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飞针扎进去,伴随着相机的咔擦声,那小孩吓得立马就要嚎啕大哭。
谁知道嘴巴都张开了,却猛地又瞪大了眼睛,把到嘴边的哭声给咽了回去。
小家伙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
那上面明明扎了四五根尖尖的长针,那针扎进去一大截,剩下的那一大半还在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呢。
可他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甚至慢慢的,还感觉胳膊肘那儿像是被一股暖流给包裹着,舒服得他下意识地就眯了眯眼睛。
叶青侧头看向身侧不远处下蹲着拍照的杭廷芳,微微皱了皱眉,到底顾忌着人家是蓟城报社记者的身份,没对这位记者说出让对方别拍了这样的话。
飞针轻轻捻动,大概也就是十来分钟的功夫,等叶青再次拔针的时候,先前孩子那肿得跟萝卜似的手肘,如今已经明显消肿了一大半,看起来顶多就像是藕臂,完全没之前那么吓人了。
叶青又把孩子的手肘前后晃动,并在肘关节那儿用力捏了捏,问孩子
“还痛吗”
小家伙立马摇头如拨浪鼓,边摇晃着自己的手臂边破涕为笑“一点也不痛啦。”
叶青这才把针收回去,站起身来对着大娘道“婶子,回去后也要注意,让孩子这段时间尽量在家里静养,减少脱臼的这只胳膊的活动量,尤其不能搬提重物,避免再次脱臼。”
“另外,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给孩子多吃点鸡蛋还有蔬菜,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对他的手臂恢复都是有很大好处的。”
“药就不用开了,他没啥大问题了,消肿也就是这三两天的事儿,放心回去吧。”
这位大娘之前还质疑叶青的医术呢,结果刚刚亲眼看到叶青正骨扎针,孩子手臂消肿的痕迹肉眼可见,大娘哪儿还不明白她这是遇到神医了
她立马感激地对着叶青连连鞠躬道谢,还要给叶青掏医药费。
叶青早看出来这对爷孙俩不富裕,孩子身上看着就没二两肉的样子,见这位大娘要给她钱,她赶紧拦住了对方的动作。
“大娘,钱我就不收了,我看您小孙子手里的这个小蚱蜢倒是挺精致好玩的,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
大娘一愣,顿觉不好意思“这哪儿能行这就我在来的路上顺手扯了根芦苇编来逗孩子玩的,这东西分文不值,抵不了医药费。”
叶青笑道“我就喜欢这个,您就给我吧,回去我正好拆开来研究研究,看看这个东西怎么编的,您不会是担心我拿回去把您这草编技术给偷学了去吧”
大娘哪儿会这么想她立马就道“这可没什么偷学不偷学的,乡下老太婆都会这个,你要是想学,我现在就能教你。”
叶青乐呵呵地婉拒了老太太现场教学的提议,只说自己一会儿还有事,回去之后再慢慢研究,顺利把那个草编蚱蜢拿到手后,就让大娘带着小孙子走了。
等叶青再回过身去,那边杭廷芳已经放下了相机
,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在她的身旁,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跟杭廷芳打扮差不多,脖子上也挂着记者证的男人,估计是杭廷芳的报社同事。
另一个则是先前在公社放低姿态给叶青道歉的那位公社书记。
这会儿三个人都在紧盯着她看,显然刚刚叶青给那个脱臼的小男孩治病的情形,都被这三人看在眼里。
叶青给三人微笑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后,就准备走人。
结果就在这时,杭廷芳忽然开口了,她一脸笃定地问道
“你就是靠山屯的叶青叶知青吧”
叶青一愣,抬起头朝着杭廷芳看了过去。
见叶青那反应,杭廷芳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笑了笑,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叶青
“再次介绍一下,我是蓟城日报的副主编,受上级指示,专门来蛟潭县找你做采访的。”
叶青不明所以,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
“采访我为什么”
杭廷芳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笑道“要不,我们先回你插队的生产大队,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说正好我们一会儿还要在你插队的生产大队采采风,拍几张照片。”
