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青试探完顾卫东的当晚,伍永兵就拖着伍月英来顾家了。
彼时叶青刚把县里那些领导送来的慰问品清点整理完毕,一共收到了各种米面油糖点心若干,还有毛巾、牙膏、搪瓷缸、热水壶、布料之类的南杂物品,都是这个时代县里面较为常见,但在青山镇却不是那么好买的东西。
有这些慰问品的出现,叶青倒是正好找到了合理的借口,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她那些棉花一块儿拿出来了。
到时候万一要是有人问题,她也可以推到那些领导身上,反正也没人知道县里面到底给她送了多少慰问品,里面又究竟有没有棉花。
吃完晚饭,邹阿婆就要去顾家串门子,叶青正好就把那两麻袋棉花还有棉布给拎上。
她想要找顾婶子帮忙,看看能不能帮她做一床褥子跟一床棉被,另外顺便再跟顾振兴夫妻俩聊聊关于让顾卫南学医的事儿,看看他们夫妻俩是个什么看法。
顾家也已经吃完晚饭了,看到叶青和邹阿婆来了,顾婶子赶紧就指挥小儿子小女儿去搬凳子泡茶,不但把家里不多的瓜子点心给翻了出来,还笑眯眯问叶青喝不喝麦乳精。
叶青摇头如拨浪鼓,表示她刚晚饭吃撑了,这会儿喝不下东西。
但顾婶子哪里肯听看着叶青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她马上就道
“哎哟,小孩子哪里有吃撑的时候随便动一动不就消化完了我跟你说,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吃点好的多补补,麦乳精咱们这儿还买不着呢”
顾婶子说完这话,就立马朝着自家大儿子使眼色。
顾卫东正好不想喝那甜滋滋的玩意儿呢,二话没说就进了屋,把他从申城带回来的那罐才开封喝了一次的麦乳精给抱了出来,直接把那一整罐子都塞进了叶青怀里。
“都瘦成麻杆了,满屯子都找不着比你还矮的,这玩意儿你拿回去喝吧,要是觉得好喝,回头我再找人帮你捎几桶回来。”
顾卫东这话,让屋里这些人齐刷刷静了下来。
几个人悄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似乎都在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主要是顾卫东平时哪怕是对家里仨弟弟妹妹都是严肃苛刻不假辞色的态度,对外人就更是疏离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还是顾家人第一次见到他待人这么温和体贴,甚至还主动要帮叶青带东西,这可真有点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婶子那根敏感的神经猛地一下就被触动了,目光在叶青和她家大儿子之间来回逡巡,似乎想从这两人的互动里面看出点什么特别猫腻出来。
顾家那仨姐弟就更不用说了,八卦之火瞬间被点燃,恨不得立马就搞清楚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不然他们家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哥,怎么一下子有变身狗腿子的趋势
叶青可不知道就只是一桶麦乳精,就让顾家人反应这么剧烈。
她看着怀里的麦乳精,表情那叫一个憋屈郁闷。
她矮她知道,可是能不能不要总是强调这个她才穿过来半个来月啊,而且这具身体也才十六岁,之前不长完全是营养没跟上,但她的骨骼还没愈合呢,真的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
虽然说南方女孩大部分都是小个子,但原身的父母可都不算矮,按照公式换算,叶青觉得她再长个五六厘米完全不是问题。
叶青正要把那罐麦乳精给退回去,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伍永兵熟悉的声音
“顾老弟,在家吗”
屋里众人一愣,顾振兴还没啥反应呢,苗翠兰的脸色率先就沉了下来。
院门一拉开,外头站着的,可不正是伍永兵伍大队长
在他身侧,伍永兵的手臂,还死死抠着涨红着眼眶试图挣脱钳制的伍月英。
“顾老弟,翠兰大妹砸,我听说卫东回来了,这不,我带着家里这不懂事的闺女来赔罪来了”
“真是对不住,家里孩子不懂事,都是被我们夫妻俩这些年给惯坏了,月英做事冲动浮躁一会儿一个主意,让你们夫妻和卫东都跟着受连累了。”
