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哥,我们进去吧。”沈玦侧首同安连奚道。
安连奚点点头。
与此同时,忽而听见一声高昂的哨声,沈玦愣了下往后方看去,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安连奚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为首的是六皇子薛云钦,而在他身侧站着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健硕的男人,正是早上在午门处碰过一面的易北部落大王子。
乌格查苏。
安连奚眉头微微一动,又是这个人,对方看向这边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令人厌恶。
沈玦也察觉到了,旋即自发挡在他身前,把乌格查苏的视线阻隔。
什么东西,也敢用那般赤裸裸的眼神看向他的表嫂。
乌格查苏瞥了他一眼,转而朝薛云钦看过去,“大承人杰地灵,这样的小美人放在易北也是十分出众的,不如让给本王子”
薛云钦挑挑唇,之前他就察觉到这个乌格查苏似乎看准了安连奚,没想到对方竟是因为他先前的举动会错了意。
以为安连奚是他看中的人吗
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确实如此。
薛云钦确实有想把人从薛时野手中抢过来的打算。
“本殿下怕是做不得主。”薛云钦笑了下,嗓音依旧温和,在场跟随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其余人亦不敢轻易越过他开口。
乌格查苏却以为薛云钦要看对方的意见,毕竟美人总是有些特权的。
看不出来,这六皇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
乌格查苏暗忖,再抬眼时,前方已没了小美人的身影。
安连奚催促着沈玦便离开了司艺房,“今天不做了。”
刚才那个乌格查苏明显是故意的,安连奚并不想和对方产生任何交集,远离是非才是首要,他还是回暖阁等薛时野吧。
沈玦只以为他被扰了兴致,加上他对那个什么劳什子王子也没什么好印象,骂了声晦气后道“也好,小表哥你回府做吧,过两日我去王府取。”乌格查苏烦人,但谢景还是得防着的,不能叫他有和小表哥接触的机会。
安连奚见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于是点点头,“嗯,就照你说的来。”
沈玦高兴颔首,“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当值啦”
两人分开走,张总管这才道“王妃可要再逛一逛御花园”
安连奚摇了下头,“回去吧。”
张总管亦未再多说,只是目光变换,把人送回暖阁后,约莫一刻钟后,薛时野回来了。
“王爷。”张总管叫住人。
薛时野停下脚步,“何事”一般张总管这种时候要说的只会是关于安连奚的事,他神色多了分认真,等待张总管的下文。
然而,话到嘴边,张总管又有些犹豫了。
该不该说,也可能只是他想多了。不过按照王爷的性子,宁可杀错也不放过,在关于王妃的事情上还是谨慎些
为好。
再者有王妃在,王爷应当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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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总管想罢,便将司艺房前的事说了一遍。
薛时野表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正待说话,就听里面传来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王爷,你回来了”
安连奚听到动静,往外面走来,继而便看见正在和张总管说话的薛时野,前者似乎正在说着什么,他脚下顿了顿。
看见他出来,薛时野当即也不管张总管方才说什么了,接着就朝安连奚大步走了过去。
安连奚“你们谈好事了吗”
薛时野抬手揉了他额发一下,“无事。”
安连奚脑袋歪了歪,捂住额头,嘟嘟囔囔道“你好烦。”刚来就把他头发弄乱了。
薛时野低低笑了声,“哪里烦”
