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聆天台的目标没有庄有梨。

    雪地上,摔倒在地的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失败了几次之后终于用尽全力翻身上马。

    此时他全身都在颤抖,连握缰绳的力气都没有。

    “别怕,别怕”他一边磕磕绊绊地为自己打气,一边拽紧缰绳,朝着官道另一边家的方向而去。

    寒冷再加恐惧,庄有梨说话时上下牙齿都在不住的打绊,简直狼狈得不成样子。

    受惊的马匹长鸣着,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足迹,奔向昭都的方向。

    heihei

    一炷香时间过后。

    娘就,就是这里囍”庄有梨艰难地调整呼吸,嘴上直冒热气,“刚刚那群人就是把阿珣掳入了这片森林中”说着,便颤抖着用手摸匀了眼泪。

    庄有梨回家后第一时间求助爹娘。

    此时庄岳还未忙完公务回家,只有他娘带着一帮家吏赶了过来。

    另一匹红骝马上,庄有梨的娘亲毕可君皱着眉向他看去“行了,别哭了”

    庄有梨立刻打着哭嗝闭嘴“是,是娘亲。”

    毕可君身材娇小,但无半点羸弱之意。

    她说话做事都异常干脆,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便立刻转身吩咐道“我先带人顺着马蹄脚印去林间看看,再晚一步脚印就彻底看不清了。你在这里守着,等人来后告诉他们我去哪里了便是”

    这百年间,大周所在的土地上战乱不歇,“随军妇女”这一特殊群体也应运而生。

    她们大部分时间负责缝制军服、粮草后勤,有的时候甚至还会临时参与进战事之中。

    毕可君前半生便是如此度过的。

    随她一起来的家吏立刻领命“是,夫人”

    同时跟在毕可君背后,以最快速度顺着马蹄印痕向森林深处而去。

    不知不觉间雪越下越大。

    寒气穿透皮肤流向血液,好似能将心脏一道冻结。

    浓重的血腥味与腐臭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令人作呕。

    江玉珣被这股气味所刺激,强忍着腹部的痛意,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

    江玉珣的眼前一片昏黑,只有大约两米远处亮着一盏陶灯。

    除了眼前的玄色地台外,什么也照不亮。

    江玉珣尝试着动了动手,左耳边瞬间传来一阵铁链轻撞的细响。

    自己好像被一根铁链困在了地台上。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用右手捂住了痛处。

    此刻,趴伏在地的江玉珣耳朵正巧贴于台上。

    远处嘈杂的吵闹声,隐隐约约地顺着地面传到了他耳边。

    “假若他现在出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们做的。”商忧的声音格外冷淡。

    话音落下,忽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又如何。我们聆天台什么时候还

    需要在意这个了”

    人已经押上祭台,哪有再放他离开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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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玉珣身上的狐裘,早在慌乱中从肩上滑下。

    或许是受了凉,此时他有些昏昏沉沉的。

    祭台

    听到这里,江玉珣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摸了摸手下的地台,冰冷又黏腻的触感,瞬间传上指尖。

    卧槽,不是吧

    聆天台并没有留下什么历史资料。

    身为现代人,江玉珣本对它知之甚少。

    直到穿越后方才恶补了一番。

    聆天台没有教义,更像是原始、功利的巫教团体,而非后世的“宗教”。

    而“祭台”便是聆天台内最重要的祭祀场所。

    自己手下那黏腻的触感,八成是祭台上干涸的血液。

    江玉珣

    刚才还气若游丝的他瞬间坐直了身。

    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再撑一会的

    下一秒,又有声音从远处传来“况且我们还需他为大司卜殉葬”说话的人情绪非常激动。

    原来如此。

    江玉珣瞬间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聆天台的人将自己恨入骨髓,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自己斩杀于官道

    这个时代的殉葬用的人牲,生前都要先经历一番虐待、折磨,完成一套相对固定的祭祀流程。

    绝对不能草草杀了了事。

    江玉珣本应该害怕才对,但是听完他们的话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并默默地在心中感谢了一下早早领了便当的大司卜要不是他,自己或许已经死在了官道上。

