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两清

小说:和离后养崽日常 作者:午时茶
    裴湛从不知她竟还有这样调皮可爱的一面。

    明明害羞得要命,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敢不敢让我亲一口嘛”

    他忍不住,头往下低了一寸,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染上嫰粉色,像一颗熟透的剥了皮的水蜜桃,诱惑着他。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趁人之危“倘若我现在不是你的夫君呢”

    她闻言有些气恼“你方才明明说是我的夫君,现在又说不是,那你到底是还是不是嘛”

    “我本来是,后来你不喜欢我了,便与我和离了。”他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不舍得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所以我现在不是你的夫君了。”

    “我不喜欢你”她显然糊涂了,努力想了好一会儿,“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好像很喜欢你”

    他心中微微一颤,伸手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轻婆娑着她莹润的唇,欲望与理智在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决定做回了君子,放弃了采撷,低声笑了一下“你若是清醒着说这话,我便给你亲了。”

    他直起身子,打算去外面冷静一下,撩起袍子刚要走,却被她的小手轻轻扯住了衣袍。

    明明极小的力道,却能轻易将他定在原地。

    他转过脸去看她,她一张清瘦的小脸委屈巴巴的,眸子雾蒙蒙地望着他“我好像想起一点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嗯药效散得这么快么

    “你想起我是谁了”他问。

    她嘴角绽出一个甜甜的笑来“你是陆家二郎,对吗”

    好一个陆二郎

    裴湛气得拂袖离去。

    褚瑶的笑容登时凝在脸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啊,难道我记错了”

    那他到底是谁啊

    空茫茫的大脑里走马观花似的闪烁着以前的记忆,渐渐地变得清晰,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在大脑中串联起来,褚瑶想起了自己现在在东宫,她是来看儿子的。

    可是她那会儿在纠结什么问题呢

    好似很重要的问题,可是现在突然想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那会儿脑袋糊里糊涂的,鬼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她从床上坐起,许是琼酥散的药效还在,她并未感觉身上很痛,只是刚下床走了几步,外面值守的宫女许是听到动静便走了进来,忙将她扶回床上“娘子,殿下说您须得静养,有什么事唤奴婢们来做便是了。”

    褚瑶尚不适应被人这般恭敬地伺候着,有些拘谨道“我只是想去看看鸣哥儿。”

    没想到眼前这宫女比她还要局促,莽莽撞撞道“娘子少待,小皇孙殿下醒了有两刻钟了,奴婢这便去找奶娘将小殿下抱过来。”

    “多谢姑娘。”

    “娘子不必客气,以后唤我阿圆便是。”阿圆朝她福了福身,这便出去了。

    不多时,便听见小

    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褚瑶翘首看去,奶娘抱着鸣哥儿走了进来,边往褚瑶身边走便握着鸣哥儿的小手向褚瑶打招呼“鸣哥儿快看,是谁来啦”

    鸣哥儿的小脸上一团懵懂,顺着奶娘指的方向憨憨地看了过来。

    褚瑶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几欲泫然泪下。儿子瘦了,原本肉嘟嘟的铃铛似的脸小了一圈,鼻头红红的,下面还挂着一溜清涕,小下巴上也起了一片红红的疹子。褚瑶心疼坏了,张开手臂,柔声喊他“鸣哥儿,娘来了,让娘抱抱”

    鸣哥儿依旧怔怔地窝在奶娘怀里,将她看了许久,好像不认识她了一般。

    褚瑶往前走了两步,又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小人儿终于将她认出来了,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了两颗小小的牙齿,而后忽然又变了脸色,嘴角往下一撇,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娘亲,娘亲”

    他张着小胳膊,向她扑来。

    褚瑶顾不得身上的伤,抬手将他抱到怀中,轻声安慰。

    小人儿许久没见到她,可是伤心坏了,那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比他刚长出的两颗牙都大。