叶青耸了耸肩,下意识地就拒绝道
“我还要去镇上办点事儿。”
杭廷芳马上就笑道“镇上离这儿远吗你坐我们的车吧,我送你去”
叶青对这个记者如此热情和自来熟,有点不解还有些警惕,但对方是拿着盖了大红章的指示文件下来的,她隐约又猜到这事儿可能跟那位老同志有关,所以想了想,她还是没拒绝。
“行,那就走吧。”
叶青跟着这位记者就往小汽车走去。
那边一直没说过话的公社书记,这会儿看向这个小姑娘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他今天差点因为这个小姑娘乌纱帽不保,甚至他管理的整个红旗公社都险些臭名昭著了,本来对这个小丫头应该很生气厌恶的。
可谁能想得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就是靠山屯来插队的城里小知青,那个伍永兵昨天在他耳边都快念出茧子了的技术高明天赋异禀的十六岁医学天才叶青
这位公社书记原来根本不信,绝对伍永兵肯定是故意夸大其词,目的就是想让他尽快审批通过靠山屯建卫生站的书面材料。
可就在刚刚,叶青在他们面前用飞针真的治好了一个手臂脱臼的孩子,这直接把他之前的怀疑给推翻了。
而且,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两个蓟城记者,竟然就是去靠山屯采访这个城里小知青的,这让公社书记心思百转,各种念头不断闪过。
很显然,他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这些记者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来采访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不过这位公社书记能在这个位置干了这么多年,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这年头,能让首都记者不辞辛苦,这么大老远地
从蓟城赶赴他们北大荒来搞采访,足以说明这个城里来的知青不简单。
不管是她本身实力使然,还是她背后有什么不得了的靠山,这都在提醒他一件事,那就是面前这个叫叶青的女知青,绝对不是好惹的。
想通了这些后,公社书记心情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自己管辖的底下生产大队上来了这么个能人,他当然是高兴的,毕竟以后这个知青在靠山屯干出点什么大事儿出来,他这个公社书记肯定都能跟着沾光;
另一方面,从今天背文章那事儿又能够看出来,这个叶青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头,不是那么好管的,稍有不如意,说不定人家就要大杀四方,很容易把事情给闹到不好收场。
总之,这位书记这会儿是痛并快乐着,都有点把不准自己是应该故作高冷矜持,还是应该讨好巴结这个城里知青为好。
叶青可不晓得这位公社书记的内心戏这么多。
她上了车之后就端正坐好,既没往车里面四下环顾,也没多嘴找这两个记者打听任何事,就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在路边搭了个便车一样淡然自若。
这样的表现,自然都被杭廷芳看在眼里。
她默默在这个采访目标身上又加了两个印象标签聪明伶俐,沉稳自信。
别小看了这两条,杭廷芳年近四十了,在她这些年所接触到的女孩子里面,不管是城镇还是农村的姑娘,能同时做得到这两点的,绝对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光是从这短短一个小时不到的接触里面,她就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很多值得欣赏和学习的品质,关键这孩子才十六岁,就能有这样落落大方清醒睿智的表现,杭廷芳敢断定,假以时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小汽车一路开到了镇上,在叶青的要求下停在了邮局门口。
叶青赶紧下车去找徐献珍,一进门喊了一声“徐姐”,里面百无聊赖坐班的徐献珍猛地一下就抬起头惊喜地朝着叶青看了过来。
“妹子,你是来取集邮册的”
叶青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挎包,暗示对方钱已经带来了。
徐献珍立马就从里面跑了出来,拉着叶青就焦急地往家里赶,像是生怕叶青反悔似是。
叶青今天出门前就想好了要来镇上一趟,所以提前就把那两百块准备好了,这会儿一跑到农技站后面,拿到那本精致的集邮册,仔细检查过里面的邮票确定都没有缺损遗漏后,就爽快地把二十张捆扎好的大团结递给了徐献珍。