“不过咱两家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相互都算知根知底,孩子也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婚约的事儿又是整个屯子都熟知的,我这豁出老脸,再来找你们商量商量,这婚事咱不退了,你们看成不”
“要是你们夫妻俩不放心,明儿直接让卫东跟月英去领证去,喜酒等咱秋收结束之后再办都成”
伍永兵这话,可把顾家人都给整懵了。
伍月英当场就被气哭了“我不去,你这是专横独断,包办婚姻,再逼我嫁给这个瘸子,信不信我就吊死在他们家房梁上”
伍永兵差点被伍月英给气晕过去。
他之前就不同意伍月英退婚,顾卫东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去了部队后这孩子也争气,接连立功升职,才二十三岁就已经当上副营长了,未来前途无量,可以说整个靠山屯甚至是整个青山镇,都找不到比这条件更好的女婿了。
现在顾卫东伤了腿,马上就面临退伍转业,伍永兵就更不能让女儿在这个节骨眼退婚了。
不然传出去,还不得说伍月英没良心不仗义,看人家残废落难了就立马翻脸,那伍月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伍家在靠山屯还要不要做人了
伍永兵当然也知道,顾卫东要是残废了,还从部队退下来,那这辈子基本上就看得到头了,相比起原来的副营长身份,肯定是有不小的落差,但相比起屯子里其他那些年轻小伙子,伍永兵仍然觉得这孩子更顺眼。
更何况,自家这个小女儿,还欠了顾家一条命呢,这个婚,哪儿是说退就能退的
所以他希望能重新撮合这对小儿女,来之前的路上也是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掰开揉碎了跟伍月英解释,试图劝自己这个女儿改变主意。
一路上,伍月英都低着头沉默以对,伍永兵就以为小闺女把他的那些话给听进去了,心里还一
阵高兴,准备到了顾家好好说和之后,就让这对小年轻赶紧去领证,只要把结婚证办下来了,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容不得小闺女再胡闹了。
可他想得倒是挺美,架不住伍月英根本不配合,还一上来就要死要活的,摆明了要把顾家得罪死,好把这桩婚约给搅黄了的架势。
当着顾家的面说要上吊,顾振兴夫妻俩脸色能好看就奇了怪了。
顾卫东不想再跟伍永兵墨迹
“伍叔,我已经把部队的结婚申请撤销了,本来我跟伍月英的婚事,也是我在部队的时候长辈们私自应下的,下定的事儿就没经过我的首肯,伍月英同志既然瞧不上我家,那这桩婚事完全没必要勉强。”
苗翠兰这会儿是真哪哪儿都瞧不上这个伍月英了,马上也给自己儿子帮腔
“强扭的瓜不甜,月英你这孩子不嫁就不嫁,可别说我们家胁迫了你,我们家可是正经人家,可不做封建地主家逼婚那一套”
平素话并不多的顾振兴,也毫不犹豫地站队自家婆娘和儿子这边,并苦口婆心地劝说伍永兵放下执念
“是啊老伍,婚姻大事还是得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愿,结亲不成不要紧,但这要是真闹出人命来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你也不要太为难孩子,两人既然不合适,那这桩婚断了就断了,真不是什么大事。”
“你就是太把当年的事儿放在心里了,我父亲当年救孩子,绝对没有要你们家回报的想法,这么多年了,这事儿在我们这儿早就已经翻篇了,我父亲要是泉下有知,看到两家的孩子如今都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了,肯定也会觉得欣慰,并不一定非得咱们两家结成亲家,他才能瞑目。”
伍永兵听到这儿,哪儿还不明白顾家的意思
自家闺女把退婚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满屯子都知道了,而且伍月英对嫁进顾家这么嫌弃抗拒,顾家但凡要点脸,都不会再接纳这个儿媳妇。
