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初秋的春皓山空气中有着冷冷的水汽。

    它沾湿了红叶,裹着灰雾自天边坠下。

    秋风过耳,刹那间叠翠流金。

    怡河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轰响渐渐变小,不断震颤的大地重归平静。

    应长川用另一张丝帕包起江玉珣的伤口,轻声提醒他道“切莫沾水,回仙游宫后再寻太医,路上不要再乱碰伤处。”

    米白色的丝绢上晕出了些许血色。

    应长川的手指顿了一下,包扎的动作变得愈发轻。

    江玉珣手指一颤,并认真点头“是,陛下。”

    紧接着又听应长川的话,乖乖将右手也手交了出去。

    江玉珣凌晨便来到了春皓山。

    他身上的华服虽好看却一点也不保暖,手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冻得泛红。

    直到此刻,不但手心上的伤口被仔细包扎,就连皮肤也一点点地被暖回了温。

    又一阵钟鸣于耳畔响起,心脏也在同时用力泵出血液江玉珣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手腕上的血管也跟着轻轻地跳了起来。

    他下意识抬眸,想看看应长川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受伤的异样。

    不料下一刻,两人的目光竟在半空中相撞。

    江玉珣在那双烟灰色的眸底看到了自己。

    晴蓝色的衣衫,映亮了天子的眼眸。

    他忍不住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正如一片落叶坠入水中,晃乱了冷泉。

    “成功了”此项工程的总设计师尹松泉瞬间大喜过望,“谢天谢地,真的成了”

    熬了几个通宵的他眼眶发乌,原本看着斯斯文文的人也如疯了一般狂喜起来。

    尹松泉不但自己从席上跳了起来,甚至还激动地四处寻起了江玉珣。

    “江大人,江大人呢”

    尹松泉的声音穿透钟鸣,刺到了江玉珣的耳边。

    他慌忙坐直了身,将已经包扎好的手从应长川的掌心抽了出来。

    “咳咳,”江玉珣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朝着尹松泉挥了挥手,“尹先生,我在这里”

    他开口方才发现,自己的语调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沙哑。

    尹松泉眼前一亮“好好江大人在就好”

    江玉珣以为尹松泉找自己有事。

    没想对方只是远远地朝他行了一个大礼,便继续一脸亢奋地去找别人庆贺了。

    整座观礼台上都乱成了一锅粥。

    文武百官甚至忘记了天子还在此处。

    众人欣喜高呼,只剩被晾在原地的江玉珣还一脸疑惑。

    见此情形,应长川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此刻整座山上的人都陷入了疯狂之中。

    话呼声在瞬间压过了怡河的浪声,像刀一样劈向了聆天台的人。

    方才

    激动站立起来的巫觋,终于重重地趺坐回来。

    而商忧则紧握着茶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起了白。

    轻透的瓷杯在商忧的指间勒出一道刺眼的痕迹,他只需再用一点力,便能捏碎手中的杯盏

    “完蛋了”巫觋呆呆地看着怡河,一切全完了。”

    他既担心目睹今日奇景后,百姓是否会和从前一样对自己深信不疑。

    更惶恐为何朝廷能够引雷炸堤,这这明明只有玄天能够做到啊

    怡河上的烟雾已经散去,平原上有无数百姓正离家朝着河道边而去,似是要近距离再睹奇景。

    商忧慢慢睁开了眼睛,朝另一名巫觋道“扶他起来。”

    还在愣神的巫觋没有任何反应,商忧忽然压低了声音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起来”

    此刻他如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般狼狈。

    怒火甚至差点冲破胸膛,压过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商忧猛地攥紧掌心。

    白瓷制成的杯盏终于在这一瞬被他捏得粉碎。

    “是,是司卜大人。”回过神来的巫觋赶忙弯腰,颤抖着手将同伴扶了起来。

    秋风吹向春皓山,似乎在这一刻吹醒了巫觋半生一场大梦。

    他的背后生出了一阵寒意。

    “喝酒”