当着叶青的面,这位徐姐把那一摞大团结拆开来仔细数了好几遍,确认没数错后,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对叶青说谢谢。
叶青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集邮册,也就不耽搁了,转身就要回车上去,毕竟街角还有两个大记者一个公社书记在等着她呢。
“哎,大妹子。”
都快要走到前面街上了,徐献珍期期艾艾地忽然又开口了。
叶青不解“什么”
“就是
,昨天你给我的那个花生,还怪好吃的,你那儿还有没有啊”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儿子很快就要结婚了吗我就想攒点花生,等结婚那天用点红曲粉把花生染上色,当喜糖拿来招待客人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那个花生你家要是有剩余的话,能不能给徐姐再匀点”
“徐姐不白要你的,你要是缺什么东西,也可以跟我说,我跟你交换,你看成吗”
怕叶青不信,这位大姐又着急忙慌地补充解释道,
“这街上就没我不熟的,不止我们邮局跟我老公的农技站,其实像是供销社、派出所还有汽车站,只要是在这些七站八所上班的,每个月都是会发一些票据跟物资福利,供销社那边还时不时会有不要票的瑕疵品,你以后有什么需要但是又买不到的东西,都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去打听。”
叶青这会儿是真意外了。
她在申城的时候就没找到黑市,来了靠山屯这人生地不熟的新地盘就更是不敢再想了,而且听说青山镇这边每个月本来就有一个可以以物易物的集市,反正她手里头暂时也不缺钱花,就完全歇了要靠黑市挣钱的想法。
但现在,这位徐大姐,却主动把一条销售渠道亲手送到了她面前。
虽然叶青并不了解这个徐大姐的为人,但她觉得,未尝不能先试探试探。
如果这人心思算盘太多,不好打交道,大不了她以后不来往了就是。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叶青如今确实迫切急需要解决出行问题,但自行车票也不是那么好弄的,她没有这方面的渠道,只能找别人帮忙,这个徐大姐要是跟这条街上七站八所的人都熟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帮她搞到一张自行车票。
叶青当下就笑道
“徐姐,那个花生不是我的,是我们屯子里的大婶送我的,我不确定大婶家还有没多的,回去我帮你去问问看,您想要多少啊”
花生这东西谁还会嫌弃多啊更何况叶青那天那给她的那一把花生个个颗粒饱满,一看就是上等货,徐献珍马上就道
“斤的我也不嫌弃,但如果有个十几二十斤的,我也能吃得下,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不管是炒出来当零嘴,还是炸成花生米当下酒菜都是好东西。”
叶青心下暗叹,这位大姐可真够贪心的,还想要十几二十斤,也不看看现在这个形势,哪家能匀得出这么多粮食出来,这花生跟别的东西不一样,这玩意儿可是能榨油的,谁家要有这么多花生存货,会舍得往外面拿啊
但这话叶青肯定是不会说出来,她不怕这个徐大姐贪,甚至巴不得对方贪,如果对方正儿八经还喜欢上纲上线的,那这个交易叶青就懒得浪费什么心神了,别啥也没得着还平白无故惹一身骚。
“成,我知道了,那我回去帮您先打听打听。”
叶青笑了笑,摆摆手就走,回了街上,那边杭廷芳几个人还在小汽车上微笑地等着她,并未因为她耽搁的这点时间就露出
不耐烦的神色。
叶青忙给杭廷芳道了谢,表示自己的事儿已经办好了,可以回靠山屯了。
杭廷芳的目光落在叶青怀里抱着的集邮册上,似乎想问叶青那是什么,但考虑到两人才刚认识,交浅言深的,她又觉得这么问有点冒昧了。
“那就走吧。”杭廷芳收回了视线,示意一旁的男记者兼司机开车。
小汽车重新启动,很快就开离了青山镇,叶青的目光不经意地往窗外看去,结果就是这一眼,让她忽然视线一凝,猛地一下瞪大了眼睛。
因为就在汽车缓缓拐弯去往靠山屯的那条大马路时,叶青看到路边角落里,有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
关键是,那一男一女,她还都认识
女方是大队长家闺女,那位重生或穿越归来的伍月英同志。
至于那个男的,叶青昨天才刚刚对号入座,从孟嘉那儿得知是谁。
没错,正是昨天推李云波出来当肉盾的老知青简铭
哇哦叶青忍不住在心里面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因为她好像,又发现伍大队长家闺女另一个大秘密了
