声,他的身体摔在水泥地上,七窍流出鲜血。
寂静漆黑的夜幕中,只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上大开的窗子里、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
一日之约还未满期,天刚蒙蒙亮,陈晓茹就两眼通红,拽着魂魄蔫头耷脑的顾鹏找上了虞妗妗。
“感谢天师大人,让我大仇得报。”
范波魂飞魄散了,顾鹏和姑父由她亲手折磨,至于网上那些传播照片、肆意辱骂她的网友,她不是不恨,而是也没办法。
她不可能杀光每一个在背后中伤自己的人。
虽还有怨念,但现在的情况已是最优解了。
虞妗妗在410右上角的床板下设了个藏阴阵,有阵法在这间屋里,整栋楼的人都不会受阴煞影响,陈晓茹也很难害人。
不过陈晓茹也没意见,她现在找到了新的乐趣,就是看顾鹏想跑又跑不掉、只能痛苦承受折磨的可怜样子。
从虞妗妗口中了解到陈晓茹的后事时,祝檀湘正坐在桌前,伏案书写。
他笔尖一顿,“顾鹏那种败类活该,可惜了范波那老东西死得太快。不过我看网上的舆论,李庆芳都隐隐有要洗白的意思了。”
“不说她人品道德败坏,单看她这些手段还挺厉害,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李庆芳是范夫人的本名。
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范家案子的报道、讨论。
那晚众鬼寻仇的主力都放在了范波身上,李庆芳比她丈夫和情人心理素质都强大,没被鬼魂吓死。
陈晓茹虽然也对她有怨恨,但是个说到做到的鬼,李庆芳提刀杀了顾鹏后果真放了她一马。
其余鬼魂们心有不甘,觉得李庆芳是帮凶,这么多年肯定知道范波的罪恶,却帮他隐瞒,也该死。
但李庆芳和范波、顾鹏情况不同。
前者是自己身体和心脏本就不好,吓唬一下直接死了,他又作恶多端、欺辱过很多女子犯下滔天恶业,就算弄死他也没多少因果反噬。
哪怕有一些,平摊到每一个鬼魂的身上就寥寥无几。
后者是被李庆芳杀死的,业障大头算在李庆芳身上,和她们无关。
现在要想让李庆芳本人去死,只能用鬼力直接弄死她,但杀人的业障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她们转世投胎。
她们和陈晓茹这种对投胎和业障无所谓、一心只想血债血偿的厉鬼不同,其他女鬼们内心更愿意去投胎。
就这么犹犹豫豫,才让李庆芳活了下来。
她捡回一条命,却要头疼之后。
范家发生那么大的动静,所有阵法被破后,地下的尸骨也都被翻了出来,恶臭熏天;
还有范波,好歹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老板,这些事和他的死根本瞒不住多久。
李庆芳很冷静,把身上的衣服和凶器细心处理掉,又稍稍伪造现场,把自己摘了出去。
她对外的说辞是,顾鹏是自己的情人,他们本想趁着丈夫不在,在家里幽会。
没想到范波突然回来;
他看到这一幕愤怒不已,持刀痛死了情人顾鹏,自己也因在争执和扭打中受了伤,最终被活活气死。
至于花园里腌臜事她一概不知,但她愿意积极为警方寻找证据。
这个说辞警方自然是不相信,但他们赶来时,很多能直接证明李庆芳杀了人的证据都已被销毁。
再加上范波的死十分诡异。
他的确是被吓死的,身上的皮肤也十分古怪地剥落、融化,像被千刀万剐过。
查到现在范家凶案进展不大,李庆芳就算会被判刑,刑期也不长。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范家花园下的尸骸以及陈晓茹的尸体,让警方重视起半年前的自杀案,多番调查后终于把顾鹏、范波二人私下的勾当查得一清二楚,为不明不白死去的女孩子们申了冤。
也让陈晓茹的死亡真相大白。
网友们这才知道,陈晓茹受了多大的委屈和折磨,被泼了多么大的一盆脏水。
一时间舆论反转,曾经恨不得叫她立刻去死的风向,都转变为对她的同情、心疼和愧疚,并大骂范波和顾鹏,又开始攻击他们俩的亲人和父母。
无数网友自发地为陈晓茹点灯祈福。
其中李庆芳的情人居然是陈晓茹的男友,这件事也让网友大感抓马,觉得狗血。
我的天这些年居然有十几个女孩儿被范波折磨至死,他真是个恶魔