他心下一阵苦涩难堪,努了努嘴想要说点啥,可看了看一旁倔强地梗着脖子的小闺女,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其实在建国之前,他跟顾振兴关系铁到同穿一条裤子,两人一块儿在屯子里长大,当过抗日童子军,后来又一起在屯子里组建民兵队伍,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都不为过。
但后来顾老爷子出事后,两家就慢慢疏远了,倒不是顾家怨恨他们伍家,刻意不跟他们来往,而是他家那婆娘觉得欠了人家一条命,跟人相处的时候总是不自在。
两家婆娘来往少了,自然而然的,他跟顾振兴的关系也就回不到从前了。
原本伍永兵以为,只要闺女嫁到了顾家,他跟顾振兴就又能找回儿时无话不谈的默契,但现在看来,显然是他想太多了。
知道这事儿再没了转圜的余地,伍永兵的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振兴啊,真是对不住,养出了这么个孽障,把你们家卫东都给耽误了。”
“明天
中午,我叫上老支书还有村里几个老族叔出面做个见证,把俩孩子的婚事给解除了,之前下定的彩礼,还有卫东给月英贴补的那些东西,我都会弥补回来,到时候你们也对一对单子,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既然婚事谈不成了,那两家就更要把事儿大大方方摊到明面上,免得再生出什么误会嫌隙,以后就怕是连故交和邻居都没得做了。
顾家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既然是伍月英执意要退婚,那不用他们家提,伍家也会主动把那些彩礼给退回来,不然伍家怕是要被整个靠山屯的村民戳脊梁骨骂了。
和顾家商量好退婚的事宜后,伍永兵就转过身往回走,他的背脊都佝偻了下来,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倒是伍月英很是高兴,笑眯眯地就追上了她爹,甚至还主动挽住了伍永兵的手臂,询问起公社那边今年工农兵大学推举名额的事儿。
伍永兵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心情同伍月英闲聊,一把将小闺女撒娇的手臂给撒开,板着脸道
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赵老柱家说点事儿”
他没忘记之前叶青说要找赵四婆娘问话的事儿,赵四婆娘都已经逃回娘家两天了,赵老柱再不去把人接回来就太不像话了
伍月英看她爹头也不回地走了,很是不高兴地跺了跺脚,知道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法从她爹嘴里套到关于今年公社推举考试的内幕消息,她眼珠子一转,立马转身就去周家找简铭去了。
顾家的气氛算不上好,哪怕早就已经知道了伍月英要跟顾卫东退婚,但儿子刚瘸了一条腿,伍家那姑娘就迫不及待跳出来要退婚,这让顾家心里怎么可能舒坦
要知道,当年为了救伍月英,可是豁出去了顾爷爷一条人命,那姑娘不感恩就算了,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落井下石,这换成谁怕是都会气愤想不通。
如果是在几天前,顾振兴夫妻俩也不在乎伍家退不退婚,他们的儿子一表人才,还是部队的军官,年纪又不算大,还愁找不到个合适的对象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这孩子出任务受伤,那条腿往后很大可能会落下残疾,在部队的职位也黄了,以后要是回了靠山屯务农,哪里还会有姑娘看得上
尤其是他前头定的对象伍月英,甭管性格好不好,最起码长相上没得挑,要是往后找的对象各方面跟伍月英相差太大,顾振兴夫妻担心顾卫东可能会接受不了那么落差,万一心态失衡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苗翠兰心里就止不住的着急。
她立马就想到了叶青,冲进屋后一把就抓住了那丫头的手,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叶知青,你可一定得给我家卫东瞧一瞧他那个腿,你看看你那个飞针能不能治好他的伤,算婶子求你,他那条腿可千万不能瘸啊,这要是瘸了,他怕是要连个婆娘都讨不着,这辈子可怎么过哦”
“总不能以后还要让他妹妹的孩子给他养老吧万一要是外甥长大了不孝顺,把他给赶出家门
了,他难道临老了还要拄着个拐杖背着个麻布袋挨个屯子乞讨去”
