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不是, 我没听错吧

    陛下竟然站在了江大人这一边

    玄印监向来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质疑过应长川的任何决定。

    但是这一刻,就连他们心中都不免打了起鼓。

    襄台殿骤然间静了下来。

    直到几息后, 江玉珣举手加额,行礼道“臣遵旨”

    少年清润的声音, 在襄台殿上一遍遍回荡起来, 终是打破了耳边的寂静。

    跟随应长川时间最久的玄印监统领齐平沙, 随即转身单膝跪在殿上“臣遵旨”

    此刻, 他的心脏忽然重重地跳了两下。

    能成大事者,必然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玄印监众人习惯了天子运筹帷幄。

    可是却在无意之中忘记,半生戎马、以少胜多打下江山的他,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赌徒。

    表面看去陛下与江大人性格堪称迥异。

    可是实际上,他们分明就是一路人。

    紧随齐平沙之后, 其余玄印监也立刻跪地接旨。

    “万岁”之声随之回荡在襄台殿上。

    既已领命,“筑堤, 重创聆天台”这几个字又于顷刻间出现在了众人的脑海之中。

    回味江玉珣方才的话,纵是个性最为保守之人,都不免被挑起了几分热血。

    赌一把又何妨

    不多时, 便有百匹快马整装完毕, 似一道道闪电奔出了仙游宫。

    猎猎疾风吹起了少年的长发与衣袂, 江玉珣腰佩长剑、骑马走在最前方。

    见此情形,守在行宫外的百姓不由一惊

    “你们快看这是江大人和玄印监”

    “他们出宫做什么”

    “莫不是因为河堤之事”

    按理来说,金银暂未被挖出, 理应低调才对。

    但是听到百姓的话后,江玉珣竟然示意身旁玄印监开口高声道“吾等奉皇命前往昭都丞相府邸,搜寻河款”

    那河款居然真的到了丞相手中

    百姓虽隐约已经有了耳闻,但亲耳听到玄印监说出这番话, 心中仍不免一惊。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起身离开仙游宫,跟在玄印监众人背后踏上了官道。

    他们要与江玉珣一道,去亲眼寻那些河款究竟在何处

    昨夜的小雨,令怡河又涨了一点水。

    幸亏几处严重溃口已经提前用沙袋层层堵上,不然周围村落恐怕又要遭殃。

    尽管没有酿成大祸,但是眼前的一切,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众人抢修河道已迫在眉睫。

    将要到昭都之时,玄印监统齐平沙领催马上前,大声朝江玉珣问

    “江大人,丞相在昭都附近共有六座田庄,城内还有一处官邸,我们先去哪里找”

    虽然早知丞相腰缠万贯,但听到这里少年仍不由一惊“这么多”

    齐平沙

    江大人连这些都搞不清楚,方才为何能够自信满满地将此事接下

    他看向少年的目光里,突然多了几分怀疑。

    自己莫不是真的跟着江玉珣上了贼船

    江玉珣移开视线,略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接着朝齐平沙问“丞相可有一座府邸或田庄内有种有荷花”

    “荷花”齐平沙想了想说,“的确有一座。”

    “在何处”

    “昭都城郊祖宅之中。”

    江玉珣心下了然“好,我们就去那里。”

    按理来说,天子已经将玄印监的指挥权,暂时交到了江玉珣的手中。

    他们只管领命去做就行。

    可或许是江玉珣表现着实有些不靠谱,齐平沙智终于没忍住多问一句“江大人为何要找有荷花的地方”

    当然是因为后世考古报告所写的位置,便是某座荷花池底。

    与窖藏文物同一土层出土的,还有大量千年莲子。

    江玉珣默默在心中回答道。

    他移开目光,一边揣摩巩茂通当时的想法,一边对齐平沙说

    “聆天台认为,地势低洼之处可以聚气养贵,昭都皇宫和皇帝寝殿就建在这种地方。”

    齐平沙缓缓点头,江玉珣的话颇有一番道理。

    丞相既然相信这一套,那么必定会一信到底。

    “一般而言,池塘水陂便处于低洼之处。而每年自初秋起,荷花池都要开塘采藕,这正是一个将金银埋入地底的好时机。”