安连奚乜他,挑着眼尾道“哪里都烦。”
薛时野笑而不语,转而向他张开双臂。
见状,安连奚停顿片刻,还是主动凑过去,环住了薛时野的腰,继而被后者轻松便抱了起来,往暖阁中走去。
“所有人都退下。”薛时野走前留下一句。
原本侍候在暖阁周围的一众宫人、侍从本就离得不近,听到这话,全都又往后退了退。
张总管摇摇头,笑着退下,顺带还拉了突然脸红起来的温木一把。
安连奚脸色同往绯红,“你让他们退下做什么”心里隐隐有个预感,在看见薛时野黑沉的眸子时确定了下来,目光扫过对方上扬起的唇角。
“无赖。”
薛时野轻笑“我是无赖。”
不止是无赖。
他还是坏蛋、讨厌鬼、大骗子、混蛋、幼稚鬼。
堆叠在身上的称谓越是多,薛时野便愈发高兴,唇角扬得更高了。
听见他一如既往地认了下来,安连奚深觉自己没说错,“不许你做什么。”上回是青天白日就算了,那是在自己府上,但这里是皇宫。
安连奚觉得很怪。
薛时野明知故问“我能做什么”
说话间,他已抱着人行入了暖阁之中,将人放到了中间的桌子上。
桌面凉飕飕的,安连奚动了动身子,“你这又是干嘛”还说自己能做什么。
安连奚瞥了眼矮榻,“我不想坐这里。”
好凉啊。
薛时野眸光微动,稍稍俯身。
安连奚看着他,动了下唇。
最后,在薛时野的注视下,他微微抬起头,在对方唇角落下一吻。
薛时野亦不求多,主动把人抱到了矮榻边,却迟迟没把人放下。
安连奚手指抵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你放我下去”
薛时野笑“不放。”
安连奚看他,“那你坐好。”
薛时野的两只大掌握在他两条大腿上,像是抱小孩的姿势,让他只能挂在对方
身上。就这么的,两人停在榻边。
“不坐。”薛时野说。
安连奚睁大眼睛,这个大变态。
似乎从他瞪大的双眸中看出了他的震惊,薛时野低低笑出声来,笑声愉悦至极。
就在安连奚的瞪视中,薛时野笑罢,还是老实坐到了榻上。
视野陡然下落,安连奚趁势就想从薛时野身上下去,腰却被按住。
“不要动。”薛时野说道。
安连奚一滞,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向对方,但好在没有感觉到有其他的异常,只是薛时野的目光格外灼热,那热量似是能够传染一般,将他烫伤。
薛时野深深看着他,“小乖”
安连奚和他四目相对,从薛时野眼中看出了非同寻常的占有欲。
他眸光颤了颤,应道“嗯”
薛时野将头埋入他肩颈,似是要把方才在御书房中的不耐一扫而空。
沉寂半晌,安连奚抬手放在他发间轻轻拍了拍,“辛苦了。”
虽然不知道薛时野这次去御书房又同明康帝商议了什么事情,但这么长的时间都待在一个地方,听那些大臣絮絮叨叨。
换作是他,也会觉得烦闷。
薛时野握住他的手。
安连奚的动作随之一顿。
下一刻,手被拉了下来,指尖被人轻轻吻了一下。
安连奚蓦地收回手,脸颊微热。
薛时野“陪我睡一会。”
安连奚看了看他,目光落在他脸上,轻声说道“好。”
被心爱之人的目光注视着,薛时野缓缓阖眼,微微勾了勾唇,就这么靠在安连奚身上睡了过去。
午间睡过一觉,安连奚倒是没那么困,他盯着薛时野的脸看,视线在对方面庞上逡巡,从眉眼顺着鼻梁,一直到嘴唇、下颚,用眼神描摹着对方的五官轮廓。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安连奚一直知道薛时野长得好看,如今却觉得。
不止是好看,亦是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也许,不是薛时野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而是薛时野才是他的审美。
思及此,安连奚也跟着轻笑了一声。
他自顾自笑着。殊不知原本闭着双眸的人,此刻嘴角正微微上扬着,尽是满足。
两人一直在暖阁待到宫宴快开始。
明康帝遣了高公公过来传唤。
得到命令的高公公走到暖阁附近,就看到外面重重把守的侍从们,宫人尽皆站在外面,连张总管亦在其中。
高公公脚下步子微顿,有些讶然,这是做什么。
张总管看到他来,先是嘘了一声。
“你们这是”高公公纳闷看他。
张总管略略侧了侧头,用余光扫了眼里面。
高公公眼神更加迷惑。
即便是两位主子正在小憩,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不
应该待在此处才是。
张总管抬手指向前方的一处,高公公紧随而上。
待走得距离足够远了,张总管这才停下。