乐了,范波不是好人,陈晓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价钱没谈拢呗我看范波的钱她也没少花,本质就是个拜金女钓凯子,钓到食人鱼了。
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对不起晓茹,我为之前的言论道歉
当初你们都骂陈晓茹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肯定会反转,她一个女大学生怎么可能斗得过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当时没人信我,还都喷我,现在真相大白了吧
笑死,我看范波才是冤大头,陈晓茹和顾鹏合伙搞仙人跳呢老头戴绿帽不说,连命都没了,啧啧。
晓茹好可怜,楼里还在阴谋论、骂她的人真可怕,你们就是范波那样的人吧
范波老婆说她十年里一直被家暴,看了范波的罪行,我反而理解她为什么出轨了她找情人也情有可原吧。
热搜下的评论五花八门,大抵是正面方向,祝檀湘却看得索然无味。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才心疼未免太晚了。
李庆芳对死者家属感到抱歉
另一条相关热搜点进去,是范式集团发布的公开道歉视频。
视频里的李庆芳穿着得体的黑西服,表情悲凄,言辞恳切,在替丈夫范波向公众和所有受害者家属道歉。
她还承诺会给每一位死者的亲属赔偿金,并不是想求得原谅,而是想为范家赎罪。
这一举动更是大大拉了波路人的好感。
视频下的评论大都是理解她,认为她找情人是和范波在一起压力太大。
而警方证实她和顾鹏在一起时,并不知道顾鹏是陈晓茹的男友,更让她显得无辜。
一通操作后,李庆芳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从陈晓茹和那些女孩子的死摘了出去。
要不是祝檀湘亲眼看到过她咬着牙,把顾鹏活活捅死,光看这些新闻和道歉视频,他说不定也会觉得李庆芳是好人。
“哎,别管别人的事情了,还是想想自己吧。”
祝檀湘把手机一放,招呼懒懒散散的虞妗妗“大人,给你这个。”
虞妗妗抬眼看去,青年递给她一张卡片。
她接过来,拿在手里反复瞅瞅,卡片方方正正有点硬。
祝檀湘
“大人你别折它这是银行卡,存钱取钱用的。”
他又抽出一张笔迹迥劲的草纸,“这张卡呢是我新办理的,以后就是大人你的银行卡了。”
虞妗妗“我的”
“没错,至今为止你看事捉鬼,一共得了四万五千,我一分不少都存在了这张卡里。我没理解错的话,大人你现在是没有身份证的,所以我就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给你办了一张。”祝檀湘举起草纸,让她看上面写的内容。
“4月14日付清好转了一万,4月19日她的父母为表达感激又转了两万,然后就是前天晚上,何颖付了一万五千,全部存在卡里。”
“我待会儿再把卡和你的手机绑定,要买东西你可以直接网购。”
祝檀湘说完,语气带了讶然和羡慕。
不到一个月,虞妗妗就赚了四万五
尽管他不贪财,一直觉得饿不死就行,可身为早八晚七的社畜,累死累活一个月还赚不到虞妗妗的一半,仍让他摇头感叹人和人不能比。
不过这钱虞妗妗也该得,她这两次可都正儿八经给人捉了鬼、保了命。
一个人能有几条命这几万块买命反而显得便宜了。
虞妗妗看着手机里的购物软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有钱了。
她没有立即构想怎么花,而是一伸手又递出去“给你一半。”
祝檀湘
青年笑了笑,眼下卧蚕浅浅“大人,你这么大方,容易被骗财我不要你的辛苦钱。”
他虽然穷,但对钱没什么欲望。
从很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凭自己的运气,和财运绝对没有关系。
哪怕钱到了他手里,也绝对留不住,会以各种他想不到的方法流出去,久而久之他就看开了。
“房租水电,收拾起居,都该给你钱。”短短一个月出头,虞妗妗学习人类已经学得像模像样,连这些杂费和人情世故都懂了不少。