    褚瑶一边哄他,一边跟着一起哭,娘俩哭了好一会儿,小人儿抽抽噎噎的才算哭完。奶娘端来一本温水,褚瑶喂他喝了半杯,拿帕子将那哭得满是鼻涕眼泪的小脸擦干净了,娘俩儿这才开开心心地玩起来。

    奶娘同褚瑶说鸣哥儿晚上还是老踢被子,前天晚上不仅踢了被子,还尿了床,她困极了没能及时发现,让他在尿窝里睡了许久,如此便着凉了,一直打喷嚏流清涕。

    下巴上的红疹是因为出牙期间牙床发痒总流口水,他人小脾气却大,不肯叫人碰自己的脸,所以才洇出了些许疹子。

    “如今娘子你总算来了,瞧瞧鸣哥儿高兴的,是脸也叫擦了,鼻子也叫擦了,”奶娘欣喜道,“若娘子早点过来便好了,咱们哥儿的病兴许早就好了。”

    褚瑶抱着鸣哥儿满心的愧疚“是我对不起鸣哥儿,我以为他在这里一切安好,没想到他竟病了这么久。”

    “那娘子这次来,便不走了吗”

    褚瑶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虽然心中万分不舍,却也要接受眼下的现实“等鸣哥儿的身子好些了,我就回去。”

    “唉”奶娘并不知他们二人和离的实情,只是心中也猜测是太子殿下看不上褚瑶才会抛弃她。“再过几日便是鸣哥儿的周岁生辰宴,听说皇后娘娘要大办,娘子怎么着也得等生辰宴办完再走吧”

    褚瑶见他们这般重视鸣哥儿,很是欣慰“我原还担心他们会因为我身份低微而不重视鸣哥儿,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

    奶娘见她心思单纯,欲言又止道“其实哪里是他们重视鸣哥儿,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奶娘一咬牙,索性直说了“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想借这次周岁宴,将各家大臣的女眷聚到一起,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呢”

    褚瑶一愣,随即自嘲

    道“是我想得浅了,他们要借宴席选妃也没什么,他如今贵为太子,确实需要一个女人帮他打理后院”

    “娘子就不着急吗”奶娘见她一副不嫉不妒的模样,心里都替她着急,“听说昨天是太子殿下亲自将娘子接进宫里来的,我瞧着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且鸣哥儿又是你所出,母凭子贵,只要你肯放下身段,对太子殿下主动一些,想必这东宫里也是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谢谢你同我说这些,”褚瑶亲了亲鸣哥儿的小脑袋,对于奶娘的话,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我这次来只是为了照顾鸣哥儿,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想”

    奶娘见她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便叹了口气,讪讪的没再多说什么。

    鸣哥儿许久未见到娘亲,像是生怕她再不要自己了,一整日都黏着她,下午小厨送来了青菜肉糜粥,以往他连两勺都吃不下,今日竟由着褚瑶喂了小半碗,才抿着小嘴不吃了,奶娘瞧着乐坏了。

    小半碗粥显然没填饱他的小肚子,他哼唧哼唧地拱进褚瑶怀里讨奶喝,拱得褚瑶肋骨都疼了,只好叫奶娘抱过去喂了一顿,吃饱餍足后,又爬回褚瑶怀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褚瑶被他看得心都化了,侧着身子轻拍着哄着他睡了个黄昏觉。

    小人儿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来了,冲她咧嘴一笑,蹲下开始撒尿,将床榻尿湿了一大片。

    瞧她这个做娘的,两个月没见,都忘了小人儿现在还是个控制不住拉尿的,只得唤阿圆进来换了床褥,又在床上逗着他玩了一会儿,才给他穿上鞋子,让他去地上撒欢了。

    阿圆端了饭菜过来,说是太子殿下特意交待小厨做了一些补血的菜。

    褚瑶今日最后一次见裴湛还是服用琼酥散的时候,眼下直到天黑也没再见他,听阿圆提起他,便想着随口问一句,可话未说出口便及时打住她来宫里本就惹人蜚语,更须谨言慎行,撇清自己与裴湛的关系才是。

