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褚瑶“醉”了过去,丁家嫂嫂热情道“陆兄弟和弟妹今晚不若就住在我家里,我去把房间收拾一下,今晚你们莫走了”
陆少淮一边用手臂支撑着褚瑶,防止她摔到地上,一边赶忙对丁家嫂嫂说“嫂嫂莫要忙活了,阿瑶既然醉了,我这便带她回去,改日我再请博承兄和嫂嫂吃饭。”
丁博承喝得正在兴头上,酒虫子刚被勾出来,哪能放陆少淮离开。
“少淮兄,听你嫂嫂的,今晚莫走了,咱们兄弟好几年没见,今晚一定要喝个痛快”
陆少淮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丁家嫂嫂这便去收拾房间,陆少淮打横抱起褚瑶在后面跟着,心想今晚便与丁博承在厅堂喝上一夜,不入房间便是了。
丁家嫂嫂将他们夫妻二人住的大房间让了出来,利落地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被褥和枕头,一边铺一边道“这都是我当年和你丁大哥成亲时,娘家送的陪嫁,每年都拿出来晾晒的,虽旧了些,但是保管暖和”
陆少淮瞧着她铺开的那一张绣着一对鸳鸯的大红被子,再看那长枕上也是一对交颈鸳鸯,原本还坦坦荡荡的他,忽就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铺好了,陆兄弟快把弟妹放下来吧”丁家嫂嫂笑盈盈道。
“哦好。”陆少淮将怀中的人轻轻放到绵软的床褥上,拉过被子给她盖好,那红得炽热的鸳鸯被子将她那张白皙素净的脸映成了画,墨染青丝,芙蓉清颜,生生叫他看呆了一瞬。
倘若
倘若当初与她成亲的是自己,那么新婚之夜他瞧见的,应该就是这样一幅画吧。
吹灭床头的蜡烛,陆少淮与丁家嫂嫂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堂屋的汤锅还咕咚沸腾着,丁博承往锅里下了一盘子浅红色的肉片,见他回来,同他笑呵呵地介绍“少淮兄,这可是好东西,待会儿多吃点”
“是什么”陆少淮其实甚少吃那些牛羊的下水,自然不认识方才他往锅里放的是何物。
“是猪腰子,”丁博承笑得意有所指,“补肾呢。”
陆少淮思及这话中的意味,竟有几分脸红与无措,被丁博承夫妇瞧了出来,不由打趣道“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呢都和弟妹成亲好几年了,这有什么害羞的”
陆少淮苦笑一下,拾起酒杯灌了自己一杯酒。
丁家嫂嫂陪着他们吃了一会儿,给锅里又添了些汤,便要去哄孩子们睡觉去了。
他们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小子一个闺女,大的七岁,小的才两岁,热热闹闹地满院子窜,被丁家嫂嫂赶回屋里,领着去房间里睡觉了。
丁博承随口问他一句“少淮兄与弟妹有几个孩子了”
陆少淮哑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又闷头喝了一杯酒。
丁博承顿时了然这怕是一个孩子也没生
不由小声问道“是弟妹身体不好”
陆少淮摇摇头。
丁博承吸了一口凉气,默默往他盘子里添涮熟的猪腰子。
二人喝酒喝到半夜,嗓子说哑了,话也说干了,喝得俱是酩酊大醉,丁博承搂着陆少淮的肩膀,大着舌头劝说他不能讳疾忌医。
“兄弟,你有病得去看啊,弟妹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不能耽误人家啊”
陆少淮这会儿也醉迷糊了,心中疑惑谁有病耽误谁
哦对,他耽误了褚瑶。
若非当初他冒然向母亲求娶她,母亲也不会趁他离开陆家时,将她嫁给了裴湛,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原以为太子殿下将她接去皇宫,会好生照顾她的,没想到竟在清州这里遇到了她。
她一定是在太子殿下那里受委屈了吧
不然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是我耽误了她,”陆少淮追悔莫及,“是我对不起她”
丁博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桌上火炉已熄,坛中酒水已经见底,丁博承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说实在喝不下了,要去睡觉了。也去拉扯他,叫他也去睡。
陆少淮摆摆手“不行,我不能睡,我就在这儿坐着,哪也不去。”
丁博承愈发可怜他他这兄弟一表人才的,怎的就患有那样的隐疾呢
“少淮兄,我理解你的难处,可是这事儿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啊,”说着便去拉他,“快回屋睡吧,夜里凉,你坐在这里会生病的”
陆少淮不及他的力气大,被他拽了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便往卧房那边去。
两个卧房挨着,丁博承将他推进了褚瑶睡得那一间,自个儿便去找媳妇孩子睡去了。
陆少淮被他推进了房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立即退出去,还是应该走进去,别叫丁大哥他们生疑。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恍惚中看见一抹身影朝他走来。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脑海中却映出她一颦一笑的模样,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双手不受控制一般,将她抱在怀中,怕她像初见时的山间雾气,不知何时就消散了。
