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上好的花鲈加上葱姜一道蒸熟后,再拨成丝辅以肉末、笋丝、菇碎。

    汤水将要收干时打入鸡蛋搅散并勾芡。

    单是如此便已足够香甜,更别说宫里的御厨还在鱼羹制成后撒上了用盐豉制成的饭酱。

    鱼羹的口味瞬间多了一个层次,除了鲜甜外又多了一点点解腻的咸香。

    江玉珣偷偷摸摸地舀起一勺鱼羹,与碗里的米饭拌在一起。

    鲜香味瞬间在唇齿间溢开,江玉珣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感动。

    真是太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

    坐在不远处那名膀大腰圆的官员,吃着吃着忽然忍不住疑惑地嗅了两下。

    见状,江玉珣的心随即高高悬了起来。

    他立刻正襟危坐假装无事发生。

    远处官员嗅完后终是一脸困惑地再次低下了头。

    春风吹得窗外新生的嫩枝沙沙作响。

    博山炉上的烟雾,也随之轻轻漾开。

    这顿饭江玉珣吃得格外紧张。

    直到内侍官重新端着漆盘上前将碗筷收走。

    放下心来的江玉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日鱼羹的做法与大周惯有的不大一样,怎么看怎么像自己随手在本册中记下的一道后世名菜。

    江玉珣的心随之一悬。

    等一等

    这该不会是应长川偷看了我笔记之后找人做出来的吧

    几场细雨便使得怡河两岸生出盎然春意。

    粮仓地址选好后,大批工匠迅速聚集于昭都城郊,开始了修仓工作。

    描金宝饰的马车驶出仙游宫,向昭都城郊而去。

    马车驶过之时,麦田旁几名正在劳作的百姓不由放下手中锄、锹,对着官道交头接耳起来。

    “是江大人”不知是谁先高声喊了一声,“我看到江大人的马车了”

    另一人连忙凑上前远眺,并喃喃自语道“也不知江大人这一趟要去哪里”

    但他们如此笃定马车的主人是江玉珣,始终处于状态外的同伴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江大人的马车”

    起先说话的人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向同伴

    “一看你就不曾好好了解过我大周的朝堂要闻去年年底的时候陛下不但赏了江大人白银百两,还有车马一驾、丝帛无数。”

    另一人也凑上来道“这马车制式与常见的不同,不是江大人的马车还能是谁的”

    远处那一驾车为檀木质地上绘有金纹。

    虽然没有什么豪华装饰,但一眼便可看出它不凡的气质。

    “原来如此”

    马车渐行渐远,终有一名百姓后知后觉道“我想起来了这几日朝廷在修粮仓,江大人八成是要去宁平仓”

    大周的粮仓最终落在了昭都附近一座名叫“宁平”的小镇附近,并被人称作“宁平仓”。

    “江大人果然颇受陛下重视啊”

    “这还用说”

    说到这里,百姓的嗓门便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声音远远就透过马车车窗,传到了车内人的耳边。

    江玉珣正在马车上翻看粮仓的修建简报,与他同车的庄岳则在此时轻轻放下被撩开一条小缝的车帘,一边抚须一边对他说道“陛下近来真是愈发器重阿珣了。”

    同在马车上的庄有梨也跟着点起了头“的确如此”

    江玉珣的年纪与他差不多大,却早已经成为这一批年轻郎官的集体偶像。

    甚至就连他娘亲,都常让他多与江玉珣学习。

    正看简报的江玉珣没听清方才百姓说了什么,庄岳的话音落下后,他不由抬头疑惑道“嗯世伯怎么突然这样说”

    庄岳一边回忆一边说“往常像出现粮仓这么大的事情,陛下一定会亲临现场检查进度和施工质量。但如今却将这么重要的工作交到阿珣的手中,由此可见陛下对阿珣真是信任、器重至极啊”

    他原本想严肃一些,说着说着嘴角并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庄有梨也跟着凑热闹道“可不是嘛这说明在陛下心中阿珣不但忠诚可靠,且能力出众。”

    马车一路疾驰,向宁平仓而去。

    风顺着窗口吹了进来,撩起江玉珣的长发。

    庄岳在这时候眯起眼睛,用高深莫测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天子能给出的最宝贵之物并非金银,而是信赖。历朝历代莫不遵循此法则,今上更是如此。”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说到这里他不由压低了声音。

