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你儿子死了,我们也替你觉得难受,但这不是你来我们靠山屯私自来抓人的理由”
“叶青同志已经去派出所接受过公安的调查了,公安都把她给放回来了,说明害死你儿子的凶手真不是她,她也是被人给陷害的。”
“人孩子来屯子里才一个星期,连我们自己屯子的人都认不全呢,跟你儿子更是素不相识,她去杀你儿子干啥”
“你得讲点道理,让派出所那边把案子查明白了再说,不然这不是又制造一起冤案,让陪着你来讨公道的这些邻里亲戚都跟着犯罪吗”
“你就不怕错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到时候不但没能给你儿子报仇,反而让你自己个儿也跟着搭进去吗而且你问问你身后的这些人,他们也愿意手上沾上一条人命吗”
这话一出,刘婆子身后的那些人都开始犹豫起来。
见这帮亲戚仅仅因为伍永兵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给劝得动摇了,刘婆子气得要死
“你少在这儿给我吓唬人,你没死儿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照你这么说,我儿子难道就白死了”
伍永兵真的苦口婆心在劝,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刘婆子油盐不进,根本不是个肯听劝的,真正的突破口,是她身后的那些臭松沟的村民。
所以伍永兵直接把谈判目标转移到了刘家那些来壮势的亲戚上
“老乡们,你们也看到了,刘婆子她现在为了自己的儿子,哪怕搭进去自己的命都无所谓,但你们也愿意吗”
“你们也别觉得只要你们人多,就算闹大了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我实话告诉你们,叶青叶知青如今是上面的重点培养苗子,你们要是真把人给害了,参与的人不光会被判坐牢,而且个个都会留案底。”
“以后你们的子子孙孙,谁要是想去当兵或者是去城里工作,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现在城里头查得严,想要个好工作,三代直系旁系都得查一遍,家里头亲戚只要有一个有案底,政审就通不过。”
“也就是说,你们的后代唯一飞出这个大山沟的机会,很可能就因为你们今天闹的这一出直接作没了,你们的子孙,将来世代都只能像咱们一样,被困在这个山沟沟里面当泥腿子。”
“造成这样的后果,你们也愿意吗”
这下来闹事的众人顿时都面面相觑,原本被刘婆子煽动得上头的愤怒慢慢褪去,冷静跟理智归笼后,一行人开始萌生退意。
是,作为刘家的亲戚,他们肯定是支持刘婆子来讨公道的,同一个生产大队同一个姓氏,他们这点团结凝聚力还是有的。
可要如果报这个仇,是以牺牲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为代价,那谁也不能干。
刘婆子一看到这帮亲戚的反应,就知道今天要把那个叶青抓回去怕是难了,看着伍永兵这根搅屎棍,刘婆子那叫一个恨啊,手里死死攥着那把锄头蠢蠢欲动。
就在刘婆子要冲上前照着伍永兵的
头敲上一锄头的时候,忽然不远处有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刘婶儿,别打了,你家小儿媳妇儿摔了一跤,肚子破了水了,怕是要早产,赶紧回去看看吧”
“什么”
刘婆子顿时一惊,哪里还顾得上闹事啊,转过身就疯了似的往家跑。
小儿子才被人给害了,儿媳妇儿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带头闹事的人都跑了,剩下刘家那些亲戚群龙无首,当然不可能再继续跟靠山屯这帮人胡搅蛮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都撤走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青正要给刚刚帮忙的众人道谢呢,没想到这个时候,那边伍永兵却忽然喊道
“叶丫头,带上你的银针跟我走咱们去一趟臭松沟”
叶青一愣,还没说话呢,屯子里的其他人率先急了
“不是,大队长,臭松沟的人刚刚才跑过来闹事,对着叶知青喊打喊杀的呢,好不容易把人给劝退了,你这不躲着他们就算了,怎么还带着叶知青主动送上门去呢”
“就是,去干啥啊,刘家那就是一帮蛮不讲理的刁民,如今他们已经认定了叶知青就是杀人凶手,你带着叶知青过去,那不是擎等着被他们砍吗”
“可千万不能去,臭松沟那帮蛮人真敢动手,去了哪儿还有命回来”
大队长却根本不理会这帮愚昧的村民,只目光灼灼地望着叶青
“去吗”
叶青脑子灵活,转瞬就已经明白了大队长的意图。
刘婆子那儿媳妇儿早产,这会儿估计乱成一锅粥了,万一再遇上难产什么的,村里的接生婆未必能处理得了。
不管刘家之前有多大的误会,叶青这个时候如果能上门,不计前嫌去给人帮忙,不说化干戈为玉帛,起码能让刘家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没准就此放下成见理性思考,再不搞之前聚众上门来抓人那一套了。
