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整个营地的人早早便已从营帐里走出,准备等待着逐鹿仪式开始。
高高的逐鹿台上,年逾不惑的帝王一身威仪,群臣仰望,看着他拿起弯弓,锋利的箭镞闪着寒芒。
而在帝王的身后,立着的人正是一袭玄色骑装的岐王,衣摆袖袍上金色丝线上绘着繁复的图文,神秘而矜贵。众人只见帝王伸手,将弓递了出去,交到了对方手中。
虽然他们早已知道明康帝将此次逐鹿交给了岐王,但亲眼所见时,心思还是不免活络了起来。
台上是岐王,而台下,其他几位皇子只能干看着。近来发出风头的六皇子亦然,这位同样是中宫嫡子,却远不如岐王来得受宠。
孝贞皇后是明康帝此生挚爱,这一点再次刻入了众大臣的心底。
即使已过去了十数年,陛下的爱意依然在。岐王的受宠至斯已能够说明一切。
被其他大臣时不时投来的目光看得心中不悦,却不得不按捺住那些阴郁情绪的四皇子、五皇子以及七皇子全都面上强撑起笑容。
同时,他们皆往侧边一扫,心说还是老六六哥沉得住气。
就见薛云钦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的等待着逐鹿结束。
逐鹿仪式后,众人才可进山打猎,最后以猎物的多少来评定魁首。
一般都会选出前三,最后再由明康帝来赐予赏赐。
明康帝把弓递交到薛时野手中,忽而问道“奚儿呢”
说话间,他又在底下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安连奚的身影,不免有些纳闷。
这两个孩子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时时刻刻都黏在一块儿,这种时候怎么不见另一个人。
明康帝看向自己的三子,后者神色是一贯的沉冷,只有在奚儿面前,对方才会展露温柔的一面。
此时听到他提到安连奚,薛时野的神情果然一变,眸光顷刻变得柔和,淡声开口道“他尚在休息。”
明康帝挑眉。
这个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怎会还在休息。
安连奚确实是在休息。
但其中因由不足为外人道也。
薛时野想到昨天被他亲得神情都有些恍惚了的人,心中止不住地泛起柔意。
明康帝见状,亦不再多问。
小夫夫之间的事情,不可过多打听。
问罢,明康帝对着那边一摆手。
得到帝王指令的侍卫打开了关押着一只雄鹿的铁笼,那鹿体型高大,四条腿看起来健硕非常。笼子上的铁锁甫一被打开,它便迫不及待地从笼中窜了出来,欲跑过空地,直往远处的林中蹿去。
薛时野眸光凛冽,看着雄鹿远去的身影,缓慢地举起弓。
众人只见那雄鹿都要跑出了残影,即将跃过树丛,就要往那林中跑去。然而下一刻,罡风裹挟着箭矢划过的嗡鸣,寒芒急射而出,锋锐的箭镞正中雄鹿脖
颈,穿颈而过。
紧接着,雄鹿倒地,四肢都来不及抽搐便已死透。
不知是谁先抚掌大声叫了声好,继而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下方同样在拍手叫好的沈玦往那边瞥了眼,就见最开始发声的那个地方站着的正是昨日围观他表哥射箭的那名武将。
而在这阵阵震天响的呼喊声中,属那些武将们的喊声最大。
可见这些人对岐王已是心服口服。
当初在军营历练的那段时间,沈玦便已深刻体会到了这些人对实力的看中。管你是皇子还是龙孙,那些武将们只看重实力,只要能够在实力上碾压他们,他们便奉你为尊。
沈玦心情震荡。
以往表哥不愿露面,鲜少在这种场合出现,倘若这次拿下头名,想来受到的追捧更多。届时如果让表哥带兵,这些人估计会轰然响应,而后以他马首是瞻。
可就是这么群情激奋的时刻,沈玦一阵头脑风暴过后仰头上望。接着就看到他表哥一脸淡然,深刻的五官仍是没有任何变化,疏冷淡漠的样子,仿佛任何事物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沈玦
白激动了。
比起薛时野的岿然不动,明康帝反而要显得激动的多,甚至看起来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是在为儿子骄傲,“走,去取鹿血。”
明康帝一声令下,群臣们便簇拥上前。
那边,还有侍卫正在宰杀其他的雌鹿。
他们这么多人,就这么一只雄鹿的血肯定是不够用的。
“老三”明康帝回首看了眼静立原地的人。
薛时野道“父皇先行,儿臣回去一趟。”
至于回去做什么,无需多言,明康帝心中清楚,笑着摆摆手让他离开。