越说苗翠兰越是辛酸,想到自家这儿子将来衣衫褴褛拖着残疾的腿去当叫花子的凄凉场面,她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顾卫东银牙暗咬,脸都黑得快能滴出墨了。
他这妈可真是敢想啊,他顾卫东混得再窝囊再狼狈,也不至于就沦落到了去讨饭的地步吧真要是到了那个境地,他还不如直接找面墙创亖得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看到顾卫东面部抽搐,又不能说出真相,只能暗暗运气的憋屈模样,叶青忍笑是忍得相当辛苦。
活该谁让你小子为了钓鱼,连自己家里人都骗,这不风水轮流转,也终于让你吃一回憋了吧
顾卫东能看不出来叶青在看他笑话忍不住冲着叶青使眼色,让她赶紧帮他解围。
叶青看顾婶子是真担心儿子后半辈子的日子要不好过,也就收敛了面上的漫不经心
“婶子,您先别着急,我这就给顾大哥看一下,要是能治,您说的那些情况就都不会发生,咱妈也不用杞人忧天,您说是不是”
说着,叶青就示意顾卫东把他那个左裤腿给撩起来。
本来叶青只是装模作样看一看,单纯为了安抚顾婶子的情绪。
但等她伸手在顾卫东那膝盖周围摸索了一圈后,面上表情却倏地严肃起来。
顾卫东本来还以为叶青是在演戏,心道这小孩演技可真够厉害啊,一秒入戏,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可慢慢的,他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叶青一直在他那左腿上按压,足足四五分钟后,才抬起头来看着他。
“怎么样啊,叶丫头能治好吗”见叶青迟迟没说话,顾婶子率先沉不住气,着急追问道。
叶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能治,他膝盖上的枪伤虽然严重,但是用飞针是能治好的,比较麻烦的,可能是他身上的几处暗伤,如果不引起重视,眼下年轻可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等他年纪稍微大一点,到阴雨天怕是就要疼痛难忍,甚至有可能到下不来床的程度。”
这话一出,别说是顾家其他人了,就是顾卫东自己都惊讶地朝着叶青看了过来。
顾卫东是真没想到,叶青就直是随便那么摸了几下,竟然就把他身上的旧疾都给探出来了,这眼力劲儿,比大医院的检测仪器还精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相比起顾卫东的淡定,顾婶子就听到这话后反应就比较激烈了
“什么他身上还有旧伤伤在哪儿了,这么严重这孩子都没跟我们说过那他这个情况叶知青你有办法治好吗”
叶青算是知道,这个顾卫东才二十出头,是怎么当上副营长的了,年纪轻轻就一身都是伤,这货为了立功真是连命都不要啊,难怪这次能为了追击敌特孤身深入到畲山里面去,还为了找线索查真相不惜大老远地从申城跑回靠山屯来抓她。
在摸到顾卫东身上那些旧伤后,叶青对顾卫东原先
对她紧追不舍的举动多了几分理解,不管怎么说,这位确实是一个敬业且较真的好军官,但是冲着这一点,叶青就不忍心看他在从军这条路上折戟沉沙。
“治是可以治,但他这个情况,没个半年到一年的调养时间根本达不到根治效果,他没有这个时间配合治疗。”叶青实话实说。
顾卫东惊讶地抬起头来。
上辈子,他确实如叶青说的那样,出现了一到阴雨天就浑身疼得直打滚的情况,每次一发病,他就躲在钢铁厂宿舍里自己硬捱,那他身上那些病痛,他从未跟父母和妻儿提过。
但顾卫东真没想到,他身上那些被医院都判了死刑的旧伤,在叶青这儿竟然有根治的办法
不过,要治疗一年的时间,对当下的顾卫东而言,确实是一大难题,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去进修,两年的时间可能都会处于封闭学习状态,等进修班毕业后,他还答应了郝政委要五年连跳三级,根本不可能抽出一年的时间拿来调养身体。
顾婶子也想到了儿子在部队那边的情况,如果他腿上的枪伤能治好的话,儿子肯定马上就要归队,根本不可能在老家休养上半年至一年这么长的时间,所以叶青所说的治疗办法完全不现实。
“就没有其他适合他的办法吗”顾婶子问道。
叶青想了想,看了顾卫东一眼,略有些尴尬和犹豫。
“也不是没有,但刚开始的两个疗程,可能会稍微麻烦一点,而且治疗时间会拉长,可能需要口服中药年才能看到显著效果。”