看着伍月英跟简铭在路边纠缠不清,两人的言行举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儿,这一瞬间,叶青脑子里的一些疑惑瞬间就解开了。
她之前就怀疑,孟嘉被推下河的事儿,可能跟去年公社公开考试的第三名有关,但孟嘉却说没找到简铭跟刘梅之间过从甚密的迹象;
而她当初下河救孟嘉的事儿,还遭受到了伍月英的质问,那位伍大队长家的闺女当时好像还有点怪她不该多管闲事的意味。
如果单看伍月英跟孟嘉的关系,两人之间毫无交集,也不存在结怨,那伍月英完全没有要害孟嘉的动机;
可若是这个伍月英,跟那个简铭之间关系不正当呢
那一切似乎就都能串起来了,简铭是孟嘉出事后的最大受益人,而他只需要指挥另外一个人替他冲锋陷阵,他就可以在整个事件中完美隐身。
这个为他冲锋陷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伍大队长家的闺女,伍月英
捋清楚这其中的复杂关系网后,叶青只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是瞠目结舌。
伍月英跟简铭竟然有私情难怪伍月英一回来就反应那么过激,甚至不惜以命相逼也要跟顾婶子家的大儿子退婚。
问题是这两人到底是啥时候搅合到一块儿去的,靠山屯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吗那些大妈大婶不是自诩吃瓜冲在最前线,掌握的都是第一手信息的吗可这么大一个瓜就明晃晃地在瓜藤上挂着呢,都已经熟得快炸开了,竟然没一个人看见
叶青默默给了靠山屯那帮大妈大婶一个差评
似乎是察觉到叶青一直看着窗外,杭廷芳也忍不住顺着叶青的视线看了出去
“是看到熟人了吗”
叶青忙摇了摇头“没事儿,就随便看看。”
小汽车很快就开进了靠
山屯里。
许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这么高级的车进村,靠山屯里没去地里上工的老人孩子听到消息后都跑出来看稀罕物件了。
等叶青跟公社书记从车上下来,这回不用再给糖果了,马上就有几个机灵鬼往地里跑,去叫大队长跟老支书去了。
家里邹阿婆在,叶青不想让记者去打搅老人家,正犹豫要把人往哪儿领呢,公社书记就直接道
“去晒谷场那边,粮仓如今肯定还有空着的,让大队书记拿一间出来给记者同志做采访用”
说着,也不等大队长跟老支书回来,率先就领着人往晒谷场那边赶。
到晒谷场后,让在那边翻晒稻谷的大娘把粮仓门打开,大队长跟老支书也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了。
伍永兵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呢,怎么公社书记好端端地跑他们屯子里来了,还带来两个生面孔。
他看着穿着灰夹克衫的杭廷芳和那名男记者,只觉得这身装扮有点眼熟,愣了一下才不解地看向公社书记
“赖书记,您这是”
赖国昌正要解呢,杭廷芳却已经率先走上前,朝着伍永兵伸出了手
“是伍大队长吧您好,我是蓟城日报的新闻记者,我叫杭廷芳,这是我的同事黄匡寅,我们俩这次是受了公安机关和蓟城宣传委的联合委托,来找叶青同志做一个专项采访。”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糊涂了“为什么要找小叶知青做采访”
杭廷芳把手里的那份盖章文件拿了出来,这才笑着解释道
“一个星期前,叶青同志乘坐56次列车来蛟潭县插队,在列车上见义勇为,用缝衣针将一个劫持人质的人贩子击晕,让公安机关顺利逮捕了该名歹徒,同时为公安机关调查这个案子争取了非常宝贵的黄金时间。”
“公安机关利用这个歹徒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个七人的人贩子团伙,让十几个遭受到拐卖的孩子快速得到了解救,现在这些孩子都已经和亲生父母取得了联系,大部分都已经平安回归到原生家庭了。”
“另外,叶同志还在火车上揪住了一个女飞贼,由女飞贼的线索,捣毁了在平县火车站流窜作案的盗窃窝点,将二十多个扒手惯偷一网打尽,并追讨回了赃款数千块钱。”
“介于叶同志为公安机关做出来的突出贡献,宣传委觉得应该将叶同志的光荣事迹做一个详细的专访报道,好好表扬一下这位保护了人民财产和生命安全的巾帼英雄。”
听完杭廷芳的这番话,几个干部集体惊呆了,就连叶青都斯巴达了。
她完全没想到,当日她顺手而为的事儿,在下乡插队一个多星期后,竟然等来了这么离奇的后续发展。
后面说的那个女飞贼的事儿她倒是能明白,肯定是她把那个宋慧莲交到老同志的手里之后,女飞贼为了立功自保,把那个在平县火车站耍猴的老乞丐团伙给供出来了。
但前面那个人贩子被打晕的事儿,她其实做得很隐蔽,从头