这种时刻,分明是可以拉拢人心、左右逢源的好时机。
偏他这个儿子就是这般特立独行,明康帝心底升腾起的愉悦无人能知。
身为帝王,盼着他早日能够退位的儿子自是少不了的。但明康帝知道,就算他将帝位捧到他这儿子面前,对方怕是都会不屑一顾。
明康帝既是无奈,亦是欣慰,目光掠至台下,不动声色地扫过剩下的几个儿子。
其余几人的心思他一眼便知,只是当明康帝的视线扫过他的六子时,视线在他温润如玉,带着和煦微笑的面上轻扫而过。
喜怒不形于色,始终温厚谦和,想必未来是个可以给时野助力的人选。
在明康帝心中,帝位非时野莫属。这一点,早在发妻诞下对方时就已经注定。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嫡子,是明康帝满怀希望而出生的孩子。
在明康帝收回目光后,薛云钦似有所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依旧面带笑容的明康帝,眼底的暗色涌动。
俄顷,他顺着人潮往前走,眸光悄然掠过一处那是薛时野方才离开的方向。
与此同时,薛时野已快步回了营帐,目光在帐内逡巡,目
光定格在微微鼓起的床尾。
他走近。
安连奚正蜷缩着身体,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大床上唯一的热源不见了,他迷迷糊糊,只能在床上翻滚,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最终,安连奚只得把自己缩在一起尽量减少接触冰凉被窝的面积。
然后就成了薛时野回来看到的这副样子。
薛时野顿了几秒,才慢慢走过去,手探入被褥中。里面的温度并不热。他摸索向前,触上了安连奚的手,有些微凉。
安连奚体质如此,冬天怕冷,夏天怕热。一个人睡着,随着时间越长,被窝里的温度也便越低。
薛时野深知这点,所以才会提出要赶回来,正好也马上要进山了。
安连奚还在睡梦中,似乎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他顺着薛时野伸在被子里的手靠了靠。这一动,他的身体就往旁边贴去,依旧是冰冰凉凉的被子。
碰了个空的安连奚从睡梦中挣扎了一下,还是缓慢地恢复了些许意识,一只手抓着薛时野的掌心,沿着向上摸去,眼睛也慢慢睁了开来。
薛时野正半蹲在榻边,见他有要醒的迹象时眼中便浮现起了笑意,“醒了吗”
听到声音的安连奚眼睫一颤,往声源处看去。
薛时野低眸,和他对视。
看见穿戴整齐的薛时野,安连奚还愣了一下,继而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在哪里他们自己进入围场,今天正是秋猎开始的日子。
薛时野见他愣怔,便解释了一句“逐鹿仪式已结束,稍后我们便动身进山。”
秋猎为期半月,这半个月,他们则需要在林中狩猎。安连奚事先已经听他说过一遍了,也知道进山后就要在林子里待半个月了。
这种变相的露营,安连奚从未经历,对此亦十分心动,闻言便从榻上坐了起来,“那我快点收拾好。”
其他人应该都准备好了,他也不能继续这么贪睡下去,给人拖后腿。不能做第一批进山的,可也不要做最后一名。
薛时野笑了下,先是给他披了件衣服,接着拉过他微凉的手揉搓片刻,“不急。”
安连奚看他,以为是还有什么事。
却听薛时野道“待你用过早膳我们再出发。”
“那样不会太迟了吗”安连奚错愕。
薛时野“不迟。”
参加这次秋猎,逐鹿只是其次。薛时野亦并不打算参与争夺最后的头名,他只需守好他的小乖即可。
安连奚被他深黑的眼眸注视,低了低眸子,“好。”
薛时野看着他微颤的眼睫,有心想做点什么,但还是先给人把衣服穿好了。
被捂过的双手都变得温热了起来,好像心里也跟着热了热,安连奚乖乖由他给自己穿戴。
片刻后,张总管等人听到传令,送了水进帐,在听到传膳的要求后,他也不觉得有多惊讶。
其他营帐中的大臣此刻早已携带亲眷们入了林
子,连皇上一行也都走了有一段时辰了。比起秋猎,王爷对王妃的身体更为重视并不让人意外,张总管从善如流地让人准备膳食送上来。
直到安连奚用完早膳,岐王府的队伍才不紧不慢地进入林中。
薛时野取来一件大氅把安连奚整个人包在里面,只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面庞,润泽的眸子紧紧盯视过来,其中夹杂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王爷,你的骑术好吗”
