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车马在元辂驻跸的驿站外停住,车门打开,傅云晚抬头,看见桓宣沉肃的脸。
“下来。”他向她伸手,掌心朝上,递了过来。
傅云晚犹豫一下,有许多念头纷乱着划过脑海,到最后伸了手,搭上他的手。
并不敢握得实在了,只将一点点指尖轻轻挨着,他却立刻攥住握紧,于是他掌心里的温暖一下子便传到她心上,他低着声音“别怕,一切有我。”
傅云晚觉得眼梢有点热,心头肿胀胀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握,大概也算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他们那些掩藏在私底下,不能公之于众的关系摊开在众人面前了。羞耻着,还有沉甸甸的自责,谢旃的脸不停地划过眼前,终是一言不发,任由他牵着她下了车。
沿着大道往驿站走去,看热闹的将官们三三两两聚在边上,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他们,有人在大笑有人在议论,傅云晚极力低着头,还是从余光看见那些放肆打量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剥开她的衣服,让人的羞耻恐惧成倍的增加。
桓宣突然停住了脚步。
傅云晚抬头,他一句话没说,只将冷森森的目光挨个看过那些人,四周很快安静下来,傅云晚屏着呼吸,从那些陌生粗鲁的脸上看见了畏惧和恐慌,他们不敢再看她,纷纷转开脸,三三两两离开。
让她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是桓宣,有他在,她才能免于承受这些羞辱折磨。
“走。”桓宣将她的手又握紧一些,迈步向前。
傅云晚紧紧跟着他,酸胀的心里蓦地想到,她所受的这些羞辱算得了什么等他进去,等他面对元辂和贺兰氏的怒火时,所要承受的岂止是百倍千倍。这一切,统统都是因为她。
而她却在这里犹豫迟疑,为着与他这一握手,百般的自我折磨。
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蜷缩的手指伸出去,握住桓宣的手。
桓宣步子一顿,低眼时,看见她湿漉漉的眼睛。她将他的手又握紧一些,花瓣似的嘴唇微微颤着,像是要对他说什么,可到底什么都没说。也不需要她说,现在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心里有什么欢喜着跳跃着,几乎想要放声大笑,手指插进去,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纤细的指骨,紧紧扣在自己的指缝里。
“走。”热切着,拉着她迈步向前,他现在竟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场面,经过这次之后,天下都将知道,她是他的人。
他护在羽翼之下,谁也休想伤害,谁也休想夺走的人。
迈步跨进驿站大门,道路两旁宿卫密密侍立,一直通向元辂所在的主院。远处台阶上站着五六个彪形大汉,握着腰间刀恶狠狠地瞪着他,是贺兰羡的叔伯和兄弟。正院门外坐榻上坐着贺兰真,左肩上一层层包扎着伤口,血从布巾里渗出来,一看见他,立刻跳下坐榻,抽出马鞭。
桓宣慢慢看过。贺兰氏一族,元辂的心腹臂膀,大半任职在羽林、虎贲两军,军阶最高的除了被杀的贺兰羡,便是
贺兰羡的堂伯,统领中军的领军将军贺兰祖乙。他并不在,也许在元辂身边。贺兰一族倾巢而出,为的必是,要置他于死地。
“桓宣”贺兰羡的兄弟贺兰涛头一个按捺不住,拔刀跳下台阶,“拿命来”
那刀闪着白光,却是越过桓宣,向傅云晚直直劈下,桓宣急急一拽,傅云晚身不由己,像落花随风,被他高大的身躯牢牢掩在身后,他低声道“跟着我别走开。”
铮,他拔出了大刀。
刀光闪烁,当一声与贺兰涛刀刃相撞,傅云晚看不见,只听见贺兰涛沉闷的哼声,他咚咚咚一连退出去几步,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桓宣收刀,目光看过贺兰氏兄弟,淡淡的语气“换个能打的来。”
“桓宣,你找死”阶上贺兰氏几个兄弟一下子全都暴怒,拔刀跃下正要厮杀,突然传来一声高喝“住手”
廷尉正刘元快步从内院走来“陛下面前,岂容你们动刀兵都放下,解兵见驾”
当一声,贺兰涛扔了刀,看向桓宣“桓宣,你敢吗”
