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按兵不动,回家先眯了一觉。
醒来时,田庄管事已经将账册,放在了他桌上。
“所以这些年来,田庄修葺、维护靠的都是我爹的俸禄”
江玉珣的语气,格外艰难。
田庄账上,不仅没有一分钱结余,甚至每年都有不小的窟窿,需要银子去填。
救命,自己怎么比原想的还要穷
管事干笑两声,无比真诚地点头“征南大将军忙于战事,没有时间打理田庄,我们每年种的田,只够日常吃喝。”
这就离谱
后世田庄经济,高度发达。
战乱时闭门成市,如同堡垒,自给自足,苟过了一场又一场的乱世。
江玉珣原本以为自己也可以效仿。
谁知梦还没做几分钟,就被现实击垮。
身为功臣遗孤,他原本有三年俸禄可领。
如今这些钱,也被罚没了。
宅家苟过乱世,简直痴心妄想。
应长川,算你狠。
江玉珣放下账册,按了按眉心,望向窗外“雨好像小了些,不如趁这会去灵堂看看吧。”
征南将军葬在了兰泽郡,但昭都家中,也为他修了衣冠冢与灵堂。
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去看看。
“是是,”管事接过账册,连忙向不远处同为家吏的儿子道“柳润,带公子去西庄。”
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立刻拿伞,小跑过来“公子,这边走”
田庄虽然穷,但比江玉珣想得,要大许多。
除了田地、园圃以外,还有大片陂池水塘,与一座荒芜的后山。
快到目的地时,雨又大了起来。
“公子,要不然我们先找一个地方避避雨”大雨刹那间便将少年浇了个透,柳润忙上前为他遮挡,“着凉可就不好了。”
少年摇头“没关系,不是马上就到了吗”
江玉珣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隆响。
他下意识回头,突见大块碎石与泥土混在一起,轰隆隆自山坡滑落。
甚至有树苗也被连根拔起,四处翻滚。
“公子当心”
一个满身泥污,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猝然间自山坡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不远处。
“那是谁”江玉珣下意识问。
“糟了糟了,”柳润低喃一声,不由紧张起来,“回公子的话,那是关在灵堂的奴仆。”
“关在灵堂”
“公子,您有所不知。这眼前奴仆,就是将军大人旧日部下,私下为他准备的,用来殉葬的人牲。”
卧槽,殉葬
江玉珣的呼吸,瞬间一滞。
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在“周太祖灭神”前,凡是达官贵人,死后必定要杀几个奴仆殉葬。
征南将军以军礼下葬,一切皆由部下操办。
江玉珣明白,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主父亲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竟然会在背地里做这种事。
不过也是。
巫、卜、殉、祭,存在千年之久。
或许一心灭神的应长川,才是这个时代的异类。
“在那里”
“他从山上滚下去了”
说话间,几名家吏已抄着刀棍,追了过来。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突然以同归于尽的架势,猛地向江玉珣所在位置冲来。
一时间泥浆飞溅,混乱至极。
按理来说,江玉珣应该躲开才是。
可他却突然咬牙,丢掉雨伞,上前将少年揽在身后,厉声道“都退下”
“少,少爷”
看清是他,家吏们脚步一顿,心虚地将手中刀棍,默默藏在身后。
“活人殉葬将军从前,是这样教你们的”
江玉珣的声音,格外冰冷,穿透雨幕,清清楚楚地砸在了每个人耳边。
“陛下有令,严禁巫卜殉祭。将军生前忠心耿耿,从不曾违抗皇命。可你们却在他死后,做这种事。若他泉下有知,定当以你们为耻”
山间狂雨乱点,模糊了视线。
江玉珣只觉眼前这一切,无比荒唐。
沉默间,有人忍不住嘟囔“但是历来”
“历来”江玉珣冷冷一瞥,“时异势殊。无论它究竟绵延了千年还是百年,都注定断绝在大周,断在此辈。”
他声音不大,却在瞬间,压过了滂沱的大雨。
世人早习惯了巫卜殉祭,直至今日仍觉得“灭神”,不过是天子一时兴起。
可江玉珣却无比笃定,这一切终将成真。
满身泥污的少年,一眨也不眨地看向江玉珣。
目光不知何时,不再如死水般空洞、麻木。
“砰。”
长棍从家吏手中滑落,砸入泥土,终于打破这片寂静。
江玉珣回过头,俯身问少年“有没有摔伤”
“没,没有”
“那就好,”江玉珣松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原本就在田庄,还是他们从哪里买来的”
说完,又捡起地上雨伞,撑在少年头顶,替他遮挡风雨。
对方深深地看了江玉珣一眼,终于豁出去般咬了咬唇“我叫顾野九,公子可以叫我阿九。”
顾,顾野九
是我知道的那个顾野九吗
江玉珣撑伞的那只手,随之一晃。
大周亡后,天下大乱,各路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
原本是特务机构的玄印监,也在此期间由暗转明,称霸一方。
顾野九,就是未来的玄印监最高统领
所以说,历史上的顾野九,逃跑时并没有撞到自己,最终顺利逃出江家田庄,阴差阳错加入了玄印监