    江玉珣腹部的痛意还没有散去,头也越来越沉。

    此刻他终于确定,自己的确发烧了。

    祭台外的两方人马还在吵,甚至隐隐有了打起来的迹象。

    看样子仍要继续对峙下去。

    以商忧代表的一方人马,认为杀了江玉珣会大损聆天台声望,甚至会重伤其根基。

    而另一方则咬定“早早动手,以免夜长梦多”半步不退。

    “咳咳。”

    说得好像都蛮有道理的。

    听了半晌热闹,江玉珣本人也忍不住苦中作乐点评了一番。

    江玉珣的额头不知在何时变得滚烫。

    就在他支撑不住,向祭台上倒去的前一秒,耳旁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声音。

    似乎是有人推开门闯了进来。

    逐渐适应黑暗的江玉珣看到,有十几个人出现在了祭台边。

    “窦会,你们这是彻底不把司卜大人放在眼里了吗”

    “当然不是,”一名年轻些的巫觋咬牙道,“我们自然听司卜大人的话,但只有这件事不能退让半步。”

    聆天台内众人不傻,他们自然知道大司卜的死因绝不如外界说的那般

    简单。

    巫觋们虽然不在明面上谈论此事,但是聆天台却因此隐隐生出了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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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幸灾乐祸了一下。

    不料还没开心几秒,那个被称“窦会”的巫觋突然快步上前“江玉珣醒了”

    瞬间,祭台边的十几人齐刷刷地朝江玉珣看来。

    “死到临头竟然还笑”

    “江大人,有什么开心的事来给我们一道说说啊。”说话间,恼羞成怒的巫觋已快步上前,狠狠地掐住了江玉珣的脖颈,并一点点用力,逼走他肺里的空气。

    江玉珣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但是凭腹部仍明显的痛意判断时间应该没过去太久。

    江玉珣昏迷前虽然盼望着应长川能来这里捞自己,但是此刻脖颈间的痛意,却在提醒着他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聆天台距离仙游宫十万八千里,应长川除非长了翅膀,不然绝不可能及时赶到此处。

    他下意识道“放,放开”

    做人不要飘,飘了要挨刀。

    这都是自己放松对这个世界警惕的报应。

    “咳咳”江玉珣忍不住咳了起来。

    聆天台戒备森严,凭自己之力绝对难逃出此处。

    这一回恐怕是真的要凉了也不知道死了之后还能不能穿回现代

    服软不可能让这伙人打消杀意。

    想到这里,自觉死到零头的江玉珣直接破罐破摔。

    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好啊。”

    以为他会哭着求饶的巫觋动作随之一滞。

    下一瞬,江玉珣忽然提高音量,用略为沙哑的嗓音大声道“聆天台自称能听到玄天旨意,那我问你。你当了这么多年巫觋,究竟听到了什么”

    江玉珣的声音在空旷的祭台上一遍遍回荡。

    他的笑容里满是嘲讽。

    摇动的烛火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瞳,方才的江玉珣说是奄奄一息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的他,眼眸中却忽地迸发出了勃勃生机。

    滚烫如火。

    “咳咳尤其是你,商忧。”

    说着说着,江玉珣竟然用手扶着祭台艰难地站了起来。

    末了趁着巫觋出神的瞬间,重重地将对方的手打到一边。

    他摸着黑,一步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铁链的轻响。

    江玉珣受了伤,声音并不算大,但是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身为司卜,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所谓的聆天究竟是什么。”

