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大风昼晦沙飞扬。

    马匹不安地在原地踢踏,完全不听指挥。

    眼见风沙渐大,包括江玉珣在内的使臣全部下车,这才与士兵们合力把受惊的马匹拽入由马车围成的大圈之中,最后一道上车躲避狂沙。

    地上沙石飞扬,待上车时众人身上已或多或少的挂了彩。

    江玉珣刚上车还未坐稳,一旁的士兵便大声朝他说“江大人,您快把袖子挽起来,看看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好。”江玉珣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挽起衣袖朝手臂看去。

    方才狂风卷着砾石直往人身上砸,江玉珣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

    碎石划破了单薄的春装,他手臂瞬间多了条一拃长的伤口。

    “嘶”看清伤口后,同在一驾马车的汤一蒙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伤得怎么重”

    他被马拖着摔了一跤,脸上还有一片刺目的青肿。

    “皮外伤而已,不打紧。”江玉珣看了一眼便将袖子放了下来。

    士兵将一壶水递至江玉珣手中“江大人,保险起见先用水冲洗一下伤口吧。”

    他手上的伤虽不深,但伤口处却沾满了灰土。

    “算了,水还是省着点用吧。”江玉珣轻轻摇头。

    他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

    下一刻,整驾马车都跟着一道颤抖,并剧烈晃动了起来。

    马车内所有人定在原地,并不自觉地手扶车壁稳定身体。

    周遭突然静了下来,木质车壁缓缓开裂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刺耳。

    汤一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努力深呼吸道“外,外面风怎么突然这么大了。”

    士兵也被吓了一跳“还好没有打在马身上”

    马匹受惊轻则嘶鸣、焦躁,重则乱跑乱踢,后果不堪设想。

    大风从马车车壁的裂缝中涌了进来。

    透过缝隙可见,巨大的龙卷正朝他们所在的位置游移。

    风力随之变得巨大,直接把戈壁滩上的大石块卷了起来,向四周砸去。

    幸亏背后还有一驾马车顶着,他们这才没有翻倒在地。

    小小的马车内挤了四个人。

    马车一角,方才还想着顶风前行的使臣瞬间没了声音。

    假如刚刚继续向前,现在怕是早已人仰马翻。

    马车内再无一人说话,士兵攥紧了手中的水壶,默默用一旁的小案挡住了马车壁上的裂隙。

    江玉珣紧抿着唇,心脏正因不安而疯狂跳动着。

    但看到其他几人的脸色,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不必太过担忧,我们现在正处于沙暴之中。沙暴会把龙卷风打散,大大削弱其威力,再过一会风应该就会小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缓声安慰道“如此看来,我们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江玉珣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极端

    天气。

    他说的这些都是上一世从网上看来的零碎新闻。

    但为平复众人紧张的情绪,他的语气忽变得无比笃定。

    果不其然,有了江玉珣的话,周围几人的神情瞬间不再那么紧绷。

    “那,那就好”汤一蒙长出一口气。

    士兵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水壶。

    他们安静坐在车内不再声张。

    余光下,有细沙顺着桌案与车壁之间的缝隙漏入马车。

    不知不觉间便在脚底积了厚厚一层。

    镇北军营地被黄沙所笼罩。

    风霾遍野,扬沙走石。

    辰时刚到,一行人便顶着风沙离开大营,骑快马向北方而去。

    用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沙地的边缘。

    heihei奇怪,”镇北军中校尉喃喃道,“车辙印怎么不见了往日就算起风也不至于这样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差,一边说话一边四处张望寻找起了印痕。

    同时继续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找错方向了”

    古代马车车轮没有橡胶,木质结构直接与土地接触。

    时间久了就算是条石铺成的路面,也会留下清晰、深刻的车辙印。

    眼前这处之所以被称为“沙地”,便是因为它既有沙漠还有荒地。

    从前的车辙印,便留在较为坚实的荒地之上。

    犹豫片刻,校尉忍不住向应长川行礼道“陛下,今日风沙太大,若是没有车辙印指路很容易便会走入荒漠深处,并人、马皆陷,实在太过危险。不如我们先回去,等这阵风沙落下之后再向前行”