    “如此烈酒,你们不想尝尝吗”

    “端碗不要着急,每个人都有”

    春皓山的山脚下,官兵抱着一口巨大的酒坛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着便用刀挑开了酒坛上的封泥,让香味传遍四野。

    修建河道的工匠们瞬间聚集过来,并震惊地瞪圆了眼睛“这,这酒是给我们的”

    “不要钱吗”

    “大人,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这群曾是流民且来自天南海北的百姓虽已学会官话,但仍操着五花八门的口音。

    官兵笑了起来,他拿起木瓢替身边还在发呆的人盛满烈酒。

    接着才抬起头说“这还能有假整整五坛酒全部都是你们的,旁人可一点都没有。”

    “至于是从哪里来的”官兵一边将酒递给身边的工匠,一边仰头朝着春皓山上看了一眼,“自然是陛下与江大人赏的。”

    说话间,另有官兵组织工匠们排起了长队。

    春皓山脚下灰尘刚刚散尽,见工匠们手上还有些脏污,士兵便在分倒烈酒之前,先用井水一一为他们净手。

    透明的酒液装满了粗瓷大碗。

    新蒸出还没有来得及陈酿的烈酒正是冲鼻的时候。

    但在场无一人在意这一点,他们恨不得手中的酒越烈越好

    “敬陛下”

    “敬江大人”

    春皓山下无数工匠仰头朝着高处敬酒。

    其声巨大,直直地传到了观景台上。

    桑公公笑着躬身,将酒端上桌案。

    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江玉珣开口道“是陛下说不要打折的,未来可千万不要赖账啊。”

    江玉珣本打算在切堤之后自掏腰包请工匠喝酒。

    没想知道他的打算后,应长川竟抢着将这笔钱付了。

    就连江玉珣说要给他打折,天子也没有答应。

    应长川喝了一口酒,“孤何时赖过爱卿的账,”停顿几息他忽然挑眉道,“爱卿若是不信孤,不如再拿算盘过来仔细算算”

    “不不,臣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江玉珣立刻如拨浪鼓一般摇起了头。

    开玩笑,他现在可一点都听不得“算盘”这两个字

    江玉珣对喝酒的兴趣不大。

    今早虽没有下雨,但是入了秋之后天气就变得阴冷起来。

    他并没有与众人一般喝酒庆贺,而是在心脏落回嗓子眼里后随意提起玉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暖身。

    见状,送就酒正要走的桑公公突然停下了脚步。

    陛下何曾如此与人逗趣瞎聊过

    早默认江玉珣和应长川关系“特殊”的他自认看透一切,并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分明是在目挑心招呢

    心里有鬼的江玉珣正愁没有办法转移话题。

    见桑公公忽然怪笑出声,他一边将茶杯放置唇边一边随口问“公公这是怎么了”

    桑公公“嘿嘿”一笑,他忽然左右观望了两下,并压低了声音凑上前来说,“江大人和陛下之间,哪里用计较得那么清楚”

    江玉珣刚喝了半口茶,差点被桑公公的话吓得喷了出来。

    他强忍难受将茶咽入腹中“咳咳咳”

    “哎江大人这是怎么了”桑公公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连忙递上丝帕,并将江玉珣手里的茶杯接了过去。

    “没”江玉珣深吸一口气,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桑公公说,“没事,不小心被烫到了而已。”

    才怪啊

    江玉珣艰难地调整呼吸,同时疯狂于心底尖叫起来。

    究竟是什么关系,才不用计较得那么清楚

    春皓山上的冷风一吹,方才那口茶一呛。

    江玉珣竟于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周男风盛行,有一半达官显贵家中都偷养着男宠。

    并没有听说过有关应长川“无性恋”传言的桑公公,定然是以为自己和应长川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啊

