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去往折柔的官道上满是被狂风吹来的砂砾。

    装满丝帛、草药的马车行进速度本就缓慢,如今更是如蜗牛一般在地上挪动。

    草原初夏才绿,如今窗外灰突突一片没有半点“风景”可言。

    但江玉珣却始终盯着窗外,认真观察着周遭景物。

    临近正午时,一行人终于到了折柔的地界。

    和江玉珣同坐在一辆车上的汤一蒙,从上车起便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醒来见江玉珣还在盯着窗外看,他忍不住好奇道“江大人,您这一路上都在看什么呢”

    说完便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江玉珣回头朝他笑了一下说“我想看看这一路上环境究竟如何。”

    汤一蒙敛神向窗外看去,同时回忆道“路上的风景我还真没太注意过,只记得王庭四周尽是草滩地、草甸,非常方便养马、放牧。”

    折柔王庭与大周边城之间隔着一片狭长的沙地。

    过了这片沙地便是一望无际的伊延草原,折柔王庭就坐落于此。

    风沙过后天空碧蓝如洗,从江玉珣等人所处的位置一眼就可以望到矗立在远天尽头的王庭,与它背后那座矮山。

    江玉珣点头补充道“王庭正北方还有一片山林,折柔人制作弓箭和搭建帐篷用的木材,大部分都是从那里来的。”

    除此之外,后世考古还从王庭遗址附近发现了一座铁矿。

    这座城市的诞生十有八九与它们相关。

    远离沙地以后脚下的路明显好走了许多。

    说话间马车便到了王庭以外。

    之前来过这里的汤一蒙当即压低声音“夷人多尚东,与我大周坐北朝南不同,折柔王庭坐西朝东布局。牲畜和马匹则圈养在王城的最外圈。”

    讲到这里,他语气不由变得严肃了起来“据说折柔王庭城墙极其坚固,甚至可以在墙上磨刀”

    大周与折柔虽然暂处于友好状态,但是双方均在暗地里将对方视作敌国。

    “敌国使臣”自然不能在王庭中闲逛,汤一蒙说的这些,都是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连仪公主告诉他的。

    说话间,白色的夯土城墙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汤一蒙不知道这墙是怎么筑的,但是现代人早在遗址发掘中找到了答案。

    眼前的城墙由粘土、砂和石灰制成,中间还加了秸秆等物,是存世最早的“三合土”建筑。

    江玉珣忍不住顺着窗缝多看了它一眼。

    马车驶入城门后,江玉珣的耳边便嘈杂了起来。

    折柔王庭商贸繁盛,沿街有许多人正赶着牛、羊进行交易。

    除此之外,江玉珣还在街角看到了几家售卖马嚼子、缰绳还有鞍鞯的店铺。

    他正想多看一眼,抬眸却见整条街上的人都朝着他们望了过来,直勾勾地冲车内打量。

    折柔

    人的车没有顶盖,他们一眼便认出眼前这车的主人来自异邦。

    江玉珣和汤一蒙对视一眼,默契地放下了马车的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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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嘎吱”轻响,汤一蒙压低了声音说“看到了吧,江大人。这座城内一半是与我大周相似的台榭土木建筑,还有一半是帐幕。”

    江玉珣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这么看来折柔王庭中人,似乎很容易受大周风气影响。”

    “对,折柔虽然闭关自守,但是除了游牧、掠夺外,有的时候也会在私底下与我们进行贸易往来,城中不少人便以此谋生,”说着汤一蒙又把车帘撩开一道窄窄缝隙,他一边指给江玉珣看一边说,“这些房子便是那群人学着我们建的。”

    “这样啊”江玉珣缓缓坐直了身,双眸不由一亮。

    这就好办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烈酒”便要在不久以后随移民传至周柔边境。

    江玉珣之前还有些担心酒究竟能不能迅速风靡折柔。

    如今来似乎完全不成问题。

    这座城池面积并不大,没多久马车便行到了长街尽头。

    街市上的叫卖声渐渐变弱,忽有一阵号角声自远处响起,透过车帘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

    汤一蒙轻声提醒“到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就缓缓停了下来。

    疾风吹着车帘轻摇,气氛骤然间变得无比紧张。

    负责守城的折柔人在这时上前盘问。

    过了一会,随行的士兵被留在王庭外围,马车再度向前。

    伴随着号角的呜咽,来自大周的使臣,终于入一点点踏入了折柔的心脏之中。

    折柔王庭内一棵树都没有种。

    没了黄沙的遮挡,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向大地。

    折柔人并不在意这场“例行外交活动”,对懒得应付人的江玉珣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王庭内的空地上一片寂静,只有几名士兵等在这里。