“再者,你最近走了败运,风邪入体,鼻尖准头发红财帛宫有损,看面相是官禄运不好,你也要没进项了。”她语气平淡,只是陈述事实。
祝檀湘正喝水,被呛得咳了一下,耳根发红。
“大人算得真准,我把智障老板炒了。”他这两天的确失业了,准备找新工作“不过存款还是有的,不至于饿死。”
“好吧。”
知道得力属下饿不死,虞妗妗把银行卡塞进兜里,反复摩梭着,已在思考这些钱可以买什么。
她以前在山里只爱吃鲈鱼,因为山头的小溪里最多的就是鲈鱼。
来了人间她才知道,原来鱼也有成千上万种,有华夏的还有从西洋、琉球进口的。
不需要成精,虾的个头也可以大过手臂
她正不自觉吞咽,对面好脾气又勤快的社畜站起身,“对了大人,我给你买了套新的四件套,已经洗干净晾晒好了。”
“我去把卧室里的换掉,拿去洗。”
虞妗妗耳朵尖一抖,登时回过神来,快步走进卧室,伸出手表情严肃地阻止
“我不脏。”
到她这个等级地妖都能辟谷,身体里有的杂质也都随着每天地吐息呼出;
何况虞妗妗还是猫,生干净。
她早就能够克制舔毛的天性,骨子里却蠢蠢欲动,每天最少两次清洁术。
真说洁净,没有人类可以比得上。
见她绷着脸,祝檀湘以为她误会了,解释道“大人我知道,不过是按照人类的习性,这些生活用品需要换洗,我没别的意思。”
虞妗妗抿了下唇瓣,皱皱鼻尖有点心虚。
她看着祝檀湘把被单一掀,露出了床头侧面的床板,上头是无数道数不清的划痕,有深有浅,把床板扣得坑坑洼洼。
祝檀湘
他缓缓看向虞妗妗,目光落在女孩儿垂下的手上。
虞妗妗到底是猫,每天醒前迷迷糊糊总是手痒,习惯性想要踩踩被子、挠点什么。
等她起床气消了,床头侧面就会多出几道划痕,完全是被她当成磨爪石用了。
她瞧见这些痕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就将床单扯出一截盖住,没想到今天暴露了
“我已经很克制了”虞妗妗理不直但气壮。
抱着盆和被单的青年看看床板,再看看她,无奈叹了口气。
这个家还是得买些猫咪用品。
空无一人的410宿舍外,三个女孩儿结伴而行,其中一人还拄着拐腿脚有些不方便。
再次回到这个她们恐惧、害怕的地方,她们的心境格外复杂。
网上重新发酵的舆论和事情真相,她们已经全部知道、看到,三个女孩从没想过自己室友的身上,竟发生过那么多悲惨的经历。
沉默半响,支着拐杖的女孩语气愧疚,“我真的那时候不该因为心情不好,和晓茹吵架。”
何颖也小声说“我也该给她说声对不起,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不理人。”
“还有我”
“那次碰到晓茹哭,我应该好好安慰她、问清楚的,不该装作没看见”
站了片刻,何颖从包里掏出一条手链。
这是她们大一关系还不错时,某次外出逛街,陈晓茹非常喜欢的手链。但由于价格太贵要好几百,她就没有买。
她们早就商量好,等到陈晓茹过生日的时候,三人一起把项链买下来。
却不想东西买好了,临近陈晓茹的生日,她们却闹掰了。
这条手链也就一直放在柜子深处。
三人走后
空荡荡的桌位上,一缕淡淡阴风扫过手链
李庆芳的事出现反转,是再之后的第三天。
热搜爆了的时候,祝檀湘正在研究刚到的巨型加固猫抓板怎么拼接,而虞妗妗则窝在软乎乎的垫子里,用手拨弄几个颜色鲜艳的球。
看到手机内的热搜,祝檀湘蹭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大人,你帮警方破案了。”
虞妗妗
她倏地缩回手,神色茫然“嗯”
“我看警方发布的通报里,他们已经逮捕了李庆芳,是在一处杂物室后面找到了一条连接地下地窖的暗道,从中获取了范家很多隐秘资料。”
“其中就有李庆芳参与、指挥杀人的证据,应当是范波搜集的,他一直想把妻子拉下马,又怕逼急了李庆芳和自己同归于尽,就没敢用这些信息,只是藏在地窖内的暗房中。”
原来警方并不相信李庆芳无辜,他们从没放弃寻找证据,在范家别墅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这一查真让他们找到了证据。
虞妗妗“唔和我有什么关系”
祝檀湘“那天晚上在范家,你不是走到一个地方,说下面有个隐匿阵法、藏着一个空间,然后把阵法破了么”