高公公见他如此神秘,不知想到了什么,对上张总管的目光便是会心一笑。
张总管道“两位主子正不可打扰。”
高公公沉吟“如此,咱家也便再多等等。”
张总管停了话头,和高公公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过一刻钟,高公公开口“张总管。”
张总管看向他,“高公公。”
高公公咳嗽一声,“陛下那边想必应当已经等久了。”晚宴还未到时辰,明康帝本是最后一个过去,却想在入宴时协同三子一道,其中用意不足为人道也。
说完,高公公清了清嗓子,“要不,您去看看”对方是岐王府的人,按理来说,这种时候张总管去叫最为合适。
张总管有些犹豫。
说真的,他亦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
高公公见他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思索半晌,为了显得自己够仗义,于是提议“不若,我二人一道前往”
张总管深深看他一眼,“如此,那便有劳高公公一道了。”
两人再次互相看了看,而后齐齐朝暖阁内走去,还未靠近就听见里面有声音,二人都是一顿,下意识就想去堵耳朵。
在这深宫里当差,有些听得有些听不得。
纵然他们皆为去势之人,这种时候还是能不听就是不听。
下一秒,暖阁中走出两人。
看到衣衫齐整,发丝无一丝凌乱的安连奚和薛时野,高公公跟张总管都是一顿。两人鼻子都无意识地动了动,什么都没闻到,遂尴尬地互相看了看。
薛时野注意到他二人的视线,眉梢微抬。
张总管噤若寒蝉,高公公则谨小慎微。
安连奚打了个哈欠,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往身边站着的人身上靠了靠。
刚才他睁眼许久都没睡着,快到点时,困意却不期而至,安连奚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睛就被薛时野叫了起来。
见他目中流露出困顿,薛时野一把搂住他靠过来的腰,指尖微抬,在他颤动的睫羽上碰了碰。
安连奚没反应,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随时都要睡过去。
见他这副疲倦的模样,高公公和张总管两人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难道他们又猜错了
“困”
薛时野开口,并未理会两人。
安连奚张了张唇,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是真的想睡,“困。”谁能想到,他居然光是看着薛时野都能呆呆看了一个多小时。
薛时野手紧了下。
安连奚再也忍不住,往薛时野身上趴过去,要抱的意思十分明显。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待会要去见明康帝了。
方才薛时野叫他醒来时说高公公来了,安连奚随口问
了句,听说是要先去见明康帝,于是这会也就开始挂在薛时野身上不下来了。
去见父皇而已。
明康帝也不是没见过他被薛时野抱来抱去,安连奚如今已经能够平静对待了。
薛时野顺势把人捞进自己怀里,朝看向他们的两人抬了抬下巴。
见此,高公公顺势在前带路,张总管跟在后方。
一行人浩浩荡荡,却不是往朝阳宫走,去见明康帝。而是直接前往明宇殿。
安连奚刚被抱住,脑袋就点在了薛时野的脖颈间,嗅着熟悉的冷冽气息,安稳入睡。
一缕清香从对方怀里飘荡而出,那是他自己的味道。
薛时野抱着人,步伐沉稳而有力。
高公公头脑灵活,直往明宇殿偏殿而去。
“王爷,老奴这便去禀了陛下,您与王妃在此处候着。”高公公做了个揖,往殿外走去。
安连奚迷迷瞪瞪,眼睛都没睁开,“到了吗”
薛时野“嗯。”
安连奚努力睁眼,却见两人不是在朝阳宫,“这是哪里”
“明宇殿偏殿。”
安连奚点点头,“哦。”
那他再睡一会。
然而,明康帝的身影未至,另一波人却率先过来了。
“三皇兄竟然在此,倒是本皇子来晚一步。”温润温和的嗓音自殿外响起。
张总管的声音也跟着传来,“见过六皇子。”
安连奚刚要再睡,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瞬间清醒过来。
只听外面的薛云钦继续道“不知三皇兄可否让臣弟进去换身衣物,方才宫人不慎将酒水洒了。”
光是听这话,就可以想见对方的温厚平和,被宫人洒了酒水也不见生气责难,难怪整个朝堂上下对方风评都极好。
