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河说完气话,又有些迟疑。
池恙怎么总惦记他哥
上次就问是不是他哥告诉他的,这次又问他哥什么时候回家。
真是的,明明都不记得他了,却还记得他哥,就像小时候,明明他们才是同班同学,可池恙每次来俞家写作业,总要缠着他哥问问题。
俞星汉不就是比他大三岁,年级高一点,会的东西多一些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生气。
他务必要让俞星汉半个月回不了家,省得在他面前碍眼。
俞星河自己跟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又觉得这样不好,万一池恙真想见他哥呢让他做想做的事,有助于他的恢复。
他只好咬着牙问“小池哥哥,你想见他”
池恙缓缓摇头。
“真的不想”
池恙缓缓点头。
“太好了”俞星河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又想起还有人在,挠了挠头,试图往回找补“啊不是,我是说小池哥哥还是恢复身体要紧,其他的都往后放。”
池恙睁眼看了看他。
霍家兄弟貌似关系不怎么和睦啊。
挺好,他之前还以为俞星河是霍执那边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那他就放心了。
虽然不明白既然关系不和睦,为什么要让弟弟住在自己家,但霍家人的脑回路谁想得通呢,就随便吧。
精神一放松,身体也跟着放松了,虚弱让他昏昏欲睡。
俞星河还在为池恙不想见他哥而高兴,实在没忍住,让陶姨帮忙照看一下池恙,自己出去给俞星汉打电话。
“喂哥,你这七夕三天假马上到期了,什么时候回来”
“哎不急不急,我都交代好萧特助了,稳得很。”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他说话带着些微的京腔,是在京市上大学时留下的臭毛病,听起来吊儿郎当的,十分散漫。
“你给萧哥开多少工资,这么使唤人家要不你那份别拿了,给他吧,这个月已经过半,我看你考勤只打卡了三天。”
“笑话,我上班还要打卡”俞星汉嗤之以鼻,“我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没事就挂了,你哥忙着呢。”
“忙着谈恋爱也叫忙”俞星河向来看不惯他的自由散漫,毕竟要是亲哥不努力,继承家业的重任就轮到他了呀
“说正事,之前那个项目已经跟王总谈得差不多了,但人家想看看你这人到底靠谱不靠谱,我想着,你跟王总出去玩一趟,相处相处,早点打消人家的顾虑。”俞星河说。
“哦”俞星汉拖了个长音,“出差是吧不去。”
俞星河“”
他强忍着想把手机摔了的冲动,咬牙道“为什么不去”
“这种事你去也行啊,你比我稳,老弟,王总不就是想看看俞家小辈上不上得台面嘛,你去一样的,你去就是我去。”
俞星河心说谁t跟你一样,恨不得隔空晃晃他哥脑子里的水“我连个二把手都算不上,你觉得我去合适”
不等对方说话,他又道“王总要带他女儿,我也给你买了两张机票,你和未来嫂子一人一张。”
“哟,可以带家属啊你早说,”俞星汉乐了,“成,这事包在你哥身上,具体行程你让萧特助整理好了发我。”
“别给咱爸妈丢脸,”俞星河又叮嘱,“要是拿不下王总,你就别回来了。”
“你哥出马有办不成的事儿吗把心落肚子里挂了,拜拜。”
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俞星河攥起胜利的拳头,无声喊了句nice。
这回他哥没半个月别想回来了
不过说起来池恙到底为什么不想见俞星汉来着
算了,管他呢,一切以小池哥哥的意愿为先,亲哥而已,坑了就坑了。
他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房间“小”
陶姨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俞星河秒懂,压低声音“睡着了”
陶姨点头。
“我来看着他吧。”俞星河说。
池恙没再做噩梦。
大抵是梦魇也怕高温。
再睁眼时,他看到房间里的光线变成一片橘黄,夕阳将白色的墙壁映成暖调。
居然已经是傍晚了。
池恙挣扎着坐起身,原本贴在额头的东西顺着鼻梁滑了下来,他抓在手里,发现是一条已经不凉了的湿毛巾。
同时出现在视线里的,还有某个趴在床边睡着的人。
池恙停下动作。
空气变得非常安静。
俞星河枕着胳膊睡得很香,从臂弯里露出侧脸。
倒当真是一张优秀的脸。
比霍执看着顺眼多了。
大概是发烧后遗症,脑子还不太清醒,池恙鬼使神差般伸手,将手指放在对方头顶。
头发当然是软的,但又不太软,不像猫毛,更像狗毛。
曾经霍执看他还不算太严的时候,他还可以在院子里活动,遇到过一只误闯进来的流浪狗,他给了小狗一点吃的,小狗就给他摸。
他记得那触感。
池恙摸了摸,又摸了摸。
俞星河终于被他摸醒了,他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紧接着“嘶”了一声,很显然是胳膊压麻了。
池恙在他看过来前及时缩回了手。
俞星河呲牙咧嘴地活动着麻得彻底的胳膊,意识也渐渐回笼,他好像察觉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小池哥哥,你刚才是不是摸我头了”
“没有。”池恙答得干脆。
俞星河有些疑惑,他明明就感觉有人在摸他,可看池恙的样子,又不像在撒谎。
可能是错觉吧。
他接过池恙递来的毛巾“不烧了”
“嗯。”