    齐平沙当下反应过来“原来如此深埋入土自然比光明正大摆在房间里安全许多。丞相府邸内人多眼杂,趁着采藕的机会深挖荷池,最能掩人耳目。”

    经江玉珣一说,他也觉得的确应该先去荷花池底找一找。

    话音落下,齐平沙当即转身朝众人命令道“再过五里,骑马下官道”

    “是”

    玄印监呼声震天,江玉珣缓缓调整呼吸,攥紧了手上的缰绳。

    此刻他的手指正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着。

    虽然有后世考古报告为依托,但是一秒不见窖藏,他便一秒卸不下压力。

    心中虽然忐忑,可是在调转方向走下官道的那一刻,江玉珣却已深吸一口气,悄悄将紧张与忐忑全部藏了起来。

    玄印监无数人都把自己当成了主心骨。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绝对不能乱了阵脚。

    “走”少年勒马转身朝众人笑道,“我们先去巩大人的祖宅里看一看”

    河风吹过,少年长发翻舞目光明亮。

    在一瞬间抚平了众人心底里的疑惑与忐忑。

    “是”

    背后玄印监一道应下,其声震天。

    早已收到消息的禁军,已将巩茂通家祖宅团团围了起来。

    江玉珣一行人进府后直奔荷花池而去。

    “江大人,您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

    “好。”江玉珣不急着下马,而是借着马背之高向远处看去

    此时正是荷花怒放的季节,红艳的荷花似火一般燃烧至远天,完全望不到尽头。

    江玉珣

    壮美自然不必多说,但要命的是这么大的荷花池,到头来还是大海捞针啊。

    “这座荷花池有多大”江玉珣的语气格外艰难。

    齐平沙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大约二百亩。”

    可恶,大意了。

    巩茂通这家是真的大。

    此时,玄印监众人与禁军均已聚集在荷花池附近。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下一道指令。

    把水放干深挖池底显然是天方夜谭。

    江玉珣看了一眼荷花池,转身朝众人吩咐道“暂且不急,先去将附近所有采莲船运至此处,再下池去探。”

    “是,江大人”

    江玉珣这一趟可谓是声势浩大。

    日落前,上百艘采莲船,被送入了荷花池中。

    同时又有无数百姓聚集于丞相祖宅前,等待看河款被寻出。

    船只全部下水之时,夜色已深。

    虽在路上折腾了一天,但此时江玉珣仍然没有一点困意。

    他也跟着众人一起,乘船在池内探查了起来。

    伴着“哗哗”流水声,采莲船在池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及肩高的红莲自身旁轻擦而过,撩起长发又将它缓缓放下。

    江玉珣独自撑着一艘小船,穿行在荷花池中。

    他一边向前,一边用竹篙在池底搜寻。

    不知不觉,白日已然高悬。

    累了一天,少年划船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疲惫感如浪般一重重袭来。

    就在江玉珣纠结要不要休息一会的时候,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吵闹声。

    下一刻,不知是谁大声喊道“江大人,这里有个陶瓮”

    陶瓮

    江玉珣瞬间来了精神。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些窖藏文物就是在陶瓮里被发现的。

    “稍等,我来了”疲惫感一扫而空,江玉珣立刻划船寻着声过去。

    等他到时,约莫二尺高的陶瓮已被人从池底挖了出来,摆在了其中一艘船上。

    同时还有人在池底挖着另一口瓮。

    按理来说陶瓮并不算大,可载着它的船吃水却明显要深于其他船只,由此可见罐内物定然极沉。

    见江玉珣到,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大人,您来打开它吧。”

    齐平沙将位置让了出来,说话间少年已轻轻跃到了这艘船上。

    “好。”

    江玉珣忍不住蹲下身,伸手缓缓从瓮上抚过。

    指间那冰冷又粗糙的纹理,令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沉沉跳动。

    就是它了。

    江玉珣调整呼吸,取下身侧佩剑用力一挥。

    伴着一声巨响,破开了密封良好的陶瓮。

    太阳不知何时烈了起来,金光从花枝间隙洒落,正巧落在了陶瓮中。

    罐内随之反射出一阵刺眼光亮。

    搬瓮的时候,众人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但是看到这亮闪闪的一罐金银,仍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呼