    他们身材高大、手持长刀,目光锐利而冰冷。

    走下马车后,江玉珣抬头看了一眼徘徊在天上的老鹰,便在士兵的注视下向正前方的幕帐而去。

    谁知刚迈开脚步,他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嘚嘚嘚”

    疾风自西边刮来,空地上的沙砾尘土瞬间飞扬起舞。

    江玉珣下意识侧过头去躲避这阵风沙。

    “江大人当心”汤一蒙的声音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江玉珣回眸便看到

    风沙的另一头,有一匹黑鬃烈马正朝自己所在的位置疾驰而来。

    那马背上似乎还有一个人

    江玉珣下意识想要抬手遮挡或是发出尖叫,但隐藏于心底里的潜意识,却将他的动作阻拦了下来。

    马匹的速度实在太快,躲避已然来不及了

    江玉珣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强忍着没有闭眼,直接咬牙站在原地抬眸看向那匹如幽灵一般的黑鬃烈马。

    十米

    五米

    一米。

    马蹄高高扬起,一时间沙砾狂舞。

    江玉珣的心狠狠一坠。

    “吁”

    就在它踏向江玉珣身体的前一秒,马匹上的人终于猛地拉扯缰绳,拽着它定在了原地。

    几息后风沙渐落,又有十几匹马紧随其后停在此处。

    马背上的人看了江玉珣一眼,便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话来。

    这群人讲的是折柔话,江玉珣一句也听不懂。

    但语气中的鄙视、失望和不屑,却明明白白地传到了江玉珣耳边。

    嗤笑声从马背上传了过来。

    烈马的主人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皮肤黝黑五官桀骜。

    笑过之后他又用折柔话嘟哝了几句,便再次拍马向空地另一边疾驰而去,身后十几人随之大笑着跟上。

    疾风再次扬起沙砾,这一回江玉珣终于忍不住咳了起来。

    眼前一幕发生得太快,待其余使臣反应过来时一群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汤一蒙狠狠咬牙,压低了声音道“那小孩便是新任的折柔王,我上次来的时候他还不会骑这么高的马。如今刚会骑便想着来唬人”

    其余几名使臣也跟着道

    “不过是位名义上的王,竟然敢如此对待我大周使臣。”

    “这小孩是故意给我们下马威来的”

    “呵,可不是吗反正一切无礼都能用年岁尚小来解释。”

    说完,又有人心有余悸地看向江玉珣“江大人您没事吧哎,刚才怎么不躲一下呢”

    江玉珣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

    他长舒一口气,轻轻用手拍掉了礼服上的灰尘。

    紧张的情绪还未消散,他的手指仍在微微颤抖。

    江玉珣的腰背却始终挺直“他不敢杀我们,只想看我们惊慌失措、狼狈而逃的样子。假如躲避,不是正合了他的意吗”

    若自己真被吓得狼狈逃窜,这事不出几个月就会传遍折柔。

    说不定还会被记载在史书上,被人嘲笑几千年

    这种人他可丢不起

    除此之外

    曾几何时“周”对江玉珣来说是一个无比遥远的年代。

    然而从踏入折柔地界,听到陌生语言的那一瞬起,“周人”这个身份竟忽然狠狠地烙在了江玉珣的心间。

    “若我是一个人来,自然可以躲。但是代表大周出访的使臣怎么能躲”他轻声道。

    “是,是”江玉珣身旁的官员愣了一下,连连点头。

    碧色衣摆上的灰尘被江玉珣拍打干净。

    他展袖笑着回头向众人看去“走吧,不要让殿下久等了。”

    空地上的灰尘还未散尽,

    江玉珣的身上已纤尘不染。

    这群官员并非专职“外交官”,全是少府手下的官吏。

    然而此刻,他们却突然明白了江玉珣话里的意思。

    “是,江大人”

    王庭的空地上没有任何欢迎的仪式,只有零星士兵守候,与鹰鹫在空中不断盘旋。

    但大周的使臣们却腰背挺直、目光坚定,一步步向王庭中阔别大周二十载的连仪公主走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年多时间不见,汤大人的风姿愈发从容了。”

    折柔没有大周那么多繁文缛节,江玉珣等人行完礼后,身着红裙的连仪公主便自屏风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她先笑着朝众人回礼,末了就将视线落在了最为面生的江玉珣身上。

    连仪公主略微好奇地朝汤一蒙问“汤大人,你身边这位是”

    说话间,江玉珣也抬眸朝着前方看去。

    连仪公主今年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当的她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

    她虽处于折柔王庭之中,但身上穿的依旧是大周服饰。

    连仪公主是应长川的姨母。

    想到这层关系,江玉珣不由仔细看了她两眼。

    公主身材高挑五官明艳然而除了同样烟灰的瞳色外,两人的五官似乎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见到来人,汤一蒙连忙上前行礼道“回公主殿下的话,这位是江玉珣江尚书,同时还在陛下身边充任侍中。”