    江玉珣正想说话却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原本白皙的脸在瞬间变得通红通红。

    奇怪。

    桑公公一脸古怪地看向江玉珣。

    喝水也能够将脸烫红吗

    江大人还真是不小心啊。

    今日半座昭都的人都聚在了怡河两岸。

    除了达官显贵外,不久前被送至昭都的那批人才,也在春皓山旁共同见证着这一日的到来。

    观礼结束众人将要散去时,江玉珣特意找了上次改进提花机的木匠管士铭详聊。

    在江玉珣看来,大周正处于百废待兴之际。

    如今朝廷就连阴冷潮湿的皇宫都不着急修葺,更别说去大范围推广“提花机”这种注定服务于少数人的物件了。

    一段时间过去,不久前还是半成品的提花机已经彻底完工。

    而管士铭的精力,也投入到了对织布机的改进上去。

    相比起以精密著称的提花机,改进织布机对管士铭而言要简单很多。

    而更令江玉珣惊喜的是,除了管士铭本人以外,他的妹妹更是擅长纺织,对织布机的改进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江玉珣大致了解进度之后,心里便有了打算

    如今大周百姓常最穿的还是粗布麻衣,棉布对大部分人而言仍属奢侈品,在市面上的售价甚至一度赶超丝帛。

    实际上棉花种植要比养蚕缫丝简单许多。

    最大的问题只是没有推广开来而已。

    如今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了屯田的队伍之中,想必用不了多久大周就能彻底摆脱“缺田”的问题。

    而在那之后,便可以将一部分土地划出,专门用来种植棉花还有蔬菜、水果。

    江玉珣告别管士铭后,便随众人一道向仙游宫而去。

    而在走前,他还不忘拜托对方替自己做了一个小小的物件。

    大周以南为尊,不但整座都城坐北朝南而建。

    位于都城最南面,取“紫气东升、有凤来仪”之意的“紫仪门”,更是整座皇都里最为雄伟壮观的正门。

    大周的权力中枢已暂时搬离羽阳宫,前往更西边的仙游宫。

    但一些重要活动仍要在昭都进行。

    几日前,新制成的茶砖已辗转从烁林郡送到了昭都。

    远道而来的使臣也打算趁着天气还没彻底转凉的时候,快马加鞭回到克寒。

    按照旧礼,天子将亲自由紫仪门将使臣送出昭都。

    装满了茶叶、烈酒、药物还有丝帛的马车缓缓碾过昭都长街。

    整座都城的百姓都齐聚道路两边,欢送着使臣的离去。

    秋风吹过长街,托起了次嘉披散在脑后的长发。

    眼见紫仪门将近,次嘉不由转身看向背后。

    最近这段时间,他已在大周郎官的带领下参观了昭都。

    不但了解了此处风物,且亲眼看到了大周的强盛。

    离别的时间将近,他的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舍。

    “宣克寒使臣次嘉觐见”

    内侍官的声音自高处传了过来,次嘉当即下马向城墙上而去。

    他郑重地朝站在紫仪门上的天子行了一礼,末了将右手放在心口处郑重又真诚地说

    “臣在怡河两岸走过一遭后,更觉得克寒与大周注定只能做朋友。此行回朝后,臣定会将在大周见到的所有事物如实禀报给我克寒王。未来若有机会,克寒愿与大周正式结盟,共襄盛举”