顾婶子一听说还有其他办法,立马就拍板道
“时间长点怕啥,只要能治好病,咱不怕麻烦你说怎么治,我儿子就怎么配合你,你让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
顾卫东这回倒是没有反驳他妈的话,上辈子他可受够了身上那些旧疾病痛所带来的折磨,要是真能把那些暗疾治好,他肯定是求之不得了。
叶青咳嗽了两声,摸着鼻子道
“前面两个疗程,每个疗程在七天左右,需要早晚药浴的同时配合飞针”
顾卫东
顾婶子还没反应过来呢,乐呵呵笑道
“这有啥麻烦的,我还以为要动刀子呢,药浴就药浴嘛,就当每天多洗两个澡呗,到时候我帮忙烧热”
“水”字还没说完呢,顾婶子忽然意识到不对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叶青,干巴巴问道
“呃,还要飞针边泡边针灸”
叶青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解释道
“烈性药不适合口服,对肝脏肾脏的损伤巨大,所以只能采用药浴。”
“因为针灸能打开经络腧穴,在针灸的同时进行药浴,能让水中的药物渗透进四肢百骸。”
“这种方式前期见效最快,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把旧伤情况恢复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部分就只需要口服药物温和调理就行了。”
顾婶子顿时打起
了哈哈,马上朝着自家儿子看了过去。
屋里顾家其他三小只也都表情诡异地看向顾卫东,想要看看自家大哥会是个什么反应。
顾卫东脸上没啥表情,只一双黑黝深邃的眼睛直直地觑着叶青。
叶青有些不大自在,赶紧转移了话题
“这事儿反正不着急,顾同志你可以考虑一下再说,那什么,婶子我今天来找您,是想找您帮忙给我做一条被子跟褥子的,棉花跟布我都拿来了,您看看这些棉花够不够,我这几天把厢房的那个炕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只要搬过去就能住,现在就只缺被子跟褥子了。”
顾婶子看出叶青表情不自然,心下好笑,也不拆穿,就顺着叶青的话题说道
“哎哟,我前儿上你那屋看过,看到你那个厢房的炕上光溜溜的,就想问你是不是没准备被子了,还打算把我家卫东早两年从部队寄回来的旧军被拿给你凑合着用来着。”
“你这个是今年的新棉花吧哎哟,这个棉花可真软和白净,品质也太好了,做出来的被子肯定舒服”
“用这个做褥子可太浪费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把我家卫东盖过的旧军被拿去当褥子,他们部队这些物资倒是从来不缺,每隔一两年就会发新的,他原来用旧的都给寄回来了,正好还有一套多的,你直接拿去垫炕上当褥子得了。”
“多出来的棉花,婶子给你做几套棉袄棉裤,你没在北大荒待过,不晓得咱这冬天有多冷,等到了寒冬腊月,不多穿点,能冷得你骨头都疼。”
叶青不缺棉花,更何况那啥军被还是顾卫东盖过的,她拿去当褥子未免有点不合适,所以她赶紧拒绝道
“不用了婶子,就用这个新棉花做褥子吧,我有点气血不足,到了冬天晚上睡觉手脚总是冰凉,必须得把褥子弄得松软,被窝里才能睡得热。”
“做棉袄棉裤的棉花我那儿还有呢,肯定够用。”
顾婶子闻言也就不再多劝了,笑道
“差点忘了,你这丫头如今可是登上过报纸的名人了,县里头的领导都专门下乡来给你送慰问品,这棉花也是他们前天带来的吧还别说,这些领导想得还挺周到的,知道你一个南方人来了咱们这最缺啥,连棉花这样的福利物资都想到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儿,秉承着多解释多错的原则,叶青没在棉花这个事儿上多纠缠,倒是转而问起了顾卫南在学校上高中的情况。
“我听卫南姐说,她现在在县里面上高二了那您跟振兴叔有想过她毕业之后要干什么吗有没有具体的就业方向”
叶青这个话题转得太快,把顾婶子都给问愣了。
主要是顾卫南学习只能算中等,就她那个成绩,要想凭考试考到县里的那些单位或者厂子里面去,恐怕希望极为渺茫。
顾家又没啥门路能给孩子找关系,这也就意味着,等顾卫南高中一毕业,估计就只能回来像他们一样务农,或者像屯子里其他人家的姑娘一样,到年纪了赶紧物色一
个对象嫁出去。
