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应长川停顿了几息,后殿随之安静了下来。

    江玉珣瞬间警觉并想起了娄倬正当初给应长川送礼,反惹他不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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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说除了反感官员以公废私外,应长川近来还想打击一下送礼进献之风

    如若是真,自己岂不是撞到了枪口上。

    藏在牡丹花瓣下的细雪融化为水珠,“啪嗒”一下坠在了桌上。

    应长川也在这一瞬敛眸,将目光落在了花枝的间隙轻声道“好看。”

    “那就好,那就好。”江玉珣顿时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指头拨弄了一下花瓣。

    见此情形,应长川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江玉珣据实相告“臣还以为陛下讨厌这种送礼行贿之风。”

    他的语气无比真诚,“行贿”二字说得更是顺滑至极。

    话音落下,不等应长川反应,江玉珣自己先一脸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卧槽,我怎么直接把“行贿”两个字说出来了

    应长川会不会多想啊

    淡淡的牡丹香与后殿的龙涎香混合在一起,空气中忽然多了几分甜意。

    花株另一边,应长川忽然沉默了几秒,并缓缓地蹙起了眉。

    行贿受贿是每一位帝王都碰不得的逆鳞。

    江玉珣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在沉默中灭亡的那一刻,应长川终于似笑非笑地看向江玉珣

    “爱卿以为一盆花便可贿赂得了孤”

    天子富有四海,区区一株花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江玉珣随即恍然大悟,“这倒也是”顿了一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认真向皇帝请教道,“那陛下喜欢什么”

    应长川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挑了挑眉朝他看去。

    回过神来的江玉珣赶忙移开视线,心虚地下头抿了一口热酒。

    并借喝酒的动作,将自己的嘴巴堵上。

    好奇害死猫。

    再多说两句,应长川真怀疑我有行贿之心可就完了

    聆天台的丹师们,被天子安排在了仙游宫内一座名叫“卷月”的宫殿内。

    制作火药、火器一事,一直对外严格保密。

    聆天台那边至今仍没有搞清楚皇帝找丹师意欲何为,其余人更是对此一无所知。

    担心太过张扬引人怀疑,回昭都后江玉珣也只去过卷月殿一次。

    直至年前,方才再次与天子一道前往此地。

    聆天台的丹师也是奴籍,他们自幼随师学习炼丹之术,鲜少和外界交流。

    见了天子之后更是手足无措,连说话、行礼都变得磕绊起来。

    “回陛下,之前吾等呃刚刚接触炼丹一道的时候,师父便交代过一定不能把三黄和硝石共炼。”

    江玉珣的直属上司少府费晋原,还肩负着制造与保管武

    器装备的工作。

    他今日也随着应长川一起来到了这里。

    听到此处,费晋原忍不住打断问道“等等,何谓三黄”

    “呃”被点到名的丹师愈发紧张,“就,就是硫磺、雄黄和雌黄。”

    见他一边说话一边抖,江玉珣终于忍不住开口替他补充道“若将它们放在密闭的丹炉内共炼,便会大量发热、产生气体,导致丹炉爆炸。”

    “对对”丹师长舒一口气,同时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此次制作火药的原材料,便是硫磺、木炭还有硝石。”

    有人替自己解围,那丹师说起话来汇总与顺畅了不少。

    卷月殿内的家具早已被清空,此时殿内只放着一些炼丹用品。

    “原来如此”费晋原不由抚须点头。

    他心情不由随着丹师的话而变得激动起来假如此物真的能用于军事,必能在顷刻间令折柔溃不成军

    而身为少府,费晋原还关心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如何将这三种原材料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丹师连忙点头“吾等最,最近就是在研究这个问题。”

    身为现代人江玉珣早对“一硝二磺三木炭”这句话耳熟能详。

    实际上百分之十的硫磺,百分之十五的木炭占,还有百分之七十五的硝石才是能将威力发挥至最大的配比。

    但为免被人怀疑,他并没有将这个比例直接告诉丹师,而是引导他们朝这个方向进行实验。

    见天子缓缓点头,费晋原终于“嗯”了一下,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

    丹师们来仙游宫时,并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故而带上了全部家当。

    此时这些东西摆满一殿,看上去好不热闹。

    既有常见的丹鼎,还有华池与研磨器等不大常见的东西。

    费晋原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故而一边走一边问“江大人,下面这又是何物闻起来怎么如此得酸。”

    那丹师结巴的实在太厉害,费晋原索性直接将问题抛给了看上去便懂得颇多的江玉珣。

    “回费大人的话这是华池,里面的东西正是浓醋。丹师常用它来溶解金石。”

