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丘凉也不等宋望雷让开了,直接绕过他,打算先去前院待着。
宋见霜和小橙子八成是被支开了,她跟这个宋望雷单独待在一起,哪怕是站在院中也觉得不舒坦,还不如去前院逛一逛,哪怕是找宋夫人聊聊天,也比现在踏实。
宋望雷见她要走,不由急了“丘姑娘难道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吗”
“大哥原来这么有闲情逸致,还有时间关心丘凉的家人。”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宋见霜和小橙子出现在院门外,说话间,主仆两个已经走了进来。
宋见霜本就觉得褚杉邀她去看小侄女这件事透着些反常,见面之后褚杉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再联想到前几日,她很快就明白了一切,看来大哥这是对丘凉招揽不成,仍未死心,她倒是不担心宋望雷会在家里做出什么混账事来,毕竟府中大多仆人都是听娘亲吩咐的。
可是一想到大哥现在和丘凉单独在后院中,宋见霜莫名感到有些坐立不安,逗了一会儿小侄女,她到底是没办法继续安心待下去,便寻了个借口带小橙子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们才走到院门外,就听到了宋望雷和丘凉的对话声。
宋见霜快走几步,听清宋望雷的这句话,下意识地代丘凉接过了话茬。
宋望雷一看到宋见霜,就皱起了眉头“小妹回来了,我找丘姑娘有要事相谈,你先回房吧。”
他心里盘算着,小妹既然回来了,那么纵使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用了,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直说得了。
简化之后就是,他也不用想什么怀柔手段了,破罐子破摔吧。
宋见霜没有应声,抬眸看向丘凉。
丘凉点了点头,听到宋见霜的声音,她莫名就心安下来,当然也就不用避嫌了,毕竟宋见霜也在后院中。
“你和小橙子先去书房等我,我就在这里听宋大少爷要谈什么要事。”
“天色不早了,大哥有什么话就快些说,我与丘凉亦有要事相商。”不轻不重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宋见霜才朝书房走去。
宋望雷冷哼一声,气闷之下也不耐烦等她走开了,直接来了句“如果丘姑娘不想你的家人有什么好歹,明早就单独随我走一趟,否则后果自负。”
说罢,他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拍了拍本就干净的衣袖,转身走了。
丘凉眨眨眼,什么家人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宋见霜回过头来,两人默默对视片刻,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没错,她们又想到一起去了,应该是指丘凉那远在苍葭县宋家村的家人。
“橙子,你回房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宋见霜打发走小丫鬟,继续往书房走去。
门关上,两人对坐在书桌前。
她静静看向丘凉“明早你去吗”
如果没有意外,宋望雷口中所谓丘凉
的家人,应该就是丘瘸子一家人。
丘凉轻笑一声“当然是不去了。”
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一来,原主不是丘家人亲生的,从丘瘸子夫妇的言谈中可以得知,他们之所以养大原主,是因为得到了什么好处,与人约定把原主养到十八岁,这是一场交易。
二来,丘家人十八年来也就给了原主一口饭吃,平时待她一点也不好,干尽各种累活脏活不说,还打算把她卖了换银子。
其实丘凉刚穿过来的时候也想过,只要丘家人对原主勉强说得去,哪怕不是亲生的,她于情于理都应该代其孝顺丘瘸子夫妇。
但这个念头在宋见霜第一次握住她的手腕之时,就荡然无存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关于未来的画面。
画面里的原主被丘家卖给了老木匠,可以说是受尽欺辱,生不如死。
这样的丘家人算什么家人,根本不值得她去冒险。
宋见霜闻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她垂了垂眼帘,轻声道“他们毕竟把你养大了,我觉得可以去见一见,当然我会陪你同去。”也会安排小橙子暗中带上府中护卫,确保她们的安全。
丘凉笑了笑,伸出自己的一双手“把你的手伸出来。”