桓宣看他一眼,解下佩刀。
他明白贺兰涛的意图,北人尚武,朝堂上许多时候不是按规矩律法来,而是比谁的拳头更硬。贺兰涛知道他兵刃上厉害,单是那一把大刀,分量就是普通兵刃的数倍,他们要他解刀,是想趁他没有兵刃,靠着人多取胜。
这刀,却是非解不可,否则元辂定会以御前失仪的借口,直接将他治罪。
当一声,佩刀落地,傅云晚心脏跟着一跳,几乎要跳出腔子来。握着他的手更紧了,手脚不自觉的发着颤,又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忍住,他是为了她,那么她至少不能给他丢脸。
“无妨。”桓宣回头,低低交待一声,拉起她迈步向内。
穿过廊庑,走进正院。贺兰真在院门前守着,重伤后失血过多,脸上一片狰狞的青白色,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几乎要在她身上剜出几个洞来,傅云晚紧紧握着桓宣,随着他目不斜视,从门前走过。
“桓宣”贺兰真突然高叫一声,“你加之于我的,我必将百倍千倍地还回来还有你,傅云晚”
声音好似厉鬼,让人心里发冷,傅云晚紧紧握着桓宣的手,抬头时,看见不远处厅堂下,斜坐榻上的元辂。
他靠着屏风,一双狭斜的眼睛带着笑,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很有趣,甚至还在贺兰真说完时拍了拍巴掌。
这样好整以暇,猫戏耗子般的神色,让傅云晚突然惊出了一层冷汗。那日在安乐宫里,那些扭曲阴暗的经历梦魇般的重又缠上来,身上突然凉透了,那双狭斜的眼睛像一把刀,一寸寸剥开她的衣服,让她连呼吸都是一阵痛苦煎熬。
“别怕。”头顶上传来桓宣温和的语声,傅云晚抬头,他低着头在看她,黑沉沉的眼睛带着抚慰,让她在即将溺毙的边缘,突然找到了出路。
她是不用怕的,从来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
“你只管跟着我,问话之类都是我来
应付,你不必理会。”桓宣低声交代。
他松开她的手,与她一道向元辂行礼,边上靴声橐橐,贺兰祖乙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跟着是元戎,抱着胳膊带着笑,一幅看热闹的模样。
“桓大将军,”元辂开了口,黑眼睛飞舞着,笑意中杂着恶意,“昨日你说得了线索去追查檀香帅,结果却重伤安平郡主,杀了朕的左卫将军,犯下如此重罪,是想朕砍你的脑袋吗”
傅云晚心惊肉跳,身边桓宣抬头,沉稳的声线“事实并非如此,陛下受奸人蒙蔽,冤枉了臣。”
“哦”元辂稍稍坐正些,“朕怎么冤枉你了事实又是哪样”
桓宣语声沉稳“昨日臣得了檀香帅的消息,立刻禀明陛下率军追击,又命侍卫先期赶往琅琊,准备跟着南人队伍,顺藤摸瓜擒拿檀香帅,哪知贺兰羡突然在半途设伏截杀,重伤了臣的侍卫,臣闻讯立刻前往查明,贺兰羡又在半道上伏击了臣,臣被迫还击,交手中杀死贺兰羡,但檀香帅的线索也因此全部中断,臣怀疑贺兰羡暗中勾结景国,故意阻挠臣追查檀香帅,请陛下明察。”
“桓宣,你颠倒黑白”边上贺兰祖乙怒斥起来,“贺兰羡奉皇命烧坞堡,捉拿南人叛贼,你却百般阻挠,放走南人叛贼,残杀贺兰羡,是你里通景国,欺君之罪,罪不容诛”
“昨日贺兰羡伏击我的地带是一片荒野丘陵,既无南人叛贼又无坞堡,贺兰羡跑去那里干什么”桓宣半步不让,“我的侍卫亮明了身份,随后我赶到也亮明了身份,贺兰羡仍然率部厮杀,如果不是他里通景国,想要杀了我阻止我找到檀香帅,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行了,吵什么吵。”元辂不耐烦起来,“朕要看证据。”
“臣有证据。”桓宣转身,“带上来。”
院外d等候的黑骑士兵立刻押进来几个士兵来到庭前跪倒在地,这些人穿着羽林军服色,一看就知道是贺兰羡的兵,贺兰祖乙正要上前问话,那些人已经争先恐后说了起来“陛下容禀,昨天左卫将军借口清剿南人细作,命我们在往琅琊去的路上伏击桓大将军,桓大将军被迫还击,左卫将军打不过,死了。”
“诬陷”贺兰祖乙一听就知道这些人是被桓宣制住了,立刻叫嚷起来,“他们必是被桓宣收买,诬陷贺兰羡,请陛下明察”
“是么”桓宣冷冷反问,“昨日交战双方各有伤亡,贺兰羡那边也抓了我的人,你既然说是诬陷,就让他们出来指证。”
贺兰祖乙面色铁青,气恼至极。桓宣的人的确捉到了几个,却是宁死都不肯开口指证桓宣,天知道这杂种用的什么法子,笼络了这么一批亡命徒
“拿不出证据”桓宣冷笑,“我还有证据。带段祥。”