    江玉珣动作一顿,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简报。

    历史上的应长川乾纲独断,从不给大臣放权。

    并因此被后世人所诟病,说他生性自私、多疑。

    但如今自己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应长川的信任

    怡河两岸的荒地已经生出绿意,历史早就发生了改变。

    但庄岳的话仍在不自觉中提醒江玉珣不止历史,应长川也与从前不一样了。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简报。

    心中忽一点点愉悦了起来。

    不等他顺着这番话深思,庄岳话锋一转又同车上两人讲起了为官之道来。

    “身为官吏,能力永远都是第一位的。若说忠诚,朝堂上多少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甚至于溜须拍马者也不在少数。陛下为什么器重阿珣自然是因为阿珣能力出众,能为陛下排忧解难”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庄有梨。

    后者立刻点头,将父亲的话记在了心中。

    “别光顾着点头,”庄岳重重地拍了儿子肩膀一下,“平日里没事便多看书,随阿珣四处走走也好,别再没事干在街上闲逛了”

    庄有梨瞬间一怂“是,是爹”

    接着,庄岳也不忘朝江玉珣看去。

    在官场上闯荡多年的他

    ,不由发自肺腑地向晚辈叮嘱道“阿珣如今虽得荣宠无数,但切记为人臣子要懂得低调,千万不能太过张扬、太过骄傲。”

    他的语气无比真诚,江玉珣顿了一下随之点头认真道“世伯说的是。”

    庄岳这是在委婉提醒自己,切莫让应长川误以为自己有借“宠臣”之名狐假虎威的意思。

    说话间宁平仓已到。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缓过神来的江玉珣收起简报,随着庄岳父子俩一起向施工现场而去。

    然而就在下车的那一瞬,江玉珣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对啊。

    我似乎从来没有张扬炫耀过

    搞事的人一直都是应长川啊

    宁平仓由城墙、道路、仓窖和管理区这几大主要结构组成。

    如今仓城的城墙已经初具雏形,内部仓窖也正在加速修建它最终采取了历史上最为经典的地下建造结构,不但修造成本较小,且取用粮食也更加方便。

    粮仓虽然动工不久,离彻底建成还有很长一段时日,但江玉珣一行人所乘坐的马车,还是按照规定停在了仓城之外,并未继续向前而行。

    他们在东仓门口下马,经守仓士兵核验过身份以后,方才徒步通过运粮的大道向宁平仓内走去。

    “三位大人这边请”守仓的士兵带着江玉珣一行人向西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为几人介绍道,“按照计划,宁平仓未来将建成仓窖三百座,其中大窖可以储粮将近一万石,小一些的仓窖也可储粮数千石之多”

    说着说着,士兵的神情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激动起来。

    一直在跟进此事的江玉珣转身对庄岳二人说“未来不止昭都附近的粮草,南地的稻米也将会通过辰江与怡河,一起运至此处进行储存。”

    看到周围这忙忙碌碌的样子,庄有梨不由好奇道“宁平仓多久能够全部建成”

    “全部完工,恐怕需六年时间,”江玉珣一边说一边向路边走去,将最好走的地方让给推着独轮车的工匠,“不过宁平仓是一边修一边用的,最早今年夏季便会有第一批仓窖投入使用。”

    庄有梨跟着点头,并在父亲的监督下非常认真地将这一点记载了本册之上。

    江玉珣则在这时向着四周仓窖区内正在忙碌的役夫看去。

    大周百姓一年要服一月徭役,徭役一般就近征发。

    故而役夫们普遍在家乡附近维护、修整官道,或者从事其他简单杂役。

    修建粮仓工程量稍大于杂役,因此一个月结束后百姓还会多得一百个嘉铸钱为工钱。

    受此影响昭都附近的百姓都更愿意来粮仓工作。

    说完方才那番话后,江玉珣忽然觉得有些神奇历史上周、柔的最后一战便爆发于六年之后。

    粮仓的修建竟然也在冥冥之中与这场注定会爆发的战争产生了关联。

    除此之外马种改良也需要三到

    五年,算上往来克寒途中花费的时间,似乎也是六年左右。

    听完他的话,士兵跟着江玉珣点起头来“江大人说的是,眼前这座仓城由东向西修起。最东边的几座仓窖,如今已经修成了大半。”