“再测一下。”
重新测了体温,的确是不烧了,俞星河松一口气“还有别的什么不舒服吗”
“有点饿。”
俞星河看了眼手机“应该快开饭了,我去催一催。”
他离开房间,池恙也起了床。
简单洗漱过后,混沌的大脑终于完全清醒了,但与之不匹配的是发虚的身体,一天没吃饭,他现在体力完全清零,站着洗脸都有点费劲。
从洗手间出来时,俞星河也刚好回来。
他把餐盘端上桌“小池哥哥,吃饭了”
池恙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寻着香味上前,发现今天吃面,西红柿鸡蛋打卤面,色泽鲜艳诱人,一看就很好吃。
“陶姨说你睡了一天,烧刚退,吃点好消化的,就煮了面条。”
俞星河把碗筷摆好“看看想吃什么菜码”
除了用料扎实的西红柿鸡蛋卤,还有很多菜码,一碟一碟地在桌上排开。
池恙不挑,就每样都弄了一点,放在自己的面里,再浇上卤,香得人口舌生津。
俞星河也拌好了面,开始暴风吸入。
池恙按自己的速度吃面,才吃了不到半碗,对面已经在盛第二碗了,他有点疑惑地抬头“你这样真能尝出滋味吗”
俞星河差点呛住。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他有点委屈,“我吃得多,自然就吃得快了,总不能一顿饭吃一个小时吧。”
池恙没再说话。
俞星河暂时停了下来,看着对面的人。
十五年过去,小池哥哥的吃相还是一点没变,慢条斯理,从容优雅,赏心悦目。
他小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可以有人把饭吃得像画一样美,那会儿他时常调皮捣蛋,总想把这幅画弄脏,看永远不紧不慢的人着急是什么样子。
他曾经故意把汤汁溅到小池恙身上,现在想想,可真是够讨人嫌的,也难怪小池恙不喜欢跟他玩,更乐意去找他哥。
俞星河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被对方察觉,才心虚地收回视线。
他装作在认真吃饭,手却有点紧张,一不小心,挑起的面条从筷尖滑落,掉回碗里。
溅出几滴汤汁。
俞星河傻了。
他看到池恙抽了一张餐巾纸,慢慢擦掉下巴上的红色。
俞星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滑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池恙擦净了脸“没事。”
见他神色平静,俞星河反而更有事了,颤巍巍道“衣服上也”
池恙揪着领子看了看,番茄汁已经洇进衣料。
“洗澡就换了。”他说。
池恙表情没有变化,俞星河看不出他有没有生气,这人开心不会抬一下嘴角,生气也不会大声说话。
比小时候更难猜了。
吃完饭,陶姨来收拾了碗筷。
池恙吃得有点热,屋子里也有股味道,他打开卧室的窗户通风,顺势便坐在了飘窗上。
新鲜空气从窗外透进来,凉飕飕的,阳光打在脸上,又是暖的。
他趴在窗边往下看,从他的房间刚好能看到院子大门,他记得那只流浪狗就是从大门底下的空隙里钻进来的。
很小的一只,奶乎乎的,单手就能托起。
他趁霍执不在偷偷给小狗喂了吃的,又在他回来前把小狗送出院子,可霍执查看了监控,还是发现了它。
院门的空隙被更加细密的栏杆拦住,再没有任何小动物能进来,他没再见过那只小狗。
“小池哥哥,在看什么”俞星河学着他的样子,也趴在窗边往下看,自言自语道,“秋天了啊,院子里的树都黄了。”
黄了,但还没开始落叶,秋天的氛围不算很浓。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俞星河问,“想去哪里,或者想买什么,我可以帮你买。”
池恙正专注看着楼下的树,心思没在他身上,随口答道“想从这里跳下去。”
俞星河“”
俞星河“”
他吓得变成了哑巴,池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回过头道“我开玩笑的。”
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半个像素点的变化。
俞星河浑身都僵了。
不要用这种严肃的表情说自己在开玩笑啊
而且,这种事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池恙见他被吓得不轻,只好又补充“二楼而已。”
也不是没跳过。
“二楼也不行”俞星河急得语无伦次,“二楼跳下去也会出事的,会摔断腿,很疼的”
那倒也没有。
不过第一次跳没经验,穿拖鞋跳的,的确扭伤了脚腕,走不动路,很快就被霍执抓了回来。
第二次他特意藏了一双运动鞋,偷偷换上,这回跳下去没受伤,还成功逃出了霍宅。
只不过他没想到,鞋跟里有定位器,他还是被抓了回来。
后来又尝试过几次,最远甚至逃出过榆州市,但也仅限于此了。
每次被抓回来后,霍执都要把家里层层加固防止他出逃,在他窗户外面装上防盗窗。
他看着那手指粗的栏杆,觉得自己很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不准再有这样的想法,听到没有”俞星河凶巴巴道,“你要是再这样想,我、我就”
就怎样,就装防盗窗吗
“就,就让你住一楼去,”俞星河说,“反正一楼也有卧室,就是小了一点要不你睡两间”
池恙“”
他看向对方,略浅的眸子里映着橙红色的光。
“嗯,好。”他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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