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脚下踉跄,差点匍匐跪地。
不愧是陛下的儿子,懂得怎么气人
小太子趿拉着鞋出来,樱桃疾步迎上来“殿下,慢点”半跪在地上为他穿好。
霍去病听到声音回头看,枇杷为太子表弟整理有些许凌乱的碎发,吴琢拿来像面脂似的物品给他涂脸,韩子仁为他系衣带。霍去病轻轻啧一声,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太子表弟如此娇贵。
就这民间竟然还说他像极了勤俭的孝文皇帝。
一群眼盲心瞎的东西
难怪一聊到出兵匈奴一个个都认为他们上他们也行。
李广不是市井小民一样认为他只是时运不济,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以一战封侯。
有着一副玲珑心肝的小太子不支持他,素来谨慎的春望也不支持他,这让刘彻意识到支持李广的人虽多,不支持他的人一样多。世家的心声是民意,平民的声音就不是民意了吗。
刘彻又着实不想用他,朝中也非无人可用,所以李广请求领兵的时候刘彻不假辞色地驳回。
李广愤愤不平。刘彻直言点出“李将军是否认为冠军侯年少鲁莽当不得一军主将既如此李将军不妨下次再去。下次朕令大将军执掌二军。”
李广慌了,急急地道“臣不敢”
“只是不敢,并非不是”刘彻颔首表示知道,“行军在外最忌军心不齐”
李广老了,可不糊涂,他大声道“冠军侯少年英勇,臣心服口服”
刘彻看一下春望“宣冠军侯。朕允他先斩后奏”
李广脸色骤变,煞白煞白,显然想起这几年他干过什么他不止一次在陛下面前暗示大将军上位不正,也不止一次私下里提过他如今的一切皆是沾了皇后的光。
友人曾提醒过李广慎言,李广不信卫家敢动他,曾大吼“他知道又如何”
门客提醒他战场上刀剑无眼,李广心虚,他曾经为了泄私愤在战场上杀过麾下的兵。不过他一想那人是无名小卒,亲友纵然知道他死得冤也不敢上书,一来他是大汉名声赫赫的飞将军,二来无名小卒的家人没有证据。而他不一样,卫青敢动他李氏一族饶不了他。
霍去病得了圣谕又不一样,倘若冠军侯知道他对大将军不敬,以舅甥二人的关系,李广以己度人,这次是冠军侯最好的机会。冠军侯甚至无需污蔑他,一个“违抗军令”就可以把他就地正法。届时李氏一族无法为他申冤,军中将士也只会认为冠军侯军纪严明。
刘彻的目光停在张骞身上“博望侯意下如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提别的,张骞能活着回来靠的就是随机应变,他自是十分赞同。
李广听闻此言猛然转向他。
张骞似有所感,扭头一看吓一跳“李将军这是怎么了”
刘彻明知故问“李将军病了”
李广胡扯天热室内闷。
刘彻抬抬
手令二人出去透透气。
张骞扶着他出去。李广心神不稳,由着他搀扶。等到殿外回过神,他使劲甩开张骞的手臂,张骞又吓一跳,他又怎么了。
李广老将军怎么像变了个人。
张骞很是想不明白。
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李广。
李广的好名声并不是靠一场一场胜利打出来的。卫青和霍去病虽说都不介意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但他们军纪严明,行军途中休息时,何人可以解甲,何人必须值夜,稍有疏忽他们就军法处置。李广领兵很是懒散,除了派出去的探子,并不安排士兵值夜,毫无纪律可以。一旦李广碰上大批匈奴,他麾下的兵卒只能任人宰割。换成卫青或霍去病碰上匈奴主力,匈奴一看巡逻守夜一个不少,哪怕确定大军正在生火煮饭也不敢贸然靠近。而战机稍瞬即逝,匈奴犹豫一刻也足够卫青整军以待。
见识浅薄的兵卒不懂治军,自然认为卫青和霍去病铁面无私不好相与,李广出身世家反而可以做到与兵卒同乐。大概只有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人会很恨李广。可死人不会说话。
刘彻在殿内看到李广怒气腾腾离开的背影“心胸如此狭隘啊。”
春望“他生气甩开博望苑是以为博望侯嫌他年迈”
“不然还有什么上次他和张骞一同随大将军出征,张骞回来封博望侯,他没能封侯博望的本意是犒赏他出使西北。李广不会不知。”刘彻庆幸听儿子的话。
春望很是担心“可是大军不日开拔,他满腹怨气如何领兵”
“他想封侯就不敢违抗军令。”
春望“您不是叫他和博望侯领五千人同冠军侯围堵匈奴吗奴婢担心他擅自做主。”
“他敢贻误战机朕自会把他交给廷尉议罪。博望侯不敢替他隐瞒。”刘彻相信张骞对他的忠心。
霍去病大步进来“陛下”
刘彻令其坐下,边用饭边聊。
再说小太子,他能做的都做了,虽然担心临阵换将影响军心,也只能祈祷霍去病再次大败匈奴。
殊不知很多兵卒抱怨随霍去病打仗辛苦,可要叫他们选择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霍去病领兵。
