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心中一颤,她正专心与萧云辞“对峙”,却没想到一旁重伤昏迷的周叔居然清醒,而且似乎一直在听她与萧云辞说话。
她猛地转头看向周叔,却见他抵着手上的伤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为身子无力而动作艰难迟缓,最后还是没能起来,只倒在病榻上无力喘着气。
他略有几分花白的发丝如今颇为凌乱,眼角的皱纹因为疲惫与伤痛而更显深刻。
温凝心中一紧,立刻从萧云辞处抽身,来到周叔跟前,轻柔的摸了摸他的胸口,替他顺气。
她心情极为复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叔。
方才她只当与萧云辞说,所以说得直接,根本没有顾虑其他,若是要与周叔开口,她定会用更委婉的语气
周叔看着她长大,知道她要一身涉险,一定难以接受。
温凝有些心虚又讨好的看着周叔,声音软绵绵的,仿佛撒娇似的,“周叔”
她很少对叔叔们撒娇,不是不会,而是根本用不着,平日里根本不用她开口,叔叔们都会尽己所能。
除了有关于她安危的事。
“不许”周叔不等她继续说下去,便开口着急的打断了她的话,“宁宁,这也是叔叔们的底线”
温凝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周叔一看她这表情,心中也是心疼不已,自小到大,他们对宁宁根本就舍不得说出一句重话,如今这般形势,他面上露出痛苦与纠结,用那完好的手掩面,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周叔”
周叔声音微哑,压抑着情绪道,“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当时和亲,太子、太子花了多少功夫将你夺回来,如今你们好不容易幸福安乐”
“真的幸福安乐吗”温凝红着眼眶看着他,“周叔心中清楚。”
“与鞑靼战乱这么多年,且不说晏和身为太子,处于高位,面临如此战乱局面,日日无法心安,就算是寻常的百姓,日常之余,也要担忧战火的侵袭和纷扰。”温凝道,“叔叔们在爹爹走后这么多年,可过了一日安生日子可有一日不担忧边关”
“你”周叔用掌心拭泪,声音竟有些哽咽,“你这丫头”
“晏和之计很好,以他之能,定能利用地势、人力、计谋,抵住鞑靼的攻势,守住应城。”温凝道,“可只要正面对战,便免不了伤亡。”
“打仗总会有伤亡。”周叔咬牙看着她,“若是没有此等觉悟,如何保护子民”
“可如今有更好的法子,为何不用”温凝道,“鞑靼如今占了顺城,自以为天时地利,易守难攻,是骄傲之师,若能釜底抽薪”
“你一人之力,如何釜底抽薪”周叔死死地盯着她,“宁宁,莫要小瞧了鞑靼。”
“周叔放心,我已想好了对策,虽不能说万无一失,却也心中有数。”
周叔不置可否,没有回应她的话。
温凝沉凝片刻,垂眸道
,“周叔,您此次去顺城,应当听说了,爹爹的尸骨,就在鞑靼人手上,且被带到了顺城。”
“”周叔浑身一僵,猛地看向不远处一直沉默的萧云辞。
“不是晏和告诉我的。”温凝轻声道,“鞑靼早就散播消息出来,我是在应城的百姓口中听闻此事。”
“爹爹的尸骨若出现在战场,定会动乱军心,可若没有人深入顺城,谁也阻止不了此事,也阻止不了爹爹的尸骨受辱。”温凝看向周叔,“我不想看到爹爹在他骄傲的战场上”
“宁宁不想坐以待毙。”温凝眼眶泛红,“宁宁想带爹爹回家。”
周叔眼眶蓦然一红。
他颓然倒下,侧过身子去,单手遮面,肩膀却轻轻抽动。
温凝眼眶中的泪意控制不住,泪滴直直下坠,砸在她的手背上。
然后她的手被人捉紧,温暖的掌心将她的手裹住,灼热的温度传来,她心中一暖,被人拽起来,搂进了怀中。
萧云辞的嗓音仿佛隔着一层浓烈的情绪,“应城看似羸弱,可我不打无准备之仗,如今已备下天罗地网,抵御七日不成问题,顺利的话,甚至可以利用此次兵力分布图,偷袭顺城。”
“如你所言,此番交战,死伤定然不止成百上千,能保住一半人,已算幸运。”萧云辞垂眸看他,“护住这些人,是你所愿”
温凝应声道,“是。”
“你本可以呆在最安全的地方,等一切尘埃落定。”萧云辞声音压抑。
“我想去。”温凝柔声说。
萧云辞声音顿了顿,半晌后,艰难应道,“好,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萧云辞你们胡闹”周叔闻言,发出了困兽般的低吼,却又无力阻止眼前的一切。
他无法阻止鞑靼,无法阻止宁宁,更无法阻止当年惨烈的一幕
当年遗留下来的他们这些人,内心煎熬痛苦至今,唯有对宁宁好,才能聊以慰藉心灵,可若连宁宁都出了什么事,他们便连唯一的支柱都失去了。
“晏和”温凝感激的看着萧云辞,抬眸与他对视,撞进他的眼神之时,心中却陡然一颤。
他的情绪滚滚如洪流一般朝她涌来,可他声音平静道,“我信你。”
虽如此,他的手却死死地攥着她,仿佛怕她一瞬间便会消失在他的眼前。
温凝惊喜地看着他,却听他道,“你若要去,便要万无一失。”
“我将顺城内的耳目都与你说明。”
温凝点头道,“好。”
周叔一直没有开口,温凝为了哄周叔开心,主动去拿药。
他刚一走,周叔便瞪向萧云辞,刚准备开口,便见萧云辞侧过身去,擦了擦嘴角。
周叔便见他那帕子上沾染了些血迹,心中大震,“你”
“无妨。”萧云辞声音沙哑,将那的帕子扔进了一旁取暖的炭火堆里,那帕子顿时燃起一团火焰,轰然灼烧,又缓缓消
失无踪。
周叔却知道,他这是因为中了毒,身子本就虚弱,又压抑了强烈的情绪导致。