侍卫搀扶着段祥很快走了出来,他四肢头脸全都有伤,浑身上下都包扎得严实,向着元辂行礼“启奏陛下,臣昨日奉大将军命令追查檀香帅的下落,不料在去琅琊的官道上被贺兰羡伏击,臣以为贺兰羡不知道臣的身份,特地拿出文牒请贺兰羡
查验,却被贺兰羡一撕两半,随后大开杀戒,将臣手下的弟兄几乎杀尽。”
他从怀里取出一份文牒,双手呈上这文牒是贺兰羡亲手撕的,沾了臣的血,留下了贺兰羡的手印,请陛下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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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过来取文牒,贺兰祖乙急急反驳“贺兰羡昨日惨死之后,尸体也被桓宣夺走,必是他拿尸体按的指印,绝不可信”
“人证物证俱在,领军将军一句不可信,就想全部抹掉”桓宣冷反驳道,“陛下还没说话,领军将军就先跳出来说是假的,怎么,领军将军是想替陛下判断吗”
贺兰祖乙吓了一跳,要是被他扣上这么一顶帽子,那岂不是惹火上身连连分辩不迭,外面贺兰真再也忍不住,拔腿冲了进来“桓宣你胡说我一兄是要捉拿傅云晚,你为了傅云晚,杀了我一兄陛下不信问傅云晚,昨天他杀我一兄的时候,她就在边上”
贺兰祖乙拦不及,懊恼地骂了一声,元辂哈哈大笑起来“如此说来,贺兰羡不是为了公事,桓大将军也不是为了公事,你们两个人是为了女人打架,打死了一个”
“是”贺兰真正要说阿虎,贺兰祖乙立刻骂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急急辩白,“陛下容禀,贺兰羡并非私下斗殴,是为了公事,他得到桓宣里通南人的消息,赶过去阻拦,谁知竟遭了桓宣的毒手”
“要是为了抢女人,就按斗殴论处,不需经过廷尉,是你们两家的私怨,”元辂看向桓宣,“桓大将军,你怎么说”
傅云晚心里一跳,急急看向桓宣,原来还可以这样算她即便不懂,也知道私怨比起廷尉论罪轻得多,可为什么桓宣一言不发,就好像根本不准备这么认
边上元戎笑着说道“桓大将军,若是按私怨斗殴算,最多不过跟贺兰家再多打几架,十个贺兰也打不过你一个,怕甚不过丢弃一个女人而已,这门生意,不要太划算。”
傅云晚到这时候,听出了一些门道。丢弃一个女人,是说她吗
“不错,”元辂勾唇一笑,“一个女人而已,划算得很呢,大将军。”
傅云晚心里砰砰乱跳着,想问又不能问,忽然看见桓宣低头,向她看了一眼。
那样温暖镇定的目光,让她惶恐的心突然定下来,下一息,他浑厚的声音响起来“臣与贺兰羡,不是私下斗殴,臣是为公事。傅娘子只是恰好在附近,无辜受了牵连。”
贺兰祖乙松一口气,元戎摇头,元辂轻嗤一声“是么傅云晚,朕要听你亲口说说,桓宣是私斗,还是擅自击杀朝廷命官”
“臣是为公事,”桓宣抢在前面答道,“与傅娘子无关。”
傅云晚到这时候,便是再愚钝,也知道这为公为私,必是牵扯到她自身。桓宣必是不肯说的,抬头望向元辂“公事如何,私斗又如何”
“若按私斗论处,桓宣不必过廷尉论罪,朕也可以不插手,但你引起人命,将没为官奴,”元辂盯着她,嘴角带了点稀薄的笑意,“若按
击杀命官论,桓宣之罪,可斩。你说,昨日是私斗,还是公事”
傅云晚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勇气“私”
“闭嘴”桓宣突然一声喝,声音炸雷一般,惊得她一个哆嗦,他一把拉她到身后,看着元辂,“她一个弱女子受了惊吓,能说出什么她是臣的人,陛下要问话,只管问臣。”
脸上火辣辣,傅云晚低着头,余光里看见元辂坐直了“她是你的人她不是谢旃的妻子吗,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她现在,是臣的人。”桓宣道。
“奸夫”贺兰真怒气冲冲,“早就知道你们勾搭到了一处”
哈哈几声,元戎在笑“好个风流的桓大将军。”
啪啪几声,元辂拍手“有趣满嘴里礼义廉耻的桓大将军,竟要了兄弟的女人。大将军,你可记得你那好兄弟才死了几天吗”
傅云晚白了脸,模糊泪眼中仿佛看到谢旃的脸,手被桓宣攥紧了,他淡淡说道“今日论的是公事,不是臣被窝里的事,臣被窝里的事,也不劳陛下过问。”
元辂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贺兰祖乙急急说道“夺人妻子,败坏人伦,桓宣的人品由此可见,陛下,臣请治桓宣之罪”