叶青立马眼睛就亮了,对着伍大队长连连点头
“去”
说着叶青就上了田埂,取了自己的挎包后,跟着伍永兵屁颠颠地走了。
等到了臭松沟刘家,还没进院子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刘婆子的哭声。
“天杀的王家,你们这帮丧良心的囊货,我儿子才没了,你们竟然就想把闺女领回去改嫁,还要把我家老三的孩子都给弄掉,心肠也太歹毒了,你们肯定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我看你儿子才是遭报应了,我闺女嫁到你们家,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还要磋磨儿媳妇儿干那么多农活来养你们家儿子”
“你儿子吃喝嫖赌样样沾,就没干过一件人事儿,这十里八乡的,知道你儿子被人杀了,谁不说一句死得活该要不是跟你家是亲家,老娘都得回去放一串鞭炮庆祝庆祝”
另外一个婆子也是不甘示弱,跟着刘婆子互骂,而且是哪儿疼就专往哪儿捅刀子
,气得刘婆子当场就炸了,冲上去就要照着那老婆子脸上抽嘴巴子。
不过有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刘婆子厉害,她这个亲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打架扯头发抠眼睛那叫一个快准狠,总之两人很快就抱团厮打在一块儿,谁也没占上便宜。
叶青跟伍永兵没急着挤进去,就站在外围默默观察着局势。
然后就听到人群里议论纷纷,把这两个婆子之间的恩怨大概都了解清楚了。
打架的两人,其中一个是刘婆子,臭松沟柳大队长的媳妇儿;另一个就是刘婆子的儿子刘奎的丈母娘王婆子了。
刘奎是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在这四邻八乡的名声可以说已经臭名昭著,所以这周围的村子里根本没姑娘愿意嫁给他。
只有王家,生了四个闺女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儿子,家里又穷得叮当响,等小儿子成年了,就家里那两间茅草屋,根本不可能讨得到媳妇儿。
于是,王家自然就打起了卖女儿换彩礼的主意,四个闺女,其中有两个都被嫁到了后山更穷更偏远的山沟里去了,还有一个更是直接卖给了老光棍,轮到小闺女王春花这儿,他们打听来打听去,瞄准了臭松沟的刘家。
刘家是臭松沟的大队长,而且据说跟镇上的革委会还有部队农场那边都有关系,家底肯定是极为殷实,小闺女嫁过去,只要稍微贴补帮衬一下娘家,就能让他们都跟着吃香喝辣,如果要是能再让亲家帮忙给小儿子在镇上的革委会或者是部队农场那边找个工作,那就更是爽歪歪了。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王家根本不在乎刘奎名声臭不臭,毅然决然地将小闺女嫁进了刘家,然后就开始指望这个小闺女拉拔着娘家一块儿过上好日子。
可惜王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要刘家肯配合,但刘家能养出刘奎这样的祸害,这一家又岂是什么良善之辈王春花自从嫁进刘家后,那简直是进了火坑,真正地生不如死。
不但公公婆婆磋磨,妯娌也欺辱,再加上刘奎更是动辄拳打脚踢的,别说是让她往娘家扒拉东西了,她自己都没有哪一天是能上桌吃饱肚子的。
而且嫁给刘奎三年,据说王春花前面曾经怀上过三次,头两次都被刘奎给打流产了,后来那次则是因为过度劳累,刚显怀没多久就稀里糊涂胎停了。
因为一直没能给刘家生个一儿半女,刘家对这个小儿媳妇更是变本加厉,看王春花是哪哪儿都看不顺眼,刘奎更是见天在外头鬼混,经常好几天都不回家。
一直到今年,王春花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也终于坐稳了胎,刘家才收敛了一些,不再毫无节制地压榨这个小儿媳妇了,刘奎也消停了一些,一家子都在等着王春花能安稳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甚至就连王家都盼望着小闺女这一胎能生个儿子,从此就能在刘家翻身做主作威作福。
谁知道眼瞅着都怀了八个月了,孩子马上就要临产,这刘奎居然让人给杀了
王家这下哪里还能坐得住刘奎没了,这闺女以后可不得守
寡没了男人撑腰,那王春花在刘家哪儿还有什么地位可言那他们家指望闺女帮衬的事儿,岂不是铁定要泡汤了
王家越想越不甘心,于是一家子齐齐找到刘家来,想要把自己的闺女给接回家去,至于王春花肚子里那个孩子,要么直接引产,要么生下来之后就扔给刘家养,反正他们家闺女是绝对不会为刘奎守寡的
王春花才二十出头呢,好好养一养,照样能再嫁出去大不了就是选个地方再偏远一点的婆家,反正只要能拿到彩礼钱,嫁远一点有什么关系
王家抱着再卖一次闺女的想法,可王春花却不愿意。
这半年刘家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了,再说见天打骂她的刘奎已经死了,她只要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再在刘家老老实实做小伏低当个安分儿媳妇,刘家看在三房唯一的孙子的面子上,也会对她好一点。