    说着,次嘉忽然学周人那般举手加额,再朝天子行了一礼,并双手奉上一本金册。

    早在次嘉出发之前,克寒王便已经生出了“结盟”之意。

    且不说大周率先将使臣派往克寒,本就令克寒感受到了友好与尊重。

    单单是能够“消腥解热”的茶叶,对他们而言都是天大的诱惑。

    此番亲眼见识过大周的繁华与强大之后,身为使臣的次嘉终于将此书拿了出来。

    应长川缓缓翻开金册,拿出白玉玺印轻轻地盖在了这本国书之上,并双手交还次嘉。

    这一次,克寒的计划与大周不谋而合。

    周与克寒虽然还不算正式结盟,但是互送国书之后,两地之间的往来注定要更加频繁。

    正午时分,天子率领文武百官于紫仪门上送走了这位新友。

    而后,昭都的长街终于再次恢复了喧闹。

    大臣们纷纷离开昭都,乘坐马车朝着仙游宫而去。

    只剩下应长川和江玉珣还在紫仪门上静静地凝望着远方。

    “真高啊”江玉珣忍不住跺了跺脚,仔细感受砖土的余颤。

    紫仪门由黄土夯筑,成并加以砖壁包裹。

    它足有三十多米高,相当于现代的十层楼,是华夏历史上最高的城门。

    上一世的时候,江玉珣只见过它残存的黄土地基,并遗憾于无法亲眼见证其辉煌。

    没承想如今他竟真的有机会站在紫仪门上俯瞰整片怡河平原。

    见江玉珣满脸感慨,应长川不由轻声道“怎么了”

    时间的力量在这一刹那具象化。

    江玉珣忍不住比较眼前的城垣,与记忆里的黄土,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的遗憾与恐惧。

    “臣忽然有些难以想象,怎样的风吹日晒,才会让这样雄伟的城墙化作黄土。”

    话音落下,江玉珣向他行了一个礼,缓步走上前去。

    从紫仪门向下看,人与马车均化作小小的黑点。

    联通南北的官道,如一根细绳穿过平原向平线的另一边延伸而去。

    今日昭都城外热闹无比。

    最后一群自克寒来的马匹,正顺着官道向北而行,马蹄之下生出阵阵黄烟。

    而次嘉等人的身影,已渐隐于烟尘之中。

    再远一些,还有一些南迁桃延郡开荒的百姓,正在官兵的组织下携家带口沿怡河东行。

    官道上忙忙碌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

    看了一会后,江玉珣忍不住从袖间摸出了一个圆形的木桶。

    应长川缓缓转过身,有些好奇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爱卿手上这又是何物”

    江玉珣没有直接回答天子的问题,而是轻轻将圆筒放在了眼边,并向前一步走到了女墙之前。

    墙上的风有些大,他一抬手便有冷气灌入衣袖。

    江玉珣正打算放下圆筒整理衣袖,却见原在他背后的应长川也随之向前替自己挡住了北风。

    他顿了一下,重新拿起了木筒。

    江玉珣的视线在这一刻穿过筒身,直直地落在了官道之中。

    城楼下的马车随之变得极大,仿佛就在眼前。

    看清楚后,江玉珣终于笑了起来“回陛下的话,臣手上拿的这个东西名叫望远镜。是从西域那边的人身上学来的。”

    说着他便舒开掌心,把手上的东西露了出来。

    前阵子他托管士铭做的就是这个木筒。

    上回的折柔之行提醒了他未来在戈壁荒漠中行军打仗,不但需要“司南”来辨认方向,更需要望远镜提前判断敌情。

    望远镜的成像原理非常简单,只要有一个凸透镜和一个凹透镜,直接拿到手中都可以看到远处。

    江玉珣上初中的时候就跟着老师一道做过这种实验。

    制作它最大的阻碍便是镜片。

    大周所处的时代虽然已经有了“玻璃”,但它浑浊、易碎,透明度又很差,只能用来制成杯盏。

    为了做出望远镜,江玉珣只得豪掷千金找人用天然水晶磨出镜片。

    而后又拜托管士铭和他的家人将镜片嵌入木筒。

    这一来二去便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望远镜”应长川不由将这个词念了一遍,并于同时明白了它的用处。

    望远镜这东西在现代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但好久没有用过它的江玉珣,还是忍不住将镜片放在眼前再一次朝远处看去。

    他轻声道“望远镜的制作成本虽高,但若能将它配入军中,往后放哨行军将会更加方便。更何况水晶也可由其他物品进行替换。”