安连奚动了动身子。
薛时野指尖捻了捻他耳尖,“如此,六皇弟便去侧殿吧。”
即便是明宇殿的偏殿也是有侧殿的,不过,那里一般都是内侍们待的地方。
薛时野眸光微冷。
真以为他不知道他这个表面光风霁月的六皇弟背地里做了什么手段。
不过,当初若非是他,自己也不能与小乖成事。
薛时野自然知晓薛云钦在背地里捣的鬼,以为自己的婚事可以随他拿捏。
置于其他
还得慢慢查起,暗邢那边似乎有了些头绪,那些死士虽然被清理得十分干净,但暗中却隐隐指向了六皇子府。
既然已经开始对他出手,薛时野便也不会心慈手软。
更无意去做那些虚假的表面功夫。
薛云钦没想到薛时野开口居然如此歹毒。
侧殿
将他和那些内侍比较
薛云钦即刻便冷笑了一声。
张总管敏锐地抬了下眼,虽有些不合规矩,但现下这种要紧时候所有的皇子都会是
他们王爷的对手。对于敌人,必要的时候根本无需顾忌这些。
薛云钦见他看过来,眯了下眸子,眼神微凉。
张总管心道果然,这个六皇子怕是如王爷所言,隐藏颇多。
到底是萧皇后的儿子,倘若没有些本事,对方也不会在沈皇后薨逝之后,后位空悬三载后登上皇后宝座。
所以,作为萧皇后独子的六皇子又能简单到哪去呢
心机手段必是不会少。
薛云钦似乎不打算在这一点上和薛时野正面对上,他弯了弯唇角,“既然三皇兄在此,臣弟便换个地方罢。”
张总管目送他离开,眉头皱得死紧。
可真能忍啊。
六皇子就是靠着他那副上孝下悌,谦恭友善的假面,最后使得朝中大半官员都被他收入麾下,任他差遣。
这么一来,他登上帝位,顺理成章。
安连奚对皇宫的构造并不清楚,因而也不知晓薛时野刚才话中之意,但他对薛云钦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个人胸中的气性,怕是比身为主角受的安连华还要高,是那种一旦盯上你,就会在暗中伺机而动,随时能够给你致命一击的人。
“他肯定会记住你的。”安连奚小声说,眉头微微拧着,有些忧心忡忡的。
薛时野靠在贵妃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安连奚后背,差点没把人再次摸得睡过去。
“嗯。”
安连奚见他嗓音轻慢,似乎对薛云钦不以为意,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薛时野却倏然开口“那小乖呢”
安连奚仰起脸看向他,“我”
薛时野挑起一边嘴角,“小乖会不会记住我”
安连奚滞了滞,他不是那个意思啊。
薛云钦的记住是要你命
知道他又是在逗自己,安连奚抓着他的手就咬了一口,“才不要记住你。”
薛时野嘶了声,却是眯起眼,颇为享受,“哦那要记住谁”
安连奚咬得有点狠,闻言正欲松开答话,后脑勺却又被人往后压了压,不让他起来。
这个人
安连奚便继续咬,直到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薛时野才把人松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虎口。
那里已经呈现出青紫,渗着丝血迹,怕是即便伤口好了,印子也难消。
但这正是薛时野想要的。
他就是要这印子消不了,永永远远印在其上,光是想想便令人十分愉悦。
安连奚不由瞪了瞪他,“药膏给我。”
薛时野闻言乖乖掏出了药膏。
安连奚看着被他自己咬出来的牙印,望着上面的血迹,有些心疼。
但是薛时野喜欢
他一边给人上药,一边说“你这是找虐。”
薛时野道“嗯,只能小乖虐。”
安连奚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不疼吗”
薛时野“小乖疼。”
安连奚反应了一瞬,耳尖一烫,继续给他处理伤口,末了还是忍不住咕哝道“谁心疼你啊”
虽然是他自己起的头,但是安连奚不过被薛时野那句话给气到了,所以才咬下去。
谁知道薛时野一下子还上头了。
这人总喜欢时不时就让他在他这里来一口,安连奚基本都要养成习惯了,他喃喃开口,语气很是懊恼,“这个印子都消不了了。”
薛时野低低笑了声,“如此甚好。”
安连奚白了他一眼。
等到把药抹好,明康帝也差不多到了,没等人进来,薛时野就把人抱起往外走。
安连奚说“我自己走。”
刚才他是困,才不介意被明康帝看着,但是现在他都醒了,可以自己走了。
“你手还伤着。”
薛时野“无碍。”
待两人走出去,就见薛云钦也站在明康帝身边,微微笑着,不知是方才没走碰上的明康帝,还是后者也带上了他。
几人身后,高公公做出个仰头望天的举动,显出几分无奈。
陛下原本只召了岐王殿下。
