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忍不住轻轻咬唇,在原地徘徊起来。
半晌后,终于站定。
来都来了,还是进去吧。
江玉珣下意识握紧手中长剑,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行礼入内。
可还不等他开口,殿里竟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江玉珣
应长川怎么知道我在门口
少年心中顿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同时立刻调整状态,假装无事发生地推门走了进去“是,陛下。”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江玉珣总算是踏入了流云殿后殿之内。
仙游宫以奢华闻名于后世。
但是天子寝殿,显然有重新布置过。
这里撤去了一切无用的装饰,除了桌案、坐榻外,只剩下一张极大的床笫置于屏风背后。
窗畔,半人高的铜制博山炉,正散发着袅袅青烟。
流云殿并不算大的后殿内,被淡淡的龙涎香溢满。
味道与应长川身上的一模一样。
江玉珣的心底,忽然生出些许难以形容的古怪。
简单行过一礼,少年忍不住抬眸偷偷观察起了周围。
谁知第一眼,便让他定在了原地。
后殿的窗棂上覆着一层丝绢。
这丝绢自门外看,只有花白一片。
但是从里面看竟然是透光的
怪不得他让我进来,原来方才我在门口徘徊纠结的样子,都被他看在眼里了
江玉珣不禁有些绝望。
“爱卿寻孤有何事”
说话间,背对江玉珣而立的应长川,也缓缓转过了身来。
经他提醒,江玉珣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他双手捧起长剑“臣是来找陛下还剑的。”
江玉珣余光瞄到,应长川手中拿着一支蘸满了墨的毛笔,身前的墙壁上则悬着张大周舆图。
舆图并非成品,左下方与上方均有大片空缺。
这张地图,似乎是由他亲手绘出的。
应长川轻轻挑眉,转身继续方才未完成的绘制“爱卿可舍得”
“的确不怎么舍得。”
这可是堪称国宝的周剑啊
周剑颇沉,见应长川忙于绘图,暂时没有接过的意思,江玉珣终于一点点把手放了下来。
他这时才看清,舆图左下方的那片空缺,竟是几个月前刚被应长川打下来的西南十二国所在的位置。
而此时,应长川正仔细将它绘入大周的舆图之中。
至于最上方的空缺那是他留给折柔的。
最晚自舆图诞生之日起,应长川便已将那片土地视作必得之物。
绘完一笔,应长川方才再次开口“既然如此,又为何交还给孤。”
按理来说,皇帝这样问,身为朝臣的江玉珣怎么也要说几句漂亮话。
但现实情况实在是不太允许
“臣居住的值房太小、设施简陋,连个翻身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是不合适放它。再者说,把它放在臣身边,也不如藏锐殿和陛下身边安全。”
江玉珣不但半句场面话也没说,还顺带着把值房也吐槽了一遍。
接着,又不忘补充一句“臣若是要用,还能来找陛下取吗”
他的话听起来相当得寸进尺,就像是把皇帝这里当成了寄存处一般。
应长川绘图的动作随之一顿,末了终于回身放下了手中的笔。
少年的心随之咯噔了一下。
就在江玉珣以为自己不小心触了天子霉头之时,却见对方缓步走来接过周剑,随手放在了一旁木架之上“好。”
他语调微沉,话语里虽仍带着几分笑意。
但好似并没有平素那么漫不经心。
应长川答应了
少年略微吃惊地抬眸朝天子看去。
不是错觉,应长川最近是真的大方了不少
天子日理万机,哪怕在寝殿仍要处理公事。
江玉珣离开的时候,顺便把他批好的奏章一起带了出去。
离开流云殿后,少年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这封奏报是庄岳送来的,拿给应长川批阅前,江玉珣也曾看过两眼。
身为治粟内史的庄岳,主管赋税。
大周一年两税,夏、秋各收一次。
按照他奏报所言,连年征战已将大周国库耗空了大半。
此时夏税还未来得及收上,国库里余下的钱,或许还能支撑赈灾,但是后续重整河堤就不怎么够了。
就在江玉珣胡思乱想之时,他已经走到了庄岳暂住的宫室内。
江玉珣把批复好的奏章递了过去,同时忍不住问“世伯,今年的夏税还有多久能收上来”
庄岳叹了一口气,艰难地放下茶盏“往年都是最晚七月,今年入夏以来一直暴雨不断,恐怕得拖到八月中旬了。”
按理来说,枯水期修更适合修堤。
但此时怡河两岸大堤已全被冲垮,必须尽快作出补救。
不然再来一场雨,洪水又会在平原上肆虐起来
届时不但这段时间的努力功亏一篑,历史也会随之重演。
“来不及了”
“是啊,夏税是来不及了。”庄岳满面愁容。
江玉珣放下奏章,轻轻地抿了抿唇。
现如今最可行的方法,或许就是以最快速度,将那些被京兆尹吞了的修堤银寻回来。
庄岳还有账要理。
江玉珣没在他这里待多久,便起身告辞。
而对方则颇为热络地把他送到了门口。
晚风自林间吹过,拂起了少年的衣袂。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随之传到了庄岳的鼻尖。
他忍不住蹙眉嗅了一下“不对,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
少年下意识紧张起来,说着也低头去嗅。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庄岳说的究竟是什么,便见对方了然道“我知道了你去陛下那里了”
江玉珣明明是去做正事的,但被庄岳这样一问,竟然莫名心虚起来。
他本想否认,可意识到对方嗅出了龙涎香后,只好点头说“是。”
“对嘛,这样就对了”庄岳立刻赞许地朝少年看去,“以后闲来有空,多去陛下那里走动走动。为官之道,不过如此嘛”
说着终于轻拍着少年的肩,一边夸奖他,一边把他送出了门外。