到尾都没有露出什么奇怪举动,当时火车上根本没人怀疑到她身上来,公安机关的人,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事儿是她干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叶青进了临时准备的采访间,接受了杭廷芳的面对面谈话。
“来之前我做过功课,你家里面一共七口人,除了你,剩下的人都去大西北屯垦戍边了,那你一个人来了北大荒,会害怕吗”
杭廷芳一开口提问就很是犀利。
但她这个问题,却并未让叶青感到紧张不安,反而,这姑娘笑着扬了扬自己那个挎包里的银针盒子,反问杭廷芳
“您觉得,一个敢对人贩子还有女毛贼飞针的人,会害怕独自到北大荒插队吗”
“事实上,我觉得这儿可能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来了这儿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亲切,包括白山黑水,包括一望无垠的金黄稻田,包括这个屯子里的可爱村民。”
“在我下车看到这些美景的那一刻,我甚至克制不住热泪盈眶,因为我觉得我天生就是属于这里的,它们很美,我在这儿找到了我的心灵归属。”
杭廷芳作为记者,接触和采访过很多人,所以她看人十分毒辣,也能分辨出每个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这会儿,坐在这个并不算多明亮的粮仓里,她能感觉到了这个十六岁城市少女眼中的热爱是真正发自肺腑的,她是如此的真诚直白,但正是这份真情实意,让一贯冷静自持的杭廷芳,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这确实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们这些因为政策不得不下乡插队的孩子,对农村或多或少是有些排斥的,但我在你身上,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消极的情绪。”
“实不相瞒,来之前,我跟外务机关那边的杨老通过电话,老人家对你很是欣赏,一直在跟我描述他在火车上碰见的一个非常聪明有趣的小家伙。”
“这次接待的罗国访问团,已经顺利完成了他们的访问行程并平安回国,杨老说,访问团在56次列车上突发状况,是你力挽狂澜,帮他们接连解除了两次危机。”
“但是介于这次访问的特殊性和机密性,你立的这两次功劳并不方便对外公布,所以杨老在电话里一直跟我说,这对你其实很不公平。”
“你得到了高明的医术传承,原本可以在大城市的大医院里面发光发热,却不得不来到这个小村庄里面种地劳作,我以为你会心存不满,怨天尤人的,但我感觉我好像有点狭隘了。”
叶青忍不住笑了
“可能你做的功课还不够。”
“我家中有五个孩子,我行三,其实我从小在家里就是透明人,大概是习惯了被家人漠视,所以我对申城那个老街弄堂和筒子楼,其实没多少归属感。”
“我父母和兄弟姐妹对我没多少感情,但有意思的是,我在这十几年的成长路上,却遇到了数不清的贵人,哪怕其实我们毫无血缘关系,但这些人却教会了我很多,我的恩师教给我一身医术,我的母校教会我善良和包容,我的班主任给予我母
爱般的关怀,这让我觉得,人其实不必拘泥于自己获得了多少,而在于她给予这个世界多少。”
我想,这或许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只要心存爱意,哪里都可以是诗和远方,农村和城市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是天壤之别,但在我这儿,却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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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享受长白山脚下的这份安宁静谧,也愿意为了北大荒的发展献出我的毕生热情,就像领袖说的,农村这片天地大有作为,我来了这儿,就说明这儿是需要我的,不管是在田间劳作,还是在乡野坐诊,总归是会有我的用武之地。”
“而且我对北大荒的未来很有信心,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北大荒会成为北大仓,我会在这个长白山脚下,见证这片土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到这个屯子里的孩子们,都将拥有一个光明的前程和未来”
杭廷芳怔忪地看着叶青,久久没有说话。