不承想他带着陛下过来时,竟然碰上了六皇子殿下。
明康帝也有些许诧异。
薛云钦翩然笑道“原来三皇嫂也在,难怪方才不让臣弟进去,倒是臣弟失礼了。”
听他开口,明康帝好奇问了一句“老六,你在说什么”
薛云钦便将方才一事草草说了。
明康帝“那宫人也是冒失。”这样的日子还能出错。
薛云钦道“许是有些走神了。”
明康帝颔首,对薛时野道“走吧,奚儿可是睡够了方才高仁全还在说奚儿直困得睁不开眼,怎么,没睡好”
他一副关心的口吻,对安连奚很是看中。
薛云钦亦往那边扫了一眼。
安连奚拍了拍薛时野的手,想让他放自己下来,薛时野没动,他只好就这么回话,“回父皇,睡够了,睡得也很好。”
如果薛时野不闹他,那他睡得更好。
似乎是听出他停顿时的言外之意,薛时野轻笑一声。
听到他的笑声,安连奚耳尖发烫,藏在宽大袖摆的指尖在薛时野腰上掐了一把,引得后者笑声愈发大了。
明康帝听到三子难得的笑声,忍不住心情大悦,“睡够了便好,朕看你气色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薛云钦目光掠过安连奚微红的面颊,染了层绯色的唇瓣,唇珠因为双唇抿起的动作而微翘,似在诱人采撷般,泛着红的耳垂微微透光。
他喉结一动。
正在此时,一道锐利的目光朝他投射过来。
薛时野那双充满了戾气的眸子像是要将他生撕。
薛云钦一挑眉,被发现了
可
那又如何。
不过一段时日未见,安连奚丝毫没有被病气折磨后的精神全无。虽仍然羸弱,却隐约间,好像如同被精心培育的花朵刚刚被浇灌过,愈发诱人了
这个样子的安连奚,让他更加想要把人争抢过来了。
安连奚察觉到薛时野表情不对,也往薛云钦那边瞥了眼,眉头一皱,就把薛时野的脸掰向了自己,贴着他耳畔悄声道“不要看他晦气。”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
明康帝瞥见了,心里好笑,两个孩子的感情越是好,他便越觉欣慰。
“老六,朕让你招待易北王子一事如何了”明康帝也不去打扰他们说悄悄话,而是将话头丢给了在旁的薛云钦。
薛云钦敛下眼,如实说道“回禀父皇,一切都好,儿臣带大王子在宫中四处看了看”
好想要
为什么薛时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父皇的宠爱是,如今薛时野还被这样一个人深爱着、依赖着
明明最开始,对方是他安排过去的。
但是,薛云钦现在只想把人要回来。
这样的偏爱,这样的深情,这样乖巧又可人
他也想要。
很想很想要。
薛云钦的那个眼神实在太过露骨,薛时野想不发觉都难,额间的青筋直跳,但下一秒他就被捧着脸转了过去。
安连奚的话让他心中暴涌的戾气瞬间便平复了下来。
薛时野也贴着他耳边“好。”只看你。
说罢,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彼此,两人周遭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其他人都隔绝开来,仿佛忘了时间。
及至快到正殿前,薛时野才把人放下来,手却还牢牢牵着安连奚。
明康帝瞧见了,打趣道“老三这是怕奚儿丢了不成”
薛时野偏头,“嗯。”
明康帝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自己的三儿子愿意给予自己回应,仍是禁不住被他如此正经地回答逗笑。
伴随着帝王的大笑,高公公高声唱和,“皇上驾到”
整个大殿都回荡起了他的这句话,基本入座的众人纷纷看向殿外。
所有朝臣只见帝王龙行虎步而来,身侧伴着六皇子,以及岐王携岐王妃,纷纷心思各异。
这么重要的场合,陛下只带了岐王和六皇子,或者说,对方带上了这两位殿下,难道是
在心思各异的众人间,唯有一人,目光略显惊诧地盯着那边。
乌格查苏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安连奚身上,而后落到了他和另一人交扣的手上,抬起了眉毛。
他又看了眼薛云钦。
这个人,应该是岐王吧。
先前觐见大承帝王的时候,乌格查苏看到过对方。
原来那个小美人不是六皇子的,而是岐王的听闻,大承的岐王已迎娶了王妃,思及此乌格查苏唇
角的笑意加深,显得更加玩味了起来。
比起他们易北部落,父子都可以拥有同一个女人或者男人,大承似乎还没有开放到这种地步。
所以六皇子其实觊觎着自己的兄嫂。
乌格查苏差点笑出声来。
有趣,实在有趣。
说不得,他还可以跟这位六皇子有些合作。