“我是被人私下贩卖到这里来的,”顾野九突然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向江玉珣磕了三个响头,“公子,我爹娘还被关在那里,随时可能卖为人牲、用来殉葬求公子救救他们”说完,下意识抓紧了身边人的衣摆。
他眸中满是祈求,显然是把江玉珣,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等他开口,柳润先急了起来“公子,别忘了,您还在禁足。”
与“罚俸三年”不同,“闭门思过”只是个象征性惩罚。
但无论如何,刚回家便出门,怎么看怎么态度不端。
这个时候,家吏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劝阻
“是啊公子,要是被陛下知道,可就不好了。”
“私贩人牲者,背后都有靠山。您是斗不过他们的”
黄豆粒大小的雨珠,噼里啪啦打向伞面。
顾野九眼底的期待,一点点落了下去,抓着衣摆的手指,也渐渐无力。
直至下一刻
“起来。”江玉珣突然松开不知何时紧攥着的掌心,扶着少年站了起来。
他像没听到那些劝阻般,垂眸问“还记得关你们的地方,怎么走吗”
“记,记得。”顾野九呆呆点头。
江玉珣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好,那就带路吧。”
语毕,径直转身,向田庄外而去。
“公子,您再想想吧,”柳润愣了一下,慌忙追赶上来,“贸然前往,与送死无异啊”
但江玉珣的脚步,却未曾停顿。
开玩笑,自己怎么可能去送死
昭都城郊,官道。
快马自林间穿出,奔向龙辇。
骑马的人手持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直至与龙辇并排而行。
“启禀陛下,征南将军旧部私购人牲,于今早送入了江家田庄。”
来人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了龙辇中。
行动间,佩在腰间的玄色印章,也一道轻晃了起来。
“人牲逃出灵堂,并在逃跑路上,撞见了江玉珣。”
说着,用布绢拭净了装有书信的锦盒 ,再双手自窗送入龙辇。
田庄内外风吹草动,江玉珣的一言一行,皆被记录在上。
“杀了吗。”应长川淡淡道。
他既是在问,江玉珣有没有处死人牲。
也是在问玄印监,有没有杀江玉珣。
周律规定,私杀人牲者,可处斩立决。
无论江玉珣这个“鱼饵”多么有用,周律面前,也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没,没有他带了几名家吏,离开江家田庄,一路找到了贩售人牲之处,”说着,豆大的汗珠,便从玄印监额上冒了出来,“吾等只好跟上。”
毕竟他们的任务,就是守在江玉珣这个“鱼饵”身边。
龙辇内,应长川拆信的动作,不由一顿。
自玄印监创立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得到如此意料之外的答复。
玄印监咬着牙继续“贩售人牲者,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江玉珣此行,只带了几名家吏。吾等原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有想到”
说到这里,玄印监忽然停了下来。
应长川不知何时将书信放到一边,似笑非笑道“如何”
官道上雨急如箭。
马蹄声与噼啪雨声混在一起,格外刺耳。
玄印监深吸一口气,如实汇报
贩售人牲者,藏匿于一座废弃神堂中。
远远望去,很不起眼。
“公子,这里的门窗皆被木板钉死,要不然我们还是算了”
“贸然闯入,也会打扰鬼神啊”
到了门口,江玉珣带去的家吏,依旧畏畏缩缩不敢靠近。
但他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握紧了长刀。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柳润惊恐地睁大眼睛“少爷,您别冲”动啊。
他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一阵巨响。
江玉珣提刀将木板劈了开来。
刹那间,烟尘弥散。
“咳咳咳”少年下意识用衣袖,掩住口鼻。
灰雾簌簌,堂内人的身影,逐渐清晰。
他们个个披坚执锐,显然早做好了准备。
看清外面景象,这群亡命之徒,突然那哄笑出声。
“哈哈哈细皮嫩肉,我看公子,比他们更适合当人牲。”
一名打手直接从破洞中跳了出来,提刀逼近“我说,就凭这些家吏自不量力。”
“怎么可能”灰尘落地,江玉珣也放下了手臂,“咳咳,在下是来救人,而非送死的。”
虽然看上去很像就是了
堂内人再次哄堂大笑。
少年竟也跟着微笑起来,同时慢慢抬眸,注视着对方的双眼,无比真诚地问“家吏不行,陛下精心培养出的玄印监,可以吗”
语毕,缓缓地转过了身。
“玄,玄印监”笑声戛然而止。
不远处,尾随江玉珣而来的玄印监,也忍不住面面相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神堂内外一片寂静。
不妙
愣了几秒,玄印监突然反应过来江玉珣哪里是贸然前往
“灭神”是玄印监天职,他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江玉珣似乎是早知道自己在这,并敲好了算盘,打算利用自己,除掉这群人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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