但是如果再听从父母的安排,嫁到更偏远的山沟里去,谁知道过的会是什么日子,没准比在刘家还不如呢
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的王春花,坚决不肯跟王家人回去,于是在拉扯推搡间,大着肚子的王春花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羊水当场就破了。
听这些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完事情原委后,叶青心情极为沉重复杂。
王春花错了吗没有,事实上,她想得是很有道理的,娘家跟婆家,都不是她的避风港,但相比起娘家那吃人的魔窟,没了丈夫的刘家这边,或许她还能靠着孩子拼出一条活路。
这个时代,大环境就是这样,女性不嫁人,就不受娘家待见,嫁了人,在婆家也未必过得好,两边都在试图吸她的血吃她的肉,大部分女性只能在这两者之间委曲求全寻求一个舒适区,根本不敢再奢望更多。
后世很多男人羡慕这个时代的婚姻,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淳朴简单,不像后世那么现实物质,但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婚姻,完全是建立在女性忍辱负重基础上的,所谓的幸福婚姻,既得利益者都是男人,但对于女人而言,又有几个说自己是过得幸福的
这样一想,叶青不免就想到了自己,越发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她绝对不要随便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不然要是被鸡贼的婆家算计,就跟这个王春花一样,怕是得活得生不如死。
她一定要好好搞事业,认真工作给自己挣够退休金,将来等老了,她有钱有闲,就世界各地到处去看看,至于男人跟爱情,遇上合适的了那当然皆大欢喜,要是遇不上,那她也绝不强求。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呢,那边就有个大娘从屋里跑了出来,冲着正打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两亲家大喊
“别打了,刘婆子,这人我接生不了你赶紧找人去套牛车,把人送去公社卫生站,你家儿媳妇难产,出了好多血,再不赶紧去医院,大人小孩都要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口,满院子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两扭打在一块儿的老婆子都顾不上再厮杀了,凑热闹的众人也都齐刷刷停止了看戏。
“哎哟,这可真是作
孽啊王春花人那么瘦,把人作践成这样,哪儿来的力气生孩子”
“这娘家也真是拎不清,刘奎才没了,尸骨未寒呢就跑出来闹,还把孕妇给攮地上去了,这也太不靠谱了”
“大出血了吧这是,这可太危险了,铁栓子他那媳妇儿,就是大出血没了的,这个情况去公社卫生站也没用啊,就公社那个屁本事没有的医生,连接生婆都搞不定的事儿,他要是有办法就奇了怪了”
“七活八不活,刘奎这媳妇儿都八个月的肚子了吧那这孩子生下来怕是也活不成,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救大人,不要再这儿浪费时间了”
后面这话正好让刘婆子给听见了,刘婆子立马就朝着说话那人怒目而视,恨不得直接冲上来把说话那村民的嘴给撕烂。
眼看着刘婆子叫人帮忙套牛车,看样子还是打算听接生婆的话把人送去卫生站,站在人群后面的叶青和伍大队长对视了一眼。
伍永兵忙冲着叶青努了努嘴,示意她抓紧机会出手。
叶青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银针盒子摇了摇,表示她准备好了。
伍永兵马上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刘婆子,难产大出血,你送去卫生站也是白折腾,卫生站那个关系户根本不会治,你要是真想要救你儿媳妇儿肚子里的小孙子,我带了个人来给你帮忙,保证把你儿子留下的这根独苗苗给救出来,你看怎么样”
这话一喊,所有人都齐刷刷朝着伍永兵这边看了过来。
刘婆子一看到伍永兵和他旁边站着的叶青,怒意中烧,立马就喝道
“该死的杀人凶手,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伍永兵你这老不死的,这时候还敢上我家来挑事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边骂,刘婆子一边就要抄家伙。
伍永兵这会儿真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无奈解释道