“既然这么在意宁宁,为何还让她去冒险”周叔无力道。
萧云辞道,“周叔见过幼时的她,知道她当年是多么活泼的姑娘。”
周叔一怔,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被瞬间扯回了过去。
是啊,宁宁曾经每日都在笑,开朗天真,见谁都能说两句。
是何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了
“温将军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萧云辞声音有些虚弱,并不似方才在温凝面前那般一如往常,想必那毒对他也造成了一些影响,只是不想让温凝担心罢了。
“听着所爱之人死去的消息,却连那人一面也见不了,也无法对这个结局做出任何改变,这已成了她的心结。”
周叔深深地看着他,见他面色苍白,声音低沉而深邃,仿佛不仅仅是在说温凝也是在说他自己。
“我所能做的,便只有尽己所能,保她周全。”萧云辞沉声道,“希望温将军在天之灵庇佑,护她平安无事。”
周叔看着他的侧颜,心中一震,这一刻,周叔觉得,他们二人,才是这天地间,最为相配之人。
宁宁的愿望,也许只有萧云辞能懂。
“温将军,宁宁给自己找了个好丈夫”
周叔闭上眼,心中不住祈求,“请您在天之灵,护宁宁平安”
天边飘过一丝云彩,又被风轻轻吹拂淡去,天空黑如幕布,却有一轮月光泼洒在地面,令这黑夜遗留下半分温暖。
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温凝一人,她骑在马上,披着厚实的兜帽,只露出一张脸。
不远的暗处,萧云辞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身影,仿佛要将她刻在眼中。
“报太子殿下,顺城有动静”
萧云辞眸光一动。
“鞑靼已经集结了军队要往应城来了”
温凝远远地听到这消息,微微蹙眉,看向萧云辞。
萧云辞牵着马,缓缓从暗中走出。
她转向萧云辞,着急正要开口,萧云辞却直接将她一把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怀抱温若暖阳,令她冷得几乎要发颤的身子寻到了温暖,“宁宁,能不去吗”
他的声音中,几乎带着一丝祈求。
时光仿佛倒转,昨日的场景再现,可如今两人角色却换了。
温凝终于明白,昨日她送他时,萧云辞听到这一句,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明白的。”温凝朝他笑了笑,踮起脚尖,再次吻了吻他的唇。
萧云辞捏紧了她的腰,将她死死摁在怀里,深深地吻如同要将她整个捏碎,与他彻底融为一体。
城墙上,不少将士们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是有些面红耳赤,兴奋的窃窃私语,却不明白到了这个关头,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怎么还在你侬我侬,倒是让人看着无
比的羡慕。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太子殿下放开了手之后,太子妃居然独自一人上了马,带着那柄无忧剑,单骑而去,朝着的正是顺城的方向。
“太子妃做什么去太危险了”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子想做什么”
顺城附近的军营中,鞑靼士兵早已集结完毕,马儿嘶鸣,兵强马壮的鞑靼满脸的雀跃与兴奋。
他们知道,对面应城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北明的太子爷
绥南王子已经下了军令,若谁能斩杀那北明太子,谁便是鞑靼第一猛士,鞑靼皇室公主随意挑选
这可是最高的荣耀,谁也抵挡不了的诱惑。
必格勒冷冷的用布擦拭着自己的弯刀,听着绥南在他的耳边说策略。
他不耐道,“要什么策略,老子只想杀了萧云辞,等攻打了京城,那温元徽的女儿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老子要把她夺来,关在房中,给我生无数的子嗣”
绥南淡淡笑了笑,“好,你说了算。”
他眼底显出一丝不屑地冷意,远目往前看去,却眉头一皱。
“报绥南王子殿下,远处有人来只有一人”
“弓弩队准备”
必格勒抬头眯眼望去,却浑身一震,“等等”
绥南意外的看向必格勒,他倒是从未见到必格勒露出如此神情。
他也仔细一看,却见那马上的人,似乎是一女子。
她身材娇小,身穿兜帽外袍,风鼓动着她的衣摆,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身体弧线。
那是与鞑靼女子全然不同的,宛如幼兽一般惹人垂怜的,让人想搂入怀中疼惜的模样。
猛然吹动了一阵风,兜帽被风吹落,月光下,温凝头发披散在身侧,那精致绝美的脸被照得仿佛月色中的仙子,一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谁也不许射箭”必格勒大吼道
他仿佛被点燃了血液,兴奋地仿佛一头被激发杀欲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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