安连奚带了点紧张地问。
刚才对方问他要不要骑马,安连奚思索了几秒,点头了。但是临到上马时,他又犹豫了,有些害怕。
安连奚问完,就见一名侍卫牵着一匹黑色骏马走了过来。
这匹马身姿高昂,鬃毛顺滑无比,不难想象其四蹄翻腾时长鬃飞扬的模样。走向他们时步履铮铮,身姿矫健,那气势,隐隐都把牵着他的侍卫都给比了下去。
薛时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并未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而是说道他叫炽离。”
安连奚被他平静的语气感染,刚才还有些焦躁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少顷,炽离被牵着走到了近前,安连奚看向薛时野,“我能摸一下吗”
薛时野颔首,拉着他一只手,放到了炽离身上。
安连奚摸到了炽离长长的黑色鬃毛,看起来滑亮的鬃毛其实是有些粗硬的,此刻正扎在他手心。但他的注意力却是手背上拢着他的那只宽大温热的掌心,“好了好了。”
他不想摸了。
薛时野却未松开他,而是将另只手也捞上了他的腰,轻松就带着人坐到了马背上。
视野陡然一变。
安连奚被薛时野抱在身前,两人坐于马背之上,他往下看了眼,好高啊
随着马匹开始跑动,安连奚直往身后的薛时野身上靠去,“王爷”
他想让人慢一些,可是旁边的那些骑兵们动作似乎都有超越他们的趋势,安连奚又顿住了。
薛时野微微压低了身子,在他耳旁说道“怕就闭上眼睛。”
闻言,安连奚听话地缓缓阖上眼,腰被人紧紧扣着,大氅的兜帽也将人他牢牢裹着。
薛时野顾忌着他的身体,所以骑行的速度并不算太快。
眼睛看不见前方,身体的感官就格外明显,隔着层层衣物,安连奚觉得自己似乎依旧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体温,以及
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薛时野的。
扑腾扑腾,声声入耳。
这让安连奚不禁想起了昨天。
射箭时,他被身后之人气息笼罩的感觉,仿佛挣不来也逃不脱。
风的喧嚣声,马儿的扬蹄声似乎都在离他远去。
思绪又在逐渐胡乱,安连奚闭了一会儿眼,在跑出一段后,悄悄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们正穿梭于林间,从未见过的风景映入眼帘。
安连奚忍不住
说了一句“好漂亮。”
薛时野微侧过脸看他,目光划过他那双过分闪亮的星眸,“喜欢骑马吗”
抛开了最初的害怕,此时的安连奚觉得骑马的感觉其实还不错,于是他想了一下,道“喜欢。”及至下马后,安连奚才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
薛时野轻笑了声,“喜欢便好。”
又行了一段,薛时野才带着人下了马。
才刚骑了不久,安连奚其实还有些没过瘾,一路上他也都没有吹到什么风,然而只这一会功夫,他的双腿却在微微泛着疼。
起初安连奚并不在意,因为下了马后,队伍继续前行,但一直都是薛时野在抱着他。
及至薛时野令人在原地扎营,此处距离溪边不远,比较方便。
安连奚这才被放了下来,准备在附近逛逛。他们入的这片区域是并无猛兽,大型兽类则是被分在另一块,与此地隔开。
然而,他才刚走两步,就觉得腿间正磨着疼,面色当即就变了变。
他的表情刚有变化,薛时野便注意到了,“怎么了”
安连奚望过去,看见对方关切的表情,也有些委屈,“我腿疼”
薛时野神色一动。
明明已经有意控制着时间了,不承想对方的皮肤还是太过娇嫩,不过片刻腿就被磨到了。
薛时野皱了皱眉。
正如他在想什么,薛时野便能立刻察觉,此时对方一皱眉,安连奚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这又不怪你。”他说。
是他自己的这个身体太脆皮了。
才骑了多久的马,腿就这么疼了。
正想着,安连奚就被薛时野一把抱了起来,走向了刚刚扎好的一个帐篷里。
安连奚被他放到了榻上,紧接着,薛时野半蹲下来。
他看着对方的动作,见薛时野朝他伸出手,不禁把人按住,“你要做什么”
安连奚的声音带着点抖,对方这是要做什么
薛时野微微抬起眼,狭长上挑的凤目便这么直勾勾朝他盯视过来。
“让我看看。”薛时野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管药膏。