霍去病为将士兵晚上值夜的时候不能眨眼,但他运气好很多人也把霍去病勇冠二军归为运气好。跟着他就算不能封侯也不会战死沙场。哪怕不幸战死,冠军侯有钱看不上部下的东西,牺牲的战士俘虏的物品会一样不少交给其家人,家人可以衣食无忧。所以临阵换将非但没有影响军心,反而士气大振,一个个仿佛封侯在望。
在这种情况下霍去病领一万五千骑兵急行军从右北平追击匈奴。
边关上报大军已经出关那日,博望苑小吏进宫求见小太子。
当日非休沐,韩子仁令小宫女给他倒杯茶先歇一会。
一盏茶的时间,太傅石庆出来,看到个生面孔,像是太子的侍从官,愣了片刻方意识到小太子九岁了,不再是个孩子,该有侍从官了。
太傅石庆愈发机灵,问小太子事情多不多,倘若很忙他可以把下午的课移到明日。
博望苑小吏连连点头。
小太子拱手“有劳太傅。”随即边净手边问“何事”
“下官按照您改过的法子做纸做出来了。”
小太子旋身“当真”
“当真但纸还没干。如果殿下想立刻看到,您怕是得亲自前往博望苑。”
韩子仁“还没干你就知道做出来了”
“殿下一看便知。”
小太子令小黄门备车。
小宫女端来燕窝“殿下,先垫一口。”
“孤中午在博望苑用饭。”小太子把碗递给小宫女,令博望苑小吏详细跟他说说。
近日秋收,有棉花有胡麻,还得犁地准备冬种,博望苑还养许多牲口以及一头大象,主事的小吏很忙,没空盯着从上林苑调来的匠人做纸。
博望苑小吏没提做纸的详细过程,只说抄纸,纸比以前细薄均匀结实,完全可以用来出恭。末了,小吏试探地说“做纸的匠人说可以用来书写。”
小太子“不晕墨自然可以书写。”
“下官擅自做主叫人多砍了一些竹子。”
小太子微微摇头“此时的竹子不是很好。暮春时节最好。”
“下官谨记。下官还有一事请示殿下,是不是再种些竹子”
“竹子根多,不能种太多。”
小吏想用纸出恭“种路边呢可供行人乘凉。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小太子“看来是真做出来了。”
“下官哪敢欺瞒太子殿下。”
小太子点头“你没想过树木也能做纸博望苑多果树,不好砍了一一尝试。可以去山边多砍几种树木,但凡有一样可以做纸,以后就不必自己种了。年年春天发的树枝就够了。”
“树也可以做纸”
小太子好笑“看来你是真忘了。上林苑的匠人以前做纸用的就是树皮。”
小吏恍然大悟“下官一高兴真给忘了。”
“以后做纸用水倒外面。孤不想荷花池变成污水池。”
小吏点头应下,看到马车来了,跑过去拿下上马凳,扶着小太子上去。
小太子挑眉,如此殷勤必有所求。
小太子到博望苑匠人做出的竹纸已半干,厚厚一沓得有一寸高。
小太子一一挑过,只留完好无损的纸,最后挑出二成。小太子把破纸一分为二,一半给博望苑小吏,由他分赏下去,一半交给韩子仁,放太子宫恭房之中。
其实今日之前匠人试过两次,差点就成了。他们有信心这次一定可以,小吏才敢砍许多竹子。小太子见小吏拿到纸很高兴,顿时明白他所求何物。
临近酉时,小太子准备回宫的时候,匠人又抄出二摞纸,每摞都有一寸高。小太子吩咐小吏,纸干了把完好的挑出来,破损的给他七成,博望
苑留二成,其中两成归做纸匠人,一成小吏农奴分分,每个人都有。
小太子向来处事公允,博望苑所产除了小太子那份,余下的都由着他们祸祸,是以小吏很怕失去这样的好差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翌日申时二刻,太傅前脚离开,后脚小吏把纸送过来。小太子告诉小吏再做一次竹纸就改用树皮。小吏见离天黑还早,到博望苑就带着一群农奴驾着马车前往山脚下挑树枝。
小太子把完好的纸一分为二,一份放柜中备用,一份放书房,还有一份递给韩子仁。破损的纸分五份,一份他留着,一份给吴琢,剩下二份等他回来再安排,他先去宣室殿。
到宣室殿门外,小太子接过韩子仁和吴琢怀里的纸,令二人回去,他自个进去。
刘彻忙着批阅奏章,见他过来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又缺课了买的什么”
小太子心里有事,有大事,没心思跟老父亲斗嘴。靠近他就说“父皇,我觉着我这次的东西值万金。”
刘彻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笔。
春望被口水呛着,殿下是真不怕挨打啊。
“据儿,父皇老了,耳背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小太子到他跟前把怀里的东西往御案上一扔“自己看”
刘彻吓得身体后仰“布不不,不是布,这是纸”
“东西横放的可以书写,南北横放的有些破损可以出恭,或试笔画图。”小太子一见老父亲伸手,双手按住,“值不值万金”
刘彻气笑了“一张一两金,怎么不去抢”
“父皇,您猜一张纸可以写多少个字太学书房需要五间,全换成这种纸还需要五间房吗竹纸不难,人人可做,以后是不是人人可以书写”