虞妗妗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她在范家到处溜达,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阵,在某处地面下发现了个被阵法囊括、隐藏的空间,就把那阵给搅碎了。
破阵之后,她并未在地下感受到阴气,说明那个空间不是范波用来镇压鬼魂的,就没管它,根本不好奇里面是什么。
现在看来,那竟是范波专门找了风水师布下的藏阵,在里面放些重要资料、文件。
有阵法掩护,普通人就算到了门口也看不到里面还有空间,却不想被虞妗妗阴差阳错破掉了。
若是没有这一遭,估计警方还要费大力气。
祝檀湘读着警方的通报“李庆芳九年前杀过一对母子,是范波背着她养在外面的情人和私生子,小孩儿死的时候才三岁。五年前范波的一个情人意外怀孕,不愿意打掉孩子,想要借此逼迫范波上位,很快也被李庆芳杀害”
“警方在另一个杂物间里发现了捅死顾鹏的凶器,虽然上面没有指纹,但这个杂物间的钥匙只有李庆芳有。仅仅是她过去杀害的两个女人一名孩子,也足以给她定罪,她下半辈子估计都要待在牢狱中。”
读完全部,祝檀湘心里隐隐堵着的地方终于通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阴间的报应或许来得太晚,但总有人在捍卫阳间的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软椅中的虞妗妗舒展了下筋骨,看看时间,是时候该出摊了。
自从兜里有了钱,这几天她顿顿大鱼大虾,过得很是舒心,连出摊都变得懒惰。
但功德还是要攒,灵魂还得修复。
祝檀湘这两天还在投递简历,暂时没有事情,就跟虞妗妗一起去。
待两人晃晃悠悠走到摊位时,身后已经跟了一串流浪猫。
最前头猫猫祟祟的两只很眼熟,是这个片区仅次于小橘猫最厉害的流浪猫。
橘猫来之后占领的地盘里,有一大半是它俩以前的,这就导致这两只流浪猫很委屈,非常委屈,对把橘猫赶走的执念也很深。
其中一只是身体纯白、淡蓝眼珠的田园猫,身体微胖。
那么另一只猫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猪咪,种类是狸花猫,由于身体圆吨吨显得四只脚脚也挺短,发腮的小圆脸带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在祝檀湘的提议下,虞妗妗已经没有那么抗拒被流浪猫跟着了。
她权当看不见。
但在流浪猫的眼里,不哈他们、不驱逐没有恶意,那就是接受了联盟,它们单方面把虞妗妗当成了盟友。
可是这只气息非常强大的猫实在太懒了,它们等了很多天,也不见她行动去抢地盘。
领头的田园白猫很聪明,它早就摸清了敌方的深浅,知道橘猫并非独来独往,身边有只非常弱小、智商也不高的傻猫。
它舔舔爪子,伸着脑袋看到大猫虞妗妗坐在了一张桌子前,清澈的眼眸四下张望,心里有了谋算。
贴到临时的盟友狸花猪咪跟前,田园白猫用尾巴蹭了一下圆脸小猪咪,而后步履轻快地钻进了灌木丛里。
凭着良好的记忆,田园白猫悄悄潜伏到橘猫的地盘,找到了橘猫和那只傻猫的踪影。
藏在灌木丛看了许久,它逮到一个好时机橘猫不知要往哪里去,傻猫落单了。
确定橘猫走远后,田园白猫露出半个身体,假意释放出友好信息
“咪呜”
它声音夹起来不嗲,但是很甜。
听到叫声的黑白布偶抬起一张漂亮小脸,歪着脑袋看来,果然被田园猫勾来了。
布偶性子软,又没什么好斗心,尤其是这只笨呼呼的黑白,稍微给它点好颜色,它就以为人家要与它当朋友,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它脚脚短,后腿又有点跛,所以跑得不快。
田园白猫一边把它引走,一边回头等等它,不断发出甜甜的咪呜叫声。
等乐呵呵的笨蛋布偶回过神来,它已经从灌木丛跑上了街,来往的人流和远处的鸣笛,让它后知后觉感到害怕,炸了毛毛。
就在这时,笨蛋布偶眼睛一亮,颠着脚往一处跑。
它闻到了强大同类的气味耶
祝檀湘正拿着本子,给摊位周边每一只流浪猫编辑信息,试图给它们一个编号。
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有只体型小小的布偶猫,朝着摊位的方向跑来。