想到这里,乌格查苏的视线更加不加掩饰地朝安连奚身上撇去。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若是能弄上手
这般想着,等到明康帝走向上座宣布宴席开始时,乌格查苏当先便站起身,先说了一番恭维的话,“能够被大承庇佑,是我易北部落之幸。”
话落,乌格查苏拿起桌上盛满酒水的大碗一口饮尽。
明康帝虽看出此人有些心机,但见他如此豪放,亦龙心大悦。他端起酒杯,末了觉得不够重视让高公公换上了大碗,跟着举起来,“朕也敬易北一杯。”
说完这句,明康帝也仰头大口喝完了一杯酒,面色渐渐发红。
席下重臣见陛下如此,全都放开了胸怀畅饮起来。
恰在这时。
乌格查苏又端起一大碗酒水,绕过满殿歌舞,径直朝着岐王走去。
瞥见这一幕的众臣纷纷转眼看去。
心说这个易北部落大王子到底是番邦人,初来乍到尚不清楚这形势,竟然敢贸然靠近岐王殿下。
薛云钦也跟着望过去,指尖摩挲着杯沿,倒想看看这位大王子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乌格查苏走到了薛时野桌前,“久闻岐王大名,可惜没什么机会见面,如今机会难得,岐王不若与乌格查苏喝一杯”
说话间,乌格查苏的视线却是半点没有遮掩地落在了坐在薛时野身侧的安连奚身上。
薛时野眸光微暗,“滚。”
乌格查苏脸色一变,“岐王你这是不给我易北面子”
说到这里,乌格查苏仰起头爽朗一笑,“岐王不给便不给罢,让岐王妃陪我喝一杯也是一样。”
此话一出,满殿皆寂。
谁不知道岐王最宠岐王妃,这个乌格查苏是不要命了吗
薛云钦差点要被乌格查苏这蠢物给气笑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闹起来吧。
让这个疯子发疯,出尽洋相,让他永远失去争夺储君之位的权利。
一杯酒下肚,明康帝微醺地看着下方的歌舞,及至乌格查苏这番话出来,他的酒也醒了,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安连奚亦没想到,乌格查苏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是了,这个人应该是从在午门开始就盯上了他的,然而对方为什么会盯上他
安连奚百思不得其解,看着桌对面的乌格查苏不发一语,垂在桌下被薛时野紧捏在掌心的那只手微微一动,反手把人握住了。
他正待开口。
乌
格查苏便已继续道“岐王妃,请”
他笑得邪肆又张扬。
在他们易北,妻妾是最低贱的附庸,即便荣宠再盛,放到现在的场面来看,不过一个用来取乐的玩意。
连大承的帝王都愿意给他一分薄面,没道理岐王会不给。
乌格查苏并非无脑之人,大承的皇帝正在挑选继承人,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岐王但凡有些头脑,都不会与他起冲突。
再者,只是一杯酒水而已。
喝了也就喝了。
倘若岐王真的为了一杯酒水和他有了嫌隙,岐王的其他那些兄弟想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拿那个六皇子来说,一定会给对方致命一击。
事实上,乌格查苏想得十分全面,在场的几位皇子全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这一幕,巴不得岐王和对方打起来。
老三不是自诩得宠吗,要是真的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和易北部落的大王子起了冲突,怕是父皇都保不了对方了吧。
怎么说现在易北部落也算是大承的附属国,对方愿意献上无数珍惜宝物求得大承庇佑,已经足以让他们以礼相待,方可彰显他们大国之风。
安连奚眉头紧拧,“乌格查苏王子殿下,这酒、”
他正要拒绝,就发现自己的握着的那只手陡然抽离。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只见岐王一个闪身便从位置上跃起,直接便掐住了乌格查苏的脖子。
不过眨眼间而已,众人心中对岐王的身手有所惊叹之余,全都吓傻了眼。
“岐王”
“岐王殿下”
“王子”
乌格查苏被猛地掐住脖颈,整个人被一股猛烈的罡风撞飞出去,直接倒地,偏偏掐着他的那人依旧未公开手。
窒息感顷刻便浮现心头,乌格查苏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大掌止不住去掰对方的手,却发现他居然丝毫撼动不了对方。