宋见霜愣了一下,伸出手去。
丘凉一把握住她的手,摊开,两人的手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是给了我一口饭吃,但也仅限于此,这些年我干过的脏活累活,足以还清这一切。”原主的日子太苦了,吃不饱穿不暖,还受尽打骂,能活着长大是因为原主痴傻,否则换个正常人早被磋磨死了。
宋见霜怔怔望着丘凉的手,其实她是知道的。
每一次相握,那明显比寻常女子略粗一些的手指,布在指腹和掌间的厚茧,可见这双手是干惯了粗活、累活的。
可是
她抽回手,偏过头去“百善孝为先,虽然没有生恩,但多少有些养恩。”
“那所谓的养恩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得到了好处,就跟做买卖一样,收了人家的好处就要帮人家办事,他们只打算按照约定养我到十八岁,刚好是今年,不过是多养了几个月,他们就想着把我卖个好价钱,若不是你恰好出现,你知道我会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遭遇什么欺辱吗”丘凉说着皱了皱眉,她以为宋见霜不是那种愚孝的人。
生恩养恩都是恩,做人要知恩图报是没错,但如果那所谓的父母根本没拿你当人呢,丘家人只把原主当作一个物件,收了别人的好处,代为保管十八年,时日一到,便想着脱手再赚一笔。
这算什么恩
宋见霜抿了抿唇,心底低叹一声,道理她都明白,但丘凉的身份太特殊了。
这些日子,她私下里也翻阅了百钺各种大案要案记载,虽然不如官府记录的详实,但也可以推断出大概的结果。
十八年前,京城被满门抄斩的丘姓将军只有一位。
镇南大将军丘鸣端。
丘鸣端这个丘正是如今位于四大名门之末的丘氏一族,彼时的四大名门之首还不是李氏一族,而是身为武将魁首的丘氏。
正因为丘鸣端通敌叛国一案,丘氏一族的武将几乎全部解甲归田,族中小辈也弃武从文,十八年来都没有什么人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才沦为四大名门之末。
而丘凉,应该就是镇南大将军丘鸣端的遗孤。
宋见霜何尝想让丘凉为了那样的丘家人去冒险,可若是不去,万一丘家人走漏丘凉并非丘家亲生女儿的消息,那就麻烦了。
十八年前,丘瘸子又曾上过战场,有心人若是探查一番,未必查不出丘凉的真实身份。
宋见霜迟疑片刻,决定不再隐瞒“还记得我曾让你帮我为一位朋友寻找亲人,所看的那一卦吗”
丘凉想了想,点头,她记得。
宋见霜那位朋友挺惨的,出生之时便是亲人丧命之日,跟现代的她一样,也是个孤儿。
“此事跟你那位朋友有什么关系吗”这话题也跑得太偏了点吧。
“你可还记得当时看到的一切”宋见霜的语气轻了许多,到底是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她想不到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丘凉去见丘家人,倒不如道出实情。
“记得。”丘凉望着宋见霜过分温柔的眸子,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那位朋友我认识”
她身边没有那么惨的天煞孤星啊她穿过来之后甚至都没认识几个人。
难道是小橙子那个棒槌,那那她以后不凶小丫鬟了。
宋见霜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又轻又慢“丘凉,我那位朋友不是别人,是你,那一卦,我问的是你的身世。”
“”丘凉艰难地消化了一下,笑了“少开玩笑了,你好好地问我身世干吗。”
话音一落,却见宋见霜唇只安静望着她,没有应声。
丘凉愣了一下“你认真的那个天煞孤星是我”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丘凉也沉默了,这瓜不好吃,整半天吃到自己头上了。
所以她看到的画面里,那个战死的武将是她爹,那个生下孩子,亲手点燃大火的女子是她娘,那些阻拦官兵撑到最后一刻,为了给孩子谋条生路的人,都是她的亲人。
不,应该说都是原主的亲人。
久久地沉默过后,宋见霜起身,搬着椅子走到丘凉身边,挨着她坐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丘凉。”轻轻抿了抿唇,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丘凉扯了扯嘴角,笑得云淡风轻“放心,我那时候都是说笑的,我不会去想报仇的,我惜命。”
她还记得那一卦之后,宋见霜问她的一句话“如果换了你,你会想报仇吗”
当时她答的是“当然要报仇,人活一世就图个痛快。”
现在想想,突然觉得好讽刺。
圣旨是皇帝下