“怎么,公事论不过,论起私德了”桓宣冷笑一声,“听说你家里第三房小妾,从前是贺兰羡的妾室,领军将军的私德,也就十分让人敬仰。”
哈哈几声,元辂大笑起来,元戎跟着大笑,贺兰祖乙一张脸憋得青紫,一扭身跪倒在地“陛下,桓宣狡诈阴险,臣只问一句,如果一切属实,桓宣为什么不擒住贺兰羡请陛下处置为什么非要杀人灭口贺兰羡乃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左卫将军,三品将官,他说杀就杀,将陛下放在何处臣请诛杀桓宣,以儆效尤”
“哟,贺兰羡刀都架到人脖子上了,还让人不还手吗”元戎道,“如果因为这个就杀了大将军,岂不让我们这些人寒心”
贺兰祖乙气极,知道他是不想让桓宣倒下,免得中军独大,压倒宗室,这杂种,倒知道请帮手
许久,元辂道“此事朕会继续追查,不过。”
“贺兰羡身为三品将官,即便有罪,也需廷尉审理治罪,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这个歪风开不得。来人,桓宣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廷尉一涌而上,抬出一指厚的沉重板子,傅云晚心惊肉跳,刚想开口,又被桓宣止住“没事。”
他握了握她的手“我有分寸。”
元辂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别打屁股,也别打坏了腿,眼下还要打仗,朕还需要大将军为朕冲锋陷阵,击打背部吧。”
廷尉上前想要捆绑,桓宣横了一眼“滚。”
傅云晚死死压着嘴唇,咬出了血,舌尖上尝到甜腥的滋味。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他自己走去廊下跪倒,袒露上身。
从前几次过夜她从不敢睁眼看他,也就无从知道他的模样,此时才发现他前心后背,累累都是新伤旧伤,
胸前一道长长的刀疤更是斜着贯穿到腰腹。他竟受过这么多伤这些年里沙场征战,吃过多少苦头,是如何才能熬到如今。
眼泪打湿了前襟,耳边听见沉重的啪啪声响,廷尉开始行刑。桓宣依旧是平淡的表情,只有鼓胀的肌肉在板子落下时,随之一跳。
跳得傅云晚一颗心攥紧了揉碎,碎了再又攥紧,泪眼模糊。都是她害了他。细细想来,从他们相识以来,所有事都是她依靠他,连累他,她竟从没有半点可以报答。
“一、一、三”元辂恢复了先前斜倚的坐姿,懒洋洋地替廷尉数着数,“三十。”
傅云晚几乎是飞跑着到近前,双手扶起。桓宣起身,后背上血痕斑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
一霎时心中百感交集,便是四周仍有许多各样的目光盯着看着,傅云晚也都不在乎了。紧紧握着他的手,手指塞进他手指里,与他十指相扣。
桓宣低头,看见她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那样清澈见底的一双眼,如今,只有他的影子。让他一颗心,立刻就化作和风细雨。“放心,我没事。”
他轻轻松开她的手,转向元辂“臣还有事启奏。昨日事后,臣曾审问贺兰羡的部下,也清点了他所带的辎重,大量财物都是掳劫百姓,更甚者还有百姓尸体,被他们充作粮食。臣还查知,非但贺兰羡,这些天借口清查南人细作,军队到处烧杀抢掠,奸女,烹食人肉,如今兖州百姓谈起官兵,比怕盗匪,比怕景国军更甚百倍长此以往,陛下拿什么守兖州拿什么守代国南人也是人,也是代国子民,陛下若再放纵军队如此横行,只怕这国,早晚毁于一旦”
“放肆”贺兰祖乙脱口骂道,“你竟敢如此诅咒,是何居心”
门外突然有人接了一声“桓大将军说得好”
元辂抬头,范轨正从马上跳下,大步流星地往里走“臣这几日也接到许多消息,军队一路烧杀劫掠,路边横死的尸体都堆得丈把高再这么下去,这仗迟早一败涂地。陛下,臣恳请即刻整顿军纪,严禁滥杀百姓”
元辂看着他,知道他是桓宣请来的,如果贺兰羡的事情没抹平,范轨就会替他求情,抹平了,就说军纪的事。挨了这么一顿板子还惦记着公事,确是个可用之才,不枉他这么多年一直另眼相看。他也确实筹划许久,准备整顿军纪“准了。太师既然来了,就由太师主持吧。”
“臣还要赶回邺京镇守,桓大将军刚正不阿,心怀社稷,臣推举他来主持。”范轨顿首,“请陛下恩准。”
元辂颔首“好。便由桓宣牵头,大司马、领军将军协助。”
元戎两个虽不情愿,也只得应下。元辂起身“都退下吧。”
