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抱着谢卿琬在路上走着,一路离开了昌隆殿,听见她这般说,他略低下头,看向她,温沉的眸子中映满了她的倒影。
“我会原谅你,琬琬。”
谢卿琬呼吸一窒,揪着他的衣襟,心尖一颤“皇兄你就不问问我到底是何事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内心又惶恐,又迷茫,还有止不住的担心和过快跳动的心跳,在茫然不解中,又隐隐生着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
谢卿琬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感觉有些呼不过气来。
谢玦低眸凝视着她,轻轻问“琬琬,你欺骗我,是为了对我不利吗”
谢卿琬立即将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连声道“自然不是我绝对,绝对不会做任何不利于皇兄的事。”
她的声音微低了些“我的本意永远都不会是去伤害皇兄我怎么可能去想着伤害你呢”
“那不就行了吗,既然你不是为了对我不利而去骗我,那具体的谎言是何,又有什么关系呢”谢玦的声音很是温和,忍不住伸手又去抚了抚她靠近额头附近的细发。
“我只在乎琬琬的心里是如何想,至于其他的,一点也不重要。”、
“我只是见你最近心事似乎有些多,不想你总是憋着一个人消化,我担心你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却又不向我求助,而落入一种为难的境地。”
“琬琬,我不想见你这样。”
“所以”谢玦微微一顿,唇角微勾,“真遇到了困难,一定要向我求助,好么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所以,不要有会麻烦我的想法,我也不希望你这样想,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无用,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好。”
“琬琬,别叫我成为一个无能之人。”
谢玦话语中说的是,不想叫谢卿琬如何如何,但却一点也没有要求,命令的意味在里面,反而无比轻软,听得谢卿琬心底发酥,眼眶中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热意。
“我知道”她低喃道,“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呀,皇兄。
你总是对我处处关心,无比包容,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将我当作妹妹的基础上。
虽然不是血缘上的兄妹,也谈不上刻入玉牒的名义上的兄妹,但我知道,那是一种你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年幼小姑娘的一种非男女之情的情谊,所以我不叫其他皇子哥哥,却唯独愿意这么称呼你。
小时候,我甚至很羡慕其他公主,她们与你有割不断的血缘,是你真正的,无可辩驳的妹妹,而不是像我这般,空占着公主的名头,还要被人暗讽,说我可没有你这般高贵的皇室血脉,不过是仗着你的几番垂怜罢了。
谢卿琬现在甚至愿意相信,即使有朝一日真相暴露,他也不会真的惩处她,或者对她大动肝火。
因为,他舍不得。
将她从小就捧在掌心里,几乎成了谢玦刻入
骨子里的习惯,如同日常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皇兄是不会去伤害她的,前世她那般叛逆,忤逆着他,他却宁可自己独自一人默默吐血,也不忍在言语上伤她一分一毫,甚至,因为不想让她担忧,就连发病吐血,也是一个人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表面上不露分毫。
前世也是死后,她才发觉,皇兄对她的情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许多许多,从前露出来的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更多的,潜藏在厚重幽深的海水之下,藏在他日常隐忍克制的外表之下,润物细无声,又总是,默默替她打算,筹划好一切。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对她生气呢
便是要生气,也是对他自己生气,生气竟然要靠她来治他的病,救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叫她吃了许多苦,还独自咽下去。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不能告诉他。
一是这个消息太过炸裂,她怕他一时情绪波动太大,引发热毒反噬心脉。
一是,他就算不会对她生气,她也觉得,他们再回不了从前了,至少这般温暖和睦的兄妹关系,是找不回去了。
谢卿琬想一直一直,做谢玦的妹妹,但若是她做的这些事暴露,他们还能相安无事地做兄妹吗
她是为了救他的命,但如今也是因为只有她知道,她才能继续在表面上跟皇兄如同以前一般相处。
但若是皇兄也知道了谢卿琬觉得自己或许都会从此失去面对他的勇气。
在知晓一切后,双方面对面或许都无法像以前那般相处下去,连说话都可能会透着一丝甩不掉的尴尬。
谢卿琬不希望发展到这一步。
所以,最终她还是咬紧了唇瓣,没有吭声。
谢玦将她的表情尽收眼中,他扶了扶她的髻鬟上歪掉的发钗,笑了笑“没事。”
“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一直等着你,自己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天,我想,自小以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不是吗”