    大周的玻璃制作水平虽低,但也不是不能进步。

    江玉珣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口气制成现代那般透明、高质量的玻璃,但是稍加改造使其达到“能用”的水平,或许还是可以的。

    说完,江玉珣不由凑到应长川的身边,并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他的眼前“陛下,您看看”

    他原以为应长川会抬手接过望远镜,不料天子竟在这个时候弯下腰,借着他的手向远处看去“好。”

    江玉珣紧贴着应长川的那半边身子突然不自在起来。

    甚至就连耳根也跟着泛起了红。

    应长川的身高摆在那里。

    他虽然弯下了腰,但仍不能好好看向前方。

    江玉珣只能继续向他靠近,并微微踮起了脚尖配合天子的动作。

    乍一眼看去,好似攀在了他的肩上。

    可恶,应长川自己没有长手吗

    木筒与水晶制成的望远镜,远重于现代

    望远镜。

    按理来说应该搭在木架上使用。

    没举几刻江玉珣的手臂就犯了酸。

    他的手不由上下晃动,望远镜也跟着一起摇了起来。

    dashdash一半是不由自主,一半是故意使坏。

    在他这种现代人看来,这种原始望远镜绝对称不上好用。

    江玉珣相信只要自己多摇两下,被晃得眼晕的应长川便会自觉将望远镜接到手中。

    但江玉珣竟然忘了一点应长川的脸皮比他想象中还要厚。

    “爱卿别动。”

    应长川的声音自江玉珣身边传了过来。

    说话间天子终于抬起了手,可他并没有接过望远镜,而是轻轻地扶住了江玉珣晃来晃去的手腕。

    江玉珣

    温热的指腹正好搭在了他被秋风吹得寒凉的腕间。

    连带着脉搏也被困在了应长川的掌心。

    江玉珣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而应长川则如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一般垂下眸,顺着水晶目镜看向远方。

    天子眼前突然泛起一阵粼光。

    这是城郊不远处的燕衔湖。

    虽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眼前这一幕应长川的心间仍不由为之一荡。

    北地草木稀疏,沙地一马平川。

    此物若是能运用于军事,必将为大周再添优势。

    不过瞬间,应长川的心中便已经有了计划。

    就在他打算起身将望远镜交还给江玉珣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润的声响“陛下看到什么了”

    江玉珣的声音很轻,如一片雪花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应长川的耳朵上。

    天子忽有些心猿意马。

    “看到了燕衔湖,”应长川顿了顿说道,“还有我们住过的那座宫室,与满院的梨花树。”

    他触着掌心的脉搏,微阖起眼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如今梨花树已经开始落叶,没了初春的风姿,若想去的话还是要等来年倒是溪水上的烟雾愈发的浓重。”

    江玉珣不喜酒,但常常出没于酒坊的他,衣袖上却总是沾着淡淡的酒香。

    这香气虽浅,却格外醉人。

    “奇怪”江玉珣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道,“这望远镜怎么可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

    勉强看到燕衔湖水波的应长川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而不等他再逗江玉珣两句,身边的人忽然不信邪地说了句“稍等,臣自己看一眼”

    说着江玉珣便凑上前来,微微用力将镜筒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心想要打假的江玉珣,动作幅度稍大了一些。

    不等应长川松手站直身,如丝帛一般柔顺的黑发,便在这一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半披在背后的长发上还沾染着一点皂荚与草木的清香。

    他本该在此刻放下望远镜再退后一步。

    可应长川的私心却催促着他站在原地,任由江玉珣向自己靠近。

    克寒的使臣已经带着茶、酒离开了昭都。

    地平线那一头,北上的马驹早没了踪影,或许它们已即将追上同样去往北地的邢治的脚步。

    更远一些的地方,第一批南迁的百姓也踏上舟船,奔赴未来的家园。

    而江玉珣的黑发,则在这一刹轻轻地从应长川的唇边蹭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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