    上一世在博物馆工作的江玉珣对这些器物极有兴趣。

    卷月殿内摆放的东西,他大半已在工作时遇见过,故而如数家珍。

    而另一小半东西,也在上次来的时候从丹师口中问了个清楚。

    介绍完用途后,江玉珣想了想又举起了例子“例如水法炼丹前,丹师便要先往醋内投入硝石,使之溶解。”

    涉及专业领域,江玉珣的话总是格外多。

    眼睛也随之越来越亮。

    “这样啊”

    费晋原的话音刚落,走在最前方的天子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饶有兴致地对江玉珣道“爱卿对炼丹一道,似乎颇有研究。”

    站在他斜后方的费

    晋原被皇帝的话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朝江玉珣看去。

    完蛋,陛下无比厌恶聆天台,连带着厌憎炼丹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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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大人的话似乎正好触及了陛下的逆鳞

    想到这里,费晋原的手心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不禁替江玉珣揪起了心来。

    江玉珣也立刻解释“回禀陛下,臣并不懂炼丹,只是单纯对这些器物感兴趣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应长川的表情。

    天子轻挑修眉“此话当真。”

    江玉珣问心无愧“自然当真。”

    和小心翼翼的费晋原不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半点的惧意。

    话音落下,江玉珣又控制不住地小声补充了一句,“陛下这次吓唬不住臣了。”现场便将应长川的计划全部拆穿。

    殿里突然静了下来。

    江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天子的合理质疑,怎能说是吓唬。

    听到这里,费晋原差点被吓得坐倒在地上。

    然而天子似乎并不生气“吓唬”

    “是呀,若陛下真的怀疑臣,臣怎能安安稳稳地站在此处八成早被带到玄印监驻地接受调查了,”江玉珣不由小声嘟囔道,“臣如今早已不吃这一套了”

    开玩笑,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自己早已经吃一堑长一智,不可同日而语了

    听到这里,费晋原快被吓得忘记了如何呼吸。

    陛下向来认真严肃、一心国事,从来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入朝政之中,怎有工夫吓唬一个臣子

    江大人怎敢当着陛下的面如此胡说八道

    他平常都是这样给陛下说话的吗

    这,这未免太过大胆了吧

    身为臣子,费晋原本不该揣测圣意,可他还是忍不住悄悄抬眸观察起了皇帝的表情。

    谁知道

    应长川并没有他想象那般动怒。

    反倒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孤明白了。”

    “”

    费晋原

    不是吧,陛下他刚才真的是在故意吓唬江大人啊

    他忍不住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嘶”

    好疼

    我不是在做梦啊

    应长川的手笔颇大,几乎将聆天台内丹师都薅了过来。

    试验火药比例对这群经验丰富的丹师而言并不难。

    而试出最佳比例,也仅是制造武器的第一步而已。

    留一小部分人继续试验后,江玉珣又将其他人组织在一起,让他们把此前在聆天台内以“师徒口口相传”形式流传至今的丹药学知识全部总结、汇编了起来。

    此时已经整理出了一本簿册。

    江玉珣和应长川确认过书册的编撰进度后,方才与丹师一道去往卷月

    殿后的空地,看他们当场展示的威力。

    虽还是半成品,但是点燃引线后那竹筒还是一刹那间崩裂发出了一阵巨响。

    如惊雷劈开了沉睡的寒冬,炸醒了山涧的冰泉。

    引得人心久久难以平静。

    一个时辰后,流云殿正殿。

    亲眼看过火药威力的费晋原,第一时间和天子分享起了自己的构想。

    “臣以为,可以将这些火药和投石机配合使用。将其制成火球,远远投入折柔的大部队中,一举便可将他们的队形阵法彻底打碎”

    天子手持茶盏缓缓点头示意他继续。

    费晋原也是曾上过战场的人,讲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折柔人最引以为傲的,便是骑兵与战马。一旦战马受惊,必能在瞬间大灭其气焰。”

    相比起较难掌控的爆炸,抛石车再加火球不但好制作且拥有巨大威力。

    它也是原本历史上最早出现的火器。

    闻言,应长川轻轻旋了旋手中茶盏轻描淡写道“还可再加桐油等物。”

    桐油极易燃烧,制成火球抛向敌方后可迅速扩展燃烧、攻击面积。

    “是,陛下”费晋原停顿几息,立刻把应长川的话记了下来。

    费晋原并非土生土长的昭都人士,他的家乡位于昭都以北的“鹿薇城”内,从那里出发骑快马只需不到两个时辰,便能到达折柔的地界。

    前朝时,折柔屡次南下侵扰。

    费晋原一家虽然早早离开了鹿薇城,但仍有不少亲朋好友死在了那一场场的劫掠与屠杀之中。

    提起折柔,他至今仍有满腔的恨意。

    此时费晋原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火器问世那一日了

    一场大雪过后,元日大宴终于来临了。

    江玉珣将牡丹视作自己送给聆天台的“惊喜”。

    既然是惊喜,那肯定不能提前泄露。

    宫宴前一晚,等仙游宫内众人都休息以后,江玉珣才带着玄印监众人去温室,把进入盛放期的牡丹移了过来。

    元日大宴在流云殿前殿举办。

    这里虽然也有火墙,但是到底比不了温室。

    玄印监一边搬花,一边忐忑地问“江大人,牡丹在这里放一晚不会出问题吧”