“刘婆子,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真是来帮你的,这位叶知青别看年纪不大,但是医术高明,之前我们屯子里顾振兴家那闺女,在地里见红差点流产,就是这个叶知青帮忙救治,才顺利保住了胎。”
“就前天,我们屯有个知青被野猪给顶了,撞得内脏都破裂了,送去县医院都没医生敢治,也是这位叶知青,跟县医院借了一间手术室,亲自操刀给人做手术,把人顺利给救回来了。”
“你们要不信,只管去打听去,这孩子的医术,连县医院的院长都赞不绝口。”
“我之前已经跟你说了,叶知青不是杀你儿子的凶手,但是你听不进去,现在人我给你带来了,是要杀了她然后你自己也跟着吃枪子儿呢,还是让她去给你儿媳妇接生,保住你儿子最后的血脉,你自己看着办”
刘婆子手里都抓着锄头把了,被伍永兵这话给将住,表情一阵变幻,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有个大娘忽然惊喜地喊道
“哎哟,小姑娘,原来是你啊”
周围围观的村民一听这话,都有些纳闷和好奇
“周家嫂子,你认识这个女知青”
那大娘一拍大腿,大声道“可不是认识吗,我家大孙子之前不是摔折了手嘛,那手肘肿得老高,都说是骨头摔断了,我还去公社卫生站找那个医生,想要人家帮我孙子看看呢,结果那个医生非说治不了,让我带着孩子上县里去看”
“我一老太婆子,哪里去过县医院哦,连路牌上面的字我都认不全呢,没想到在卫生站外头正好就遇上了这个好心的姑娘。”
“这小姑娘说她能治,拿着几根银针在我孙子那手臂上扎了好几针,然后孩子的手就接好了,这才一晚上功夫呢,也不肿了也不疼了,活蹦乱跳的,连我那儿媳妇儿都说神奇,还让我找人打听一下,看看这个女大夫是哪儿的,以后家里人生病都去找她治呢”
“没想到这姑娘是隔壁靠山屯的啊。”
周家嫂子的孙子摔断了手,用了几个土方子也没啥效果,孩子手臂肿得跟个萝卜似的,天天在家里哭爹喊娘,这事儿满臭松沟的村民都知道,昨儿才听说找人给接好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姓叶的女知青给治好的。
刘婆子这下表情没再那么狰狞愤怒了,她盯着叶青上下打量,似乎对叶青会医术这一点仍然是将信将疑。
“让她进去”
就在刘婆子还在迟疑不定的时候,不远刘婆子的丈夫刘勇全带着两个儿子拖着板车回来了,板车上放着的,正是他儿子刘奎的尸体。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让刘勇全把刘奎把板车推进院子里。
刘勇全进了院子后,一双充血的吊梢眼就朝着叶青和伍永兵看了过来,最后视线落在叶青身上,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语气有些生硬但还算客气
“叶青是吧我儿媳妇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交给你了,只要你能让孩子能平安降生,我保证以后会管教好我家老婆子,绝对不会再让她去骚扰你了”
叶青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并不是怕刘家或者是臭松沟的这些村民,但她下乡是来插队的,不是来拉仇恨专门跟本地人为敌的。
如果那刘婆子恨她入骨,天天带着人上靠山屯去找她闹,就算叶青再有能耐,被这种无赖给缠上,估计也得被烦死,真要是对这种人大打出手,说不定还要被人指责心狠手辣,总之怎么处理都不对。
所以叶青肯定是希望能够跟刘家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好声好气握手言和,没必要相互仇视把关系闹僵。
本来她跟刘家也确实不存在什么恩怨情仇,如果不是那个凶手背后捣鬼,他们原本就只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可以,孕妇跟孩子那边我来想办法,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进去接生的时候,身边不能有人指手画脚,刘大娘这边得您多做做工作了,她有点钻牛角尖了,对我未必放心”
叶青这话说得相当直白不客气,刘婆子马上脸色一沉,又要开骂。
那边
刘勇全一把就把刘婆子扯到了一边,一脸阴沉地瞪着自家婆娘
“你给我安生点,有什么话,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这可是老三的孩子,不管怎么样,都得平平安安地生出来,不然你就不怕奎子死不瞑目,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吗”
说到这儿,刘勇全压低了声音,对着刘婆子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几个字,
“什么账,都得等后面再算,等孩子生了,王春花跟王家这帮狗娘养的,都给老子撵出去,杀咱们儿子的凶手,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刘婆子心下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丈夫那双猩红阴翳的眸子,怔怔点了点头。