    玄色的战马之上,应长川垂眸环视四周。

    停顿几息后,他突然翻身下马拔出了悬在腰间的长剑。

    见状,校尉抖了一下差点摔下战马。

    应长川自始至终都未多看他一眼。

    寒光在一瞬间劈开了浓稠的黄雾,银刃并未触地,生出的剑风便已将地上的黄沙掀开。

    下一息,深深的车辙印就露了出来。

    “这,这”大风扬沙天气常常出现在春季,刚来镇北军半年还未经历过这样场景的校尉瞬间呆愣在原地,“沙土竟然埋得这么深。”

    见此情形,背后一名常驻北地的千夫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单纯沙暴扬不起这么大的沙尘,方才恐怕是有龙卷从这里吹过。”

    天子向来擅长隐藏情绪,哪怕是危急关头也神情自若,唇边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他今日不但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甚至薄唇紧抿,眉宇间满是冷意。

    千夫长不由双拳紧攥,下意识避开了那双烟灰色的眼眸。

    这是他第一次见应长川露出明显不悦的情绪。

    千夫长当即转身对背后人命令道“下马一起把车辙印清理出来”

    “是,大人”

    沙地

    边缘,气氛在此刻压抑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震颤。

    肆虐半日的龙卷风被沙暴打散了。

    然而江玉珣一行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

    原地避风之前,马匹已经有些受惊,他们早就一点点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如今巨量沙尘荡平大地,处于沙地正中央的他们,完全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寻找车辙印痕。

    “江大人,此行共有两驾马车损毁严重,已经不能再用,”士兵向前朝江玉珣行礼汇报道,“还有五匹马身上受了伤,其中三匹马的伤势看上去有些严重,应该是不能再拉车了。”说着说着,他心中便泛起了愁来。

    尽管他们将马围在了一起,可还是有乱石从空中落下砸在了马匹的身上。

    “咳咳”江玉珣一边咳,一边从马车上跃了下来。

    他转身向众人交代道“先扫马车里面的沙土,清理完后再把车轮从沙子里清出”

    “是,大人”

    说完江玉珣便顶着黄沙向四周眺望而去。

    可惜眼下黄沙蔽日,别说是分辨方向了,一时间竟然连太阳的踪迹都找不到。

    这个时代的已经出现了指南针的雏形“司南”,并被广泛运用于风水堪舆之中。

    它不但又大又重难以携带,甚至精准度也很低。

    最最要命的是,它只能在平整的地面上辨别方向,若是地面坑洼磁针便会受到干扰。

    “哎”江玉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若是还有命回到昭都,一定要找人将其好好改进一番。

    此刻队伍里尽是伤员。

    见肉眼难以辨清方向,江玉珣转身回到队伍之中,与众人一道清理起了马车内的黄沙。

    天色一点点变暗,可黄沙却没有落下去的迹象。

    转眼暮色苍茫,深陷于沙土之中的车轮,终于被众人合力清了出来。

    北地昼夜温差极大,明明白天还有些热,到了晚上周遭便生出了渗骨的寒意。

    马车内虽然也带了行李衣物,但那些衣服都不厚重,就算全部穿在身上,也只能抵御一丝寒气。

    风沙还没有停,火也燃不起来。

    众人只得继续待在马车里避风保暖。

    江玉珣单手环抱膝盖,倚着车壁静坐休息。

    他手脚被冻得冰凉,胳膊上的伤口也早就麻木、没有了感觉。

    呼啸的狂风还未休止,但是江玉珣的心跳声却在此刻压过了马车外的狂风。

    怦怦怦

    按照上次的经验,黄沙至少还有一日才能逐渐散去。

    此刻队伍里早是人困马乏。

    但愿我们没有离开正路太久,但愿应长川的人能快点找到这里来

    江玉珣抿紧了嘴唇。

    今日江玉珣的精神高度紧张。

    此刻他身体极度

    疲惫,思绪却异常活跃,心跳更是从未如此快过。

    江玉珣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风沙还在蔓延,半梦半醒间他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嗒嗒”