    “这,这全是钱”

    “修堤款果然在丞相手中。”

    “我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钱”

    说话间,江玉珣也缓缓伸手从陶瓮中取出了一枚金锭。

    接着抬手借着阳光向金锭底部看去

    “虔信士巩茂通”六字铭文赫然在上

    江玉珣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的怦响,呼吸也随之乱了一瞬。

    荷花池于刹那之间静了下来。

    意识到金银底部留有铭文后,众人纷纷屏住呼吸,一个个检查起来。

    虔信士巩茂通。

    罐内所有金银器皆刻有这六字铭文

    一时间,荷花池上只剩下金银撞击生出的细响。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惊呼声打破了此地的寂静。

    “陛下”

    熟悉的声音自少年耳边响起“船上不便,免礼吧。”

    “是,陛下”

    江玉珣回头向背后看去。

    身着玄衣的天子,不知何时竟也来到了这里。

    他随手拂过一枝红莲,抬眸朝自己看来。

    江玉珣下意识激动道“陛下,臣找到证据了”

    “这些金银背后均刻着虔信士巩茂通的铭文,定是丞相准备拿来送给聆天台的”说着,江玉珣便转身拿着金锭,跃向应长川所在的船只。

    不料下一刻就乐极生悲

    江玉珣忘记了自己不在平地。

    脚底小船因他的动作轻轻一晃,眼看少年便要失去平衡摔至池中。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迎接落水那一刻。

    然而就在这一刻,江玉珣的腕上竟忽然一紧。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应长川拉回船上。

    “当心。”

    淡淡的龙涎香混与荷香一道,自身前袭来。

    江玉珣不知何时挽起衣袖,露出一片沾了荷露的皮肤。

    没了衣料的阻隔,天子手上常年持剑形成的薄茧,也变得尤为清晰。

    这虽然不是他头一回被应长川出手搭救,但不同于上次那般危急,今日江玉珣终于意识到应长川的手劲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小船晃了两下,慢慢稳了下来。

    江玉珣连忙将腕自应长川手中抽出,并下意识道“谢了。”

    谢了

    这是什么话

    众人皆一脸茫然地朝江玉珣看去,末了肃然起敬。

    活久见竟有人这样同皇帝道谢

    江大人果然是不拘一格

    二百亩的陂池内生满了红莲。

    陶瓮埋藏在莲花池的最深处,要想出去并不容易。

    大部分玄印监与禁军,还留在莲花池中继续寻找其余陶瓮。

    江玉珣则与应长川一道,带着挖出的两个陶瓮,坐在船上朝莲花池外而去。

    为了保持平衡,这两尊陶瓮被分别放在了船头与船尾。

    负责铸钱的钟官,也跟着应长川一起来到了这里。

    此时他正拿着一块饼状白银,站在船头仔细对着阳光分辨成色。

    过了好一会,钟官终于小心将它放回陶瓮“回禀陛下,这罐银铤是去年春季所铸,应当就是那批修堤银。”

    接着,又拿起一枚金锭仔细分辨了起来“至于这枚金锭,应当也是去年所铸,具体来源还要细查。”

    荷花池内曲曲绕绕,船不但怎么都行不快,且还会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细波轻轻摇晃。

    听着听着,船尾处一整晚都没睡的江玉珣,终于被晃得泛起了困来。

    坐在船尾的他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企图借此抵挡困意。

    效果却微乎其微。

    应长川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忽远忽近。

    半晌后,江玉珣的脑袋便似小鸡啄米般一下接一下地点了起来。

    船头,应长川随手把玩着金锭“孤已有多日未见过二位司卜,不如便借此机会,将他二人邀至昭都小聚一场。爱卿以为如何”

    钟官知道天子问的并不是自己,故而并未出声。

    然而江玉珣竟然也没有出声。

    江大人做什么呢

    钟官愣了一下,忍不住略为好奇地向船尾看去。

    接天成碧的荷枝从头顶扫过,正巧替少年挡住了阳光。

    江玉珣就坐在这荷枝下,枕着船后的陶瓮沉沉地阖上了眼睛。

    江大人他睡着了

    我去,这也可以

    他猛地眨了一下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竟然有人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睡着