    连仪公主没忍住重复了一遍“侍中”

    她的语气疑惑中还有几分震惊。

    应长川连杀三名的侍中的“战绩”,显然早传到了远在折柔的连仪公主耳朵里。

    猜到她在疑惑什么的汤一蒙赶忙解释道“江大人很受陛下器重,为我大周社稷之臣。”

    “能受陛下器重定然不是一般人,”连仪公主有些意外地看向江玉珣,过了一会才仰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时间不早,先来用午膳吧。”说完便笑着将众人邀入帐内。

    “是,殿下。”

    与大周不同,折柔人实行“合餐制”。

    连仪公主身边的女官将众人带到了幕帐背后,那里铺了一张摆满金银器皿的地毯。

    待公主落座以后,众人也随她一道围坐在了地毯之上。

    路上耽搁得有些久,他们寒暄了几句便用起了午膳。

    使臣之中似乎只有江玉珣一个人是头一回来折柔。

    担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吃,随连仪公主一道和亲的女官细心介绍道“江大人,碟里盛的是奶酪,您可直接将它泡到碗里来用。”

    “谢姑姑提醒。”江玉珣连忙点头。

    折柔与大周语言不通,社会风气也迥然不同。

    连仪公主一边用午膳一边笑道“折柔人吃饭直接上手抓,二十年来我始终无法适应,干脆就不入乡随俗了。”她话语里似有淡淡的遗

    憾。

    汤一蒙忙说“您永远都是我大周的公主,吃穿用度自然是要与别人不同。”

    此行他们还带了烈酒,说完汤一蒙便叫人把酒打开为连仪公主斟满,并让江玉珣为她讲起了这酒的由来。

    说话间,王庭外又吹起了大风。

    正午过去后,周遭似乎也不再那么热了。

    连仪公主轻抿一口,眼眸随之一亮我从未尝过如此烈的酒。”

    接着又喃喃道“香味醇厚甘美,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江玉珣笑着向她说“烈酒有许多不同的品类,公主殿下刚才尝的只是其中一种。此行我们为公主备了一车烈酒,往后有空您可以一坛一坛地尝过。”

    来之前他便听汤大人说过,连仪公主性格爽朗外向,虽是异族女子但仍在王庭中混得如鱼得水。

    折柔贵族喜好宴饮作乐,隔上几天便要欢聚一次,公主向来不会缺席。

    自己准备的酒并不是让连仪一个人喝的。

    而是等她邀其余折柔贵族,甚至西域人士一道品尝。

    连仪公主似乎明白江玉珣的意图。

    停顿几息,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道“江大人有心了。”

    或许是因为见了故人且又喝了些酒。

    午膳将要用完时,连仪公主不禁感慨起来“我来折柔的时候陛下似乎才三四岁,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爹娘,就连兄弟姐妹都已全部故去。”

    她停顿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在这世上,竟只剩陛下一个亲人。”

    微风吹起她的长发,被好好藏在云鬓下的灰白发丝,兀地露了出来。

    二十年岁月到底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或许是在折柔待久了,连仪公主说起话来要比中原的皇室贵族直白许多。

    她捧起金盏,停顿一会后突然问“说来我一直好奇,陛下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下一刻,众人竟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等等看我做什么

    你们难道没有见过皇帝吗

    不等江玉珣把问题抛给别人,连仪公主竟然也回眸朝他看来“江大人既是侍中,应当最熟悉陛下不过。”

    被点到名的江玉珣只好把手中的奶酪放回盘里“回公主的话,陛下如今”

    身为大臣并且还想继续混下去的江玉珣,自然要在这个时候夸夸应长川。

    但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可恶,这也太难了

    心理阴影颇深的江玉珣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幕帐。

    确定应长川不会突然冒出来后,方才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努力组织语言“陛下如今气度不凡、成熟稳重、从容自若,呃处变不惊。”

    天知道江玉珣有多努力,才挑出这几个褒义却又不过分夸张的词语。

    听闻此言,连仪公

    主不由蹙眉。

    江玉珣还以为她是嫌弃自己敷衍,不料下一刻竟听到heihei

    成熟稳重么heihei喝了不少酒的连仪公主忍不住笑了一下,“果真是二十年过去了,我离家的时候陛下还与沉稳没有半点关系。”

    江玉珣“”

    在连仪之前,历史上的和亲公主个个终老异乡。

    或许是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到大周,连仪公主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其余几名使臣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接话。

    但喝了两杯酒的江玉珣却忽然挠心挠肺起来。

    他忍不住攥紧手中的酒盏,并好奇道“公主何出此言”

    连仪公主轻抿一口烈酒,以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来折柔前养了只白猫,陛下常来我院里看它。”