许多年后,杭廷芳在自己写的回忆录里面,提到了她对叶青的这次采访,上面写道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浑身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她的眼神坚定而神圣,就像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哪怕身处荒野,谁也不能阻止她发光
后面杭廷芳一点点把叶青在56次列车上的经历挖掘了出来,包括她当时出手救人质和抓女飞贼时的心理,当时的具体情形是怎么样的,面对面的采访结束后,杭廷芳又去屯子里找了大队长、老支书以及随机选了几个村民,对叶青下乡后的表现进行侧面了解。
然后杭廷芳就意外得知了叶青下乡第一天就下河救人、之后又给差点流产的村民保胎,再之后还有杀野猪以及给脾脏破裂的知青做手术的事迹,总之一桩桩一件件,完全超出了记者的预料,听得杭廷芳都快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这些事例,随便哪一件,都够他们写一篇报道挂在头版最醒目的位置了,可偏偏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该如何取舍,怎么才能详略得当,这竟然是两位大记者同志此行遇到的最大难题,杭廷芳觉得她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之后,杭廷芳又到了地里面转悠,正好看到叶青在田间上工,正在和屯子里其他大妈大婶比赛割稻穗。
看着叶青手里的镰刀舞得飞起,一边跟人比赛,一边还时不时回过头来对着比她落后的几个大妈大婶吐舌头做鬼脸,开玩笑挑衅,笑得恣意又张扬。
在阳光映照下,那张草帽下稚嫩却朝气蓬勃的笑脸,美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杭廷芳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举起相机将这个绝美的场景给抓拍了下来。
就是这张照片,让杭廷芳脑子里瞬间灵感爆棚,她觉得她已经知道这次的这篇报道应该怎么写了。
采访结束后,杭廷芳和黄匡寅没敢再耽搁,他们得赶紧回去把这篇报道给赶出来,所以谢绝了伍大队长的挽留和午饭接待,急匆匆地就离开了。
但是靠山屯这边却因为记者的到来直接炸开了锅。
尽管经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大家都已
经晓得了这个新来的叶知青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能让蓟城那边的记者都追着来搞采访报道,这还是超出了大家的认知。
蓟城日报,这时候可是全国闻名的大官媒大报纸啊,在老百姓的印象中,绝对属于一般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大上单位,能登上这样的报纸,甚至还让人家记者直接出一篇采访来单独报道个人事迹,这绝对是莫大的殊荣,有些做法夸张点的人家,怕是都要把这个报纸给供起来,将来都能留给孩子当做传家宝了。
哪怕叶青只是来靠山屯插队,而且只来了不到一个星期,但整个屯子的人都觉得面上有光,一个个议论纷纷,与有荣焉,高兴得就好像这个即将登上国家报纸的,是他们自家人一样。
有那夸张的,就差没直接跑到自己的娘家、七大姑八大姨家去宣传去了,各家各户下工后都在扎堆议论这个事儿,原先就对叶青格外中意的,这会儿更是卯足干劲,想要把这个新来的城里知青扒拉进自家户口簿里了。
谁家要是能娶上一个这么能耐的媳妇儿,那不得光宗耀祖,瞬间在屯子里的地位都能提高好几个台阶啊
叶青还不知道她即将迎来一件让她感觉极为头疼的事儿,那就是邹阿婆家的门槛马上就将被媒婆给踏平了。
她在思考一件事。
今天的采访,她也从杭廷芳的口中获得了不少讯息,并捋清楚了这次采访的具体情况。
这次个人采访,杭廷芳说是公安机关和宣传委联合委托的,但杭廷芳却跟外务机关也联系了,那个杭廷芳口中的杨老,应该就是之前叶青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位老同志。
甚至叶青都有点怀疑,这个采访,牵头的说不定那是那位老爷子。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个人贩子劫持人质时被弄晕的事儿,公安机关会很快锁定是她干的了。
因为人贩子被公安民警带回去后,肯定会让医生给他做检查,那人贩子身体里的缝衣针必然就会被发现。
恰巧之后叶青又在贵宾区那边使用过缝衣针扎晕过间谍,所以两件案子只要联系起来,线索一比对,调查人员就能发现手法跟扎晕的工具都是一致的,会知道抓人贩子那事儿也是她干的也就不奇怪了。