    于是便默默无言,低头吃饭。

    夜深至亥时,鸣哥儿被奶娘抱回去睡觉了。褚瑶本想自己搂着的,但是她前胸后背都有伤,晚上不能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来回翻身怕扰得孩子睡不好,便叫奶娘抱走了。

    她因着白日睡了两回,这会儿委实不困,便问阿圆有没有布匹针线,她想给鸣哥儿做件衣裳。

    鸣哥儿马上就要满周岁了,她这个做娘的还未给他准备生辰礼物呢。

    阿圆说下去找找,褚瑶便坐在床上等着。

    她身上的锦衾因为被鸣哥儿尿湿了,所以换成了绒毯,像是个天然的画纸,她在绒毯上勾勒着衣服的纹样,觉得不好看,便拂手抹了去,再重新勾勒

    鸣哥儿生肖属羊,她打算在衣服上绣一个小羊,正专心勾绘着,耳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阿圆,便叫她过来看“你瞧我画的这只小羊好看吗”

    “嗯,”对方说,“好看。”

    她听着声音不对,一抬头,发现竟是裴湛。

    他面上无

    波,负着手去瞧绒毯上的纹样,而后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怎的还不睡”

    褚瑶有些尴尬“白日里睡多了,这会儿不困。鸣哥儿快满周岁了,我想给他做件衣服。”

    “他的衣服有尚衣局量身定做,你无需费神。”

    “可我拿不出其他像样的礼物,只能给他做件衣服”

    “你很喜欢做衣服吗”

    “嗯”他的语气似乎隐隐有些不悦,但褚瑶也没想太多,“只是亲手缝做一件衣服而已,聊表心意而已”

    他愈发不满“所以你表露心意的方式,就是给别人做衣服”

    褚瑶一时闹不懂,与他争辩一句“不是别人,鸣哥儿是我的儿子。”

    “那你给江清辞做衣服,是为了什么”

    怎的忽然扯到江清辞身上了

    褚瑶倏忽想起来,洪杉之前提过,他先前给裴湛写信汇报她的一举一动,连她熬夜给江清辞做衣服这件事,也写给了裴湛。

    可是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怎的还记着

    “我给江衙内做衣服,是因为他帮我搬家划坏了自己的衣服,我做衣服给他只是为了还他人情罢了”

    “搬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现在住的新宅,是陆少淮送你的那座吧”

    褚瑶一时语噎,一会儿江清辞一会儿陆少淮的,他这是来翻旧账的么

    可是他们已经和离了,不管是衣服还是宅子,这些都是她的事情,与他这位前夫有什么相干

    她委实提不起兴趣解释,颇为无奈地开口“不是送,我本不想要的”

    当初知晓那座宅子是陆家的产业,她便不想要,只是后面他派人送了宅契过来,母亲不顾自己意愿按了手印,而她那一千两银子送出去之后,又被他派人默默地送还回来,母亲瞒着她收下,她那会却不知情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了,况且最终的结果确实是她没花一两银子就住进了那座宅子里,如今那一千两银票纹丝不动地躺在她装着衣服的包袱里,打算找个机会还给陆少淮的。

    只要将那一千两还给陆少淮,日后她住在那座宅子里,才算理所当然。

    他纹丝不动,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褚瑶张了张口,心累之余,委实觉得没有必要和他解释这么多,反正自己过几日就回绥州了,两人日后也不会再相见,他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困了,想歇息了,劳烦殿下出去吧。”褚瑶转移了话题,不想再谈论以前的事情了。

    他却不走“这是孤的寝房,孤睡习惯了”

    这好办,褚瑶这便要下床穿鞋“既如此,我去找奶娘和鸣哥儿凑合几晚”

    他伸出长臂拦住她“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处”