叶青被刘家大儿媳妇儿领进了一间厢房,一进去,浓郁的血腥味儿顿时铺面而来。
破旧的炕床上,一个大着肚子但浑身却没几两肉的女人,这会儿面色煞白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见叶青进来了,那女人朝着叶青微微转过头看了过来,但是那眼神里黯淡无光,看起来已经没了多少求生意志。
叶青伸出手来在女人的手腕上探了探,又在肚皮上摸了摸,差不多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摔那一脚太严重,胎盘部分脱落,加上子宫收缩乏力引起的分娩大出血,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刺激宫缩尽快把孩子生下来,不光孩子会在子宫产道内引起窒息,大人也会失血过多休克死亡,情况确实是十分危险。
那个接生婆大概是知道情况不对,跟刘婆子说完话后就跑了,生怕闹出人命来刘家会怪罪在她的头上。
叶青将银针取出来,就朝着一旁的刘家大儿媳妇示意
“能麻烦您给我准备一壶开水,剪子、缝衣针还有棉线吗”
刘家大儿媳妇平时对这个妯娌其实也不怎么好,但在这种生命攸关的情况下,她还是放下了成见,叶青这边要什么,她二话没说就去准备了来。
叶青把她的银针、剪子、缝衣针跟棉线都用开水仔细烫过,消完毒之后,就开始如挽剑花一般将银针一根根熟练地扎进产妇的身体穴位里。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王春花身上从头到脚扎就被扎了足足有二三十针。
意识到叶青是在救她,王春花吃力地抬起了手,对着叶青绝望哀求道
“大夫,别白费力气救我了,我不成啦,但是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您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把他生出来”
叶青有些无奈道
“孩子有救,你也会没事,你放宽心,我行医这么多年,阎王爷还没在我的手上抢走过一条命,你只要想活,黑白无常来了都不能耐你何”
“你想想你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些年,以后也没有丈夫打你骂你了,把孩子好好培养长大,将来你就能跟着孩子相依为命,过上轻松自在的生活。”
“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跟前,就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吗”
一边捻着针,往针里面偷偷渡着治愈系异能,一边叶青开始给王春花鼓劲儿。
“为母则刚,你的
孩子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没看过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长什么样呢,你不能让他白来一遭啥也没捞着吧”
“你不得好好抚养孩子长大,等将来看着他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啊,万一这是个天才神童,将来能当上科学家,工程师,甚至是将军呢,你甘心就这么把他生存的机会扼杀掉吗”
“而且你就不怕,你就这么撒手,孩子生下来了能不能有好日子过刘家人能善待他吗他没了爹没了妈,被人欺负了谁来给他撑腰”
“你公婆年纪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得指望儿子儿媳妇给他们养老,你的孩子他们根本顾不上,到时候谁又能来给你养你指望你那两个妯娌善心大发吗”
这番话一说完,王春花顿时怔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叶青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要气馁,你再坚持坚持,给你自己,给你孩子都争口气,替你们俩都挣一个活命的机会”
王春花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她抬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一抹狠劲儿
“大夫,我听你的,我争口气我能行”
也不知道是刚刚扎的那些银针起了效果,还是叶青刚刚那番劝慰的话管用,总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春花感觉她身体里流失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精神头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叶青看了看王春花的产道后,却是皱起了眉。
许是还没到生产时间,所以哪怕王春花的胎盘部分脱落,并且羊水已经差不多流干了,但是产道却迟迟没有打开,哪怕叶青用银针刺激,效果也不太理想。