    说话间,一行人便已到了达他口中的东部仓窖区。

    粮仓修建在室内,进门之后一个圆缸形的土坑便出现在了江玉珣一行人的面前。

    毫无防备的庄有梨被眼前的土坑吓了一跳“这坑就是粮仓怎如此之深”

    说话间他不由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方看去。

    圆形的窖口直径约有十四五米,深度目测有六七米。

    窖口附近没什么遮挡,一眼看去的确有些恐怖。

    “大惊小怪”庄岳看了儿子一眼,他一边抚须一边说道,“这有什么深的宁平仓内还有更大的仓窖没来得及开挖呢。”

    “最大的有多大”

    江玉珣想了想道“将近三十尺深。”

    “三十尺”庄有梨轻叹道,“假若这些粮仓修成并全部装满,我大周百姓怕是十年不必愁吃穿了。”

    守仓的士兵忍不住笑道“的确差不多”

    说话间,他的眼睛也不由亮了起来。

    宁平仓的施工虽不紧张,但到底是一个耗时六年的大型工程。

    若是放在从前,朝廷要修这么大的粮仓,民间就算不怨声载道,也会有无数百姓在背地里质疑。

    但是这一次,无论是得知此事的百姓,还是负责修仓的工匠与役夫皆满怀期待与憧憬。

    怡河附近甚至于整个北方地区的荒地,都在被逐渐开垦。

    除此之外,他们还听说了南方有新的水田正于沼泽中孕育。

    因此不但没有人怀疑这粮仓是不是必需之物,甚至还有百姓好奇单单一座宁平仓究竟够不够装天下的粮食

    息兵罢战与民休息的这一年时间里,百姓的眼中逐渐有了关于未来的期待。

    仓窖内众人忙得热火朝天。

    “我们往边上挪挪吧。”看到有役夫推着独轮车向此地而来,江玉珣连忙与庄家父子退到了一边去。

    下一刻,推车的役夫便已稳稳停在坑旁,并将车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结束后还不忘推着车转身,朝江玉珣等人行了一礼“几位大人好”

    话音落下后,他颇为羞涩地用手挠了挠脑袋,同时偷偷地打量起了江玉珣来。

    见他倒完东西还不走,守仓的士兵不由皱眉“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啊”那役夫慌忙摇头道,“没,没有了。”

    “那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就走,这就走”

    役夫重新抬起独轮车,有些不舍地再看了江玉珣一眼。

    他要来宁平仓的事情,早几日前就在役夫之中传遍了。

    今日开工前,一堆例行休息的同乡将眼前役

    夫团团围住,并叮嘱他一定要替自己看看江大人的模样。

    若是能与大人搭句话,那便再好不过了。

    役夫虽然应下了这件事,但直到进仓窖前,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真有如此好运。

    说完“大人好”后,这名役夫既不想离开,又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还好,此前没有接触过此事的庄有梨忽然向前一步,他看了一眼坑内的东西,接着好奇地朝役夫问道“你方才倒入坑底的东西是什么”

    役夫立刻打起精神“回大人的话,小的刚才所运之物是木炭屑。”

    有几名役夫顺着麻绳降入坑底,接着用铁锹整平炭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石子堆在他们的脚边。

    “木炭屑”庄有梨忍不住再向前走了一步,并转身好奇地朝役夫问,“铺这个做什么”

    “呃这个”役夫也不太清楚仓窖的每一道工序都是为了什么,被问到他的脸一点点涨红。

    江玉珣则在这个时候轻声解释道“这一步是为了防潮。”

    “防潮”

    在大周之前的几代,粮仓不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着的,且仓体本身也修得非常凑合。

    宁平仓和怡河一样由尹松泉负责整体设计。

    除此之外,江玉珣还根据后世粮仓的构造,给出了一点建议。

    他一边点头一边对庄有梨解释道“宁平仓修建在地下,防潮的步骤自然要多一些。”

    仓窖内的十几名役夫与守仓兵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动作,向江玉珣看了过来并耐心听他讲述。