的,抄家灭门的是官兵,她如何痛快,造反吗
她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啊
却不知她这副模样让宋见霜心头陡然不好受起来,她咬了一下唇角,稳下心神。
“丘凉,丘将军那个案子必然有蹊跷,待到文安公主继位后,未必没有翻案的可能,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外人知晓你不是丘家亲生的,不然一旦被有心人查实”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在百钺律法中,通敌叛国的逆贼之后,生下来就是罪人,罪不容诛。
丘凉这下也明白了,怪不得宋见霜一个劲地让她去见丘家人,原来是这个原因。
思考了片刻,她却没有松口“若是你大哥他们以丘家人相要挟,让我为他们做事呢”
难不成她要假意拒绝,去做卧底,上演一出谍中谍
她真怕卧不好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又不是拍电影。
宋见霜知道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当下便道“不如先起一卦吧。”
丘凉点头“好,就听你的,你说怎么问。”
她直直望着宋见霜,目光清澈,神情是全然地信任。
宋见霜眸光微闪,默默松开了手,拿出三枚铜钱“就问丘家人现在的处境吧。”
丘凉没有意见,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你大哥也太聪明了,他们就在宋府后面的那个宅院里,看样子是被幽禁起来了。”
宋望雷的胆子倒是大,竟然就把人藏在眼皮子底下。
“宋府后面的那个宅院”宋见霜也诧异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宅子好像是大嫂褚杉的陪嫁之一,据说还是在成亲前现买的,后来租给了一户外乡人。
丘凉见她沉思,顺手倒了杯茶递过去“怎么样,你对那个宅子熟吗”
宋见霜小口喝了点茶水,红唇湿润了些“没进去看过,只知道那宅子是我大嫂的产业。”随后她又接着道,“这一次你注意看清宅子内外有多少人。”
铜钱再一次落下,紧挨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握住了彼此的手。
丘凉数清之后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带着宋见霜的手放到了自己腿上“丘家是五口人,另外有两个仆妇,还有四名家丁。”
想来宋望雷也没把丘家五口当成什么难防范的人,所以安排的人手并不多。
宋见霜的视线轻轻扫了下她们还握在一起的手,若无其事道“此事应该不难办,最后一卦问什么。”
丘凉一无所觉道“我想问一个问题。”
她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宋见霜的小侄女最后怎么变成宋见霜的女儿了。
宋见霜微微一怔“你想问什么”这个傻子怎么还准备好了问题等着。
“那个,我能不说吗。”丘凉有些不自在道,除了早上在铺子里那一卦是问了宋见霜的姻缘,接下来两卦都跟丘家人有关,也都是为她问的。
她们之前约定的是宋见霜问三卦,她问一卦,如果最后这一卦也是她问,那就反过来了。
宋见霜默默收回手,不咸不淡道“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如先问文安公主为何受制于二皇子吧。”
她也早就想好了问题,方才那一瞬间却鬼使神差地想拖延一二
手指下意识地握了握,宋见霜低头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也好,文安公主的事比较重要。”丘凉张口应了下来,至于她的问题,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早知道或者晚知道,没那么重要。
说着,她看宋见霜不知在低头想什么,便自觉摇起了铜钱,而后握住宋见霜的手。
手被握住,宋见霜抬起头,看向丘凉,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她好像知晓自己方才为何会无端地拖延问题了。
她定定望着丘凉,神色似惊讶又似恍然,更多的是复杂。
在丘凉回神的那一刹那,她又以极轻极快的速度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茶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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