安连奚看着那管药膏,恍然间回忆起当初他刚进府时送来的那些,脸上就是一红。
“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东西”他轻声问了一句。
薛时野挑了挑眉,看了眼那管,道“活血化瘀紫金膏。”自从身边有了对方,其实在他身上还随身携带着各种其他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安连奚愣了下。
活血化瘀用的啊。
他又想到那时,在进府的前一日他刚被安守义罚跪了一次,当时安连奚并未真的跪,所以也没有用上这个。
“我自己来吧。”
安连奚缓过神,又道。
薛时野没让,手指依然停留在他的衣衫下摆,重复了一句,“我看看。”
被马鞍磨过的地方是在大腿根处。
安连奚下意识就拒绝道“不要。”
薛时野忽而想到什么,指尖微顿,“又在害羞什么”
他哪里没看过。
安连奚俨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是他就是拒绝,“我自己来。”
说着,他就要去抢对方手上的药膏。
薛时野看他,见他面露急色,动作就是一顿。
就是这一停顿,立马便让安连奚得了手,药膏落到了对方手中。
薛时野轻叹一声,“你自己来。”
安连奚正待应答,就听对方又说一句。
“那让我看一眼。”
薛时野都这么说,安连奚也不好继续再拒绝下去,于是犹犹豫豫地道“那好吧。”
话落,薛时野的手指再次落实,指尖稍一动作,便要将安连奚的下摆往上掀起来。
见此情景,安连奚禁不住又一次打断了对方的动作,“等等。”
薛时野撩起眼,眸中的深色尽皆敛去,静静看着眼前的人。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半蹲,却是一上一下的。薛时野需要微微仰起头方能看向安连奚,而安连奚只需要略一低眼,就能把对方收纳入眼底。
可饶是如此,安连奚依然觉得对方仰视的这一眼充满了侵略性。
耳尖不自觉染上薄红,呼吸变得一轻。
安连奚抓着自己的下摆,低低道“只能一下。”
薛时野顺着他开口“只一下。”
闻言,安连奚这才松手。
然后他就看着对方继续把他的衣衫下摆拉了起来。
动作又轻又缓,落在安连奚眼中,一切都好像是慢动作般。
安连奚的目光忍不住四处乱晃,他看到了薛时野凝神望着他的样子,显得那样珍视,小心翼翼。
下摆被掀开。
亵裤往上卷起,粉白的肌肤便这么毫无预兆的闯入眼帘,以及被磨出血丝的一片地方。
薛时野眼神一沉,闪过懊悔。
一直在看着他的安连奚注意到了,“跟你没关系。”
薛时野“嗯。”
安连奚听出来他声音里的情绪不是很高,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了,滞了滞,他道“你看过了。”
薛时野又嗯了声。
安连奚“那你转过去吧,我要上药了。”
薛时野瞥了眼那磨红了一片的地方,终是转过身,“好。”
安连奚待他转身,这才去看那个药膏,沁凉的膏药涂抹在被磨过的地方,刚一接触到他就忍不住嘶了声。
这个地方的皮肉格外脆弱,安连奚不想抹了。
就在这时,薛时野问他“很疼吗”
安连奚“疼。”
声音都在抖。
安连奚不知道薛时野在想什么,此刻他已经被腿上的刺痛给转移走了注意力。
药膏需要揉开才行,但是安连奚没有这么做,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前方背对着自己的人,默默把药膏丢远了些,然后假装窸窸窣窣一阵后,“我好了。”
薛时野这才回过身。
安连奚心虚地没敢多看他,“现在我们要去打猎吗”
“你想去吗”薛时野问他。
安连奚看了眼自己的腿,好疼,他不想走。
薛时野看出他的想法,毫不犹豫便躬身下去,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安连奚啊了一声。
薛时野睨他“不是腿疼吗”
虽然不是很想被人围观,但跟在身边的这些都是王府的亲卫,薛时野抱着他的样子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安连奚稍微能接受一点,于是也就不多问了。
比起这个,眼下打猎更加吸引他。
接着,安连奚就被薛时野抱着走了出去。
然他们刚出大帐,张总管便走了过来,同薛时野道“王爷,世子爷刚才也过来了,说要与您和王妃一起。”
现在对方已经去附近打猎去了。
虽说沈玦现在入了龙禁卫,但凭着他的身份,并不需要时时跟随队伍,特别是这种时候。
明康帝也给了他特许。
薛时野对此并不在意。