    江玉珣说“仓窖挖成后,要先扑一层青膏泥,再用火去焙烧窖底的生土。等这一切做完后,就可以铺设木炭和碎石子了。”

    役夫听得格外认真,并不时轻轻点头。

    “待这几样东西铺洒完毕,便可以再架设一层木板,之后铺上草、糠再覆以苇席,这个时候就可以装粮食了,”江玉珣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堆满了粮食之后还要在往粮食顶上铺设苇席,这样才可以长时间保存。”

    “如此复杂”庄有梨轻声感慨道。

    讲到这里,江玉珣终于注意到了周围役夫的眼神。

    他们和庄有梨一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役夫们一年来此工作一月,直到现在才了解工程的全貌。

    见此情形,江玉珣不由深思起来。

    储粮既能保证百姓度过灾祸,更能稳定其心理,重要性自不必多说。

    除了在宁平仓进行官方储粮,百姓家中更要有粮常备。

    如此看来,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教会役夫们储粮原理,并使其运用于生活中似乎也很重要。

    江玉珣一行人在宁平仓内参观了大半日。

    等离开此地的时候,庄有梨的本子上已经记满了重点。

    马车驶出宁平仓后,并未转身回到仙游宫,而是继续朝着昭都方向而去。

    今年有个闰二月,江玉珣的生日也退得比往常稍晚一点。

    最近一段时间庄岳忙得脚不沾地,到了现在方才记起江玉珣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于是他便想着邀江玉珣到家中歇一晚,再吃顿便饭。

    此刻时间还早,江玉珣并没有直接去庄岳的府邸,而是与庄有梨一道带着玄印监在昭都附近逛了起来。

    昭都城郊有一片湖泊,名曰“燕衔”,今日燕衔湖上满是踏春赏景之人。

    杨柳垂丝坠入湖中,漾起圈圈涟漪。

    小舟荡过湖水,朝不远处的岛屿而去。

    湖边有昭都的贵妇人成群聚在一起,以帷幔相遮在内对弈、游戏。

    到了湖畔,江玉珣的心情忽变得轻松许多。

    他随便找了片草地,抱膝坐下向湖面上看去“有梨,你知道那湖心的岛上有什么吗”

    “我也没有去过,但听人说似乎是几座庭院,”庄有梨轻轻摇头道,接着忍不住转身问他,“阿珣想去吗”

    江玉珣伸了个懒腰,他闭上眼睛说“等未来闲了我定要租一艘小舟去湖那边看看。”

    在外跑了一日,静下来后他不由生出了几分倦意。

    顿了几息,忽有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至江玉珣耳畔“为何今日不去”

    江玉珣有些遗憾地说“我方才问了湖上的人,他们说单单划船来回就要一个半时辰。如今已是酉时,若是现在出发今晚怕是要住在岛上了。”

    “哎明日还要回仙游宫呢,今天是去不成了。”

    春风托着一片柳叶,轻轻地坠在了江玉珣的面颊之上,随之生出淡淡的痒意。

    江玉珣忽觉得周围气氛有些古怪。

    怎么没人说话了

    下一刻,江玉珣便用手肘撑着身子,腾一下自草地上坐了起来。

    柳叶随之飘落,坠到了不远处的湖中。

    江玉珣身上还沾着些碎草,但他顾不得拍打衣袖,只是下意识向前看去。

    舟桨破开水面,掀起一阵粼粼波光。

    波光照亮了来人的眉眼,与微微扬起的唇角。

    他笑着向江玉珣点了点头。

    春水荡漾,顷刻间便驱走了烟灰色眼瞳中的寒意。

    我就知道

    刚才那不是错觉。

    应长川怎么出宫了

    江玉珣不自主地揉了揉眼睛“陛,陛下”

    说着便要行礼。

    天子身着玄色便衣,手中还拿着一把合起的油纸伞。

    他神情慵懒闲适,似乎也是来游春的

    看清来人是谁后,庄有梨面色一白,如耗子见了猫似的猛地起身朝应长川行了一礼,手指还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陛,陛,陛”

    应长川缓缓看向江玉珣“不必多礼。”

    一旁的庄有梨随即闭了嘴。

    “爱卿可

    是想去泛舟。”