    钟官下意识回头,默默观察起了皇帝的表情。

    应长川不由蹙眉。

    身为天子,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大不敬的事。

    他缓缓垂眸,正欲命玄印监唤人起来。

    可余光却忽然看到,少年的手心,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磨破了皮,此时正慢慢地向外渗着血。

    眼下,还有一片难以忽视的乌青。

    停顿片刻,应长川放下手中金锭,转身看向钟官“爱卿所言孤已经知晓,先退下吧。”

    “是,陛下。”

    钟官被玄印监扶着,踏上了另一艘小船,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满怀敬意地看了江玉珣一眼。

    似乎是把少年视作了自己为官的榜样

    江玉珣是被一阵水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朝四周看去。

    碧色的陂塘内生满了红莲,此时正随着水波摇荡。

    不远处的岸边,还有几只水鸭在轻扇羽翅耳边的水声应该就是这样来的。

    我怎么还在水上

    江玉珣还没缓过神,忽有水珠朝他溅来,落在了脖颈之上,生出一片冰凉。

    卧槽,不是做梦

    江玉珣的心中,忽然产生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转头,有些僵硬地看向船头。

    此时船已靠岸身着玄衣的应长川,正背光而立垂眸向他看来。

    末了,饶有兴致地问“爱卿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不大好,”江玉珣如实回答,“腰酸背痛,腿似乎也麻了。”

    语毕,少年绝望地阖上眼。

    在天子眼皮底下睡觉也就罢了,醒来还挑刺

    应长川轻轻挑眉。

    这种话从江玉珣口中说出,他还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就在少年绝望之际。

    身着玄衣的天子,忽然淡淡地看了守在岸上的桑公公一眼。

    见状,对方立刻上前,满脸堆笑地把江玉珣扶了起来“大人当心,船只不稳千万别摔着。”

    “谢谢。”

    江玉珣嘴上这样讲。

    但是在被应长川目送着上岸那一刻,心里想的却是怎么不摔死我算了。

    当晚,天子久违地回到了羽阳宫内

    聆天台两位司卜,也被他“邀”至昭都。

    前阵子的大雨,致使羽阳宫内涝严重。

    如今天虽晴了几日,可是仍有小部分宫殿内的积水尚未排出。

    未被水浸的宫室也带着几分阴冷潮湿之意。

    兰池殿上,灯火通明。

    群臣分列大殿两侧,案上摆满了珍馐。

    宴会已开可在场竟然无一人举箸。

    丞相被押着跪在大殿中央,他贪来的那些河款,也被排列整齐端放在殿上。

    此时正被灯火照着,生出璀璨银光。

    “六百三十万两白银,划去购买人牲的十多万两,理应还剩六百余万,可是陶瓮中仅有一百多万两”

    应长川随手拿起一枚银锭在灯下细看起来,末了饶有兴味地向丞相看去“不知剩下那些,被丞相大人放在了哪里”

    方才被押至殿上的巩茂通,一脸呆滞地看着殿上东西。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江玉珣竟然真的将河款挖了出来

    巩茂通张了张嘴,半晌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下意识回头,向不远处的大司卜看去。

    但对方却像早有预料般,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与此同时,兰池殿上众人已均顺着巩茂通的目光,看向了聆天台两位司卜。

    “虔信士巩茂通”这几个字背后意味实在是太明显。

    只有上贡聆天台之物,才会刻有如此铭文。

    丞相不但今生富贵,还想送钱给司卜,让他在玄天面前说说好话,保佑自己来世依旧富贵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再装聋作哑可就说不过去了。

    几秒后,大司卜终于狠狠咬牙,酝酿一番露出了无比沉痛的表情。

    江玉珣忍不住端起茶盏,随众人一道向大司卜看去,期待他后面想要说什么。

    可谁知

    大司卜憋红一张脸,最终竟只憋出一句“此事吾并不知晓。”