“无论是解你之忧,还是分享你的难过,这样的情形,在过去的岁月里,大概也不算陌生罢。”
“我愿意理解你的为难之处,你暂且不想说,也必然有你的道理,我也愿意一直等待下去。”
谢玦声音轻柔“只是,琬琬,若有那么一天,你想找人倾诉的那一天,我希望第一个人会是我,可以吗”
“你的一切喜忧,我都想亲自参与,不错过任何一次。”
“琬琬,可以吗”
谢卿琬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绕过谢玦的背,用力地环抱住了他。
她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头,这样,他就看不清她发红的眼眶,她也可以在他的肩膀后面悄悄落着泪。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用力地抱她。
谢卿琬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怕自己如今一开口,就是明显的哭腔了。
明明都是大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忍不住情绪呢,眼泪说
流就流。
她甚至在想,难道是自己如今有孕在身5,所以情绪就变得敏感了许多吗
谢卿琬偷偷地抬起一只抱着他腰背的手,去抹自己的眼睑,但却发现根本抹不净自己的泪水,还是有许多,一滴滴地落下来,打湿了他云绫龙纹的月白衣袍,留下发深的水痕。
还好,他这次没有戳破她,让她得以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埋在他的肩头,一路回到了华兰殿。
或许是身心有些疲累,晌午的时候,谢卿琬卧于榻上,睡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午觉。
她又梦见那个孩子了,只是这次它的身影较之前又模糊变淡了些,好像随时就要消失一般。
谢卿琬的心头下意识涌上一股恐慌感,她想伸手去拉住它,它却还是渐行渐远,从她的指缝间消失。
她只见它最后回头对她笑道“娘亲,爹爹好像很喜欢我呢,你也喜欢我,好么”
谢卿琬猛地从梦中惊醒,撑着床榻坐起来,背后是湿润的一片。
又是那股熟悉的心悸之感,这是,这次还有些空落落的。
她不禁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现在还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也很难想象,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孩子如今应该还没有成形,那她为什么会梦到它呢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潜意识里的想法,往往会放映在梦境里。
难道,她的潜意识中,一直对这个孩子有所不舍吗
谢卿琬再次想起了今日广宁郡主流产时的情景,血,到处都是血,她甚至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成了一句无力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得随时都要离去。
而她的亲人,皆在一旁伤心欲绝,悲怆不已。
若是她也出了意外,皇兄怎么办
谢卿琬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左右犹豫,来回飘荡起来。
顾应昭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宽大的桌案上摆满了待会要用到的一切用具,药材,他细心地一一做着清点,确保没有什么遗漏。
与此同时,心里却想着谢卿琬怎还没有来。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她站在门槛那里,见她杵在那里不懂,顾应昭心里有些奇怪,招着手“公主,您怎么还不过来”
顾应昭没有马上得到回应,奇怪地抬首望去,却见谢卿琬苍白着一张脸,盯着他,唇瓣微动,嗫嚅道“顾太医,对不起,先前我们说的事,我还想再想想。”
她低下了头“我突然有些害怕,也有些迷茫,我想再考虑清楚。”
顾应昭愣了一愣,放下手中的东西,朝谢卿琬走去,他微蹙了蹙了眉“公主,是您那边出了什么事吗您又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记得,最开始想打掉孩子的想法,还是谢卿琬提出的,若不是她提出来,他还真不敢这般建议她,以免将来被秋后算账。
可是谢卿琬态度太坚定,顾应昭便想了想,想要将孩子生下来,善后事宜确实也麻烦,有极大的暴露风险,便应下了她的要求。
谢卿琬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抬眼看了看顾应昭,又极快地垂下眼睛,眼睫轻颤,似乎在挣扎什么。
谢卿琬停顿下来,沉默了好久,久到顾应昭以为她不打算再说话的时候,她忽然道“顾太医,你说,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能想办法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她的脑中其实没想太多,但此时此刻,这句话就像有一种魔力一般,顺其自然地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了。
语罢后,谢卿琬看着前方的空气,自己都怔愣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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