    “放心,一晚上而已,没什么关系的。”江玉珣一边调整花盆位置,一边随口道,“我问过人,牡丹生长共要经历十二个时期,此时这些花早过了最脆弱的风铃期,已经初开、盛开了。这个时候哪怕把它们放在室外,影响也没有想象的大。”

    最近这时间,江玉珣在正雨姑姑那边学来了许多种花的知识。

    玄印监这个问题,他早已问过了对方。

    闻言,玄印监不由松了一口气。

    江玉珣则继续道“况且每年三月牡丹自然开花的时节,也有可能会遇到雪天。”

    众人不禁点头“这倒也是

    。”

    仙游殿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

    除了桌案、小屏外,还摆了不少珊瑚、玉翠。

    但这些珍奇,都比不上不属于隆冬的牡丹。

    寒风卷着雪花从微敞着的殿门外吹来。

    殿内的纱帘伴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牡丹香轻轻飘摇。

    说到这里,江玉珣突然停下手中工作,他转过身去对忙着搬花的玄印监说“对了明日元日宴后,先别急着将牡丹搬回温室。”

    玄印监统领齐平沙不由疑惑“请问江大人,届时还要继续将它留在这里吗”

    江玉珣摇头说道“不是留在这里,而是带出仙游宫,去外面给百姓观赏一番。”

    “带出仙游宫”

    牡丹是皇室之物,带出行宫给百姓观赏与礼不合。

    但是一直跟在江玉珣身边的玄印监们,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江玉珣不但要让聆天台亲眼看这些“非时之花”,更要让怡河附近的百姓都看上一眼。

    “是,江大人”众人立刻应下。

    大雪纷扬落下。

    一盏盏宫灯照亮了整座仙游宫。

    雕梁画栋,飞阁流丹。

    这座以奢华而闻名于世的宫殿群,忽如仙境一般缥缈。

    江玉珣和玄印监忙到晚上十点多,方才摆完所有的牡丹。

    穿越到古代之后,原本是个夜猫子的他,彻底将作息掰了回来。

    前几日的这个点,江玉珣早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本想忙完直接睡觉,不料冷风一吹便彻底精神了起来。

    时间不早,江玉珣裹紧了狐裘,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后殿。

    “嘎吱”

    推开殿门时发出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声音发出的那一刻,江玉珣不由屏住呼吸、停在原地。

    等候几秒见应长川那边没有动静,他方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时间这么晚,应长川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思及对方堪称变态的耳力,江玉珣还是尽量轻悄悄地在殿内行动。

    他没有点灯直接摸黑更衣、洗漱,一切都如开了慢动作般小心。

    等忙完这一切躺回床上时,被冷风带走的困意终于一点点回来了。

    江玉珣把幄帐放了下来,往被子里缩了一缩,抱着枕头沉沉地阖上了眼睛。

    谁知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爱卿怎么此时才回宫”

    是应长川的声音。

    江玉珣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习惯性便要起身行礼。

    然而刚刚坐起身他便意识到不对啊,应长川又不在这里,我还行什么礼呢

    停顿几秒,江玉珣忍不住大逆不道的躺了回去。

    他抱着枕头,用极为正经的语

    气,中气十足地说“回禀陛下,臣方才在流云殿前殿摆花,浪费了一点时间。”

    应长川的声音穿过木质墙壁、壁毯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为何不将此事交给玄印监。”

    除了惯有的低沉与慵懒外,竟还多了几分因模糊而生出的亲切。

    江玉珣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睡姿,向天子回答道“臣打算亲手给聆天台制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说到这里,江玉珣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故意用阴恻恻的语气说“臣故意挑了几株开得最艳的花,放在了商忧还有聆天台其他人眼前。”

    宫室另一边,应长川的唇角不由生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或许是讲到了感兴趣的话题,江玉珣还在滔滔不绝

    “臣听闻每年的元日大宴,聆天台都会派人来。往年来的人都是大司卜,今年大司卜出了点小意外来不了了,故而带人来赴宴的人定是商忧。”