反而是安连奚,听到沈玦也在,就看了薛时野一眼。
薛时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想过去”
安连奚点点头。
两人便朝着林中走去,几名侍卫跟在后方,还没等他们找到沈玦。刚走出没多久,沈玦便已从一处林间飞快蹿了出来。
安连奚望过去,对方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
看到他们,沈玦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后就朝他们俩跑了过来,他揪起怀中兔子的两只耳朵就朝他们晃了晃,兴奋道“看我抓到了什么”
沈玦方才林中老远就看到了这只兔子,他想着这兔子如此玉雪可爱,可以送给小表哥玩。但又因为担心自己射出去一箭会把兔子射死,也为了不把这只兔子弄伤,所以他就亲自上阵去抓了这只兔子。
经过了一番波折这才把兔子抓到手,此时沈玦衣服发丝都略有凌乱。
可是他刚走向二人几步,就听薛时野道“站住。”
沈玦下意识听话站在原地,而后便一脸不明地看着对方,不明白表哥叫住自己是为什么。
薛时野叫住对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安连奚会对猫毛过敏,薛时野不确定兔毛会不会,所以不准对方靠近。
安连奚也有些莫名。
“表哥,有什么事吗”沈玦又把兔子高高举起,冲安连奚粲笑,“小表哥你看可不可爱我特意给你抓的”
安连奚看着那兔子,有些意动,闻言就朝沈玦也弯了弯唇,接着满眼都是渴望地转头望向薛时野,“王爷”
薛时野被他看得心头有些发痒,禁不住抬手在他鼻尖轻点,“你是不是忘
了,你会过敏。
安连奚听到这话还懵了一瞬。
看着他带着点茫然的目光,微微开启的唇缝间露出一点粉色。薛时野眸光微动,呼吸也跟着沉了沉。
沈玦亦是十分诧异,还有些失落,“啊,原来是这样。”那他可以说是白忙活了一场。
安连奚终于想起来这茬,有些歉然地看向沈玦,“对不起啊,小表弟。”
沈玦一挥手,他的心态转变得飞快,眼睛甚至流露出些许垂涎的神态,又扫了眼手上的兔子,“这有什么,小表哥若是不能摸,稍后烤了也是一样,能吃就行”
张总管也跟着笑了下,“世子爷不若多猎几只,免得待会不够吃。”
沈玦听完十分赞同,“你说得对,这一只看着没几两肉的,估计还不够塞牙缝的。”
安连奚愣愣看着他们,这就开始琢磨上晚餐了啊。
秋猎中所猎得的猎物并非需要尽皆带回,等到最后一天结算的,中途他们可以自行将之处置,留下皮毛以做最后的点算即可。
否则,半月过去,纵然天气已然转凉,届时也会放坏放臭。
沈玦因为张总管的话,像打了鸡血似的,更加卖力,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再度冲进了林中。
安连奚拍了拍还抱着自己的薛时野,“王爷,你也去吧。”
明明是出来打猎的,他也不能让人这么一直陪着自己,自己只需要在这里等就行了。
薛时野却没动。
安连奚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心头发暖的同时,愈发不想让人这么干巴巴在这里陪他,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离不得人。”
而且,这里有这么多侍卫,“王爷你就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安连奚继续说道。
薛时野带着他往前走去,声音舒缓,“是我离不得人。”
安连奚正要出口的话猛然一滞,脸颊瞬间绯红一片。
薛时野在说什么啊。
身边还有其他人,安连奚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听到,但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张总管肯定是听到了的。一时之间,他羞得面目通红,一下就埋进了薛时野肩头。
薛时野垂眸,眼底满是笑意。
他说的都是实话。
跟在二人身后的侍卫们沿路射杀看见了猎物,这是他们今天的晚餐。
直到众人走回驻地,侍卫们尽皆满载而归。
沈玦落后他们不少时间,也是手上拎满了猎物。他满林子乱窜,着实捕到不少。
一转眼,暮色四合。
暗色席卷,驻地上也升起了篝火,驱虫的药物撒了一圈,众人开始忙活晚膳。
这一次狩猎,岐王府的厨子都带了来,可谓是满营飘香。
光是嗅着这香气都让人食指大动。