但孩子这么小呢,真要是就考虑结婚嫁娶的事儿,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顾婶子有些迷茫,忍不住就朝着顾卫东看去。
顾卫东瞥了自家调皮捣蛋的二妹一眼
“她不是能耐着,跟男同学打架打得挺欢实吗我看她精力旺盛,也不怕吃苦,干脆等毕业了直接参军入伍算了”
这可让顾卫南一下炸了毛
“我可不要当兵,一去部队就年都不能回家,见不到爸妈跟大姐,也吃不到妈做的菜,我连在学校里面熬一个月都艰难,更别说年了,我死都不要去当兵”
顾卫东见状,忍不住看向自家小弟。
顾卫北也立马低下头往顾卫西身后躲,生怕自己大哥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当兵苦得很,他们家也就只有大哥从小就对当兵无限崇拜和狂热,剩下的姐弟仨谁都对这个吃苦受罪的职业不感兴趣。
顾卫东差点没被这俩熊崽子的反应给气笑了。
叶青试探着问道
“顾叔,婶子,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让卫南姐学医呢”
“我今天在鸭子河滩对她进行了一个简单测试,发现她在飞针上很有天赋,如果她对学医感兴趣,你们又不反对的话,等卫生站建起来后,可以让她跟着我学习。”
“我今天还见了县人民医院的古院长,跟对方约好了以后的合作方向,未来我可能会在咱们屯子里开设一个培训班,专门教授外科和飞针相关的课程,县医院有意向的医护人员,都会到咱们屯子里来学习以及义务工作。”
“如果你们同意并且支持的话,到时候卫南姐可以跟着第一批学员一块儿在我的培训班上上课。”
叶青这番话,让顾振兴夫妻俩惊喜不已
“哎呀,能跟着叶知青学习你那些本事,那当然是再好没有了,就怕卫南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啥都学不会还尽给你添麻烦”
想到顾卫南单靠模仿就能玩转飞针,叶青无语凝噎,您闺女要还算笨手笨脚的话,那我这种怕就是来人世间凑数的了。
因为叶青给的这个提议,给顾振兴夫妻俩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苗翠兰那叫一个高兴,于是这夫妻俩决定哪怕晚上不睡觉,连夜弹棉花缝被套也要把叶青的棉花被给做出来
叶青不知道这对夫妻俩会为了她的事连夜赶工,她在跟顾家商讨完顾卫南的事儿之后,就给顾卫南列了一个书单,让她自己抽空去县里的书店或者废品站淘一下,看看能不能淘到基础医学上的相关书籍,弄回来后翻一翻,看看能不能看得懂。
等回了家给邹阿婆做完针灸后,叶青洗了澡都准备要躺下了,忽然听到外头窗楞子上传来了敲击声。
老太太刚做完针灸睡得沉,倒是没被这个细微的声音给吵醒,但叶青却听得分明,她猛地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
“谁”叶青警惕地压低声音问道。
没人回答她,但敲击声过了一
会儿又响起来了。
七十年代的北大荒,玻璃属于奢侈品,各家的窗户,都是用报纸或者毛边纸糊的,厚厚的纸张也看不到外头是个什么情形,所以叶青只能壮着胆子从炕上爬起来,小心翼翼推开了正屋的门栓看向外头。
这一看,叶青就懵了。
夜色下的院子里,出现了五双幽绿色的眼睛,大大小小的黄鼬,并排站在了屋门口,有的嘴里叼着林蛙,有的叼着山鼠,有的叼着兔子。
看到叶青出来了,这五只黄鼠狼立马就蹿了上来,老老实实把嘴里叼着的猎物推到了叶青跟前,然后几个家伙也不吭声,就这么直勾勾地用眼睛盯着她。
叶青
这五只黄鼠狼,绝对没有前两次跟她讨要红薯的那只。
可这帮家伙,上她这儿来的目的,显然是一致的。
看着脚边的那几只断了气的小动物,叶青当场就给气笑了
“你们把我这儿当成供销社还是粮站了前面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让你们都跑我这儿来买红薯来了”
叶青指了指其中的山鼠和林蛙,很是嫌弃地推到一边,只收了那只兔子
“剩下的这些你们都给我带走,这俩玩意儿我可不收啊,看在这只兔子还算肥硕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们拿几只红薯吧,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你们再这么不请自来,我可就没这么大方了啊。”
叶青把兔子提溜进厨房,然后就下了地窖,给这五只黄鼠狼拿了六只稍微加了一点料的红薯,送兔子的那只多分了一只。