“唉这不是经常跟着大橘的那只”他下班回家时,在路上见过两次。
从后方绕出来的田园白猫蹲坐在地上,蓝眼睛盯着虞妗妗的方向,舔着身上的毛,深藏功与名。
那傻猫贸然闯入强大同类的领地,一定会被咬住、把它打个半死再赶走。
这样两边的矛盾就会挑起,这只大猫自然会和橘猫打起来
却不想虞妗妗还没反应,在橘猫身上吃过亏的某只流浪猫认出了布偶。
一体型瘦长的玳瑁忽得从旁蹿出,喵的一声扑到布偶身上撕咬。
布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咬掉几缕毛毛,吓得哀哀叫唤。
祝檀湘眼疾手快,用脚把玳瑁隔开,又伸手将布偶捞了起来“不能打架啊不能打”
布偶被吓得神情惊恐,一个劲抱住祝檀湘的胳膊往上支楞,后脚悬空蹬着,试图往他怀里钻。
“别怕别怕。”祝檀湘兜着猫屁股,把布偶放在桌子边缘。
惊魂未定的笨蛋布偶一抬脑袋,就和虞妗妗冷淡的眼瞳对上,它耳朵压低像一对小飞机,有些害怕。
又是这只脚短毛炸的笨猫。
虞妗妗没什么兴趣,连眼神都懒得给。
却不想布偶平静下来后记吃不记打,觉得虞妗妗身上没有攻击性,竟慢吞吞往她的方向挪。
走到她眼前,娇娇往桌上一躺,翘起脚脚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滚了一圈“喵”
布偶声音很嗲,叫完滚完就站起来,用脑袋和鼻子小心翼翼蹭虞妗妗。
这副可爱模样着实吸睛,很快就惹得两拨年轻女孩儿惊喜叫着我的妈呀那只猫好可爱,走到摊位前目不转睛盯着
“摊主我能摸摸吗”
虞妗妗点点头,答应得痛快。
摸呗。
反正摸的又不是她。
她看那布偶还享受得很,被搓了脑袋喉咙里咕噜噜直响。
不远处一对青年夫妻带着孩子,往天辰寺的方向走来。
丈夫臂弯里抱着孩子,声音压得很低“我听同事说,这边有的大师很灵,他女儿之前被魇着了,人家一弄就好了。”
妻子半信半疑“真假的”
精神恹恹的小男孩儿听到笑声,抬头看去,被不远处围满了小猫的摊位吸引。
他拉着父亲的领子“爸爸我要看小猫”
妻子顺势看去,皱了下眉头“不去辰辰,那些都是流浪猫有细菌,太脏了哦。”
“不嘛不嘛我就想看小猫”
丈夫好声好气劝道“他想看,咱们就过去看看呗,还挺有意思的。”
妻子妥协后,一家三口也凑到了摊位附近,发现桌子上还躺着一只胖胖布偶。
男孩儿在父亲的帮助下,弯腰凑近去摸布偶猫猫,就在他兴奋得咯咯直笑时,他两眼一翻身体突然像软掉的面条,往前栽倒。
男孩儿父母吓得半死,就在儿子要直接头朝地栽下去时,一只纤细的手掌牢牢拖住他的脑袋。
摸到小孩儿冰凉的脸和耳朵根,虞妗妗猫眼眯起,顺手在他额心位置拍了一下。
三两秒后,男孩儿悠悠转醒,他的父母已经急得手足无措了。
“晨晨你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
虞妗妗看青年夫妻像热锅上得蚂蚁,随口道“你们孩子的窍太空了,很容易被孤魂野鬼占了去。”
孩子的母亲绷着脸“小妹妹,这种鬼不鬼的话可不能乱说”
然而下一秒她怀里的孩子就眨眨眼,小声说道
“妈妈,姐姐的手很暖和,她一拍我的脑袋,就把我从那个老奶奶手里拽回来了,好厉害”
女人神情僵住,声音发紧“什、什么老奶奶”
男孩儿很委屈“就是我一直说的、经常拽着我拖着我走的老奶奶啊,她好凶,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孩子父亲听了这话也心里发毛,把他紧紧抱住,干笑着说道
“晨晨你看错了吧,这里哪里有什么老奶奶。”
“有啊。”晨晨一瘪嘴,目光定定看着母亲的方向。
女人被孩子的视线盯得背心发凉。
她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太紧张,一股钻心的凉意,从她脚底爬上头皮,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吹气。
晨晨眼睛红了,眼泪要掉不掉“她现在就站在妈妈后面,朝我瞪眼妈妈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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