    “咳咳咳”江玉珣刚到唇边的茶水,就这样被呛了出来。

    等了半天,居然等来个一问三不知

    大司卜也太浪费人感情了吧

    或许是因为心虚,大司卜竟然被江玉珣这几声咳嗽吓得抖了一下,满身佩环相撞,随之生出一阵刺耳脆响。

    配着他那故作高深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好笑。

    江玉珣

    大司卜攥紧手中法器,努力调整情绪,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这些银钱,吾的的确确不曾见过。聆天台内巫觋众多,吾虽日日引导,但终究没有精力顾及每一个人。不料背地里竟出了如此败类。”

    他果然按照当日所说那般,将锅推给其他巫觋。

    一旁的少司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抿了一口茶。

    大司卜放下手中法器,端坐案前长舒一口气“还望陛下放心,给吾一些时间,吾定会将背后之人寻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聆天台性质特殊,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轻易派人搜查。

    大司卜正是认定了这一点,才有胆如此许诺。

    应长川忽然放下手中银锭,眯了眯眼问他“不急,孤只是有些好奇,司卜大人当真没见过朝臣一分银钱”

    天子的语气颇为玩味,同时又带上了几分质问之意。

    “当真”

    “好。”

    应长川忽然抬手,玄印监统领齐平沙随之踏上殿来。

    这一次他并非空手而来,而是手持一本账册。

    这是什么

    大司卜下意识看了丞相一眼。

    不料对方竟也满脸疑惑。

    齐平沙跪于御前,双手将东西呈了上去“启禀陛下,此乃玄印监于太仆罗启荣府中发现的账册、书信。还有部分从其马车内发现的器物。”

    说话间,又有几名玄印监抬着一盘玉器踏入殿内。

    兰池殿内当场哗然。

    “这是司卜法器,看形制似乎是最高的那一级。”

    放眼天下,只有大司卜一人配用这些法器。

    “罗启荣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殿内的喧闹声并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众人就反应了过来。

    这些东西是罗启荣死前,准备送给大司卜的。

    大司卜当即攥紧了手心。

    他下意看向商忧。

    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晚辈不但没有为他解围,反倒一脸不可置信地放下手中东西,皱眉不解地朝他看去“司卜大人,您为何私下收这些东西”

    呸

    你竟然在这里同我装起来了

    大司卜的脸上的惊恐,几乎要凝为实质。

    商忧当日的话,再次浮现于他脑海之中那此事,便交予您来处理了。

    什么叫交予我来处理。

    他分明是要用我来处理

    同样是弃卒保军。

    不同的是,大司卜想弃的“卒”是随便一名巫觋。

    而商忧想弃的“卒”,则是大司卜本人。

    聆天台内的一个普通巫觋,能背着两位司卜,从丞相手中圈来金银百万。

    这话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

    宴席上,大司卜始终紧咬着不认。

    但众人心中皆已有了答案。

    应长川并未当场处理大司卜,而是借“时间已晚”为由,将聆天台的人暂时留在了皇宫中。

    亥时,一道铅白色的身影,缓缓推开了紧闭着的宫门。

    在榻上打坐的大司卜当即睁开了眼睛“商忧”

    来人轻轻向他点头。

    大司卜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自己方才明明有将门窗锁好,商忧是怎么推开这扇门的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他强装镇定问道。

    此时正值盛夏,白天又未落一滴雨。

    哪怕到了半夜,门窗紧闭的宫室内仍又闷又热。

    大司卜的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细密的汗珠。

    商忧笑了一下,理所应当地说“自然是处理今天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司卜不由提高了音量,试图将跟自己一到来的人唤入宫室。

    没有想到的是,进门的居然是一直跟在商忧身边的两个巫觋。

    其中一人的手中还端着壶酒。

    商忧替大司卜将酒斟满“司卜大人敛财无数,自知对不起玄天,更对不起天下百姓。思及此处,便决定饮鸩谢罪。”

    话音落下,已将手中酒盏端至大司卜面前。

    而跟随商忧一道来的两名巫觋,则在此时上前将他紧紧按住。

    “你大司卜畏罪自杀你,你这是要把聆天台百年颜面弃之不顾”

    大司卜用力挣扎,身上的佩环也在拉扯中断掉,“砰”的一声坠了满地。

    商忧笑道“大司卜被皇帝处死,才是真的颜面扫地。”