    应长川竟然会对动物产生兴趣

    江玉珣不由疑惑了一下,不过想想他那个时候的年纪,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猫极喜欢吃肉,往常我都是放开了让它吃的。可是陛下一来,却总喜欢用肉吊着它。等它张口的时候再将肉高高抬起,让它咬一口空。”

    想到过去的事,连仪公主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难掩的笑意。

    江玉珣似乎也随着她的讲述回到过去,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一幕。

    “他因此被猫抓过几次,身上还留了疤痕,却怎么也改变不了逗弄的习惯。”说完连仪便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江玉珣“”

    虽然有些离谱,但的确是应长川小的时候能做出来的事

    见他表情古怪,公主忍不住问“江大人可有什么疑惑”

    江玉珣顿了一下,随口扯了个话题道“回殿下的话,臣从未见过疤痕,故而有些惊奇。”

    他以为话题可以就此终结,不料误会了他意思的连仪公主,竟然仔细回忆了起来。

    “这时间过去太久,我也有些记不清了那疤痕落在何处了,”喝了些酒她略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口建议道,“江大人若是好奇,回去后自可以去问问他。”

    开玩笑,这是可以问的吗

    连仪公主的建议听起来着实离谱。

    她怕是离开大周太久,仍如当年一样把应长川当做孩子看待。

    不好拆穿这一点的江玉珣一边默默吐槽,一边随口应下“是,公主殿下。”

    回忆完此事,连仪公主喝掉手中烈酒,忍不住笑着轻轻摇头道“明明那么喜欢,却总要欺负一只小猫。这不是幼稚还是什么”

    如汤一蒙来之前说的那般,折柔人虽不重视这场活动,但仍紧盯着使臣,不给他们半点自由活动的机会。

    用完午膳后不过三四点钟的样子。

    江玉珣一行人被折柔士兵带到了住处,往后便难再出来。

    喝了些酒又没事可做的他只好闷头补觉。

    这一觉睡醒,正是夜深人

    静的时候。

    折柔王庭所在地区终年少雨。

    他们住的幕帐也与大周的有所不同。

    譬如顶端开有用来通风换气的天井。

    今天天气不错,躺在榻上便能看到漫天的星子。

    江玉珣揉了揉眼睛,忍不住透过天井一颗颗数起了星星。

    “哎”这时候要是有个手机就好了。

    也不知道应长川现在在做什么

    十有八九是在批奏章吧。

    躺在榻上发呆的江玉珣忍不住胡思乱想。

    古代的夜间娱乐活动实在匮乏。

    假如不睡觉的话,好像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想到这里,江玉珣眼眸突然一亮“我知道了”

    应长川觉那么少,晚上只能靠处理公务消磨时间。

    难怪他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工作狂

    草原上夜色虽深,但刻漏方才指到戌时。

    放在现代,晚饭的饭点还未过去。

    应长川在镇北将军的陪同下检阅完战车,回到了军帐之中。

    他一向勤政,奏章堆积的并不多。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彻底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

    见状,守在军帐内的士兵终于上前,朝他行礼道“启禀陛下,江大人走之前已把郡内屯田情况记录在册,他说等您空闲后便将此册拿给您看。”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应长川心间不由一动。

    “好。”

    他话音刚落,士兵便双手把本册递到了应长川眼前“请陛下过目。”

    军帐内油灯轻摇,照亮了扉页上熟悉的“江”字落款。

    应长川把册子接到手中,士兵再次行礼站回了军帐的角落。

    借着灯火,应长川随手翻开本册。

    然而看到第一页的内容,他便不由蹙起了眉来。

    “二月六日,辰时去找陛下要他批完的奏章,并将奏章拿给太仆大人。”

    “二月十一日,记得写信问问酒坊的情况。”

    “二月十二日,去庄大人家吃饭。”

    天子手指一顿,忍不住又向后翻了几页。

    “这个点了还不散会”

    “”

    “饿死我了”

    看到这里,应长川总算没忍住笑了出来。

    江玉珣的桌上堆满了本册,方才那名士兵并不认字,竟然在无意中把江玉珣用来记录日程安排,与随手涂鸦的本子拿到了御前。

    和平日里奏章上规整的文字不同。

    这张纸上的字不但龙飞凤舞,甚至还有许多缺胳膊少腿,应长川努力辨认方才看清他写了什么。

    认出本册是什么后,应长川便不再继续向下翻。

    然而他正要合册,却于无意中窥见旁边那页纸上,写满了宫中各类常见饭食的名字。

    江玉珣闲着没事,不但把每天的伙食都记了下来,甚至还在一旁留下点评,同时打了对错号来显示自己的喜恶。

    见状,应长川不由停下动作。

    他终是没有忍住一句句看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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