但安连奚却没那么开心了。
半天过去,他腿间被磨红的地方传来的刺痛似乎愈发清晰,比之先前更加具有存在感,时时折磨着他,让安连奚
想忘记都难。
薛时野没有带着他在外面等,回来后便抱着人回了帐篷中。
安连奚刚被放下,亵裤就被人撩了起来。
猝不及防间,腿上那一圈红痕便这么暴露了出来,比起先前那会儿,此刻那些被磨出来的痕迹更加明显了,甚至隐隐渗出了血丝,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安连奚也是一惊。
他没想到薛时野会这么突然动作,一时之间都没有来得及阻止。然而,当他看到那块看起来尤其惨烈的肌肤时,安连奚脑子里瞬间一空。
下一秒,他愣愣抬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张黑沉着的脸。
薛时野的模样看起来尤为冷,即使是面对他。
此刻的薛时野,似乎有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让安连奚无端便想逃开。
“我”
“你是怎么上药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安连奚说不出话了。
他怎么敢说自己根本没有好好上药。
而无需言明,事实一目了然。
没有人比薛时野更清楚活血化瘀紫金膏的药效,先前那些被磨过的地方只需要涂上去,将药膏揉散,不多时便可见效。即使不能直接好全,可也不会变得如现在这般,更加严重。
安连奚低着头,不吭声了。
做了错事的样子十分明显。
但是薛时野什么也没说,径直便拿起了之前他丢在榻上的那管药膏。
冰凉的膏药涂抹上来。
安连奚腿无意识地抖了一下。
既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凉意,也是因为疼痛导致。
见状,薛时野的动作不由放轻了,在看到那些几乎称得上是触目惊心的痕迹时,心脏说不出的难受。
他这般小心地宠着护着,可仍是会让人受到这些不必要的损伤。
薛时野心中的郁气不足为外人道。
此时,看着因没有好好上药而变得愈发严重的磨伤,薛时野的第一反应不是气对方的隐瞒,以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而是在气他。
薛时野在气他自己,气他自己先前为什么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气他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更加气
他自己为什么没好好保护好对方。
安连奚感觉到眼前的人渐渐沉郁下来的气息,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即便疼得快掉眼泪了。
明明是他自己的错。
薛时野是在自责吗
为什么不骂他。
安连奚想说什么,但是被疼痛和后悔占据的脑子一时之间没能想到要说什么。
帐内一时有些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在将过错往身上揽。
正在这时,薛时野手上的动作一停。
倏地,他仰头看向身前坐着的人。
此时安连奚脸上已经被疼出了满脸的泪痕,偏偏一声也未发出,即便薛
时野的动作已极力放轻了,可那种刺痛感依旧如影随形,根本令人无法忽视。
晶莹的水滴顺着面颊滑落,坠在下巴上,将落未落。
薛时野心下猛然一悸。
“疼”
安连奚咬着唇,“疼。”
薛时野不敢再动了,缓声开口,“疼为什么不说”
安连奚没说话。
薛时野心脏紧缩。
疼为什么不说,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他亦不能代对方承受。
沉默中,是安连奚率先继续出声,“对不起。”
是他自己任性,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话落,脸颊就被捧了起来。
安连奚被迫抬起脸,注视着忽而起身的薛时野,眼前被泪水浸透显得有些朦胧的视野中,对方微微倾身下来。
脸上坠着的泪珠被一道柔软卷走,温热的气息拂面。
薛时野将他颊上的泪珠一一舔舐殆尽。
“我的错。”他说。
是他没有把人保护好。
安连奚摇头,也顾不得因为对方刚才的举动而害羞了,连忙打断“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薛时野“不是小乖的错。”