他埋进她的颈窝里,颤抖着问“阿瑶,你是在等我吗”
褚瑶其实早就醒了。
她这晕血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醒时听见外面他们正吃得热闹。听他们在谈论她的酒量,想来是以为她方才晕倒是因为酒量不好。虽然是个误会,但也无关紧要,她所幸便将错就错,没再出去打扰。
闻着被子上阳光曝晒的味道,褚瑶猜想今晚怕是要睡在这里了,只是不晓得是丁家嫂嫂陪自己睡,还是他们会让陆少淮进来
是以褚瑶不敢再有睡意,强迫自己清醒着,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后来便听到丁家嫂嫂带孩子回房睡觉的声音,心中更是紧张几分丁家嫂嫂果然没有过来与她睡一屋
庆幸的是陆少淮与丁大哥还在喝酒,
想来陆少淮也是为了避免与她共处一室,才不得已拖着丁大哥一直喝酒。
真是难为他了。
房中未燃蜡烛,也没有漏刻,褚瑶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困意似洪水猛兽一般袭来,外面说话的声音犹如山谷的回声愈来愈远,她越来越难挨的住,困得连连点头,掐大腿都不管用。
倏忽感觉床边坐了一个人,褚瑶陡然清晰过来,她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借着自窗纸透进来的月光,隐约瞧见床边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怀中抱着一把剑,身板挺直。
“程鸢”褚瑶坐起身来,“你怎的在这里”
今日午时吃过饭便不见她的身影了,还以为她回去了。
“外面实在太冷了”虽然程鸢是习武之人,但冬日的下半夜是能冻死人的严寒,她在外面守了两个时辰,实在遭不住了,才进来暖和一会儿。
褚瑶去摸她的手,被她入骨的寒凉激得打了个哆嗦,忙让出半个床的位置,将她拉进被子里暖和“我以为你回去了,这么冷的天,你守在外面作甚这里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程鸢是个认死理的“殿下交代我要时时刻刻守着娘子的,娘子不回去,我怎好一个人回去”
她将剑搁在枕边,与褚瑶拥着一张被子,好一会儿才暖和过来。
“丁大哥还没给我配方,今晚须得在这里睡一晚,”褚瑶摸着她手渐渐热了起来,便径自躺了回去,“我太困了,想睡一会儿,外面有什么动静及时叫醒我。”
“娘子放心睡”程鸢仍是坐着,英气的眉眼盯紧盯着那房门。
冗长的时间过后,程鸢听见陆少淮与丁博承喝完酒后,步伐不稳往这边走来的声音。
她推了推褚瑶,褚瑶顺着她的力道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程鸢颇为无语,那厢陆少淮已经推开了房门,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她拾起枕边的剑,翻身下床,想要去提醒陆少淮不要靠近褚瑶。
哪知对方却一把抱住了她。
他醉意明显,落在她腰上的手臂却很有力,她愈是挣扎,对方愈是抱得紧。
宽厚而温热的胸膛,鼻息间是他身上淡淡的柏子香混着清冽的酒气,她感觉到对方垂下头来,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侧,他的声音低哑而颤抖,带着莫名涌动的情愫“阿瑶,你是在等我吗”
她使足了力气推开了他,将未出鞘的剑横在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威胁他“陆二郎,请自重”
他似瞧不见眼前的剑,更瞧不清眼前的人,只是见她拒绝了自己,便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地和她道歉“对不起,阿瑶,对不起”
他醉玉颓山,跌坐在冰凉的地上,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捂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轻声呵气,似是想要吐出心头的苦涩。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如程鸢这般性子冷的人,却能感受到他的沉郁和悲伤。
她起先以为陆少淮与褚瑶只不过是朋友,在清州这里偶遇,他只是想帮褚瑶顺利拿到丁家的配方而已。
如今瞧他这般,似乎对褚瑶心存别的情愫。
可褚瑶是太子殿下的人,他怎么能觊觎呢
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大抵他也知道褚瑶是他不能碰的人,所以方才才会像个孩子似的一直道歉吧。
程鸢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弯腰将他扶了起来“地上凉,你起来吧。”
醉酒的人身子很沉,所幸她比寻常女子多几分力气,才勉强将他扶起。
正欲将他扶到凳子上坐着,不妨他再次倒向她
程鸢正欲拔剑呵斥他一句,蓦的发现他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将三寸寒光送回剑鞘内,程鸢将他扶坐到凳子上,叫他趴在桌上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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