    “殿下,我们已经和离,正经家的小娘子哪能做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情来”

    “既是正经家的小娘子,又怎么能张口

    就要亲别人”

    褚瑶不解什么意思什么亲别人谁要亲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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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其妙

    那双眼尾微翘的瑞凤眼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最终收回目光,掸掸衣袍站起身来“孤去书房睡。”

    不多时阿圆送来了布匹和针线,褚瑶用针线大致绣了个样式,次日仔细量了鸣哥儿的尺寸,趁着鸣哥儿睡觉便缝一会儿,若他醒了,她便搁下针线陪他玩。

    小厨今日要做炸酥鱼,用的是半个小拇指长的小细鱼儿,特意留了几条鲜活的送来给鸣哥儿玩。

    褚瑶又要了一个小笊篱,陪儿子一起捞鱼,将鱼儿从这个盆里捞到另一个盆里,末了再捞回来。

    母子俩玩得不亦乐乎之时,阿圆忽然进来传话,说是陆家三娘子过来了。

    褚瑶问“陆明姝么”

    “娘子认识她”

    “嗯,以前见过。”

    阿圆提醒她“陆三娘子如今在尚衣局做事,她的妹妹娘子是惠仁公主的伴读,陆家是朝中新贵,她们都是宫里的热人儿”

    “好,我知道了。”她知道阿圆这是好意,让她注意言行不要冒犯了她。

    原先陆家在绥州城便是富甲一方,如今进了京城仍是如鱼得水,想来是沾了陆少淮与裴湛互换身份的功劳。

    复又想到当初陆少淮回陆家那日,陆夫人与她说过的话,要将陆明芙嫁给裴湛,裴湛也是点头同意了的。

    如今陆家两个姑娘都在宫里,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人入住东宫了。

    当初褚瑶搬离陆家的那日,与她们闹得并不愉快,陆明姝今日忽然过来,想必也是知道她如今身在东宫,以为她是为了裴湛而来,所以沉不住气了。

    褚瑶不怕她来找茬,自己无无权无势,却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若是来为难自己的,大不了闹得难堪,叫她们也丢了面子。

    阿圆将陆明姝迎了进来,褚瑶正握着儿子的小手捞鱼,抬头瞧了她一眼,并没有先开口说话。

    她不会宫中的礼仪,也并不喜欢陆明姝,所以连招呼也不想打。

    陆明姝趾高气昂走进来时,原也是端着架子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但见对方根本毫不在意,既不起身恭迎,也不说些客套话,只随意瞧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哄孩子玩,显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陆明姝虽然生气,但在宫里待的这段时间也让她学会了做表面功夫,不轻易将喜怒展现出来。

    “听说褚姐姐来了,我特意推了尚衣局的活儿,过来瞧瞧你,”陆明姝脸上挂着笑意,蹲下身来摸了摸鸣哥儿的头发,“鸣哥儿瞧着可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早知道应该劝太子哥哥早点将褚姐姐接过来的。”

    她这两句话,既表明了自己与裴湛的亲近,又暗示褚瑶,自己经常来东宫,对鸣哥儿的身体情况很是熟悉。

    “是么”这般炫耀的意味,褚瑶不是听不懂,只是不想理会罢

    了。

    鸣哥儿似乎不喜欢被她摸脑袋,往褚瑶怀中躲了一下,见她还不收手,便挥着手中的笊篱朝着陆明姝打去,小脸凶狠“打打”

    陆明姝不妨,被那笊篱打了个正着,小孩没什么力气打在身上自然不疼,但上面携着腥气的水,弄湿了她的衣服,这可是上等的散花绫她登时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只僵着收回手来。

    “不好意思了,小孩子调皮,”褚瑶随口提鸣哥儿道歉,而后直接问她,“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陆明姝又端起虚情假意的笑来,“毕竟咱们以前也做过三年的姑嫂不是,日后若你留在东宫,说不定咱们还能一起作伴呢。”