直到走远,江玉珣仍能感受到庄岳落在自己身上的欣慰目光。
可想起自己身上的debuff,他总觉得有些心虚。
自己这张嘴,还是不要去御前走动了吧。
修堤款的下落一天没查清楚,朝堂便一天不会平静。
虽然知道京兆尹背后的人,近期必定会有动作,但江玉珣也没想到,他竟来得这么快。
当晚,子时。
熟睡中的江玉珣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外面这是怎么了。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起身披上衣服,推开窗向外看去。
下一秒便见到,行宫内无数禁军正手持武器,朝东北方聚集而去。
喧闹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江玉珣瞬间清醒过来。
东北方那不正是关押京兆尹的地方吗
顾不得那么多,他立刻拿起轻剑,随禁军一道向行宫东北而去。
“京兆尹那里出事了吗”他一边走一边向身旁的禁军问。
“回江大人,方才有人想要暗杀京兆尹”
“暗杀”
江玉珣瞬间明白过来。
大周法律极其严苛,无论是受贿还是行贿的官员,都只有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京兆尹背后的人便打算硬碰硬,赶在他将自己招出来之前,先动手将其除掉这样或许还有生路。
说话间几人已到达关押人的襄台殿门前。
“大人,您就先在这里等候吧。”禁军把江玉珣拦了下来。
见此情形,江玉珣也并不固执,他立刻应许下来“好。”
仙游宫不比昭都皇宫,这里原本只是个避暑之地。
修建的时候只管怎么奢华怎么来,其他的都没有考虑太多。
少年将视线向不远处落去。
仙游宫依山而建,被一片茂密森林环抱。
这里风景固然优美,但也有很大的安全隐患。
想来今日暗杀京兆尹的人,就是从森林中进宫的。
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江玉珣不由攥紧了手心。
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太久。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过,京兆尹便已被押出了襄台殿,一起被丢出来的,还有十几具尸体。
乍一眼看去,这些尸体里有一半未负致命伤。
他们似乎是服毒而死的。
襄台殿的动静实在太大,此刻不止江玉珣,最近常驻于行宫里的官员都赶了过来。
禁军手中的火把点亮了襄台殿外的空地,一时间热闹非凡。
“跪下”玄印监将被折磨得浑身血污、没有一块好肉的京兆尹押下。
还未缓过神来的他,竟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正在此时,身着玄衣的天子,也不疾不徐地从仙游宫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停在了江玉珣身后不远处。
“京兆尹大人,你指望的人似乎不想保你了。”他随口道。
瘫在地上的人艰难地抬起头皇帝这是何意
说话间,玄印监再次出现,这一回他们还带着男女老少二十几人。
这些人个个抖若筛糠、泪流满面,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江玉珣听了几句,便明白过来。
京兆尹之所以一直不招,是因为有人以他家人的性命威胁。
可谁知对方担心他家人知情,竟直接选择了斩草除根。
只可惜刺客终究来晚一步。
早有准备的玄印监,已在京兆尹府邸中等着了。
应长川好整以暇地看了过去“京兆尹大人还不愿说”
瘫在地上的人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脸色苍白,上下牙齿不断磕绊,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见此情形,不远处的百官也随之噤声。
不知抖了多久,京兆尹终于瞪圆眼睛,猛地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颤声说“是丞相修,修河堤的钱我全都给了他”
“陛下您,您可以把他押来审他臣臣所言皆真”
果不其然。
他说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啧,丞相整日装作廉洁奉公的样子,连官服都只穿旧的,没料到背地里竟贪污了这么多。
虽早就猜出背后人八成是他,但听到京兆尹的话,江玉珣还是忍不住默默吐槽。
说话间,应长川缓缓抬手,玄印监随之隐于黑暗。
想来定是去寻丞相了。
待这一切结束,天子终像刚发现围观的朝臣一般,略为惊讶地问“诸爱卿夜里不休息吗”
“没有没有”
京兆尹的惨状抬眼可见。
众人生怕不小心惹了皇帝,沦为下一个他。
听到应长川这么说,他们连忙行礼告退。
跟着看了一场好戏的江玉珣,也试图混入人群之中。
但几秒后,他便发现和其他人不同,自己与应长川是同一个方向的
见状,少年立刻停在原地,试图等应长川先过去。
谁知道见他停下,对方竟也不走,反倒略为疑惑地问“爱卿为何不走,是在想什么”
“臣想等陛下先走。”
此刻,江玉珣的视线,仍落在还未被抬走的京兆尹的身上。
被押在地的他,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丞相的名字。
见此情形,方才的想法又一次出现在了少年的脑海之中。
“臣在想,丞相的两袖清风都是装出来的,真正的两袖清风,或许只有臣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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