叶青一开始其实没参悟到杨老的意思,以为这位老同志是单纯觉得上次她在火车上帮了那么大的忙,不给她点补偿就觉得亏欠了她。
但后面叶青在地里上工,割着稻穗呢,慢慢地却又琢磨出不对来了。
如果只是单纯要给她补偿的话,随便给她发个奖状奖励一点物资什么的,不就可以打发了吗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大张旗鼓。
除非,这老爷子是故意的,想让她扬名立万,成为最醒目的存在,让那几个单位来给她背书撑腰,用这样的特殊方式来保护她
这样一想,叶青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觉得,之前在火车上,她给老爷子的那番解释,一定是漏洞百出,让那位老爷子察觉到她在撒谎了
但可能是因为叶青
的语焉不详,老爷子自己脑补了一些东西,以为叶青之所以刻意掩饰,是因为她的师父可能因特殊原因遭受迫害正身陷囹圄,不方便对外人道。
所以老爷子非但没追究她的谎言和医术出处,反而给予了她百分百的包容和信任。
甚至在意识到她的医术来源可能会引起情报部门的怀疑,让她也遭受到不好境遇时,出面力保了她,并采用媒体报道这样的方式,让她直接大方曝光在阳光之下,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暂时不好也不敢对她下手。
越想叶青就觉得这才是合理真相,难怪昨天她在蛟潭县医院不过是让院长给老同志打个电话,医院方面就立马松口,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
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位她甚至叫不出名字的老爷子,在为了她与各方斡旋,拼上了职业生涯也要为她保驾护航,这一刻,叶青的眼眶不由得涨得通红。
叶青觉得,这或许就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吧。
虽然她只是一缕孤魂,可来到这个世界,她却并不觉得孤单迷茫。
因为这个时代,有那么多有趣的有爱的人,他们给与的那些温暖和感动,让叶青那颗残缺不全的心灵一点点得到治愈;他们身上闪烁的人性光辉,亦在不断照耀和指引着她前行的那条路。
叶青这边感动到热泪盈眶的同时,在离她几十米远开外的田埂间,有另一个人,也正双目赤红,一脸愤恨不甘地瞪着她。
这个人,正是偷藏野猪崽子不成,反而倒欠了一屁股债的殷霜。
她不知道李云波的治疗费用到底要多少,事实上,因为是叶青亲自动的手术,起码手术费叶青是不会找她讨要的,单是这一块儿,就可以让她省去一大笔的赔偿。
但她依然感觉到不满,觉得她之所以会倒霉,完全是因为叶青害的。
如果不是叶青为了出风头跳出来杀野猪,那么她从山上下来那会儿,野猪正在地里面肆虐,整个屯子里应该正好处在一片混乱之中,李娟也肯定在地里躲躲藏藏呢,哪里有时间回屯子里,也就不会看到她抱着小野猪崽子藏进村尾茅屋的秘密了。
所以她恨李娟,恨屯子里的人,恨那些老知青,同样也迁怒猎杀野猪的叶青。
这种恨意其实是真的很没有道理的,可殷霜才不管,这件事她并非有意,但吃亏的却是她,所以她有理由创亖所有人。
原本她对叶青的恨意,其实只有三分,但架不住,今天杭廷芳和黄匡寅下来了啊。
那会儿殷霜还在地里上工呢,就听到田里面有村民在议论,说是有两个蓟城日报来的记者来屯子里了,要为列车上见义勇为抓人贩子的平民英雄做一个采访。
这话一出,当时殷霜心下就是一阵激动狂喜。
抓人贩子,这个人说的不就是她吗蓟城日报竟然来采访她来了
殷霜都快要在地里站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岸去寻那两个记者,但是想着这些记者既然是来找她的,大队长肯定会来通知她,所以她只能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着急不能慌。
她在脑子里不停幻想着记者来了之后会采访她什么,而她甚至在心里不停地打着腹稿,一遍遍在脑子里模拟着她面对记者时要怎么从容应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设想了无数遍,她自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并伸长了脖子朝着田埂处望穿秋水般期待地看了千万次,可她等来的却不是记者的身影,而是一条让她难以置信甚至头晕目眩的噩耗。
那两个记者,来采访的对象不是她,竟然换成了叶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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