“慢着”贺兰真突然叫了一声,她快步上前,一双眼紧紧盯着桓宣的上身,“我母亲是大长公主,元氏血亲,我身上流着元氏的血,桓宣虽然是大将军,论出身,却只是个杂种,我记得清清楚楚,代国祖制,平民伤害皇室者,杀无赦”
贺
兰祖乙经她一提醒,立刻附和“不错,平民伤害皇室,杀无赦臣请依祖制杀了桓宣”
范轨立刻开口,知道这一条板上钉钉逃不掉,便往轻了说平民杀害皇室,杀身诛族,但桓大将军并没有杀害安平郡主,罪不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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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辂嗤地一笑“朕差点忘了这一条。好。既然桓大将军没杀安平郡主,那就一报还一报,砍了一刀,就还回来一刀吧。”
“好”贺兰真应声拔刀,咬着牙走向桓宣。
紧紧盯着他宽阔的臂膀,鼓胀的肌肉,走近了,还闻到他身上血腥的气味,让人神经无缘无故便兴奋起来。还记得很早前的夏日,他也是这样光着上身练武,麦色的皮肤光亮紧绷,汗珠子都站不住,骨碌碌往下滚。她从墙洞里偷看,爱极了,恨不得扑上去舔一口。
现在,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贺兰真握着刀走近,猛地刺下。
手突然被攥住了,元辂笑吟吟的“朕亲自来。”
夺过她的刀,忽地向桓宣心脏边上刺进去。
傅云晚低呼一声,几乎晕厥,死死抓住桓宣的手,他的手抖了一下,很快又稳住,反过来握住她的,安抚似的拍了拍。
元辂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勾了唇,手上一拧,将刀刃在皮肉里拧出一个角度。
桓宣咬着牙,听见他低低的声音“这一刀,是还当日安乐宫的。”
他突地拔刀。血随着刀刃,噗一声喷出来,桓宣紧了呼吸,一言不发。
“行了,都退下吧。”元辂两指屈起,弹了下袖子上沾的血,忽地一笑,“桓大将军,朕上次的提议,仍然有效。”
纷乱的脚步声,人都跟着他走了,傅云晚喘息着,两腿软得站不住,又死死咬牙忍住,来扶桓宣。血流得那样急,怎么捂都捂不住,抖着手来撕衣襟包扎,桓宣拍拍她“我没事。”
他甚至还对她笑了下,从袖中掏出药瓶“带着药呢。”
傅云晚急急接过,打开塞子就往伤口上倒,手抖得那样厉害,几乎把一整瓶全都倒在了伤口上,可血流的太急,把那些药粉又冲走了一大半,让她手足无措,嗤一声,桓宣撕下一块衣襟“先包一下,回去再处理。”
他蹲下身让她包扎,傅云晚站着来弄,他胸膛太宽,要两手交替着才能将伤口勉强裹住,外面士兵们抬来了架子,他也不肯坐,搭着她的手慢慢向外走去。
元辂带的人太多,驿站里住满了,他们便只是在外面搭帐篷,随军的医士来了几个,细细处理伤口敷药包扎,傅云晚守在边上,闻到浓重的血腥气,看见他血肉模糊的伤口,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每一呼吸都像是一整年,那样难熬。
许久,终于包扎完了,医士退出去,傅云晚急忙走近了,靠着他,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说不出话,只觉得那样难过,心里那样疼。他温暖的手抚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不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就哭成这样。”
傅云晚边哭边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桓宣觉得心疼,她这样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实在是可怜。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她欢喜点才好。
低了头在她耳边“怎么还哭,难道是怕我伤重,今夜没法陪你”
那个陪字说得暧昧,傅云晚听出来了,猝不及防,刷一下红了脸。
桓宣笑起来,两手握她的腰,提起来放在膝上,于是她的身子,便紧贴着他赤裸的上身“那就让你试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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