    果然是来试探她的。

    “听说四姑娘也在宫里,是公主的伴读,既然有四姑娘在,你又何须找我作伴呢”褚瑶不喜欢这样试探来试探去的,便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答案,“等过几日鸣哥儿身体康健了,我就回绥州老家。”

    陆明姝一听这话,果然脸上的笑容就真了几分,嘴上却仍虚与委蛇“我以为褚姐姐以后就不走了呢太子殿下想必也舍不得姐姐回去吧”

    褚瑶抬眸一笑“那你得去问他”

    陆明姝被她怼得一时语歇,背着褚瑶翻了个白眼。

    “你今日过来,刚好帮我一个忙,”褚瑶有伤不方便起身,便托阿圆将她随身带的那个包袱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陆明姝,“我在绥州时从你二哥手里买下了一座宅子,这是买宅院的一千两银票,请帮我转交给你二哥。”

    陆明姝瞧着她手中那厚厚的一沓银票,疑惑道“我怎的不知道这件事”

    “你拿了银票给你二哥便是,他知道的。”

    陆明姝想要接下,却忽又收回手去,她转眸想了想,俄而笑道“褚姐姐,并非我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只是这么一大笔银子我不清不楚的拿回去,万一有什么是非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亲自交给我二哥比较稳妥”

    她不愿意帮忙,褚瑶也不强求“那便算了,回头待我出宫后我再去找你二哥便是。”

    “也不用非要出宫才能见到我二哥,”陆明姝说,“过几日不是鸣哥儿的周岁生辰宴么,我回去同二哥说一声,让他也进宫参宴,届时你们见一面就是了。”

    褚瑶想想也行“那便劳烦你了。”

    陆明姝灿然一笑“褚姐姐不必客气,我乐意帮你这个忙,想必二哥见到你也会很开心。”

    中午裴湛回来用膳,小厨端来了那道炸酥鱼,褚瑶身上有伤不能吃鱼,桌上的排骨汤和炒猪肝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补血益骨的药膳,给鸣哥儿准备的是山药粥和鲜虾肉饼,褚瑶在他身前系了一块棉帕,教他用勺子自己喝粥。

    小人儿第一次自己用勺子吃饭,很是新奇,小手晃晃悠悠从碗中舀起粥,再摇摇摆摆送到嘴边,结果一小半喂到了嘴里,一大半洒在了桌上和衣服上。

    褚瑶却不嫌,还笑眯

    眯地夸他做的好,小人儿得到鼓励,又兴冲冲地吃起来。

    这样一边吃一玩,吃的满脸是米糊糊,桌上桌下也一片狼藉,褚瑶心里却很高兴这一顿虽然吃的也不算多,但鸣哥儿显然对吃饭萌生了兴趣,以后便不用再哄着他喂饭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裴湛在一旁默默用饭,虽然桌子的另一边被儿子造得乱七八糟,但也没有出声阻止。儿子吃得开心,褚瑶也教得开心,他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十分怡悦。

    鸣哥儿吃好之后,便被奶娘抱下去换衣服,褚瑶方吃了个半饱,趁这会儿功夫,又盛了一碗排骨汤吃起来。

    裴湛让她慢慢吃,他要去公署处理公务。

    褚瑶忙搁下碗筷“对了,鸣哥儿生辰宴定在哪一日”

    “这个月十六,在三日之后。”

    褚瑶“嗯”了一声“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说。”

    “什么事”裴湛现在心情很好,她主动同他说话,这让他心情更好。

    “那一日陆二郎也会进宫吧,能不能安排我和他见一面”

    裴湛的目光倏得变得冷冽,迸射出阵阵寒意“你要见他”

    “嗯。”

    “所为何事”冷眸迫人,黑的发沉。

    “还钱。”

    冰封的眸子才算有些消解“什么钱”

    “你那晚不是说,他送了我一座宅子,”褚瑶说,“他要白送,我却不能白要,我要把买宅子的钱还给他,我们就算两清了。”