    大司卜的心脏剧烈抽痛。

    “呜”他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肯将鸩酒咽入腹中。

    商忧将此处交给巫觋,自己缓步向后退去,直到隐于暗处,方才沉声说“死大司卜一个,保聆天台百年荣耀与名声,才是对得起玄天。”

    大司卜年事已高,尽管他已竭尽全力挣扎,可巫觋还是将壶里的鸩酒,强行灌入了他的腹中。

    “啊”

    苦涩的酒液滑入腹内,大司卜当即瞪圆双目,狠狠地朝商忧看去。

    宫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商忧一脸漠然地站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两名巫觋终于缓缓放开了大司卜。

    其中一名巫觋上前步,将手指放在大司卜鼻尖下。

    停顿片刻,回头向商忧点头说“人已经死了。”

    “好”商忧总算长舒一口气。

    他转身推开殿门,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缓步走了出去。

    余下两名巫觋合力把大司卜抬上床榻,拾起佩环为他穿戴整齐。

    半个时辰后终于退出宫室,奔向天子所在的朝乾殿去。

    大司卜死了。

    死时身上面色青黑,身上满是红疹,

    不用仵作验尸,一眼就能看出是中毒而亡。

    少司卜商忧于深夜赶往朝乾殿,到的时候面色极为沉痛。

    “大司卜虽死,但其过往行为仍不能简单以死抵消,”商忧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怡河两岸差些因溃堤死伤无数,每每思及此处我也极为愧疚。”

    说话间,他又适时露出了哀痛、无奈的表情。

    相比起总是一脸傲慢的大司卜,商忧的演技显然要很好许多。

    朝乾殿上烛火轻燃,发出噼啪轻响。

    应长川始终阖着眼,听到这里总算缓缓点头,并示意他继续。

    江玉珣则同往常一般执笔,借着灯火记录交谈内容。

    “吾听闻大司卜共收河款六百余万两”商忧问。

    玄印监点头“对。”

    “既然如此,这笔钱定是要由聆天台补上。”商忧的表情极为认真,似乎是真心想要补救。

    他想了想说“大司卜乃聆天台之长,他犯错整个聆天台也要跟着受罚才对。故而除了六百余万河款以外,为平民愤民怨聆天台还要再上捐白银一千万两,用作赈灾筑堤。”

    一千六百万两白银

    好多钱啊。

    被强行唤起加班的江玉珣,瞬间来了精神。

    他手指不由一顿,墨点随之重重地砸在了纸张之上。

    虽然早就知道聆天台有钱,但江玉珣也着实没有想到,少司卜竟然能一口气吐出整整一千六百万两白银来。

    这么多银钱,不只够筑堤,整修整条怡河都绰绰有余。

    话说至此,天子总算慢慢睁开了眼睛“少司卜果真仁爱、为民着想。不过此事还不着急。”

    江玉珣忍不住低头,强忍着笑意。

    筑堤一事已迫在眉睫,怎么可能“不着急”

    应长川这样说,十有八九是想多敲聆天台一笔。

    果不其然。

    玄印监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上圆下方的玉器,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上。

    这是用来祭祀的礼器“青圭”,雕刻精美的暗纹下,隐约可以见到一点泥污它随太仆一道沉入怡河,方才捞出来不久,污泥还未洗净。

    应长川看了那青圭一眼,轻笑着摇头说“待查清太仆赠予大司卜多少财物后,再说也不迟。”

    太仆罗启荣死得极其突然。

    应长川早叫人去他家翻了个底朝天。

    现在连账本都找到了,怎么可能算不清他给大司卜上贡了多少钱

    想来明日一早,大司卜收了修堤款的事情就会传遍昭都。

    商忧之所以今晚便急着上捐白银,就是想要尽快作出补救,显示出自己的态度。

    这可容不得耽搁。

    他咬牙道“此事由聆天台来查,或许比陛下查更为方便。如今正值汛期,修堤、赈灾都不容耽搁故而,聆天台可先替大司卜赔偿白银四百万两。”

    二者相加,便是两千万两。

    应长川终于笑了起来,他不置可否“时间不早,少司卜去歇息吧。”