    江玉珣不由皱紧了眉,用力将耳朵贴在车壁之上。

    “嗒嗒嗒”

    是马蹄声

    应长川的人来了

    马蹄踩过大地。生出的震颤顺着坚实的车壁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当即便撩开车帘向外走去。

    “江大人”

    江玉珣的动作吓了车里其他人一跳。

    汤一蒙愣了一下,连忙高声问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听到马蹄声了”

    说话间,江玉珣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马蹄声”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汤一蒙疑惑地看了江玉珣一眼,最终也咬牙跟了下去。

    沙地上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担心应长川的人错过此处,江玉珣下了马车便高声朝远方大喊道“这里”

    整整一天没有喝水,原本清润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沙哑。

    他用尽全力大声呼喊,心肺间因此生出一阵震痛。

    江玉珣的声音被风声切碎吹向远处。

    接着便被淹没于黄沙之中。

    他仍不死心,一边向前走一边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

    不远处,玄黑色的战马慢了下来。

    马背上的人突然抬手,示意所有人停在原地。

    狂风在耳边呜咽。

    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清楚。

    众人心中虽疑惑,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惊扰天子。

    片刻过后,应长川终于缓缓开口“走。”

    镇北军中原本压抑至极的气氛,似乎终于在这一刻轻松了些许。

    “是”

    众人连忙跟在应长川背后,与他一道向西北方而去。

    微弱的星光穿过黄沙洒落大地。

    不远处依稀可见有人正在努力挥舞着手臂。

    他的声音哑了,身体也正因寒冷而微微颤抖。

    应长川紧绷一路的弦非但没有在此刻松下,反倒是忽地一坠。

    末了,生出淡淡的酸意。

    汤一蒙迎着风沙向这里走来。

    他方才不只面上受了伤,腿也磕青了一大块,就算想跑也跑不起来。

    见江玉珣还在向前,紧跟在他背后的汤一蒙只得大声喊道“江大人,千万注意安全”

    “不如您先回来吧,稍等我们一起去前面看看”

    沙地之上狂风呼啸,江玉珣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并没有回答汤一蒙的话,而是固执地看着前方。

    黑夜之中那道身影有些模糊。

    江玉珣的心在这一瞬

    高高地悬了起来。

    有一刹那,他甚至分不清眼前这一幕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又有一阵狂风吹来,江玉珣下意识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挡在面前。

    腿脚不太方便的汤一蒙还在大声劝他“您先回来吧方才风沙太大,您听到的不一定是马蹄声”

    江玉珣缓缓摇头,并固执地在这一刻放下手臂,咬牙继续向前而去。

    这一瞬,那道黑影终于清晰了起来。

    江玉珣看到,有人正骑在马上向自己所处的位置奔来

    会是应长川吗

    江玉珣下意识想叫应长川的名字,但想到对方的身份,还是将那三个字咽了回去。

    他的心脏在这一刻重重的跳动起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在瞬间激活了江玉珣被风吹的僵硬的四肢。

    他几乎是小跑着向前而去。

    战马的速度比江玉珣想象的还要快。

    不消片刻,耳边便传来了一阵嘶鸣。

    “吁”

    战马还未停下脚步,玄色身影已然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不等江玉珣反应,耳边的呼啸的风声瞬间被那人挡在了身后。

    不断拍击脸颊的沙砾消失不见,狂风就此暂歇。

    “陛下”

    眼前的人是应长川。

    他竟然亲自来了

    江玉珣的呼吸忽在此刻一滞。

    还没缓过神来的他不由地愣了一下,并借星光抬眸向来人看去。

    双烟灰色的眼睛正于此刻垂眸注视着自己。

    沙地上的风暴似乎也吹入了应长川眼底。

    以至于令他的目光,不再似平常那般平静。

    江玉珣忍不住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甫一开口,江玉珣便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对