    “回陛下,正是。”江玉珣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抬眸瞄了应长川一眼。

    他不会也去吧

    不不,应长川这种工作狂,哪有泛舟湖上的闲情逸致

    就在江玉珣费尽心思揣度圣意之时,一只小舟已从远处悄悄地荡了过来。

    划舟的人将其停在岸边,末了起身上岸向应长川行礼“陛下,舟已备好。”

    应长川这是来真的啊

    江玉珣瞬间傻了眼。

    应长川似乎是真的想与民同乐。

    他并没有乘画舫,而是坐在方才玄印监划来的小船上,与江玉珣一道向湖心而去。

    船上除了他们二人外,只剩一名须发灰白的船夫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桨。

    身着便衣的玄印监则轻划小舟,远远地跟在一旁。

    江玉珣上了船便与应长川聊公事,从宁平仓讲到怡河,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停。

    然而等聊完这些后,船上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燕衔湖上满是游船,唯独江玉珣与应长川所在的角落静得有些过分。

    湖心的小岛越来越近。

    此刻江玉珣的耳边除了船桨破水的声音外,只剩下自远处传来的游人的嬉笑。

    一时间,他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几拍。

    就在江玉珣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打破这片寂静时。

    不远处一艘画舫上忽然有人高谈阔论道“狡兔死走狗烹,古今权臣风光一时者多得去了,可是又有谁能风光一世”

    “此言有理”

    “煊赫一时难得长久啊”

    说着,画舫上众人便一齐笑了起来。

    画舫上人虽未指名道姓,但江玉珣还是在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说的绝对是自己

    他下意识观察起了应长川的表情。

    天子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在了那艘画舫上,顿了几息后端起茶盏轻抿道“爱卿以为他们所说可有道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惯有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将那番话放在心上。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应长川虽然有不少缺点,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像能做出鸟尽弓藏之事的人。

    这话放在过去,江玉珣或许会小小地紧张一下。

    但现在他可是有免死金牌之人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真心道“没什么道理,臣以为他们这是在搬弄是非。”

    同时忍不住问“陛下觉得呢”

    应长川跟着笑了起来,心情看上去有几分愉悦“爱卿所言极是。”

    我就知道

    船上稍有些沉默的气氛在这一瞬被打破。

    江玉珣开始与应长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同时默默地于心中吐槽着那艘画舫上的人不懂装懂。

    天色渐渐变暗,船夫的摇桨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

    大部分小舟都已靠岸,除了玄印监外,湖上只剩那艘画舫内不时传来欢笑。

    燕衔湖上起了阵薄烟。

    湖心岛上的楼阁越来越近。

    江玉珣自穿越以来,还不曾游山玩水过。

    看到不远处的景象,他的心情忽然多了几分雀跃。

    然而就在这时,江玉珣的鼻尖忽然生出一丝凉意。

    “下雨了”江玉珣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出船舱,

    雨滴在湖面上开出了花,带着暖意直往人身上扑。

    远处画舫上的人不满地吵了几句,终于退回了船舱内。

    这一下,燕衔湖上彻底静了下来。

    伴随着哗”一声细响,小舟轻轻地靠在了岸上。

    船夫转身向应长川行了一礼,便退入了舱内。

    “怎么了,爱卿”说话间应长川已经起身准备上岸。

    江玉珣只得如实说“臣在想万一淋湿该怎么办”

    春雨虽绵,但过分细密。

    想来不过一盏茶时间便会将人浇湿。

    应长川轻轻摇头“不会淋到。”

    “为什”江玉珣正要问他为何如此确信,转身便看到应长川的手中拿着一把伞。

    是哦,他来的时候手上便带了伞

    “走吧,”说话间应长川已经缓缓撑开了手中的纸伞,并转身随口道,“燕衔湖春季多雨,孤备了伞。”

    天子已经发话,来不及多想江玉珣下意识便站了起来。

    燕衔湖上的游船颇窄,起身的那一刻江玉珣的肩膀毫无预兆地自天子手臂上蹭了过去。

    一点奇怪的酥麻之意瞬间自此处散开,转瞬便传到了指尖。

    春雨轻轻敲打在伞上。

    耳边随之传来一点细响。

    不等江玉珣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皇帝的伞下,他的心中首先生出了几分疑惑

    不对啊

    既然早知道燕衔湖春季多雨,那应长川怎么只备了一把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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