    小意外

    桌在桌案边的应长川笑着端起了酒樽。

    江玉珣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聆天台的时候,商忧便站在茉莉花丛中。

    身为司卜的他自然不会委屈自己,想来优雅、清新茉莉便是长在商忧审美点上的花种。

    因此,这一回江玉珣特意挑选了与茉莉截然相反的大红色牡丹,刻意放在了商忧的桌案旁。

    担心对方看不清楚,他直接选了三株将其紧紧包围。

    说着说着,江玉珣不由再次放肆地闭上了眼睛。

    左右看不到人,且又躺在温暖的床上,江玉珣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轻松随意了不少。

    他忍不住放了一句狠话“臣虽然做不到聆天台那般无耻,但也不是个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说完便禁不住困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下一刻,江玉珣耳边便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轻笑声。

    这都几点了,应长川还不睡觉吗

    烧起火墙的宫殿格外适合睡觉。

    钻入被窝后没多久,江玉珣身上的寒气便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同时再一次生出了困意。

    可是皇帝暂时不睡,身为大臣的江玉珣自然得陪着他继续说话。

    犯起困的他,不由东拉西扯起来“哦怡河的施工进度比臣想象的还要快,不过臣觉得若是能配上火药,或许还能再提早几个月完工。”

    “爱卿的意思是”

    “炸堤呀,”江玉珣忍不住将腿也搭在了枕头上,如八爪鱼般抱着它对应长川说,“原本的计划是等引河全部挖成后,寻个枯水期凿穿原本的河堤,贯通新道。”

    “嗯。”

    应长川的声音如催眠曲一般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

    躺在床上的人用力弹了弹自己的额头说“但是现在有了火药就,就可以不用那么麻烦了,直接炸掉旧堤就好。正好试一下新火药的威力。”

    “爱卿那日去怡河边还看了什么

    ”

    应长川的声音穿过雪夜,与如一阵风般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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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去怡河边”江玉珣的声音一点点变小,他绞尽脑汁回答道,“还看了他们的伙食。当日正巧遇到村寨宰羊,臣和玄印监一人喝了一碗,味道比仙游宫里御厨做的还要鲜美。”

    说到这里,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明日宫宴上会有什么菜。

    江玉珣忽地神游了片刻。

    直到应长川再次开口,将他思绪打断。

    “爱卿可是不喜欢仙游宫内的膳食。”

    “也不是不喜欢”迷迷瞪瞪的江玉珣提起精神认真回答道,“只是稍微清淡了一点。而且这里的口味本就与臣家乡有所不同,相比起粟米,我还是更喜欢稻米。”

    说着说着,江玉珣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正在宿舍与舍友卧谈的错觉。

    甚至于不经意间漏掉了一个“臣”字。

    然而殿那边的天子似乎并不介意,竟然继续与江玉珣聊起了“吃”这个话题。

    救命

    已将小半张脸闷入被子中的江玉珣忍不住怀疑起了人生。

    应长川今晚是失眠了吗

    他以前不是只管国家大事么,怎么现在竟然有了闲聊的兴趣。

    “等怡河引河贯通后,想吃什么应该会方便许多。”

    江玉珣的声音穿透棉被与墙壁,传到了应长川的耳边。

    它有些闷还带一点鼻音,语调也在不知不觉中拉得格外长。

    时间不早了。

    应长川本该放臣子去休息才对,可今日的他却格外贪心。

    夜色一点点变深,仙游宫的雪又大了起来。

    不多时便积了小半尺深。

    天寒地冻间,唯独流云殿还暖着。

    险些进入梦乡的江玉珣终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了一句非常不符合臣子身份的话“陛下今晚不早早睡吗若臣没记错的话,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应长川的精神头也太足了吧

    他到了半夜精力还如此旺盛,为什么不去草原上抓着一只鹰来对着熬,或是抓只夜猫来熬猫

    逮着熬我算是什么事啊。

    “爱卿困了”

    听到这里,只能无能狂怒的江玉珣忍不住张大嘴,重重地咬了怀里的枕头一口。

    废话啊

    应长川终于意识到,不是谁都和他一样不需要休息吗

    自己之前怎么不知道,应长川竟然如此喜欢和人聊天

    流云殿后殿中,应长川斜倚在悬了壁毯的墙边独酌。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格外明亮,的的确确没有半点困意。

    他话音落下后又过了许久。

    墙壁那边终于传来“嘎吱”一声轻响,似是榻上的人不自觉地翻了个身。

    白日里清润的声音,在此刻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江玉珣用极轻的声音大逆不道地说“臣早就困了,可是陛下的话实在太多有什么话我们,我们明早再说好不好”

    说完,墙那边便彻底没了声音。

    流云殿后殿内,应长川再次笑了起来。

    他饮尽最后一口烈酒,起身缓步向榻上走去。

    今夜无月,一地的落雪却如明灯一般映亮了整间宫室。

    伴随着应长川的动作,玄色的幄帐终于坠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流云殿那一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半梦半醒间,和应长川聊了半晚的江玉珣忽然如梦呓般开口。

    他轻轻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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