安连奚还要再说,唇便被堵住了,温柔又强势的一吻,有些咸。
是他刚才落下的眼泪。
安连奚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被薛时野抱起来的,等他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的视野又是一变。
亲吻仍未结束。
药膏在他的失神中已被揉开。
安连奚愣了愣。
薛时野说“以后都不骑马了。”
即便垫了再多的软垫,似乎都不够。
安连奚没说话,他看着薛时野,找来绢布把他手上的药膏擦去,没有再提刚才的事,“我们去用膳吧。”
薛时野颔了颔首,把他抱起来时又问了一句,“还疼不疼”
安连奚点了下头,唇角便又被碰了碰。
接着,他们就出了营帐。
因为是在野外,他们采用的是聚餐形式,众人围坐在一起,和之前的几次宫宴差不多。
只是坐在上首的从明康帝变成了薛时野和安连奚。
在二人落座之后。
沈玦就捧了一盘子肉过来了,“小表哥,这是方才那只兔子。”他用着邀功一般的口吻,既然不能摸到兔子,那就吃吧。
安连奚看了眼,金黄的兔肉上点缀着红红的辣椒,辛辣的气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他说了一句“谢谢。”
其实安连奚并不是很爱吃这些,但这是小表弟的一点心意。
沈玦高兴地放下了盘子,安连奚转眼去看薛时野。
不用吃辣,他的嘴早已红透一片。
沈玦来的快去的也快,根本没有察觉到这点。
薛时野看着他红艳艳的唇,“小乖不吃辣。”
安连
奚点头。
他就算想吃也吃不了,身体不允许。
薛时野“我也不吃。”
安连奚愣了下,他记得薛时野是吃的。
如果薛时野也不吃,那沈玦的一片心意不就浪费了吗
薛时野说不吃。◤”
安连奚呆呆问了句“为什么”
薛时野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视线落在他唇上。
安连奚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过了脸。
不过沈玦的心意最终也没被浪费,中途他吃到一半又过来了,见到桌上的兔肉,“怎么才吃这么一点”
说着,他就十分已然地端走了,“刚好,我还没吃够。”不得不说,岐王府的厨子是真的有本事。
安连奚没好意思说自己根本没有动,反而是薛时野,带着吃饱了的安连奚回去的时候还要问他,“小乖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吃”
安连奚没说话。
薛时野带笑的嗓音再度响起,“小乖知道”
安连奚知道他在逗自己,也知道他要是不得出个结果一定会继续问下去,于是只好点头,含糊说道“知道吧”
薛时野果然不再多问,只是用事实证明了他为什么不吃。
再次尝到久别的果酒的甜味,安连奚整个人都是一软。
刚才在席间,薛时野喝了果酒。
此时,果酒的味道在安连奚口中蔓延开。
从入帐之后,安连奚就被抱回了榻上。
薛时野稍微放开了些许,“知道的话,能告诉我吗”
安连奚没想到他还能再问。
告诉,要怎么告诉。
说他知道因为如果对方吃了辣,在他亲自己的时候,自己也会尝到吗。
这个安连奚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于是安连奚选择了不说话,头都偏到了另一边,就是不去看薛时野了。
薛时野轻笑一声,“小乖这是不知道”
安连奚瞪他了。
薛时野被他瞪了一眼,心情愈发好,又凑过去亲他。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
安连奚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感染了。
只不过是间接尝到了一点,他好像也醉了。
薛时野又喊他一声。
安连奚“嗯”
声音软绵绵,黏糊糊。
薛时野倏地顿住,看着下方的安连奚,对上后者莹莹的目光。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也会因为果酒而醉。
也许
让他醉的不是果酒。
忽然间,薛时野对着人低低唤道。
“小乖。”
安连奚还在看他。
话音也便继续。
“帮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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