    两清

    裴湛很喜欢这两个字。

    所以那晚他说的话,她全然听到心里去了吧,才会主动提起还钱的事宜。

    “多少钱孤替你给他。”

    褚瑶却有自己的坚持“我有钱,不用你帮我还。”

    “只是还钱”他又问她一遍。

    褚瑶郑重其事道“当然只是还钱”

    他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好,孤会安排。”

    三日后,还未到傍晚,永和宫便来人将鸣哥儿抱走,说是今晚皇后娘娘会抱着鸣哥儿给诸位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们看一眼。

    奶娘自然也跟着一并过去了。

    裴湛临走之前又问了她一遍,要不要去参加鸣哥儿的周岁宴,他可以带她一起去。

    她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必一直拘于床上,可以随意走动了。

    只是褚瑶不想引人注意,虽然错失了儿子这么重要的时刻会觉得遗憾,但自己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不给儿子招惹太多的流言蜚语,也是对儿子的一种保护。

    “我就不过去了,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莫要忘了。”她指的是找陆少淮还钱的事情。

    “没忘,”他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婆娑着她的头发,像是不放心似的再次叮嘱她,“只是还钱而已。”

    褚瑶无奈道“真的只是还钱而已。”

    “嗯。”他放开她,“安

    心等着,安排好了会叫人传话给你。”

    “谢谢殿下”

    他离开后,褚瑶将银票又数了一遍,确认一千两一张不少之后,又拿起针线忙活起来。

    鸣哥儿的小衣服已经做好了,余下的布料她打算用来缝几个小布包,里面装上大小不一的豆子,回头让鸣哥儿捏着玩。

    刚缝好一个,便有一名宫女进来,向她福身行礼“褚娘子,陆二郎已经到了,奴婢带您去见他。”

    这么快

    还以为至少要等宴会结束了才能见到呢。

    “好。”褚瑶将银票收好,起身随宫女往外走。

    今日是宫中第一次举办这么大的宴会,很多侍卫和宫女都被调去宴会那边帮忙,隔着几道宫墙,褚瑶听见那边传来热闹的喧嚷声。听奶娘说宫里还特意请了戏班子前来助兴,办得很是隆重。

    褚瑶往那边看了一眼,只瞧见那边的上空灯火通明,其余却是什么都瞧不见。

    那宫女带着她穿梭在小径和游廊之中,七绕八绕的快把褚瑶绕晕了。

    裴湛也真是的,不过是还个钱而已,怎的安排到这么远的地方去,走路走得她身上汗津津的,背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疼了。

    终于,那宫女领着她在一处偏僻破旧的宫苑门前停下,那门上生了锈的锁已经落下,宫女将手中的宫灯递给她,恭敬地请她进去“褚娘子,陆郎君他就在里面,您进去便是,奴婢在门口等着您。”

    “好。”褚瑶不疑有他,抬脚迈过腐朽的门槛,一脚踏进杂草丛生的院落,循着一条被人踩踏过的小路,挑着灯笼往宫苑深处走去。

    “怎的好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她咕哝了一句,委实想不通裴湛为什么会安排在这种地方让他们见面,越走心里越奇怪。

    石阶之上果然站着一个人,往她这边看来“褚娘子,是你么”

    听声音,确然是陆少淮没错。

    “是我。”褚瑶原本放慢的步子,因为他的话又加快了几分,临近之时,她因没能发现没在杂草中的石阶,险些摔了一跤,幸亏陆少淮出手扶住了她。

    “没事吧”手上那盏宫灯忽然熄灭,照出了他一瞬而过的脸。

    褚瑶愣住,由着他将自己拉上了台阶“你怎的带起面具了”