这情况,要自然分娩就很难了,如果坚持让产妇顺产,孩子估计等不及出来就得闷死在肚子里。
但是剖腹产肯定也是不现实的,这个产房太过简陋,根本不具备动这么大手术的设备条件。
叶青看了看王春花“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五分钟的时间,要是你的产道还不能开,我就不等了,得想办法把孩子弄出来,说不定要在你的会阴处侧切,我尽量用银针麻痹你的下半身知觉,但是肯定还是会疼的,你到时候咬个东西忍一忍,行吗”
其实现代产科在接生的时候,临床上也经常有给产妇侧切的情况出现,但是一般都是在产妇生产到一半,出现巨大儿生不出来的情况下,才会不得已对产道进行侧切。
这种时候,因为产妇开产道外加宫缩阵痛时间太长,基本上已经疼痛到麻木了,所以再侧切时,哪怕不打麻药,产妇也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和反应。
可王春花的情况又不太一样,她没有经历宫缩和开产道的过程,这时候硬生生把会阴处切上几刀,把孩子给拉出来,那种疼痛感,就如同刮骨疗伤一般,非一般人不能忍。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时候不管是孩子还是产妇,其实都是在争分抢秒,叶青必须要在关键时刻做出决断,不然拖得时间长了对产妇对孩子都没有好处。
王春花听不懂什么是侧切,但是再疼,还能比她这些年被刘奎暴打更疼吗就算更疼,那她也是在为了自己跟孩子挣命,她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还在乎再多疼这么一会儿吗
她冲着叶青点头,眼神坚毅道
“大夫,不用等了,直接动手切吧,我不怕”
也就是不到半个小时,院子里等着的众人,就听到屋里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刘勇全跟刘婆子听到声音,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屋里钻,却在门口直接被大儿媳妇给堵住了去路。
一个被破旧包被裹着的孩子被大儿媳妇儿抱了出来,刘婆子眼疾手快地就接了过去。
太好了是个男娃子,老三有后了”
刘婆子一扯开包被,看到孩子带把儿后,立马就激动得眼眶直冒泪花,就是刘勇全那猩红的吊梢眼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
没人关心屋里的王春花好不好,之前在刘家打得不可开交的王家人,这会儿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叶青把最后一针缝完,剪下棉线线头后,又查看了一下王春花的身体状况,确认心跳平稳血压正常,这才将扎在王春花身上的那些银针逐一撤掉。
“是个男孩,发育得挺好的,活蹦乱跳一点毛病都没有,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好好坐月子养身体,半个月后我再来给你拆线。”
叶青把银针在滚水中烫过后,收回盒子里,也没在产房里继续逗留。
等她出了屋子,满院子的村民都安静了下来,一众大妈大婶,更是用惊异的眼神朝着她行注目礼。
叶青看向刘勇全和刘婆子
“母子平安,恭喜了孩子虽然是早产,但是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已经发育成熟了,只要能吃能睡,在母体里少吸收的那点营养很快就能补上来。”
刘婆子的表情僵了僵,一时间也不知道对这个叶青是敬还是恨。
叶青也不在乎对方怎么看她,反正只要不来靠山屯找她的茬就成,反正以后她也不愿意再跟这种人打什么交道。
“我这边应下的事儿做到了,刘大队长,希望您也能做到说话算话,伍叔,我们走吧”
说着,叶青就率先往外走,那边伍永兵笑眯眯地抽了一口叼着的卷烟,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跟上。
才走出刘家没几步,就被身后追上来的一大帮臭松沟的村民直接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村民之前信了刘家的话,还真以为刘奎是这个靠山屯的叶青杀的,可经过那位周家大娘的自来水安利,再加上刚刚叶青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医疗水准有多高后,这些村民马上就倒戈了。
这些村民们都觉得肯定是刘家搞错了,这个叶青见人三分笑不说,还愿意免费给人治病,这么善良单纯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
而且人家才十几岁,这么瘦不拉几的小丫头,能把他们家那个膀大腰圆的三儿子刘奎给杀了这不是净扯淡吗
这会儿大家热情而急切地拦住
叶青,当然不为别的,为的就是找叶青看病。
这年头,谁没个头疼脑热啊,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这儿不舒服那儿难受都是难免的,基础病各人得的都不同。