    应长川怎么亲自来了

    缓过神来的江玉珣忍不住问“您怎么”怎么真的亲自来了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身旁人的动作所打断。

    应长川将披风解了下来,缓缓地覆在了自己身上。

    披风上的暖意与淡淡的龙涎香,在刹那间将江玉珣包裹。

    如一只手,把他从这漫漫黄沙之中拉了出来。

    明明还未离开黄沙,可江玉珣悬了几日的心,却在此刻踏实落地。

    风沙似乎弱了一点,淡淡的星光落在了江玉珣的眼底。

    并于此刻照在了应长川的心间。

    江玉珣顿了一下,忍不住朝来人道“麦种已经成功拿到手了,除此之外还有西域特产的菜种回去之后我们便可以先行育种”

    喜悦、懊悔、恐惧、担忧、骄傲。

    陌生又复杂的情绪在刹那间涌入天子心间。

    方才那阵酸涩感化为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心脏。

    “陛下”见不说话,江玉珣下意识低声唤道。

    镇北军还未赶至此处,马车上的人更不知援军已到。

    漫漫黄沙中似乎只剩下江玉珣与应长川两人。

    星光破开灰雾落在江玉珣的身上。

    应长川忽然想在此刻轻轻地抚摸他的长发。

    一瞬间,应长川竟有无数句话想说。

    但此刻,镇北军的马蹄声突然穿透呼啸的寒风,传到他的耳边。

    汤一蒙也追着江玉珣来到了此处。

    停顿几息,应长川终于缓缓地向江玉珣笑了一下。

    末了一边替他系紧披风,一边轻声问道“还冷吗”

    江玉珣忍不住低头向脖颈间看去。

    披风不但可以御寒,更是身份的象征。

    这件玄色的披风上绣着星辰之纹,在大周仅有应长川一人能用。

    他下意识想把这件不符合自己身份的披风还给应长川,嘴上却不受控制地诚实道“方才有些冷,现在好多了。”

    这话都说了,还还什么披风

    江玉珣心中不由一悲。

    听了他的话,天子不由笑道“那就好。”

    说话间竟还不忘贴心地替江玉珣把披风拉紧。

    不远处,跟在江玉珣背后气喘吁吁跑到这里的汤一蒙正欲开口,便撞上了应长川那双烟灰色的眼瞳。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汤一蒙当即低头行礼“参见陛下”

    他的心忽在此刻剧烈跳动了起来,随之生出一阵恐惧与慌乱。

    下一刻,镇北军终于也赶了过来。

    沙地上忽然变得热闹至极。

    被冷落在人群最后的汤一蒙终于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

    他忍不住用手按在了心口,并偷偷向前方瞄了一眼。

    冷风朝着脸庞吹来,汤一蒙一个激灵忽然明白了心间那阵古怪感由何而来方才那一幕,似乎有些过界了。

    夜色已深,众人并未在沙地上多逗留,而是在会和以后迅速踏上了回程的路。

    在沙暴中困了一日的马匹焦躁不安。

    士兵将它们拴在队伍的最后,换了另外几匹马拉车前行。

    这一回,江玉珣和应长川又坐回了同一驾马车。

    神经放松以后,困意姗姗来迟。

    见皇帝依旧神采奕奕,不好在他面前打盹的江玉珣只好绞尽脑汁想话题

    “陛下可知道司南今日大风骤起,方向难辨。臣那个时候便想,若是能携带司南一起出门,心里或许会有底许多,”江玉珣一边朝着手心里哈气一边道,“未来再和折柔打仗,遇到这样的天气也就不用害怕了。”

    应长川轻轻点头“回到昭都便可将此事安排下去。”

    江玉珣忍不住笑了起来,并转身继续同他讲起了麦种的事。

    说话间忍不住抬手指向后面的马车。

    江玉珣的动作有些大,直到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才想起自己还带着伤。

    “嘶”