    月光之下,他的上半张脸隐在一张玉制的面具里,挡住了与裴湛最为相像的眉眼,使得下半张脸看起来,倒没那么像裴湛了。

    不过这面具做工精致,与长身玉立的他十分相称。

    “我这张脸与太子殿下太过相似,自然不能再叫人轻易看到。”他解释道。

    “是这样啊。”褚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当初他说要随陆家一起来京城时,她便想过他顶着一张与太子十分相似的脸留在京城,难道不会引人注意吗他还会继续做太子殿下的替身么

    如今看来,他从此以后在众人面前竟是不能以真面容示人了。

    “那你现在能摘了面具,让我看一

    眼你的脸吗”她说,“反正这里也没旁人。”

    陆少淮微怔“为何要看我的脸”

    褚瑶颇为不好意思道“我今日是来还钱的,你却带着面具,天色又暗,灯笼也灭了,万一你不是真的陆少淮怎么办”

    陆少淮没想到她竟是因为这样一个淳朴的理由来看他的脸,他还以为

    还以为

    他忍住不做遐想,问她“你真的要看么”

    “就看一下,”她羞赧地笑了一下,“总归要确认一下才放心。”

    “好。”陆少淮抬手解开系着面具的锦带,却是没有立即拿下来,而是扶着面具,提醒她一句,“我脸上多了一道疤,你见了莫要吓着”

    随后缓缓将面具从脸上撤下,褚瑶仰头去看,并不明朗的月色下,却能清晰看到他脸上隆起的一道疤,自右边的眉毛至左眼的上下眼睑,长达三寸,割裂了那双星眸郎目。

    纵使心里才做了准备,却还是被这样长的一道伤疤骇住“怎么弄伤的”这样长这样隆起的一道疤,可想而知当初伤得有多深

    “吓到了吧”他将面具重新系上,低头苦笑,并不作答。

    褚瑶心中却有了猜测,不由打了个寒颤“是裴湛做的”

    “不是太子殿下,如今战乱已平,我不必再做太子殿下的替身,这张脸留着是个大忌,”他平息了一下语气,才接着道,“是我自己毁去的。”

    “你”褚瑶难以想象一个人要下多大的决心,忍受多大的疼痛才能对自己下这样狠的手。这样的行为,即使发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褚瑶也会为他感到心疼,“那你那时候一定很疼吧”

    他没说疼不疼,只是低语“用这一张脸,一道疤,换陆家的显赫与富贵,是值得的。”

    褚瑶才回过神来,阿圆同她说过,如今陆明姝进了尚衣局,陆明芙做了公主伴读,陆老爷成了朝中新贵

    她原因为这些是靠着陆少淮给裴湛做了三年的替身换来的,却没想到他为此还要付出毁容的代价。

    相比于他的大义与决绝,自己却还在执着于那一千两银子,便觉得自己委实格局小了。

    “这一千两银子,是当初我买你家宅院的钱,”她将银票递到他面前,“虽然以你家目前的富贵,想必也看不上这些银子,但是你若不收下,那座宅院我便不能住得心安”

    “所以你今晚,只是为了来还我钱么”他竟也问出了和裴湛一样的问题。

    “嗯,”见他一直没接,她索性将银票塞到了他的手里,“你收下,从此以后我便不欠你们陆家什么了。”

    他却忽然捉住她的手,言语苦涩“你从来不欠我们陆家,是我欠了你。”

    这句话他以前曾对她说过一次。

    “你为何说,是你欠了我”她回想当年与他见过的寥寥几次面,“虽然我曾在山中救了误实毒菌的你,但你后来也赊药给我救母亲,我们之前的恩情已经扯平了”

    “不是这些,是”

    他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细碎急切的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他拉着她的手,闪身躲进了最近的屋子里。

    有个娇媚的声音传了过来“奴家不想被这些草屑脏了裙子,你抱奴家嘛”

    随即是宠溺又孟浪的男人的声音“好好好,我的娇美人儿”

    褚瑶与陆少淮在黑暗中窘迫地对视一眼糟了,怕不是撞见来这里偷情的野鸳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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