    不远处,商忧没有说话。

    而是沉默着缓缓攥紧了手心。

    江玉珣明明是个阶下囚,随时可能被送去见大司卜。

    可是他整个人的气场竟完全不处于下风,甚至还步步紧逼,质问着不远处的众人。

    聆天台虽然闹起了内讧。

    但是司卜也是不江玉珣随便能质问的人。

    背后那名巫觋终于缓过神,朝着他所在位置走来。

    凌乱的脚步声与铁链摇晃生出的“哗啦”声混在一起。

    如巨大的钟锤,向人的心脏重重撞去。

    担心对方捂嘴,江玉珣不由咬紧牙关大声喊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年来你们压根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过,你们比任何人知道自己在装神弄鬼”

    同时伸出手重重地按在了心口上。

    江玉珣的心口正不自然地急速起伏。

    脖颈间的血管,都突突地跳动了起来。

    话音落下,江玉珣的嗓子里突然冒出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胸口也像刚跑完一千米似的灼痛起来。

    沙哑的声音在祭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杀了他”

    祭台前忽然传来一阵怒吼。

    下一刻有寒光从江玉珣的面前闪过。

    而他也终于支撑不住彻底脱力,重重地坐在了满是血污的祭台上。

    在他的背后,站在商忧那一边的巫觋连忙上前去拦。

    方才静了一会的众人,再一次陷入对峙,甚至提起手中武器打了起来。

    耳边瞬间一片嘈乱。

    借着陶灯微弱的光亮,江玉珣看到了一把长刀。

    有人正疯了似地提着长刀向自己砍来。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给我个痛快的,总比当什么人牲好。

    长刀划破空气。

    利刃刺入皮肉生出的闷响,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江玉珣的耳畔。

    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没有到来。

    怦怦

    江玉珣蓦地睁开了眼睛。

    朝他而来的巫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鲜血。

    呆呆地低下头,只见一截银白的剑刃穿透自己的身体从胸口刺了出来。

    下一瞬,便失去所有意识,如烂肉般摔在了祭台之上。

    江玉珣抬眸向他身后看去。

    祭台另一端,无数盏烛火在此刻亮起。

    一身玄衣的天子正负着烛火而立,垂眸看向自己。

    浅灰色眼瞳中是还未敛起的杀意。

    在一瞬间,寒过了昭都的漫天霜雪。

    应长川

    他怎么真的来了

    怦怦,怦怦

    江玉珣的心脏剧烈的跳动,拼尽全力将血液泵向全身。

    险死还生,他的心跳从未像此刻这般快过。

    伴随着一阵巨响,江玉珣的左手忽地一坠。

    等他反应过来时,方才禁锢着他的铁链已被砍断,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江玉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这该不会是我死前的幻觉吧

    下一刻,天子缓缓俯下身去。

    等江玉珣

    缓过神来时,一件沾染了淡淡龙涎香的狐裘,便已被应长川轻轻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温热的感觉瞬间将他包裹。

    应长川的唇边终于漾出了一分熟悉的笑意。

    与此同时,忽有人狼狈地从远处跑来,重重跪倒在地颤着声说“司,司卜大人,有玄印监强闯聆天台,杀,杀了好多人”

    甚至说是“血洗”也毫不为过

    祭台上一片死寂。

    片刻后,慵懒的语调再一次于众人耳畔响起。

    应长川轻轻替江玉珣撩起压在狐裘下的长发,终于起身漫不经心地笑道“孤替司卜大人清理门户,有何不可”

    前来通风报信的巫觋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才看清天子竟不知何时,来到了聆天台的最深处

    说话间,上百玄印监从祭台外涌了进来。

    方才叫嚷着要杀江玉珣的巫觋,已被押在了刀下。

    意识到大势已去。

    其余巫觋愣了一下,纷纷腿软跪倒在地,作势要向应长川行礼。

    但是天子却未多给他们一个眼神。

    应长川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名年老的巫觋,旋了一下手上的玉戒笑着说“巫觋大人的打算,孤已知晓。”

    “想来大司卜这些日身边无人服侍的确寂寞既然如此关心他,那不如由你等充当人牲,去陪伴大司卜吧。”

    最后直接点名道“不知少司卜意下如何”