    他不自觉想要收手,然下一息手腕便被应长川紧紧地攥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被石头砸了一下”江玉珣试图用力将手抽回来,“只是皮外伤而已。”

    他话还没说完,袖子已经被应长川小心挽了起来。

    伤口的确不怎么深,但周围皮肤不但沾满了灰,且微微泛着红肿。

    应长川皱了皱眉,不知从何处拿出了随身的牛皮水袋。

    借着窗外的一点微光,他一手握着江玉珣的手腕,一手缓缓倾倒水袋,替对方冲洗起了伤口。

    “伤口虽然不深,但仍须及时处理这些脏污。”

    微冷的水珠顺着江玉珣的手臂滚在了地上。

    应长川的动作有些令人意料不到,毫无准备的江玉珣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嘶”

    天子动作随之一顿“怎么了”

    区区小伤,怎么能打败我堂堂大周使臣

    江玉珣下意识便要嘴硬,但是在debuff的加持下只能如实交代“陛下能不能轻一点方才有点疼”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得有些心虚。

    应长川可是天子,天子屈尊降贵帮我处理伤口。

    我居然还嫌东嫌西

    这情商,真的没救了

    江玉珣原以为应长川会觉得自己不知好歹。

    没想对方竟然点头道“好。”

    说话间,动作果然变得愈发轻柔。

    此行所有马车都在刚才那场风暴中“负了伤”。

    江玉珣与应长川所在的这驾车本就不大,其中一半地方更是被桌案占据。

    两人不得不挤在了同一个角落。

    为方便清洗伤口,应长川一手拿着水袋,一手轻轻握起了着江玉珣掌心。

    暖意顺着手掌相贴处传了过来。

    四下一片静谧,江玉珣似乎能在此刻清晰感受到应长川指上的薄茧

    江玉珣微微蜷起的手指,忽在此刻变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是握手而已

    不自在什么啊

    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朝着四周乱瞄起来。

    夜色渐深,风沙仍没有停。

    江玉珣的耳边满是石子敲击车壁生出的“噼啪”细响。

    这声音听多了竟如白噪音一般催人入梦。

    江玉珣的眼皮在不知不觉间打起了架。

    但不敢在皇帝面前打盹的他,还在坚持没话找话“陛下第一回坐这么破、这么小的车吧”

    应长川笑了一下“的确是。”

    但他却觉得这车的大小正正合适。

    江玉珣努力眨眼保持清醒“还好陛下来找我们了,不然到明天我们也找不到方向

    ”

    说着说着,他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江玉珣的脸上是大写的“困”字。

    见状,应长川终于忍不住道“时间已经不早,爱卿若是困了便先睡吧。”

    睡觉

    江玉珣连忙摇头“臣不睡觉,只眯一小会儿。”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因困倦带上了淡淡的鼻音“陛下放心,臣过一会就醒了”

    话还未说完,江玉珣就没了声音。

    睡着前一刻他忍不住想到方才皇帝替我清理伤口,我似乎忘记了推脱

    好像有些过分心安理得了。

    马车吱吱呀呀向前走。

    沙地上的风仍没有半点要停的迹象。

    车上的江玉珣,更没有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只眯一会”。

    他沉沉地阖上了眼睛,不消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身体也随着马车一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起来。

    片刻过后,终于如应长川想的那般,轻轻地枕在了天子的肩上。

    他的动作很轻,好似一片羽毛落在此处。

    浅浅的呼吸化作丝带,缠绕在了应长川的脖颈之上。

    生出一点点痒意与酥麻,并于瞬间扩向了四肢百骸。

    陌生的感觉令应长川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并没有把肩上的人推开。

    反倒是缓缓侧身,不再如从前那般端坐。

    黄沙中,一点微光自窗外漏入车内。

    照亮了浅灰色的眼瞳,与天子始终微微扬起的唇角。

    几息后,他忍不住借着这阵微光垂下眼眸。

    并放轻呼吸将目光落在了身边人的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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