但是村里找不到人看病,公社那个卫生站也不靠谱,大家都只能咬着牙捱着忍着,这其中有多辛酸苦楚之后自己才知道。
现在靠山屯来了个小知青,又能治断骨又能开刀做手术还能接生,这在大家伙儿看来,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神医了,这谁不激动啊
臭松沟的人恨不得把这个小知青从靠山屯给抢过来了,这样大家要是生病,都能来找这个小知青看,那日子,光是想想就美滋滋啊。
可伍永兵能让吗
这位大队长鸡贼着呢,一看到这群臭松沟的人围上来,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还不等大家开口呢,率先就母鸡护崽似地把叶青这孩子拉到了身后,连嘴里那卷烟都不抽了,一把扯出来扔地上碾了碾。
“都给我往后退退,孩子年纪小没见过这场面,你们都这么冲上来,知道的晓得你们是来找人孩子看病,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你们想打架要闹事儿呢”
前头这些臭松沟的村民确实抄着家伙去靠山屯喊打喊杀过,这会儿被伍永兵这么阴阳怪气,大家伙儿顿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啥,伍大队长,今儿那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是我们没搞清楚状况,被人当枪使了,我们给叶知青道歉”
“对不住了叶同志,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把我们这些人今天犯的混事儿放在心上”
“对啊,您看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往后咱们两个生产大队常来常往,您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们要是能帮得上忙的,肯定不打磕巴。”
这些村民也算是能屈能伸,很是能审时度势了,一看以后有求到叶青的时候,立马就做小伏低,讨好巴结的姿态摆得足足的,生怕叶青因为之前的事儿心里留疙瘩。
叶青对此倒是没多大感觉,但伍永兵却是嘿嘿笑着,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臭松沟屯跟靠山屯两个大队互看对方不顺眼,抢水抢地抢份额猪抢山林里的山珍猎物,每年都会因为各种资源的争抢闹矛盾打群架,别苗头那更是家常便饭。
这还是头一次,让臭松沟的人对着他靠山屯低头,伍永兵这会儿的感觉,就跟泡着桑拿一样,心里那叫一个熨帖舒坦。
这越发让伍永兵意识到叶青对于他们靠山屯的重要性,靠山屯卫生站,必须要尽快搞起来,这是他们靠山屯能不能毫无争议地成为红旗公社扛把子,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想看病可以,但是套近乎可不行,我们靠山屯又不是没人了,人叶知青有什么难事儿,我们靠山屯自己就能解决,用不着你们臭松沟的人来献殷勤”
伍大队长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
要不是怕递交上去的申请资料还没审核通过,臭松沟这帮人可能会眼红在背后偷偷搞事儿,他怕是就忍不住
要把他们屯很快就要有卫生站的事儿大肆宣扬出来了。
但这会儿还没尘埃落定,伍大队长暂时还只能憋着。
不过看到臭松沟这群人对叶青这么热情,他就知道这帮人都是识货的,有所求就好啊,说明各个屯子里的医疗状况都堪忧,人人都被病痛所困扰,迫不及待想要来个好医生改善他们的痛苦现状了。
伍永兵已经可以预见,等卫生站真的建起来后会多么热闹了,以后他们靠山屯都跟借着这个卫生站水涨船高,说不定屯子里的年轻人都能跟着沾光,成为相亲市场的香饽饽
叶青算是看明白了。
伍永兵这个老狐狸,把她带到刘家来给王春花接生,化解和刘家的恩怨误会只是顺带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她这块活招牌在臭松沟好好搞宣传打广告
连几十年经验的接生婆都搞不定的事儿,她这个下乡知青却能顺利把孕妇和孩子保下来,这一手绝活一露,说服力杠杠的,估计用不了一天时间,她这个神医的名头,就能从刘家吹到整个臭松沟都家喻户晓,并且逐步向整个红旗公社周边辐射
以后卫生站建起来后,这十里八乡的社员都得上靠山屯来求医,她这个卫生站站长怕是得忙成狗,光是想想叶青就两眼发黑,有些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这伍大队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把臭松沟的人给打发了,伍永兵志得意满地带着叶青回靠山屯,没想到才走到半道上,就看到伍聪骑着二八大杠找来了。
“可算是找着人了,爸,叶知青,你们俩赶紧快回去吧,镇上来了好多红袖章,说是接到了举报信,要来查你们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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