    应长川的个子本就极高,此时更是站在祭台之上。

    他回眸向众人看去,眼中满是漠然的笑意。

    在此之前,从未有巫觋充当过“人牲”。

    应长川的话完全是将聆天台百年颜面扔在脚下任人踩踏。

    但是此刻,祭台四周竟然无一人敢有异议。

    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烛火飘摇。

    更吹得祭台上的血腥味肆意飘散。

    此时,商忧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皮肉之中。

    他咬着牙抬手行礼“是,陛下。”

    鲜血顺着掌心流入衣袖。

    祭台周围的巫觋,也随他动作一道重重把头磕向地面。

    应长川再未多看他们一眼。

    他再一次俯身,把江玉珣从地上扶了起来。

    过于宽大的黑色狐裘,有长长一截拖在了地上。

    已经烧得晕晕乎乎的江玉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摆手。

    末了下意识弯腰,想要提起衣摆。

    应长川自己倒是并不在意“不必。”

    江玉珣强行提起精神,默默从应长川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腕,尝试着站稳走下祭台“陛下,臣自己可以咳咳,臣身上沾了血污。”

    聆天台的祭台上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血腥味重得无法忽视。

    说话间,祭台外石质甬道内的灯火也全

    部亮了起来。

    入眼竟然是一片棕褐。

    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江玉珣看清,忽然有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背,虚落在了他眼前。

    与此相伴的还有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江玉珣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推开应长川。

    对方却如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淡淡道“甬道内是人牲。”

    江玉珣的手指瞬间一麻。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天子轻轻捂着江玉珣的眼睛,缓步走向甬道“是前朝人牲,用来为祭台增添灵气的。”

    方才那些棕褐色的物体,都是前朝留下的经过特殊处理尸体。

    不愧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皇帝,应长川看到这一幕竟还能面不改色。

    知道甬道内是什么后,江玉珣立刻打消了将应长川手扒拉下去的念头,乖乖地把手垂了下去。

    此刻,甬道内悄无声息。

    应长川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一掌几乎可以盖住江玉珣一整脸。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也似丝带般朝他掌心缠绕。

    江玉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烧到晕晕乎乎的他,忽然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奇怪。

    “陛下”

    “怎么”

    江玉珣原本想问玄印监是不是没有跟上来。

    但开口却是“您怎么会在这里”

    应长川“”

    邢历帆走后,再无官员来流云殿。

    向来喜欢安静的应长川,不知怎的竟不适应起来。

    恰巧今日休沐,想起上回在江家田庄里发生的事。

    天子随之起了离宫之意

    没想到应长川到江家后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反而遇见了几名心惊胆落的家吏。

    天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此刻的江玉珣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

    他小声念叨起来“臣以为陛下不可能赶来,还咳咳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正想说要是有下辈子的话,一定老老实实做人,再不以身犯险”

    他越说声音越小。

    应长川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有手遮挡,江玉珣并没有闭眼。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眨着眼睛“往后臣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玄印监。”

    江玉珣的睫毛极长,此时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轻扫。

    如羽毛一般,在应长川的掌心撩动。

    它轻轻扫啊扫啊。

    带来痒意与酥麻。

    还有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这感觉于顷刻间顺着指尖传遍了四肢百骸。

    应长川的脚步不由一顿。

    他下意识将虚搭在江玉珣眼前的手落下,轻轻地触了触身边人微微泛烫的额头与眼睫。

    “怎么了,陛下

    没事。

    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应长川,早就见惯了生死。

    往日征战时,总会有军士因“劫后余生”而庆幸、豪饮。

    直到今日之前,应长川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江玉珣的额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愈发滚烫。

    烧得厉害的他,无意识地向前去追赶寒意,等反应过来时已在应长川掌心蹭了两下。

    若是往常,小江大人定然会被自己过分大胆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此刻,烧糊涂还在强撑着行走的江玉珣,仍在嘟嘟囔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想到今天惹来的麻烦,他不由紧张起来

    “陛下,您是在生气吗”