好大的力气。
向来有草原第一猛将之称的他对上这人竟丝毫没有胜算。
乌格查苏撩起眼,只见掐着他的那人双目赤红,眼底浮现出的癫狂神色让人窒息。
这个人
是个疯子。
乌格查苏终于明白,六皇子那种看起来和他是同类的人,竟然会被这个人压下一头。
是了。
人怎么斗得过疯子
乌格查苏硬朗的面庞已涨的通红。
与此同时,两个易北的使官走到中央,“大承陛下,你们的王爷太过分了”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大承的臣子皆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觉得岐王太过偏激,可在听到这两人的最后一话时全都静默下来。说到底,这事应该是易北部落的大王子挑起的才是,对方完全是自找的。
众人抬头上望,明康帝高坐首位,脸上的神情不辨喜怒。
安连奚也是这时才回过神来,急急喊了一声,
“薛时野”
清越的嗓音穿透殿内嘈杂的乐声入耳,薛时野眼中的血红悄然褪去,乌格查苏只觉下一秒自己就要窒息了,脖颈间的那只手却蓦地撤去了力道。
身前有阴影笼罩而下,刚才掐着他的人已然站立起身。
薛时野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地上开始不断咳嗽的乌格查苏,眼神睥睨,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手帕,慢条斯理的开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过去。
乌格查苏捂着脖子,侧着脸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仰起头,撑在地上。望向身前仿佛一瞬之间恢复理智的人,浓密的长睫下掩着幽光。
本王的王妃,岂是你能够命令的。”
薛时野一字一句,神色淡漠,那毫无一丝起伏的眸子像是在盯着一个死物,仿佛在说你算什么东西。
乌格查苏狠狠咽了口吐沫,勾指擦了擦嘴角。
这时,刚才发言的两名使官连忙过来扶起他,“大王子。”
其中一人对着明康帝道“大承陛下,您必须给我们王子一个交代,给易北一个交代”
这是,安连奚也从位子上走下来,薛时野丢掉脏了的手帕,握住他的手,触之指尖微凉。
他温柔低语,“吓到了”
安连奚摇头。
薛时野勾了下唇。
他的小乖不会被他吓到。
安连奚说“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让站在他面前还在跟明康帝要说法的两名使官险些岔气。
殿内的歌舞适时停了下来,因而安连奚的声音也传进了其他大承臣子们的耳中,听清楚他的话后,全都是一脸的牙酸。
到底是易北部落的大王子有事,还是岐王有事啊。
难怪岐王如此维护,却原来岐王妃也是完全地站在岐王这边的。
易北部落的两名使官愈发叫嚣得厉害,指着安连奚,口里叽里咕啦开始说起番邦话。
乌格查苏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安连奚。
目光往殿内一瞥,薛云钦果然也正看着这边。
这种明目张胆,完完全全的偏爱。
看得薛云钦一阵眼热,直想把人夺过来。
“大承陛下”
其他大臣见状,接着就有一人站出来,是一名言官,“陛下,臣以为岐王殿下、”
就在这时,一直未发言明康帝倏然开口,打断了那名言官的后话。
“交代”
明康帝目光直直落在易北部落众人面前。
乌格查苏抬起眼,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个大承帝王似乎并没有要给他们交代的意思,倒像是
“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明康帝起身,垂眸看着殿中的闹剧。
“不过是一个番邦王子,也配叫朕的堂堂大承太子妃敬酒”
在听到前半段时,乌格查苏目光暗了下去。
而明康帝的后一句话,无疑让殿内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安连奚滞了滞,去看身侧。
薛时野神色淡然,捏着他的指尖,似在安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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