那五只黄鼠狼达到了目的,叼着红薯就跑,真是一刻都不带耽搁的,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叶青。
叶青总觉得我被这帮黄鼠狼当成工具人了。
不管怎么说,大晚上的给她送来了一只肥硕的野兔子,叶青还是挺高兴的,虽然是她用六只红薯换来的,但这兔子估摸着得有三四斤,够她跟邹阿婆好好吃一顿的了,算起来还是挺划算的。
一想到明天就能吃麻辣兔头和冷吃兔肉,叶青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赶紧去睡
不敢深想,叶青重新回了屋躺下,隔天早上起来,她就先迫不及待地把那只兔子给宰了。
黄鼠狼逮野兔子都是直接咬脖子,把脖颈咬断后将兔子身体里的血吸干,然后肉却不怎么吃。
所以叶青得到的这只兔子,身上也没什么外伤,只有脖颈处一个撕咬裂口。
兔毛完整,叶青肯定要连兔皮一块儿剥下来,这个皮毛鞣制之后,拿来做围脖手套耳罩都是很合适的,叶青可不想浪费了。
这种时候就需要用到她的解剖学技能了,每一个临床出来的医学生,对于解剖兔子、青蛙和小白鼠都不陌生,叶青也不例外,她甚至能在三分钟内,就将一整张兔皮从兔子身上完整剥离下来。
兔肉她给斩成肉丁,放了豆酱食盐淀粉腌制后,怕被老鼠爬去啃咬,她用罩
子罩住后锁紧了橱窗里。
然后她把红薯小米粥熬上,又弄了个凉拌菜跟酱菜,早餐就算是解决了。
老太太起得也早,叶青最近不用去赶着上早工了,所以干脆吃过早饭再去猪圈那边搂牧草喂猪喂牛,反正有异能作弊,她的速度很快,也就不用担心去太迟了生猪和牛群造反。
吃饱喝足了,叶青精神奕奕地去上工,照旧是俩小时都不到,就把大半天的活都给干完了。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开溜,回家里去做冷吃兔的时候,伍队长领着个老婆子来了鸭子河滩。
一看到那老婆子的模样,叶青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跟那个赵麻子五官眉眼极为相似,绝对就是之前负责养猪养牛的赵四婆子无疑了。
叶青等的就是这个老大娘,一看到人来了,就直接开门见山
“赵大娘,有件事我希望您能老老实实回答我。”
“屯子里的猪和牛之前都是你在负责喂养,但前天我给母牛接生的时候发现,母牛之所以难产,被野猪崽子撞破羊水只是直接原因,但根本问题,是它肚子里怀的小牛犊长得太大了。”
“所以我想问您,平时您喂母牛吃的,就只是单纯的草料糠麸豆料这些吗”
赵四婆娘被伍大队长带过来的时候,心下是十分不爽的。
毕竟要不是因为叶青,她还好好地管着屯子里的猪圈牛棚,每天挣四五个工分呢。
谁晓得她不过就是跟伍大队长抱怨了几句工分太少,竟然就被伍大队长直接开除了,让个黄毛丫头顶了她的缺,这让赵四婆娘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这会儿被叶青询问,她立马就反呛道
“你这话问的就有意思了,我不喂这些,难道还能喂玉米高粱这些粮食不成而且牛犊长得壮实还不好吗喂得好点,小牛犊出来后才能健康长大,母牛揣崽的时候,隔着个肚皮,我也摸不出来崽子长得大不大,会不会难产啊,这应该也怪不到我头上吧”
这话叶青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年头哪家生产大队不指望自家的牲畜长得结实,小牛犊长大点,生出来了才不会生病,若是瘦津津的,怕是就要让人发愁了呢。
但有问题的是,这年头没有瘦肉精这类饲料,牛羊猪马单是吃草料糠麸豆饼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在怀孕的时候就把崽子养成巨大儿的。
而且叶青之前就发现了,母牛其实有些消瘦,看起来还有点营养不良。
母体营养不良,但胎儿又巨大,这说明胎儿在母牛体内,吸食了母牛身体的营养精血,给母牛的身体造成了很大负担,就很不正常了。
“您不用跟我强调这些,您只要告诉我,除了草料这些,您是不是还往母牛的食物里添加了别的东西,是不是给它吃了什么特殊药物了”叶青目光紧紧盯着赵四婆子。
果然,一听到叶青提到“药物”这样的字眼,赵四婆娘眼神微闪,心虚得不敢跟叶青对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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