    顿了几息,应长川轻声道“不生气。”

    江玉珣不信“臣小的时候,也不小心跑丢过一次。爹娘找到臣之后简直生气极了”

    那是现代发生的事情了,江玉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里。

    说话间,他又忍不住眨眼,长长的睫毛在应长川的手心内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弄了起来。

    应长川难得蹙眉“莫将孤与爱卿父母相比。”

    我真是烧糊涂了,怎么会和皇帝瞎扯这么多

    江玉珣愣了一下,连忙闭嘴“是,陛下。”

    聆天台的甬道本就极长。

    江玉珣受了外伤又惹上风寒,怎么也走不快。

    过了小半盏茶时间,江玉珣裸露在外的皮肤终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寒意。

    他不由侧身避风,鼻尖正好轻轻从应长川掌心那习武生出的薄茧上蹭了过去。

    如柳枝拂过池水,无意中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雪花轻轻坠在江玉珣的耳尖。

    不知道走了多久,应长川终于停下了脚步。

    没等江玉珣反应过来,庄有梨的哀嚎声便先一步传到了他的耳畔“阿珣”

    “太好了,你没死”他瞬间喜极而泣。

    玄印监的声音也再一次出现在了江玉珣的耳边。

    停顿几秒,轻轻悬在江玉珣眼前的手掌,终于收了回去。

    庄有梨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随即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次真的是太危险了,要不是陛下,单凭我娘也进不来聆天台的门,”庄有梨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们下一次出门绝对不能再鲁莽,一定要多多带上几个人。”

    说着说着,庄有梨忽然愣了一下。

    他疑惑地低头朝江玉珣的身上看去“诶你离开家的时候穿的狐裘不是白色的吗”

    怎么忽然换了一件黑的

    而且还长到拖地。

    “有梨”一阵女声从庄有梨背后传来,看出江玉珣面色不对的她大声说,“下雪了,别耽误陛下和阿珣上马车

    。”

    “是,是”闻言,庄有梨立刻侧身,将眼前的路让了开来。

    强撑了一路的江玉珣,终在此刻一点点失去了意识。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水杉上覆满了白雪,远处还有温泉正冒着淡淡青烟。

    这里是聆天台外。

    应长川一直带自己离开聆天台才松手吗

    江玉珣模模糊糊地想道。

    或许是担心他失血过多死在半路,无法充当“人牲”。

    聆天台并未用刀,而是以木棍重击江玉珣腹部。

    那一下打得颇狠,直到现在江玉珣的腹部还在痛。

    一同来的太医,先简单为江玉珣诊治了一下。

    确定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并让他服了药丸后,众人方才离开此处。

    恍惚间江玉珣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扶上了马车。

    因高烧而陷入昏睡前,他忍不住强打着精神向着朝窗外看去。

    马车一路疾行,向月鞘山下而去。

    江玉珣再一次于心中庆幸那些巫觋没有把自己当场斩杀,并默默地感激了起来。

    见身旁的人望着窗外发呆,应长川忽然轻声道“爱卿在想什么”

    “陛下”

    在祭台上坐了一会的江玉珣满身血污,怎么看都狼狈至极。

    他没想到应长川竟然和自己处于同一驾马车上。

    他强打起精神回答道“臣咳咳方才在感激大司卜。”

    应长川缓缓将目光收了回来。

    末了轻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把这句奇怪的胡话放在心上。

    直到下一瞬。

    高烧不退的江玉珣轻轻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轩上。

    车外的寒意自此一点点渗了上来。

    意识消失前一秒,江玉珣终于用轻到只有自己与应长川能听清的声音说“咳咳还有,谢谢陛下。”

    好似一阵梦呓。

    又如一片羽毛缓缓朝应长川扫了过来。

    天子虚搭在膝上的右手不由一顿。

    寒风顺着窗缝溜入车内。

    可是陌生的炙烫与柔软,还有睫毛轻扫的微微痒意却仍徘徊在他掌心,怎么也无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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