刘彻挑眉“朕怎么不知道人人识字”
“在察举科目中添一个教平民识字,纸书比竹简轻便便宜,过几年不就人人都识字啦人人懂礼,地方上的霍乱自然就少了。父皇不想成为尧舜禹那样的皇帝吗”
刘彻捏住他的小脸“你父皇从来没有想过成为那样的明君。无愧天地祖先就够了。”
“父皇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刘彻松手“朕有自知之明。”
“倘若朝中官吏七成来自寒门,您还用得着因为世家的言论而不得不用李广吗”
刘彻心动“七成寒门子弟”
“世家人口多还是平民多就算一万个平民里头仅仅一人天赋过人,二十年后寒门子弟也能占据半个朝堂。父皇,孩儿说的寒门是指世家以外的所有黎民百姓农民、工匠以及商户。”
刘彻“有没有想过他们以后也会变成新的世家。”
“风水轮流转。孩儿知道。新人不断涌入,老人还敢倚老卖老”
刘彻摇头。
“汲黯跟父皇抱怨过,您用人如堆薪,后来者居上。如果没有新人可用,父皇只能用他们,他们眼里还有父皇
吗”
刘彻看向儿子“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父皇,读史使人明智啊。aaardquo
刘彻aaadquo一天一炷香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
“一炷香是上课。上课不读书”小太子大声反驳。
刘彻被他震的耳朵疼“不说你懒行了吧。二十年后的天下可是你的天下。”
“现在不是啊。给钱”小太子伸手。
刘彻朝他手上一巴掌。
小太子气得瞪他一眼,抱起纸就走。
刘彻赶忙起身“春望,给朕拦住他”
殿内其他宦官忙不迭上前挡住小太子的去路。
刘彻绕过御案抓住儿子的衣襟,“人长大了脾气也跟着见长。哪儿去”拽到御案前,按着他坐下,拿走他怀里的纸。“为何有两种”
“匠人不熟练揭破的啊。”小太子无奈地瞥他,连这都不懂。
刘彻朝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懂。”
“纸是孩儿的人做出来的。孩儿不懂还能是你懂啊”
刘彻忽然想起一件事“朕怎么记得你说下次不管朕要钱了”
“你也没买我的胡麻啊。”
刘彻“这么说胡麻子无偿送给朕”
小太子点头“可以。反正不是我种的。”
“不是你是谁”
“你的两个外甥啊。”
刘彻恍然,公孙敬声和昭平君。
小太子只有一亩地,种出来的胡麻顶多够他自己用。
“不止这些吧”
小太子点头“孩儿得练字,完好的纸自个留了两个这么多。”指给他看,“破损的这些孩儿一分为五。”
“朕、皇后、你,东宫,还有,你舅”
小太子点头。
刘彻哼笑一声“你倒是疼你他们。”
“父皇不讲道理,你只有一人,舅舅一家,以舅舅的性子一定会给二舅小舅和姨母。母后也会把她的纸匀给二位阿姊。”
刘彻赞同“这倒也是。你祖母也会把她那份匀给你姑母。”
“对啊。父皇最多”
刘彻很是满意“再做出来的纸朕要一半。”
“纸没有。两个做纸的匠人,父皇要吗”
刘彻很意外“竟然舍得让给朕”
“不可外传。钱像流水,悄无声息就没了。等孩儿用纸赚够养象的钱,您再昭告天下。”
刘彻“一年时间够吗”
“明年十月。”
今年已过大半,纵然此时把做纸的法子昭告天下,平民也来不及平民没钱,做纸的工具怕是得自己打磨。届时先赚钱的还是世家和商户。钱被他们赚去不如便宜儿子。
明年此时市面上的纸多了,即使后年还是世家和商户先把纸做出来,他们也别想豪赚一笔。
“据儿,你的小脑袋愈发聪慧了。”
小太子点头“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刘彻愣住。
春望笑呛着。
刘彻回过神哭笑不得“这次不说外甥像舅”
“舅舅又不在。”
刘彻无奈地揪住他的小耳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就这么机灵,十年后如何是好啊。”
“父皇有所不知,人都是幼时机灵。”
刘彻挑眉“不是年龄越长越有智慧吗”
“李广长进了吗”
刘彻无言以对。
“朝中那些老东西哪个不是越老越固执可惜孩儿也是俗人,以后一定也会跟他一样,死守着如今学的这些却认为自己天下无敌。”
刘彻好笑“你才九岁,忧虑的有点早。”
小太子认真想想,也是。忽然想起什么,扭头打量老父亲。
刘彻想问,看什么呢。到嘴边意识到什么,揪起他的耳朵“你是二天不打上房揭瓦”
“疼,疼,孩儿什么也没说啊。”小太子慌忙掰他的手,这次是真疼。
刘彻见儿子好像真疼,松手“朕才二十七岁”
“离四十不惑只剩二年啊。”小太子嘀咕。
刘彻“说什么”
“正值壮年”小太子大声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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