    终于够了。

    商忧总算长舒一口气,略为艰难地从席上站了起来,他朝应长川点头行礼道“是,陛下。”

    末了便被玄印监带出了朝乾殿。

    盛夏的羽阳宫空气粘热,出门后商忧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可怎么也不得畅快。

    “走。”他冷冷地看了身旁巫觋一眼,快步向后殿走去。

    “明日一早,便回聆天台带两千万两白银至此。”

    “是,司卜大人。”

    说完这番话,商忧忍不住用力攥紧手心两千万两白银损失固然不小。

    可是对聆天台而言,待明日大司卜的事传出,真正的灾难方才到来。

    想到马上就能有两千万两白银,江玉珣现在可是一点也不困了。

    朝乾殿内灯火略为昏幽。

    少司卜走后,江玉珣忍不住拿起桌上的白宣,对着月光看了一眼。

    确定纸上记的真是两千万两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中东西。

    “爱卿这是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臣想确认一下少司卜要上捐多少银钱。”

    时间不早,但应长川似乎并不急着走。

    他轻笑道“爱卿认为他给得多吗”

    “两千万两白银自然不少,对聆天台而言也是如此,”江玉珣顿了顿说,“但若是能为聆天台续命、向陛下投诚,则一点也不亏。”

    聆天台根基深厚,的确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铲除的。

    但大司卜的事传至民间,必定会大伤其根基。

    为了挽回声望,商忧定会出手捐款捐物。

    与其直接捐给百姓,不如“上捐”给朝廷,还能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轻声感慨道“他的确比大司卜聪明不少。”

    玄印监不知何时退下,转眼朝乾殿内只剩下江玉珣与应长川两人。

    天子缓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朝乾殿建在羽阳宫的高处,从这里可以俯瞰半座皇宫。

    “何以见得”

    江玉珣一边整理桌上笔墨一边说“大司卜只顾蝇头小利,可是商忧想的,一直都是忍上几十年,等未来再复聆天台荣光。”

    话说到这里,江玉珣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怎么不小心把“几十年”说出来了

    少年下意识屏住呼吸。

    就在他默默祈祷应长川不要注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时候,却见对方转过身来问“几十年”

    完了。

    应长川可真是会抓重点。

    江玉珣攥紧手心,实话实说道

    “陛下登基后,便以铁血手段打压聆天台。以商忧为代表的这群人之所以能忍到现在,便是因为他们坚信如此手段只能维持一代。陛下后继无人,驾崩后自然会人亡政息。”

    我方才是不是又咒应长川死了

    不同于刚穿来时,此刻业务熟练的江玉珣终于挣扎着补充了一句“臣绝非诅咒陛下。”

    说完后便发现,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朝乾殿内门窗大敞。

    说话间忽有夜风吹过,熄灭了一盏烛灯。

    江玉珣的眼前随之一暗。

    再也难分辨出天子的表情。

    他只听应长川轻声念了遍“后继无人、人亡政息”便不再说话。

    历史上,应长川也曾培养过同宗后辈,但是那些人无论是能力还是政见,都不达他的要求。

    他本人更是没有后妃,也无子嗣。

    二者相加,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后继无人。

    等了半晌也不见应长川继续说话。

    寂静之下,少年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比如说,那桩历史悬案应长川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无性恋

    江玉珣原本不相信这个说法。

    可是自己穿来这么久,都从没有见过应长川和任何人暧昧。

    这么看来后世的猜测,的确有可能是真的。

    江玉珣的眼睛已逐渐适应黑暗。

    想着想着,他终于忍不住抬眸偷瞄了天子一眼。

    谁知正好与应长川的视线相对。

    月光照亮了烟灰色的眼瞳,应长川不知何时已不再纠结“后继无人、人亡政息”了。

    此刻他正站于月下,饶有兴趣地朝江玉珣看去。

    “爱卿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孤”天子不解道。

    “啊”应长川这一问吓了江玉珣一跳,他停顿片刻随即老实交代道,“臣在想,陛下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男女不近,没有世俗之欲”

    淦。

    八卦皇帝隐私。

    江玉珣心中不由一阵绝望。

    大司卜,你带我走算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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